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惊澜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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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惊澜录-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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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冷,低声叫道:“二哥,怎样了?”乙凝不答,眼睛红得骇人,沉了片刻,猛见三道血浪分从他的喉头、胸前膻中、肋下期门三处要害喷洒出来。
  金秋影心胆俱裂,叫了一声:“观澜刀法!”常机子才看清,乙凝身上的全是刀伤,却是对掌之时被沈炼石化掌为刀所伤。这是何等惊神泣鬼的刀法!
  乙凝忽然自腹中发出长长的一声嘶号,然后缓缓仰天倒下。
  全力拼杀的青蚨帮众和缇骑听得乙凝的惨呼全愕然停手,看到的是山一样摊倒下去的一个雄伟无匹的身躯。那身子带着一片巨大的阴影砸在山道上,溅起一团飞尘。
  伴着乙凝的身躯一同坍塌的是缇骑和鬼卒的胆气,巨灵鬼王在江湖上何等威名,但竟然挡不得沈炼石两招!这些人向来在江湖和朝野间横行无忌,过惯了我为刀殂,人为鱼肉的日子,忽然间遇上如此骇人的强悍,不禁面现惊色,人人自危。
  一时之间,山道上全静了下来。
  提刀而立的唤晴不禁有些目眩神驰了,不为别的,就为这落针可闻的一静,她忽然发现了人世间最强的一种力量——正气!击溃缇骑与鬼卒的不仅是义父神鬼莫测的武功,还因为这股天地间不可移不可欺沛然无匹的正气。一瞬间她明白了大帅曾铣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话“浩然之气,至大至刚”,明白了什么叫“王公失其贵……贲育失其勇”,这一股积蕴愈久锋芒愈盛的凛凛正气呀!
  沈炼石和曾淳稳稳凝立在了地上,他们的目光跃过横卧地上的乙凝那胖大的身躯,直落在常机子和金秋影身上。沈炼石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腿,那腿上竟有鲜血汩汩渗出,他笑了笑,向金秋影道:“果然好剑法呀,只是少了些什么!”适才他以快打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杀了乙凝,更救下曾淳,但对金秋影稍有疏忽,腿上却已被悲秋剑法所伤。
  金秋影目光一冷,猱身直进,仍待仗着人多势众劫下公子。便在此时,却觉两股劲风分从左右袭来,金秋影剑势一领,一招“暗香浮动”护住两翼,却觉剑上所受劲力一个沉厚,一个剽急,一抬眼间,才见左首立着一个怀抱大枪的虬髯汉子,右边却立着一个身材粗硕的中年女子,手中拈着一对柳叶刀。金秋影冷笑道:“嘿嘿,川北莫老妹子、武当烈焰枪邓烈虹,好、好,聚合堂请得的能人当真不少!”
  原来适才任笑云、梅道人为沈炼石疗伤,刚刚功成圆满之时,却有两匹快马驰到。任笑云倒是干着了不少急,但到的这两人却是梅道人约的帮手——依梅道人之嘱赶到此地回合的邓烈虹和莫老妹子。这邓烈虹原是梅道人的师弟,师出武当,以一路六合枪驰名天下,只因他性如烈火,便在江湖上得了“烈焰枪”这么一个诨号。那莫老妹子是川北暗器名家,与陆九霄却有杀夫之仇。四人待沈炼石回复功力之后,立时赶来。
  这时那聚合三岳与唤晴、夏星寒已经各持兵刃围在了沈炼石与曾淳二人身侧。
  任笑云与梅道人正在山道边上悄立着,瞧着适才的龙争虎斗,任笑云不禁有些呆了。他身边的梅道人捅了他一下,问:“喂,傻小子,你发呆作什么?”任笑云喃喃道:“我在想,若是我抓住一个缇骑扔过去救下唤晴该有多好,然后是我一下子飞过去,当着唤晴的面几下子宰了那个什么狗屁鬼王……”
  “咱们走!”沈炼石招呼了一声,引着夏星寒、聚合三岳等人护着曾淳便走。“且慢——”金秋影叫了一声。沈炼石霍然回头:“你还要再战?”金秋影见了那刀锋般犀利的目光,心内一寒,更见十余名缇骑竟然心有余悸的给沈炼石让开一条路来,便知今晚这一战自己人的胆气已失,胜算全无,只得挥手道了句:“沈先生好走,咱们必有见面之时!”
  沈炼石还未答,夏星寒却冷冷道:“但愿那一天越早越好!”一行人就在无数缇骑鬼卒的目送之下,催马离去。
  走在山道上的沈炼石却忍不住仰天长啸,一道啸声如老鹤清唳般在素月下响起,在他心内羁绊两月的郁闷这时才稍得一解。
  第五章 天涯别离各自愁
  依照先前所约,众人退向西山之北的妙峰山。妙峰山素以“古刹、奇松、怪石、深洞”闻名,其时正值仲夏,但奇山深秀,风绕青枫,岩拥叠翠,一时真叫人忘了适才的生死搏杀。妙峰山自辽代即有栖隐寺、大云寺等名刹,山中庙宇众多,一行人趁夜便入了一处古庙。任笑云望见那寺的名字叫什么“灵应寺”,只是匾额斑驳,庙门破败,显是萧条已久了。
  公子曾淳已经昏了过去,梅道人看了一番,说是心力交瘁,暂时歇歇便无妨了。众人在大殿中坐了,袁青山领着桂寒山和解元山才正式向沈炼石行礼问安。
  沈炼石道:“罢了罢了,西崖贤弟可好?”有明一朝,人无贵贱,咸有别号,西崖正是何竞我的别号。袁青山道:“家师正为曾大帅百日祭礼一事奔走,本要亲来,但却传青蚨帮大帮主郑凌风正在调遣人手,蠢蠢欲动,要对聚合堂下手!”沈炼石嘿了一声:“郑凌风和陆九霄果然联起了手,哼,咱们可给人家逼到了悬崖边上啦。”袁青山拱手道:“这半年来不闻世伯音讯,家师总是忧心忡忡,这一次咱们北上,不但得见公子安然无恙,更见世伯重出江湖!嘿嘿,刀圣刀神联手,咱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屋内众人闻言,脸上均是一片跃然神色,只沈炼石的眉头微皱,喃喃道:“那也未必,我与陆九霄共事多年,明的暗的也伸量过多次,我却从来没有胜他一次……”众人一惊,唤晴忍不住道:“爹,难道你次次都输?”沈炼石摇头:“每一次我都没有胜,可他也是没有赢!但我总觉得陆九霄这人心机好深,次次都是未尽全力,”说着呵呵一笑,豪气万千地道:“不过当真一拚,我的观澜九势也未必怕了他的青云戟……”
  梅道人从怀中摸出个臭虫丢入口中,嚼得咯吱吱作响,道:“沈老怪不要胡吹大气啦,你真气耗损之后又冒险治好,正该寻一个水清林密的佳处隐居疗伤才是!但眼下,嘿嘿……”他的目光又落在公子曾淳身上,却见曾淳的面色铁青,呼吸也越来越是急促。梅道人神色一紧,“乖孩儿,你这伤还确是不能掉以轻心!”
  众人闻言旋即围了上去,梅道人却道:“嘿嘿,这里人多气秽,大家还是各自散到偏殿安歇,这里自有我老人家照顾他!”当下便命夏星寒安排众人到别的几间偏殿安息了。
  任笑云见众人忙忙碌碌,自己也帮不上手,只得转身向外走去,一扭头间,却见唤晴痴痴凝望着曾淳,眼中情深款款,两串珠泪自那张白玉一般的脸如雨滑落,任笑云的心不知怎地就一痛。
  这寺庙虽破败,但还是有几间漏风漏雨的厢房,任笑云进得自己的那间房内,就摊倒在一堆破茅草上了。他觉着自己的体内空荡荡的,象是魂魄中有什么最要紧的给人一股脑抓去了。两日前他助沈炼石越狱,在鬼王的爪下死里逃生之后,虽然肢体象给拆散了似的,心内也是喜多于忧,这时虽然体内真气充盈,心内却觉出一种刻骨铭心的隐痛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要待睡去,但翻来覆去却总是合不上眼。耳听得外面人出人进的乱糟糟的,他挨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披衣而出。
  出得屋来,只见外面那一抹冷月淡了,那天已经隐隐透出些许亮光来,任笑云回思这一夜,当真如同做了个大梦一般,不禁裂开嘴,傻傻地一笑,心中暗想:“任笑云呀任笑云,是梦终究是要醒的,好歹是醒了。人家不过是求自己一求,救出了她的心上人,自己还留在她身边碍什么眼,男子汉大丈夫终究不能老是在一个娘们家身边看人家颜色!走,有道是天高任鸟飞,老子还是走!”却又忍不住想,自己走前跟唤晴道别,唤晴会怎样?嗯,她必是虽知自己已经无用,但还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的诸般好处来,就对自己殷勤劝阻,但自己去意已决,对着哭成泪人的唤晴摆足了大丈夫的架子不为所动,忽然又想:“任笑云,人家要是跟你哭,你会不会留下来?” 想到这不禁一笑,“你奶奶的,那小娘皮干嘛要跟我哭?”这时候去意已定,就抖了抖身子,倒觉得一身轻松。
  “笑云——”身后忽然传来低低的一声唤。任笑云的心一颤,知道是唤晴,急忙转过身脸来。他知道自己的脸上准是洋溢出了一脸的笑来,心里又忍不住暗骂自己没出息。
  唤晴象是看出了什么,问:“你要做什么?”任笑云努力装得轻松一些,道:“公子已经得救,你义父的功力也回复。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我……该走了!”他看出她的眼中流出几缕哀怨来,心里也有些难受。
  唤晴问:“那你要去哪里?”任笑云说:“这个……嘿嘿,我任大侠四海为家,这个、到处行侠仗义,一时也说不好去哪里!”唤晴低下头来,幽幽说:“我说过咱们一起啸傲江湖的,难道你忘了不成?”
  任笑云的脑袋一热,结结巴巴的说:“你、你那时不过是说着、说着玩玩的,只怕你……你也不会当真!”心里却在喊:“咱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的话可不能反悔!”
  唤晴再抬起头来,眼眶已经有些湿润,说:“我虽然是一个女流,说过的话却决不会反悔。”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任笑云见了她委曲的泪水,心内忽然一冷:“唤晴这么对我,未必真是对我有情。其实她一颗心还是栓在曾淳身上,她……她为了曾淳竟是不惜舍得自己这一个人!”想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暗道:“任笑云呀任笑云,人家对曾淳这么情深意重,你可不要痴心妄想了!”
  唤晴不知他心内想什么,却道:“他的伤还没好,梅道长说,他是劳倦伤脾,忧虑损心,内伤初愈,还要安心静养。他这时又睡了。嗯,他见到我时,只是干巴巴的瞧着我,却不对我说些什么,”说着幽幽一叹,“哎,我陪他在东灵山介然寺待了这么久,他又何曾跟我说过什么了?也许在他眼中,我……我一直不过是他府上的一个少不更事的小丫鬟,他心中总是藏着万般心事,却总是不跟我说。我为了他这些日子来颠沛流离,受尽了苦,他、他绝顶聪明,又怎能不知,可是每次见到了我却总是不多说什么,甚至连一句问候的话都不多说……”她越说越是委屈,蓦地眼眶一红,珠泪点点,止不住断线珍珠般的落了下来。
  任笑云心内一酸,也不知是吃醋还是心疼,但见美人落泪,却动了他心中的怜惜之心,一把抓住唤晴的香肩,大咧咧的道:“好妹子,你也不必难过,那公子曾淳想必和许多读书人一般,尽爱摆些臭架子。我这好妹子这么千娇百媚的,难道还用低头求他不成?”
  唤晴的肩给他扶住,不觉脸上一红,轻轻转开了身子,忽然又抬起头来,泪痕点点的望着他,问:“笑云,你初见我时就说我是、是什么大美人……我当真如你说的千娇百媚么?”任笑云的眼睛又瞪了起来:“我跟你说,象你这么美的人那可是我任笑云这一辈子连想都没有想到的。在你之前,我见过的最美的人就是莺莺楼的玉婵儿了,但见过你之后,才觉得那个什么玉婵儿连你的一成都及不上!”唤晴听得他将自己和一个勾栏的花姐相提并论,虽觉有些不妥,但知道他是诚心诚意的夸赞自己,不禁破涕一笑。
  任笑云兀自滔滔不绝:“所以说,见了你之后,才知道老天爷本事之大,原来一个人身上竟能有这么多的美和妙。若不是见到你,当真是连想都想不到。”唤晴昂着头听着,脸上珠泪已干,慢慢的不禁红晕渐升,幽幽道:“原来……原来,我当真是长得不错的,可是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从来也不说一句。”
  任笑云摇头道:“你身边的人么,你那师兄实在是闷罐葫芦一个,终日里板着一张脸,倒好似天下人全欠他八百两银子似的。这等正经话料他也决计说不出口的。你那老爹是个怪老头,只怕更不会说这等话了?”唤晴秀眉微蹙:“爹爹么,他一心想的都是国家大事,结交的也都是何堂主、曾大帅这样的铁血汉子。这些小女儿的事他自然提也不提。只是有一两次义父喝醉了酒,歪着头瞧着我,不住口的说,象、真是象极了你娘……”
  任笑云奇道:“沈先生见过你娘,你娘是谁?”唤晴沉吟道:“那时我也是极想知道。但每一次问他我娘是谁,义父总是黯然神伤,说,你娘命苦……早死了。我又问我爹爹是谁,义父多半便会大发脾气,然后便会借酒浇愁。我怕他伤心,便不再问了。”忽然抬起头来,“不管怎样,我是义父从小拉扯大的,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爹爹。我自会孝敬他一辈子的。”
  任笑云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小心翼翼的问:“唤晴,你那淳哥呢,他跟你在一起时都说些什么?”唤晴一愣,暗道:“不错,淳哥和我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说过半句温柔体贴的话。他雅读诗书,心思也缜密得紧,怎么……”想到这里,心内忽然一痛,像是给一把锥子扎了一下,暗道:“不错,淳哥心思细密,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话原不会………原不会多说一句!我、我却是一直自做多情了?”越是这么想,心头的那把锥子就扎得越深,慢慢的慢慢的扎下来,扎得自己满身满心的痛。
  任笑云见她发楞,不禁问:“喂,这时跟我说话,心里是不是又在想你的曾公子或是大师哥呢?”唤晴的心一紧:“这当口万分紧急,我还在此儿女情长什么,淳哥,你虽是对我冷漠万分,但小妹为了你还是什么都舍得!”
  她蓦地仰起头来,贝齿微咬,说:“笑云,我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我?”她的眼光比黎明前的暗夜还沉,任笑云给她凄怨无比的眼神吓了一跳,咧了咧嘴,说:“你求我的事,只怕又是很难!”
  “不错 这时还是需要你冒一些险!”唤晴犹豫了一阵,终于说了出来。任笑云将眼睛瞪了一瞪:“我还能冒什么险?要说挥刀舞枪的,我可是比不得你们!”
  唤晴的嘴微微一抿,暗夜之中她的风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素雅和凄婉,接着说:“曾淳病重,追兵却决不会放过咱们,这一次来的只怕就是陆九霄、郑凌风了。义父说,严嵩和陆九霄一手遮天,朝中能与他抗衡的只有真人府的陶真君!陶真君和义父曾有数面之缘,而大帅又有一件重要物事放在陶真君那里,他想冒险到香山真人府走上一趟,取回那物事。”
  任笑云奇道:“是什么物事,这般紧要?”唤晴摇头:“义父不肯说!义父此去真人府,更想求得陶真君出面,在皇上面前为大帅洗脱冤屈。”任笑云皱眉道:“那这与我何干?”唤晴道:“严嵩与陆九霄必欲得公子而甘心,但他此时重伤未愈,梅道人说他实在经不得厮杀了。可是他性情倔强,说是去鸣凤山祭奠大帅,那是雷打不动说什么也会去的。所以,义父说,还是让我来求你……求你冒充公子曾淳!”任笑云的眉头皱得更紧:“求我冒充曾淳,我们长得很像么?”
  唤晴说:“你记得当初在你家里时我曾说你象一个人么?你的身形、五官确实和他有几分相像。江湖上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你着了他的衣服,和义父一路,直奔香山真人府,对外便说,去求陶真人出面援手。”
  任笑云终于明白了,他咧着嘴说:“你、你是让我引开追兵?” 她的牙咬得更紧:“笑云,唤晴所求确实很难,但唤晴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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