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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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雨-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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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借过,借过!让我过去啊!”姐君努力从人群的间隙当中往外挤,“我只是想过一下马路,拜托!”
  嘈杂声淹没了她的呻吟,所有的人都在叫:“乔冶——乔冶——乔冶——”
  “嘟——啷——嘟——”这次连警笛也掺杂了进来,人群的叫喊却更加疯狂,“乔治——我们爱你——乔治——”
  歇斯底里当中姐君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活埋在了花岗岩里,“救——命——”
  “让开,让开!”更多的人从后面挤上来,“让我们过去,让开!”
  “让开,让开!”姐君呻吟,“让我过去,让开!”
  “不要推哇,不要挤啦——我们也想过去啊!”前面的人也在吼。
  “不要推哇,不要挤啦——我比你们谁都想先过去!”姐君愤怒地朝后面吼,“天,天啦——今天什么日子啊!”
  “你不知道?那你还凑什么热闹?”周围所有的人一起用口水讨伐她,“乔治李啊,就是那个乔治啊,他在前面!”
  “他在前面关我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不能过马路啊?”这群人果然是疯了。
  “乔治,乔治,我爱你——乔冶,乔治,我爱你——”这次没有人再理会她了。
  好,她认了,人浮于世要靠自己!奋起余勇,颜姐君暴吼一声:“让开,让开,挡我者死——”
  然后身后一群小萝卜头连忙向她伦师,“让开,让开,挡我们者死!”
  哦!天啦,让她死了吧!人潮当中颜姐君只有一个念头,她已经耗尽了她一辈子的耐心,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颜姐君决定同时耗尽她生命中所有的“无耻”指数,扯衣服,捏屁股、拉头发,前进,前进,一切都是为了前进!
  让她过去——
  就在前面了,就在前面了,只要再跨一步就可以到比较空阔的马路中心了,颜姐君一脚跨了出去——然而一根警棒出现在她眼前,“夫人,您都一把年纪了,何必再做这样高难度的事情?”出现的警察一脸难解的表情,“追星——噢!”
  尖尖细细又高的鞋后跟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我要过马路!”姐君咆哮,虽然有些对不起警察先生,但是把鞋子拎在手里就很难压下砸人的冲动。
  “袭——袭——警——”警察先生差点口吐白沫,然而那位“上了年纪的夫人”也已经跑得只剩了一个背影。
  因为警察干预的关系,对街的人潮稍微好了一些,但是对于突然杀过来的颜姐君,警察也不由自主微微缩了下脖子,好,好有气势的女人啊。
  “闪开,闪开,我只是要过去,闪开——”雨在下,风在刮,女人在咆哮,人潮自动闪出一条摩西过红海的路,路的尽头是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人……
  虽然姐君的目标并不是他,但是因为这个人的位置就那么恰好挡在她的面前,于是狭小的空间让他和她的肩头相撞,再然后——擦肩而过?
  熟悉,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幻象在脑海里翻腾,被雨打湿的两个人的头发轻轻纠结了一下,就松开,以致头皮微微有些麻。还来不及看清楚,看明白,一时间,更大的雨,已经沛然而至。
  短短两条街,却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导致所有交通的瘫痪,姐君决定彻底归咎为交通部长的无能!很好,这是下一轮社会舆论的焦点:至于现在,当然是快点回家啊——
  “对,对不起,请问您是从那里过来的吗?”然而幻想是美好的,就在下一刻,她被一个相貌甜美的少女拦住,“乔冶李真的在那里吗?”
  “耶?”
  “呃,是即时新闻播报的,说乔治李的车在前面爆胎,所以一下车就被人认出来了,那么乔治真的还在前面吗?”
  “难怪好像所有的人都疯了——”姐君的笑容突然僵住,“等等,乔冶,乔治李,那个,乔治李?”是闪电吧,一下子劈在了自己的脑门上面。
  “是啊,就是那个可乐的国际代言人——”少女的语音突然被姐君脸上可怕的僵硬镇住,半晌后,“算,算了,我还是自己去看吧。”于是匆忙闪开。
  乔治——拎在手里的高跟鞋猛然落地,所有的声音都失去,只留下一种呜咽轻轻浅浅在雨中荡漾开来。
  初恋啊,就在她曾经伸手可及的地方,然而结局竟然是这样……世上还有比这更加荒谬的事情吗?想想,就在几天以前她还下定决心要为了那个原来已经陌生了的男人要跟自己的丈夫离婚的啊,而现在,竟然就在这样雨里,两个人,已经无法回头地擦肩而过。
  难道非要这样荒唐兼无可奈何才叫做人生?老天啊,果然是幽默的高手,姐君在漫天风雨当中呆住——
  一阵风吹过,浑身湿透的颜姐君猛然从自己的冥想当中醒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喝!她吓了一跳,抬腕看时间才知道自己竟然在风雨里足足呆了半个多小时,丢人啊,这样的丑事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家明,也应该到家了吧——
  天,天啊!接着,狂奔继续。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姐君一边跑一边冥思苦想。对了,家明比较喜欢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了才坐在沙发上慢慢看报纸啊信件啊之类的,那么就算他已经到了家只要想办法拖住他不让他有空看信也就行了,应该是这样也可以吧?
  唉,老天,虽然老天你不太可靠,可是多少也给她点面子,刚才已经给你捉弄过了,也该帮帮她了吧,救命啊!
  姐君一把扯出手机,“家明,家明,家明,不要看信,不要看信,不要看信!”
  “嘟——”无人接听。
  姐君不甘心,再打他的手机——“对不起,对方已关机。”
  “不要玩啦,”又打了公司,朋友,结果没有人看见林家明的踪迹。求天求地求自己,姐君只有挣扎着继续踉跄狂奔。
  只要再过两条街就到家了,很快啊,很快的,没事的,没事的。姐君安慰自己,然后,“哔哗——哔——”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姐君扶住街边电活亭狠狠喘着气,顺手拿手机出来看,“家,家明?”他为什么打电话给自己?不是好的预感——啊,呸呸呸!明明是你自己刚才打电话找他,他看了手机的信息自然要间你。没事的,真的,绝对没有事情的!
  再看一眼手机的电池信息,姐君转身进了电话亭。刚刚稍有节制的风雨突然再一次狂猛起来——
  吸气、呼气,再吸气、呼气!心跳,慢下来;喘息,平静下来!好,好了,打电话吧。
  “啊,哈嗨,家明,你找我吗?”
  ……
  没有想到,原来,结局是这样。林家明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仲怔。就是这只手,一开始的相遇就是肇因这只手轻轻罩在她巴掌大小的脸上,她的五官那么细致而且美丽,从来就看不明白那么多的精力究竟从何而来。
  三年下来,也一直,没有弄明白!
  但他却是真的,真的真的爱上了她,那个女子,那个美丽倔强,貌似精明实则有些迷糊的女子,所以他也就陷下去。
  陷到爱里面去的人是很蠢的,为什么自己知道了还是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呢?为什么自己竟然还曾经以为自己不会这么陷下去呢?林家明,你真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那么自己现在还在等待什么?他把视线转向电视中即时新闻的播报——那个美丽的女子一把抡起她名贵的高跟鞋径直砸向警察先生的脸,然后挤出人群向那众星拱月中的明月飞奔过去,肩头相撞,发丝相缠……
  还有,还有什么可以期待?风从没有关上的窗口吹进来,把桌上拆开的信件拂起然后在室内暗寂的空间肆舞,是啊,还有什么可以期待!闭闭眼睛,是吧,是该放手了。
  “嘀呤呤呤——”电话铃响,林家明木然地拎起。
  “啊,哈嗨,家明,你找我吗?”那个女子的声音一如以往的响亮清脆,活力得让人的心跟着她飞扬,“喂,喂?!——家明?!”
  “咳——”林家明捂住唇轻轻咳了一声,一如那么些年以来的温文,“是你在找我。”陈述事实。
  “呃,对噢!”颜姐君你蠢死了!“那个,这样——你在干吗?”
  “看电视。”
  看电视,不是看信?不过当然也可能已经看过信了?“嗯,你——”怎么说好呢,应该怎么开口他才不会怀疑?
  “行了,姐君!”林家明叹一口气,“我已经看过信了——也看了电视。”
  他已经看过信了,看过了看过了!颜姐君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以至于没听明白什么叫做“也看了电视”,但是当然了,她已经惨到不可能再惨的地步,再多一个也没有什么关系。
  “听,听我解释,家明,你听我解释!”握住电话筒的手在颤抖,这该死的下雨天,浑身湿漉漉的,就连眼睛也湿起来——“这,没有什么了不起,呵呵,嘿!一个玩笑,我只是想跟你开一个玩笑!哪,我错了,我跟你坦白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是,玩笑。”林家明握着话筒的手因为太用力的缘故,手指关节都开始发白,“不是玩笑,姐君!我爱你,所以你的故事我不可能不去追寻——所以我知道你的初恋和你最近一段日子以来所有的打算,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把我当做你最重要的人,就像我心目里的你那样……我曾经以为我,还是有这样的信心的,咳,可惜现在我知道了,也许,其实是我错了。你最重要的人,一直一直就是那个人——”
  他知道?他知道?他竟然全部都知道?
  “虽然是,遗憾,可是我想我不必再在你的生活里——你一直都有你自己的生活你的快乐你的骄傲,可惜不能,陪你走下去了。照顾好自己——再见!”
  就这样?他就这样说完他爱她,然后就说“再见”,然后就从她的生活里面退出,然后就是不再陪着她“甜酸苦辣这样一生一世”?姐君瞪着电话,他竟然真的,真的,真的挂了她的电话——“哇——”
  大约是成人以来,还从来没有这样号啕大哭过,以至于声音发出来的时候,一个人呆在电话亭里的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她尖叫,哀嚎,“根本就不是这样!”捏着电话筒,“嘟——嘟——嘟——”的声音刺激着她全身的细胞:但是不可以放下,没有办法放下啦,这一放这根线就真的断了,不想断,她从来没有真的想要这样,断掉啊!
  “家明——家明!不是,不是这样啊!”死命拽着电话,所有还带着哽咽的话语倾盆出来,“你听我说,那天是,是我不好,呜——我跟你道歉,你一定要听完我的话啊!那天我承认是我,是我鬼迷心窍,偷改了你的信,但是我没有,根本就没有,呃——想要发出去,我在信上,呜——写了,暂压!我写的,我真的写的!呜——但是我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错了,那封信就这么寄了出去——我没有想要你走,我不是真的这么想的,你——呜——相信我!”
  “嘟——嘟——嘟——”
  “你说了你爱我,我也爱你啊,你知不知道?是,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我现在知道错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给我挽救的机会?家明——”
  “嘟——嘟——哪——”
  “人家况一日夫妻百日恩,三年,我们结婚三年,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我的强势才跟我结婚的,呜——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错了,我一直在追,追着男人的脚步,追到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很强势霸道的女人!”把头靠在电话亭的玻璃上,姐君凄恻地笑起来,“但是——呃——不管怎样,我都是一个女人,再强势,我还是一个女人。我有我自己的自尊,你不跟我说爱我,我怎么敢把自己的感情就这样再一次的放任出去?你说活,说话!”
  “嘟——嘟——嘟——”
  “对,你不跟我说话!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追逐的第一个男人不跟我说爱我,我却已经在他身上耗费了我整个青春,女人有几个青春啊?然后,我追逐第二个男人,结果他还是不跟我说爱我,我,我怎么能够不回头继续我已经没有了梦的追寻?那是我生命的一个部分,我已经不敢再用同样长的岁月等一个男人回头了,你明不明白啊?”
  “通活超过规定时间,请您挂机——通话超过规定时间,请您挂机——”
  “我以为我的选择是对的,可是却在最后,你告诉我,你爱我——你是真的爱我,我知道了,可是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告诉我呢?”好多好多的水珠在流动,汇聚成一道道弯弯的水迹,亭外面是这样,亭里面也是这样,于是同一道玻璃隔开了人和老天的伤心,“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是我这个笨女人咎由自取,活该承受这样的因果——但,但是,你能不能听完我这句话呢?”
  “通话超过规定时间,请您挂机——通话超过规定时间,请您挂机——”
  “我真的,真的是,爱你啊——”
  肆虐着暴雨的秋季的黄昏,心碎迤逦成电话亭玻璃上不断不断淌下的水珠……
  “娱记张——”主编背负着双手,透过玻璃看着自己办公室外面忙碌的记者们,当然,现在正有一个女人除外。他的面色有些凝重,表情却很生动。
  “是的,头儿!”娱记张立刻放下手里的汇报,狗腿地跑到他的身边,跟着他一起向外看去。
  “看见了吧,”主编语重心长,一派长者的睿智,“所以说啊!”
  “啊?”娱记张不是很明白主编的意思,虽然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是颜姐没有错,但是颜姐在报社那么多年,劳苦功高,主编不至于会因为最近她心情不佳导致工作有失误就把她踢出报业大厦去吧?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露西亚和杰克逊的故事?”主编的思维一下子又跳跃出去。
  “唉,露丝和杰克的故事倒是挺熟悉的。”
  “露西亚是路透社的红牌记者,而杰克逊则是美联社的首席撰稿人——他们曾经都是普里策新闻大奖的热门人物,但是那个时候,他们结婚了,这是他们生活悲剧的开始!”主编叹一口气,“如今一个在中东红十字会里,一个却变成了酗酒的酒鬼!所以啊——爱情是事业的坟墓!”主编吟诵道。
  “是,是啊,头儿说得真对!”娱记张立刻朝着主编的马屁股上拍去。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头儿到底是头儿,见解太精辟了!”
  主编看他一眼,“因此,婚姻是事业的坟墓!”他拍拍娱记张的肩膀,“所以,千万不要结婚啊!”
  “呃——”正在筹备婚事的娱记张当时就没有了声音。
  过了好半晌,娱记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并决定用八卦来改变主编的洗脑意向,“不过,说老实话,我也一直觉得这对夫妻有些问题啊,你看颜姐是这么闹的人,而林工,嘿,林工娶到颜姐也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倒霉。”
  “耶?你是这么认为的吗?”主编看住自己的爱将,失望得几乎把自己的头都摇了下来,“娱记张啊娱记张,你一直是我最得意的徒弟,但是你怎么就总是记不住我对你说的‘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这个至理明训呢?”
  “难道,难道不是这样吗?”娱记张顿时面红耳赤。
  “你还真是嫩啊!”主编叹一口气,“不过你说对了一点,这对夫妻的确有些问题——夫妻是一生一世的事,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要一方承担而另外一方却半点也不肯退让,不过当然了,只要这两个之间的爱情是真的,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回来——呃,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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