奔波。有时,我甚至伤心地认为,她是因为有了我这个穷光蛋乡下男朋友,不得不为将来拼命赚钱。
“不许笑话我,不许打击我,就算你真的不喜欢,也不许乱说。你实在想说,最好编几句谎话骗我。你保证!嗯,还有……”肖露露对自己所做的事,似乎缺乏信心。快到目的地了,她跟我约法三章。我看她紧张得千交待万叮嘱,老脸皮说起肉麻话:“放心,在我眼里,你总是对的。”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赞赏道:“对,我就爱听这种话,假的也好,嘻嘻!”
我们去的是一家广告公司,直接进了经理室,肖露露非常自然地介绍:“我男朋友,雷山。”我的相貌从小就显得老成,别人察觉不出我的年纪会比她小,包括艺术学院的人,也从没意识到我们俩女大男小,江媚眼还问过我:“你哪骗的小姑娘?”
“肖小姐,好眼力。” 经理是位戴眼镜的中年人,和我客套时眼神十分嫉妒,“我本来是推荐你当代言人的,没想到你另外还有人?”说的话一语双关,又像调侃我,又像另说他人,好在他没望我,我用不着回答。
肖露露微笑道:“谢谢你,马经理,我工作太忙了,实在抽不出时间。”马经理叹了一口气,从办公桌后走出说:“恭喜你,厂家居然看中了你推荐的人,你看来更乐意当经纪人。哦,这是合同,请签个字。”
“你看一下。”肖露露接过合同看也没看就递给我,为此,马经理像明白什么一样认真打量我。我是第一次看合同,而且是一份奇怪的合同,既不是撤销产品,也不是商业交易,而是两个我不认识的人给两个厂家当形象代言人的协议。我连形象代言人也是一知半解,看也是白看,随手还回去。
“你签字呀?代理人下面。”肖露露没接合同,反而给我一支笔。我惊愕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我知道不是发问的时候,拿笔写下名字。
“马经理,谢谢你的支持,我们才刚起步,以后还要你多多关照。”肖露露在我名字后面也签了字,向马经理道谢。我有样学样,也和马经理握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不用客气,二位珠联璧合,需要照顾的是我。”马经理客气地给我递烟:“不瞒你们说,不是你们推荐的模特厂家看中,我也拿不下这两单广告合同,可以说,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好,撑出一付笑脸,故作自然地摸火机点烟。肖露露不失时机地将手伸进我的臂弯,说:“马经理不必见外,以后需要,随时跟我们联系,真不好意思,我们才刚开始,连个名片也没有,你有事找我手机吧?”
“好,一言为定!”马经理又跟我们握手,“走,到摄影棚看看,他们可能已经开工了。今天是牙膏、香皂、洗衣粉,明天糖果、饼干,后天外景,争取一星期搞定。”
出了经理室,我长吁一口气,肖露露偷偷向我做鬼脸,还伸出一个大拇指,似乎对我刚才的表现很满意。我一肚子的疑问没法开口,憋在心里十分难受。不过,到了“摄影棚”,我什么都忘记了,变得异常兴奋起来。
摄影棚是我心驰神往的地方。有一次,曾经骑自行车横穿整个城市,去电影制片厂看拍电影,守大门的人倒是给我说服了,遗憾的是被一个泼辣的胖女人拦在摄影棚外,我没有马上走,在外面听了半天导演和摄影师的吆喝,才若有所获地离开。
“我的人怎么样?”肖露露一脸得色在我耳边说。
进了摄影棚,马经理介绍了一下,让我们自便。我的脚一直没停过,到处瞎逛瞎看。头发和我一般长短的摄影师,误以为遇上同行,边操作机器边向我滔滔不绝讲一些专业术语,我也假装内行附合他的话,乱吹一通。其实,这个摄影棚只比普通照相馆的大一点,没什么可看的。不过,肖露露拉我到一边说话,我才认真观看摄影的对象。聚光灯下,有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身着泳装,手执香皂,在一块海滩布景前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一个脸蛋清纯可爱,另一个则身材健美,或者说性感。
“确实不错。”我看了半响才回话,“有荤有素,难怪厂家看上。”肖露露打了我一下:“去你的,什么有荤有素,真下流!”我又加了一句:“你是她们俩优点的综合体。”她笑靥如花靠近我,“哼,越来越油嘴滑舌。”用力在我大腿上掐了一把,痛得我像吃辣椒一样张嘴哈气,就差没叫出声来。
不用肖露露解答,我的疑问也有答案了。原来她饥不择食地工作、学习,是为了当一个经纪人打基础。有了这个答案,我像得到解放一样。其实,她的目的是什么我兴趣不大,只要不是因为我,我都双手赞成。
“肖姐,太好玩了,我从来没照过这么多像,能不能给我们要一点?”
拍摄结束,长相清纯的女孩拉着肖露露的手又蹦又跳,她叫宜佳。身材健美的女孩叫李梅,这时也怯生生问:“帮我们照相,他们还给钱呀?”看得出,这是两个未通事故的女孩,八成跟我一样是乡下来的。离开广告公司的路上,肖露露不厌其烦地向两个女孩解释什么肖像权、广告法、经纪人、模特,许多知识性的东西还是我教她的。我看两个女孩似懂非懂,听得最认真的是出场费和将来怎么出名。
送两个女孩到给她们包租的招待所,回到家,肖露露立即要我发表意见。我年纪还没到随时有见解的时候,点燃一支烟,横躺在长沙上说:“我当然喜欢啦,这么好玩的事。就是人太少,别的厂家不可能要宜佳和李梅当代言人了,除非组织一个模特队。”我注意到合同上支付的费用,不及她兼职工作的任何一项。
“这可是你说的?”肖露露眼含狡黠,“人多了,组织训练没什么,就是生活上的事,什么都要管。租宿舍,租场地、找人做饭、女孩子成堆还得找人管理等等、等等,这么多事我可忙不过来。到时,至少有一半是你的。”
琐碎事我也不喜欢,听她这么说我头也大了,坐直身说:“小姐,别忘了我没毕业呢!”她推了我一把:“你那么聪明,我都能毕业,你怕什么?”我叹息道:“谁叫我在那份合同上签字呢,这下误上贼船了,好在船上有个漂亮的女强盗,将错就错吧!只要你能找到人,来多少我对付多少。”
“太好了!”肖露露大叫一声骑到我身上,“下星期,马上来五个人,你明天就要开工喽!”我吓了一跳,熄灭烟,支起脑袋说:“你都找好了,怎么可能?”要知道,宜佳和李梅身材和她一般高,找脸蛋差不多的不难,找这样身高的女孩在南方可不容易。
肖露露又把我压倒,俯在我身上说:“你以为我才开始呀,我准备两年了,那时没认识你呢!也是巧合,我各地都有同学和熟人,他们经常带人来演出呀、考艺院呀、考团体呀,什么的,联系多了,我叫他们帮忙找人,我说我代别人招模特,他们很热心,不过真不容易,找了这么久,连宜佳、李梅,一共也不过八个人。唉,有时我都不想做了,要是今天你也不喜欢,我肯定放弃。”我又是一惊,为她对我的信赖。
“八个丫头跟着我,我要成了红色娘子军的党代表喽。”我不想让气氛变沉重。肖露露咬我耳朵说:“这是对你的考验,敢色迷心窍,哼……”我说:“我早就色迷心窍了。”跳下沙发扛她上肩,冲进卧室。
一个星期后,我成了七个女孩的保姆。这没什么,从上学开始,每个假期,我老爹都让我们哥仨去打工,我是在劳动中长大的。租房、租排练场地、采买杂物、小修理、小安装,对我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我最头痛的是雇人,请一个做饭的厨师容易,请一个胜任管理八个年轻姑娘的人,我非常失败。不到一个月,以宜佳、李梅为首的娘子军,轰走了两个管理员。模特难找,不敢开除谁杀一儆百,我是没辙了。后来,还是肖露露出马,托关系请了两个退休的女狱警,终于把这些叛逆的姑娘制得服服帖帖。
有了这八个女孩,肖露露终止了兼职的几顶工作,一心用在把这些女孩变成模特。她曾经在香港受过很好的模特训练,是现成的老师。我也不单是给她管后勤了,我成了这些姑娘的舞伴。另外,兼任她们的形体老师、音乐老师、文化课老师,最头痛的是教文化,肖露露说,学文化是培养气质的手段。我猜她是从节约的角度考虑,我的文化高不到哪去,幸亏只是引导她们读一些小说、诗歌之类的文学作品,或讲一些历史故事、经济、政治常识等等简单的东西,要求不高,我也就赶鸭子上架了。
经营模特是个新兴的行业,我们在省内没有竞争者。一个月后,这支本地的模特队,在一场名歌星的演唱会上亮相,顿时名声大噪。各种邀请接踵而来,文艺晚会、商场表演、展会站台、开业庆典,都能看到她们的身影。
9
“糊了!”
李胖子气沉丹田的一声吼叫,余音绕梁,久久不息。接着,得意洋洋卖弄技巧,同时端起彻得整整齐齐的十三张麻将牌,不停在手上旋转,大笑说:“看好啊,青一色的七小对,老雷,你也放点血吧,你总是赢怎么可以呢?”
是我放的炮,不过我可不想放血。趁李胖子准备把牌推乱重洗时,我挡住他的手说:“咱们俩是赢家,握个手先。”我不管他是否愿意,握他的右手抬离桌面,另一手迅速解开他的袖扣,两颗麻将牌掉了出来。我拍拍手,一言不发坐下。
李胖子又羞又恼,又不敢发作,笨拙地把袖扣扣好,又一把扯开,干脆捞到臂弯上,坐下时脑袋几乎撞上桌面。沙哑地说:“算我诈糊……不,算我放炮,你糊行了吧?”摸出钞票扔到我面前。
我自然笑纳,他这种作弊伎俩,比起我们剧团的吕大嘴差远了,我早就发觉,只是没有针对我,懒得戳穿他。我惊讶的是,饱受其苦的林重庆和老区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这两个输家,已经超过十轮没糊牌了。而老区却抿着茶发笑,像看一件有趣的事,林重庆则一口接一口抽烟,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也许人家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吧?这么想,倒让我自责起来,玩玩而已,何必那么认真,搞得人家下不了台?近年来,剧团越来越悠闲,打麻将成了主要工作,别看我们下的赌注小,但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工资有限,每次牌局个个如临大敌,如上战场。我打麻将认真可以说是逼出来的,所以,跟这三个打麻将为了消遣的人赌博,当赢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妈的,消遣也作弊?转念一想,心里又恼火了。接下来,该赢的还是手不软,直到天亮散场。
“找你打麻将,找对人了!”林重庆散场后来到我的房间。打麻将我是受他所邀,最初我以为三人气不过每月白给我工资,准备设套让我吐出来,没有答应,他给我五百块当赌资,我才参加。打了几次后,发现他们并无恶意,就不再要他的赌资了。
“妈的,当时你怎么连屁都不放一个,害老子以为扫了你们的兴头呢!”我刚洗完澡准备睡觉。
林重庆像有一肚子冤屈,叹息说:“你不知道。”他滔滔不绝跟我讲起李胖子如何欺人太甚,与老区怎么狼狈为奸,三番五次发难于他,大有不把他赶走不罢休的势头。他自己是误上贼船,骑虎难下。在麻将桌看人最清晰,傻子也看得出他和李胖子、老区貌和心不和,不过我没想到这么复杂,暗地里的竞争比我在剧团还要激烈。然而,我对这种生意场上的纠葛兴趣不大,加上与他没什么交情,敷衍几句,实在太累,想问他为什么找我去打麻将也忘了,昏昏睡去,他几时离开我也不知道。
一觉醒来,已过中午,想起今天要去海甸岛,我立即跳下床,没有了长发,虽说很不习惯,但出门快捷多了,再也不用像女人一样先得梳妆打扮。
海甸岛怎么也看不出是一座岛,称为海峡的地方,比我们怀河还要窄,也许爬到天上才能看出这是个岛中之岛。报上说,有一群模特在岛上拍外景,我是赶来凑热闹的。走到两脚发酸,没发现一个像模特的人。不死心,请了一架搭客摩托车,主要街道转了一圈,转到海边,还是找不到有热闹可凑。向路人和摩托手打听,一问三不知。也难怪,海口的闲人虽多,但他们感兴趣的是报纸上的彩票预测。
在著名的寰岛大酒店附近,倒是遇上了一件有趣的事。一辆崭新的奔驰轿车在街边停住,下来的人西装革履,油光满面,一看就像个大款,边走边啃一节果蔗,蔗渣随口吐出,撒在地上像条轨迹一样越拉越长。一个女环卫工紧紧跟上,蔗渣落地马上被她扫入铲子。
那大款大概听见环卫工有所埋怨,停下脚笑道:“大姐呀,我这是为你好,你不想想,如果没人乱扔果皮了,还要你来干什么?你下岗不要紧,连累全海口的环卫工人都下岗,这个责任你负得起么?”
女环卫工自然负不起这个责任,张口结舌,如木雕泥塑呆在原地。
话说得多么有道理啊!我他妈真是爱死大款了。
怀着对大款的无比敬仰,我从人民桥离开海甸岛,穿过滨海大道,拐进得胜沙老街。在我看来,新建的高楼大厦是海口的衣裳,得胜沙街才是海口的躯体。我最欣赏这条才街上连绵近一公里的骑楼,或叫旗楼,发明这种建筑的人一定非常善良、慷慨,不但让突遇风雨的路人有个躲避的地方,还能给无家可归者提供一个临时的居所。假使找不到美食城偷电的证据,我再次流落的街头,首选得胜沙。
“老板,擦皮鞋吗?”
在骑楼里走了十几米,有个女人叫我。我停脚回头。可能是符兵对待给我擦鞋的中年妇女太粗暴,我起了恻隐之心。以后遇上擦鞋的,即使不擦也多看几眼,像是要寻找那个中年妇女。这次却是被这个女人的声音所吸引,就算不是擦鞋的我也会转头。
女人堆里泡久的人,眼睛对女人的身体尤其敏感,华丽的衣衫或精致的化妆休想欺骗我。反过来,衣衫褴褛、灰头土面的也一样。当然,并不是说我眼里只有裸体女人,那是画家或老流氓的眼睛。我看女人的方法仿效中医,也是望、闻、问、切四招。望,不单看长相,肢体语言更讲究,不少女人静时有形,动起来便走样了。闻,自然用鼻子,记得有次联欢舞会,我抢先邀请一个全场最漂亮的女人,一曲舞跳下来,被她的体臭熏得半死。问,不是开口问,是用耳朵听,女人拥有一付悦耳动人的嗓音,就像江媚眼那样,能弥补许多其他的缺陷。切,也就是触摸了,相信没有哪个男人会对一张老树皮感兴趣。
“帮我买包烟可以吗?555。”
脱掉皮鞋,我递给擦鞋女人一张十元。近距离看,是二十四五的大姑娘,眼睛稍稍有点眯,鼻子相当挺拔,嘴大了点,唇厚了点,标准的椭圆脸蛋可惜太黑了。一白遮千丑,一黑遮千俊。但看了她微露的颈脖,可以断定是海口的太阳晒黑的。声音听过了,带卷舌的普通话,坐她身边的小板凳,也没闻到异味。烟摊在十米开外,我想看她走路的仪态。
“整整十块,是不是贵了。”姑娘身材很匀称,胸脯饱满,走路的脚步很有弹性。
“不贵,不贵,这是特醇的,没关系,谢谢你。哎呀!”我接烟失手,烟掉下地,姑娘伸手去捡,我也伸手,不小心抓住她的手。我急忙松手,她也松手。烟又掉了,两只手再次伸出,我又抓住她的手。可能我动作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