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结,待要大喊,她却柔声道:“你怎么不走了?”他无法,只得继续向前挪动步伐。她在他的背上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这是谁的背,又宽又厚实,真是温暖。”他被搂紧了,心里的怒气不知为什么又不见踪影了。
走过了一条街,他有些力竭,便将她放了下来,她似乎是睡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道:“到了吗?”他扶她在一处台阶上坐下,没好气地道:“小姐,你要减肥了,也不知道每天吃地是什么,一个女孩子怎么会那么重?”
可她依旧执着地摇晃着他的胳膊,朦胧着眼睛,道:“到了吗?”他在无意间看到她娇憨的模样,沉吟半晌,才道:“黎涵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
她嘻嘻地笑着:“好,你问吧?” 他踌躇了半晌,才道:“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喏,就是那个叫郑子谦的人。” 她及是利落爽快地应道:“喜欢?!”
他眼里跳动着火一样的光芒,似乎比焰火还要璀灿,慢慢地靠近她的脸,痴痴地望着她,离她的唇越来越近…
她突然睁开眼,发现了近前的“庞然大物”,一把推开他,叫道:“喜欢?鬼才喜欢郑子谦呢。”
他气地把脸掉向一边,可她却粘着他,央求道:“去看焰火吧?我要去看焰火。”他恨地牙齿乱咬,道:“看不死你。走…走…这去看,去看,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说着,还是又将她背了起来,向美丽广场进军。
美丽广场上人倒也不少,有跳舞的,有练剑的,有遛狗的,有谈恋爱的,倒也热闹。他扶她在一张刚刚空出来的长椅上坐下来,喘了一口气,仰头一看,满天的星子璀灿生辉,不禁叹道:“呀,今晚的星星可真美。”
可是她却不解风情地闷声应道:“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夜凉如水,虽然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可海边的夜却是另一个季节,两重天地。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衫,渐渐地有些瑟瑟发抖,不禁本能地寻找温暖的地方紧紧地靠上去。
柔软的头发轻轻地磨索着他的脸颊,此刻的她收敛了剑拔弩张的利刺,温柔软弱地如同一只小猫,绻遣在他的臂弯里,只有依恋。 叫他如何能抵挡这突如其来的诱惑?
仿佛沉寂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也许没有,只不过了隔了三十秒,他下定决心向她的唇上吻去。终于得偿所愿,思绪间恍恍忽忽,只仿佛觉得湛蓝的天融化在海的碧波荡漾之中。
从未有过的悸动,完了,一切都完了,或许已经无法回头。
突然,“砰”的一声,焰火腾空而起,又在他的面前宛若流星般纷纷地落下,果真有焰火看,原来是为了博览会的预演。他看地不禁有些呆住了,叫道:“黎涵予,真的放焰火了,你快看。”可是她在他的怀里睡着了,睡地那样香,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肩膀,紧紧地依靠着他,他不禁收了收臂膀,就在漫天火树银花里静静地微笑起来。
酒醒后,她又恢复了常态,却已经忘记了喝醉酒以后发生的事,他千方百计地提醒,也不见效,最终只得郑重地告诉她:“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尤其是单独和男生一起喝酒,当然,除了我之外。”
她当然不能相信他的信口开河,可也禁不住他仿佛认真的表情,有些半信半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呢?被蒙在鼓里的滋味是非常别扭的,因此她决定不能在继续担任如此繁重的工作,是时候向陈总汇报再找一个人了。
她不想欠他太多,因为担心自己偿还不起。
事情就是有那么地巧。一个阳光温暖令人昏昏雨睡的下午,美丽的庭院里走进来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乌黑浓密的长发,盈盈欲滴的眼波,曼妙生姿的身材,仿佛画报封面上的时髦女郎,虽然不知道名字,却牢牢地抓住人的目光,久久不忍离开。这样的女孩子,任谁都是喜爱的,虽说心灵美很重要,但那是年长岁久历经考验的事,哪比得上表面的亮丽光鲜艳来得直接简单。
她在窗前盯住那女孩在院子里徘徊,心里感叹不已,造物弄人,真是命运各有不同,正有些自残形秽,偏偏那女孩敲了敲门,第一个进入了她的办公室,浅浅的一个微笑,璨然生辉,只叫了一声,“姐姐”,便让她百般受用,竟然以从未有过的热情,回应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原来,那女孩是即将要毕业的大学生,来找工作的。她一向懒地管闲事,偏偏问了一句:“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得到的答案竟是与她一间学校,不禁挑动了她三叉神经中最善良的那一支,竟然请那女孩坐了下来,详细地问了问情况,那女孩有一个和人一样美丽的名字,余芳菲。
为就职而准备的材料装桢精美,可见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但其中的内容却没有特别之处,除了通过英语六级之外,也无其他可供炫耀的地方,成绩亦非常一般,但贴在首页的两寸彩色照片却弥补了所有的不足,盛世繁华里的妙龄女子,那样的美丽青春,我见犹怜。
校友见面,相谈甚欢,她热切的是校园里的故人和旧事,而被询者亦体贴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具。女人间感情的建立竟是如此简单,不足半小时的工夫,已经如同老友一般。
余芳菲对工作的要求似乎并不太高,因为是外地户口,只希望找一个能够在本地落户的收入稳定的正当职业,仅此而已。因为,母亲是支边的知识青年,在遥远的地方落地生根,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故乡,回不来了,只好延续在女儿的身上。
她心有所动。可口中却念叨着对如今大学生就业形式如此严峻的惊讶之意,余芳菲轻轻地叹了一声,乖巧的面容如同一只温驯的玉兔,不肯再多说一句话,可分明已经说了,一个女孩子在人生地疏的“故乡”独自闯荡的艰难,可见一斑。
她亦不再问下去,只轻声道:“我会全力而为。”
倒是费了一些周折,自然是走了姚琳的路子,姚琳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笑道:“黎涵予,你这个滥好人,什么闲事你也管。”她说不出为什么动了侧隐之心,只有傻傻地笑。后来才答道:“郭思思休假了,我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真的是需要一个人。况且,还是我们的校友,难道这个忙都不帮吗?”姚琳笑着摇头,“我真是服了你了,但愿好心有好报。好吧,我去跟陈总说看。”姚琳既然肯这样说,这事情就算是成了十之七八了。
陈总似乎是已经同意了,可迟迟也没有肯定的答复。因为,有人在背后起了一点不好的作用。
公司另一个女副总,四十几岁,分管人事和党务工作,为人有些“马列主义”,没有什么学历,出身很红,传说曾在十八岁时担任过西部边陲某公社的重要领导职位,后几经辗转,宦海沉浮,依旧是该段经历最为辉煌荣耀。人生地有些黑漆麻乌,眼睛却很大,充满了炯炯的神采,也有些诱惑的魅力,况且名字起的也妙,翠花,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不成想有一日也可以红遍大江飞北。可惜在公司的人缘却不太好,走过之处,人人都要退避三舍,因为这是对于好打小报告之人的唯一态度。司机大王更损:“自凡这种人的好奇心都是很重的,所以我们当着她的面的时候,就大声笑,小声说,急死她。”虽然翠花同志的工作环境非常恶劣,但却不懂得收敛,毕竟在陈总面前还是大红人嘛。
姚琳历来是不和这个女人一般见识的,尽管面和心不和,倒也没有起过正面的冲突。没想到翠花得寸进尺,手伸得越来越长,竟然在余芳菲的聘用问题上打了算盘,理由倒也冠冕堂皇:“公司才几个人呀,光他们学校毕业的就好几个,难道有人是想成帮结伙地搞派系斗争吗?”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又曾经担任过重要“领导”职务,自然是比一般人更具有灵敏的政治嗅觉。
姚琳本来是奈不住她的罗唆,顺便在陈总面前提了几次,没想到事态发展地风云突变,到后来竟到了不得不争的地步。
公司里的气氛很是紧张,大家看姚琳越斗越勇,还以为余芳菲是姚琳的亲戚或者朋友,纷纷等着翠花跌倒认输的好戏。
只有她清楚其中缘由,有些过意不去,可是这会儿姚琳倒反过来安慰她:“我还就不信这事办不成了。要是真的认了输,我以后还怎么在公司混?本来对陈总的办事方针就够灰心丧气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外贸体制改革,很多国有外贸企业都纷纷下马,我们也不过是凭借着专营商品的独家出口代理权,才勉强支撑,其实公司的发展前景早就不容乐观了,可陈总却还是过去的老观念,仗着国有企业家大业大,不以为然,偏偏又喜欢听信一个不学无术的老女人的信口开河,放着业务不搞,就愿意琢磨这些人事纷争,也不知道是谁在搞办公室政治?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但很明显的是余芳菲的聘用问题被暂时搁置了。幸好余芳菲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子,在E…mail中绝字不提工作的事,一派全权委托后信任的架势,她倒有些进退两难了。
他竟有些坐山观虎斗的幸灾乐祸:“黎涵予,凡事都要察言观色量力而为。翠花同志老早就说要给你解放生产力,再添个人手,难道你就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很明显是她老人家有了“中意”的人选,只待合适的时机。而你却只当耳旁风,去捅了这个马蜂窝。偏偏又托了姚琳,她早就想找个机会和翠花同志干一仗了,也欠缺一个合适的机会。黎涵予,你是将自己摆到了风尖浪口上,挑起了两个厉害女人的争斗。倘若办不成的话,人家小姑娘已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到时候你该如何向人家交代?倘若能够办成的话,那女孩能进入公司,你又让她如何自处?翠花同志岂能轻易地饶了她?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姑娘,恐怕也只有挨宰的份。黎涵予,看你挺聪明的样子,其实精神年龄严重偏低。”
她虽然生气,也明白他说地不无道理,她对于人情世故的确有些笨拙,就象郭思思说的,从小是无忧无虑顺风顺水长大的,没有经历过挫折,长大了,看待这个世界仍然是单纯而缺乏判断能力的。
于是,她便试探着将进行中的困难通知了余芳菲,余芳菲的回复很快便来了:工作不工作倒在其次,能认识两个这么仗义的“师姊”,也是一个很大的收获。
她是别人敬一尺必是回敬一丈的性格,更有些过意不去了,闲谈中便向姚琳感叹起余芳菲的乖巧。
姚琳只是微笑着,半晌才道:“黎涵予,你真是个老实人。难道你不仔细想想,我们公司在业界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型国有企业,虽说有些江河日下之势,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福利待遇还是相当可观。况且,即使不好,外人又如何知道内情?光这牌子就能唬倒一批人,能在这公司落脚应当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更何况是一个来自小地方想要光耀门庭的女孩子。”
她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当初进这家公司,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虽说仗着父亲朋友的关系,没怎么费劲,可进了公司才知道,哪个人不是有些背景的。
姚琳看着她若有所思地模样,接着道:“我们在疗养区办公,难道是余芳菲是来疗养的吗?带着求职简历来疗养?恐怕不是,自是有备而来。只所以不跟你提录用的事,乃是不想给你压力,可依照你那脾气,必是全力以赴的,她又何必担心?黎涵予,你都这个岁数了,也工作两年了,有了一定的社会经验,却连个未出茅庐的小姑娘都不如。”
她有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凡事都想地那么多,该有多累。”
姚琳笑了起来,弹了她的头一下,道:“不多想点能行吗?回头让人吃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也算余芳菲是个有福气的,遇上这个乱子,我就不信斗不过这个老女人,她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不就是想把她的关系安排进公司吗?我就不能让她得逞。黎涵予,你不用担心,我们肯定会胜利的。”
这一年的樱花开得特别地晚,五月底的时候,才如同火山爆发似的熊熊燃烧起来,幽静的街道两旁,曲曲弯弯的枝干上,艳粉、玉白、桃红的双樱,纠结缠绵的花海,一片汪洋。
她心事重重地,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在一株红色樱花树下站住了。最繁盛的时候也不过一个星期的光景,繁华过后,便是凋零的开始。如今,微风吹过,有几片飞花飘落,沾染在她的衣襟耳鬓。
他已经走出好远了,待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只得转回身来,突然间倒好象是怔住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V字领毛衣,翻着白色带花边的衬衣领子,春天里最娇嫩的颜色,比天空还要纯净。落花缤纷,环绕在她的周围,只若海市一般恍惚不定。
半晌,他低叹了一声,缓缓地踱了回来,轻轻地拂去她身上的花瓣,又一阵微风吹过,吹开了满树飞花,艳粉、玉白、桃红,潇潇洒洒,锦绣如云山雾海。他的手轻轻拂着她已经长至衣领的头发,低声道:“头发已经有这么长了。”好象自从他说过之后,她就“主动自觉”地没有剪过头发。这会儿看来,只觉得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与妩媚。
她想完了心事,才发觉他就立在眼前,目光中有些异样,不禁撇撇嘴,大煞风景地叫道:“吓死人了,干吗不声不响地杵在那里?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黄昏的最后一抹夕阳似坠未坠地停留在她身后樱花林的另一端,浅灰色的地平线上一层层橙红与绛紫,错落有致,反而有一种异常刺激的艳丽,将她勾勒在淡淡的光影里。傍晚的空气里,隐隐约约只有花的芬芳流连旋转身旁,熏人欲醉。
他摇了摇头,复又将手伸向她的颈间,她微一皱眉,本能地缩了缩身子,道:“你要干什么?”他只在那里掐了一多桃红色的花屑拿到她面前,笑道:“你别想歪了,我对你可没兴趣。喂,小葛,想什么想地那么出神?是为了酸菜同志吗?”
她今天无缘无故被翠花叫去训了一顿,还是出道以来第一次受这样的闲气,。翠花不敢正面和姚琳发彪,只能将怨气发泄到“盟军”的身上,大概是想起到敲山震虎的功效。可她偏偏不是挑词架诉的性格,吃了亏也会咽到肚子里,不肯去跟姚琳多说一句话。如今想起来,还是有些委曲,眼睛里渐渐地有些湿润起来
他看着她渐渐呈现出来的委屈的神情,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不必介怀,一切都会解决的。”
果然,在一个星期过后,姚琳告诉她,陈总已经点头了,聘用余芳菲的事已经成了定局。而翠花亦偃旗息鼓,暂时收敛了趾高气扬的态度,对她也和颜悦色起来,尽管有些装腔作势。
她以最快的方式通知了余芳菲,自是得到了一翻热情洋溢的感谢,但心里却没有理所当然的欢喜,只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安。她想象里很简单的事情,却历经一波三折,在精疲力竭的时候,突然获得了成功的消息,只觉得有些突然,仿佛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了。平静下来,她也曾经想过,当初冒然地承诺下来,承诺的似乎是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事,她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她在此后的一个偶然机会里得知,是他在背后起了一点推动作用,方导致了事态的急转直下。然而直到几年以后,她方才知道陈总突然改变了摇摆不定的姿态坚定立场站稳队伍的根本原因究竟是什么。而她在无意间所的事情,直接影响了别人的人生,也使自己的命运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了。
夏天来了,他们认识已经整整一年了,感情似乎比一年前增进了不少,似乎也没有实质性的变化。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