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脸色一沉,道:“我不愿意。”
他“哈哈”大笑,道:“黎涵予,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楼上除了我住的那一间,剩下的两间睡房随你选择,卫生间里有干净的毛巾,衣冒间白色橱子右边最上层的抽屉里衣服也随你挑选,虽然是男式的,但都是新的,所以你无须介意,还有…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现在我上楼去了睡觉了,明早见。”大概是怕她尴尬,所以尽管有些不情愿,还是上楼去了,把偌大的一楼留给了她独处。
她还是走了。通过撂在茶几下层的一本物业服务手册,她拨通了值班保安的电话,由保安给安排了一辆上门服务的出租车,自然,她也支付了“相当”的价值。
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很热情的中年人,一上车便打开了话匣子:“小姐,这样的鬼天气,出车可是要冒着风险的。要不是为了给上大学的儿子赚几个学费,我也懒得跑这一趟。”她心里正烦躁着,只勉强笑了笑。
巨大的雨点砸在车的顶蓬上,发出“咚咚”的声音,玻璃窗已经被水雾弥漫彻底,根本看不清车外的景况。雨涮在努力地工作着,两道刺目的车灯向前笔直地射去,刚好铺设出一条行进的道路。车子的速度也开得很慢,幸而街上的车辆和行人非常少,偶尔经过的,也都是缓慢而彬彬有礼的,大概这样疯狂的天气里,平日再昏聩的人也本能地提高了警惕,生命更重要。
是呀,生命更重要。如果给他知道她正在进行的一切,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如果真的象简明晖说的存在那样一本帐册,那么这个案子极有可能会是个“惊天大案”,牵扯的人也必定不在少数,必定会有人为此而负上巨大的代价,甚至是…生命。可想而知,这“帐册”对他的重要性,那么,他会不会为了这“身家性命”,而将她也置于死地呢?
她突然害怕地要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出租车司机从反光镜里看到她煞白的面容,迟疑地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有点冷,那我把空调关小一些。”
她不置可否,想想今天的举动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她还是没有忍住。从超市回来,竟然很冷静地做了许多事,洗菜、做饭,并且…视察了他上上下下三百余平米豪宅的每个角落,结果是一无所获。她甚至打开了在书房里唯一的一台电脑,里面除了几个游戏使她稍嫌幼稚外,再无其他异常地发现。那么,那本帐册会放在哪里呢?
将心比心,她如果有这样的秘密的东西,必然得放在一个安全而又能够随时控制的地方,按简明晖的说法,那特情已经检查过办公室了,并没有发现,那么,只能是在家里。可仔细想想,放在家里也很危险,一旦措手不及被翻查起来,不仅跑不掉,而且还是铁案如山的证据,因为它的藏身之所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么,它究竟在哪儿呢?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一味地朝着简明晖设定的牛角尖里拼命地钻呢?就因为他告诉她时那种庄严肃穆的神态?就因为一个掉儿郎当的社会青年身上突然充满了正义的光辉?不能说他是骗她的,也许他是因为急于破案而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也许是因为他对项振灏的偏见?她发现自己竟然在为项振灏分辩开脱时也吓了一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呢?是在帮简明晖的忙?还是受了项振灏的诱惑,真的要和这个人相伴终生,所以才要急于弄清楚这个人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她很顺利地回到了家,洗完了澡,又洗了衣服,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只得起身去打开了电视。星光剧场里正在重播《蝴蝶飞飞》,一部很言情的偶像剧,也不知道是第几集,应该是刚刚开始,因为男女主角还在相互猜疑进退,正是爱情在旁人眼里最美妙的时刻。
可她看了一会儿还是提不起劲来,思来想之,然后象条件反射似的鱼跃而起,冲进厨房一通乱忙。从冰箱里拿出菠菜和豆腐,先将菠菜择净再放到灶上淖出来,放在凉水里浸泡着,再将豆腐切成小丁,在油里扎出来。夜静更深的时候,听到由滋滋乱响的声音,倒有些恐怖。
等到这一切都忙完了,想想似乎还漏掉了什么,便又从储物柜里找出花生和红豆,洗净放到高压锅里煮熟,可还是缺什么,原来是落下了粉条,又翻箱倒柜地找了出来,连她自己也有些啼笑皆非。
电视剧又换了一部,悲伤缠绵的旋律缓缓地在客厅里响起,低哑的嗓音,如泣如诉,倒让她的心境也越来越低沉婉转。一向以理智自持的人,为什么会变地如此神经质起来?可毕竟还得准备下去,否则忙碌了这一翻也有些说不过去,难不成真的发神经吗?
她一大早就赶到了美林苑,很礼貌地按响门铃,好一会儿,他才来开了门,睡眼惺忪着,看着她拎着保温桶和一个大纸袋,“咦”了一声:道:“你一早就出去买饭了吗?怎么不带钥匙呢?”说着便让她进来,正巧瞥见壁炉台上的那把钥匙如当初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杏色的流苏显地格外醒目。
她换了鞋,径直走进厨房,而他亦很自然地跟了进来,道:“你买了什么好吃的?”她一边忙碌着,一边道:“你好一点了吗?退烧了吧?”他似乎觉得不好再继续装赖下去,便道:“已经都好了,全都是拜你的晚饭所赐,给了我无穷的力量,所以感冒才被打跑了。”她也不看他,道:“那么你快去洗洗吧,一会儿吃早饭了。”
他一侧身,探头看了看客厅里表,还不到八点钟,挠了挠头,小声嘟哝着:“这么早,不可以再睡一会儿吗?”她不给他任何偷懒的机会,“不行,必须在八点半之前吃早饭,吃过饭之后要睡觉要干嘛随便你。”他撇了撇嘴,却也不再反抗,乖乖地去洗澡了。
一会儿,他悄然来到她的身后,她已经煎好了荷包蛋,正在往盘里盛。他轻轻地将下巴放在她的肩头,低声唤道:“黎涵予…”灼热的气息在她的耳垂缭绕,弥漫着是薄荷的剃须水还有沐浴液的清新味道,不由得让她的心神为之一荡,有些不自在地道:“你干吗?”半晌,他才道:“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声,看看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雨过天晴后的阳光格外地恣意,尽情地发挥着无穷的热力,她的脸上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亏地还是在空调房间。只得挣脱开他的束缚,道:“你离我三米以外,慢慢叫吧。”
他“哈哈”一笑,果真离开了她的身体,道:“黎涵予,我没见过比你更害羞的女人。”她却有些翻脸的意思,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找事?”只见阳光里的男人眉俊目朗,浅蓝色的短袖T恤,米色的休闲长裤,神采飞扬,一扫昨日恹恹的疲惫病态,又恢复了潇洒自如的绅士风度,倒让她愣了一下。
他微微一笑,道:“我不敢了。”连忙作出害怕的表情,闪出厨房去。
餐桌上的空气有些寂静,寂静地压抑着两个人的食欲,两个人各怀着心事,他轻轻挑起碗里的菠菜和粉丝,笑道:“想不到你会买甜沫来。这是哪一家的,味道还算不错。”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是黎记早点铺出炉的,如有不周之处,请公子多多包涵。”他的眉峰一挑,有些讶异的样子,道:“不会吧?你什么时间做的?”
她“哼”了一声,道:“当然是昨天半夜里,要不然你以为就你洗个澡功夫就做得了?光弄这些配料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呢。”
他正好喝了一口,烫地舌头上差点燎起泡来,脸上呈现出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表情,半晌,才道:“半夜?黎涵予,我真是感动地五体投地,以我的想象里,你能把西红柿炒鸡蛋做得了就很不错了,怎么还会做这些东西呢?”
她笑道:“以前我生病的时候,总是想吃妈妈做的甜沫,再配上新炸的油条,别提多香了,病也就好地差不多了。你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嘴刁的很,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吃食,只得拿这个先对付一下。况且,北方人应该都喜欢吃吧?”
他微笑不语,她有些着急,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吗?”他才道:“黎涵予,你如此待我,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于你,正有些郁闷呢。”她方笑道:“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一会儿,他突然道:“黎涵予,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她想了想,道:“平常休息我基本上都是先在家收拾一下卫生,然后再去超市购物,然后…仔细想想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却有些无限向往的样子,道:“听起来好象很不错,不如你今天带我一起去购物吧。”她笑了起来,道:“你不嫌罗唆吗?我倒听说男人们是最讨厌陪女人逛街的。”他开怀一笑,道:“那要看和谁在一起了。”她听他说地这样直接,微微一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吃过饭后,他将她拖出餐厅放到沙发里,给她打开电视,又很自觉去收拾碗筷。她哪能坐地住,起身来到厨房门口看他穿着苹果绿的围裙洗碗忙碌的样子,倒有些错觉,想象里的婚姻生活似乎就应当是这样的,她自己的丈夫,相伴终生的人,近在咫尺,做着家常最最平凡的事,安全而又温暖。可他这种人分明是属于富贵荣华里的翩翩公子,一贯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人伺候的生活,如何能够被油盐酱醋的生活所累,忍耐平淡生活的琐碎、尴尬与无聊呢?只怕,过不了许久,就会嫌弃生厌的。到那时,一切的信誓旦旦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她只是个平常人,所企求的亦不过是一种平常的生活,他们这样的格格不入,怎么竟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种境地?她禁不住也有些惶惑了。
两个人去逛了趟超市,他很听话地跟在她的身后推着手推车,她倒是很民主地在适当的时机询问一下他的意见,他一概都是微笑地回答“好,你看着办好了。”她有些不忿,道:“你给点意见好不好,又不是我用的东西。况且,你那么挑剔的人,万一我选的不合你的意,岂不是浪费。”他俯身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我很挑剔吗?我自认为是很听女朋友的话的。”
她的脸渐渐地红起来,雪白细腻的皮肤仿佛浸润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犹如宣纸上的一点朱砂化水而洇。他趁人不备捧起她的脸向唇上重重地一吻,羞地她气急败坏地直顿脚,他却抿嘴而乐,喜不自禁。
她嗔道:“你真是好不正经…况且谁是你的女朋友?”他有些不以为然地道:“你到我家里,帮我煮饭还不算吗?”她“哼”了一声,道:“你自己请的钟点工不是也帮你煮饭吗?况且,你带回家的‘那些’女朋友又何止少数,所以,别哄我了。”
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她一愣,却见他一本正经地道:“黎涵予,那钥匙是我特意给你配的。而且,我从来没有带那些所谓的女朋友回来过,但是很久之前,我便想请你来,却又不敢跟你提起,生怕你会误会了我有什么非份之想。不过,说实在的,你也没什么可令人‘想的’。”
说话间,又故意地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翻,看她有些微怒薄嗔怒的娇俏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面颊,方道:“我病了难受地要命,心里正想着,不知道你知道了会怎么样?偏偏你的电话就打来了,说你要来看我。我竟然兴奋地病也去了大半,心里一个劲地盘算着要准备些什么呢?想来想去,只是跑到小区的便利店去给你买了一双拖鞋,远的地方也不敢去,怕你来了而我又不在,我那个发烧的脑袋也就想到这些了。回到家里,给你洗干净了,用吹风机吹干。然后开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后来想想不能给你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样子,到卫生间里又是好一顿收拾打扮,可想想太过整洁了,会不会让你以为我根本没病,于是又换上睡衣,把头发弄乱,好象才从床上爬起来似的。此后,我就守在门边,一直守着,看着墙上的钟表一格格地走着,等着你来。黎涵予,你知道小时候在家里等待去开家长会的大人们回来那一种忐忑又紧张的心情吗?哎,我向来是不愿向人解释,如今却为了你变地越来越罗索了。”
到底是经历丰富的男人,短短的一番话,便将她感动地一塌糊涂,怔怔地立在当地,柔肠百转,最后只感叹自己幸亏没差一点儿做了“间谍”,变成了无耻小人。
两个人买了不少东西,出了超市,他一手拎着袋子,一手很自然地托起她的手,她稍稍迟疑了一下,便任由他握住了,并没有反对。假日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熙攘,静静地混迹在终生繁华里,平淡的如常生活,却是难得的心旷神怡。突然,她低声道:“我所希望的…其实…就是这样的生活。”他没有片刻停顿,很平静地道:“我知道。”
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已经是中午时分了,他们便在附近的一家很有名的韩国料理店吃了午饭。席间,他提出来下午想和她一起去郊区的休闲俱乐部打高尔夫,她还没有过这种奢华的经验,也有兴趣观摩一翻,便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偏偏有个电话打来,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他的脸上闪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她却很体贴地表示可以改天再去,还是办事要紧,他看她并不坚持,略沉吟了片刻,只得应了她。后来还是忍不住道:“黎涵予,你总是这样理智,什么时候才肯撒撒娇粘着我不放呢?”她一怔,半晌笑道:“如果不这样,又怎么显得我的与你那些女朋友不同呢。”他哈哈一笑,也只得罢了。
又一个星期,他的工作似乎很忙,忙地将她撂在了一边,甚至连通个电话也是草草几句,好象有些敷衍了事的意思。不过,到了周末却还记得上一个星期的未践之约,早早地嘱咐她预先换好了运动衣,来接她吃午饭。
她穿着鹅黄色的T恤衫,白色的休闲长裤,将长长的头发扎在了后面,恬静娴雅,仿佛插在桌上水晶花瓶里的那一枝黄色玫瑰花,映在午间耀眼的太阳里,却是温柔和煦地暖人心田。然而他只稍稍动了动筷子,在一旁默默地,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她仿若不见,仍然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大块朵颐着,没有显露出丝毫的不快甚至是埋怨,渐渐地使地他更加沉闷失落。
吃完饭,他们驾车开往郊区。出了市区,还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俱乐部门前停放的车辆已经非常拥挤了,看来利用周末来休闲运动已经成为了一种时尚,即使路途遥远也在所不惜。
领班的经理似乎是相熟的,一路迎了上来,笑容可掬地道:“项先生,今天郑先生他们也来了。”他倒是一愣,道:“在哪儿呢?”那经理笑道:“郑先生还有另一位先生和几位小姐就在一楼的羽毛球馆。”他便回过头来笑道:“我弟弟他们也在,上次婚宴太匆忙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大家多熟悉一下吧。”接着也不管她是否情愿,不由分说地拖起她的手腕就往走廊右侧走去,显然是熟门熟路的。
羽毛球馆的激战正酣,有两组男女选手正在进行混双比赛,她的眼前一亮,心里扑通一下,简明晖那搀杂着深紫色的头发在飘舞飞扬,他们怎么会搅在了一起?背心里缓缓涌上来丝丝的凉意,有些麻酥难耐的痒,有些刺心触目的惊,盘旋在周围,倒让她的呼吸渐渐地紧窒起来,慌乱地只想逃离这个是非只之地。
他回过身,有些诧异道:“羽毛球馆一般是不开空调的,可是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凉?”她勉强笑道:“我们走吧…好不好?我有些不自在。”他朗然一笑,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况且他们不过是你未来的小叔子小姑子,而你又不是‘丑媳妇’,怕他们做什么?”
正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