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四笑着说:“教你一个乖,刚刚那招叫流星赶月,是骗术中最简单的一种,下次眼睛放亮一点,别以为真有便宜可占。”
在他的地盘上玩这一招,那可差得远了。他之所以没有当场说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想打丰抽。
刚刚那伙人联合演了一出烂戏,得手一百多两,他不过去分些零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呀。
有便宜就占,有油水就捞,一向是他人生并行不悖的两条铁则。
潋夏眨眨眼睛,“骗……骗术?”
那一大伙人哈哈大笑的走开,还有一些说着蠢哪、笨哪、冤大头哪的话飘进她耳里。
潋夏呆愣在当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七手八脚的剥开包裹,拿了一只金戒指放在嘴边一咬,黑黝黝的铁就在金澄澄的颜色下露底了。
“镀金的?”可恶呀!她气愤的大叫一声,“都是一群骗子!”
更过分的是那个公子哥,他明知道她受骗上当,居然没有揭穿对方的诡计,害她傻乎乎的被骗了之后,再来嘲笑她的愚蠢,还有比这更过分的吗?
“怎么有人这样恶劣的!”她将假金饰丢在地上,跳上去奋力踩了几下,“可恶!可恶!”
“姑娘呀,你也别气啦。”围观的路人说道:“那伙骗了你银子的人也没本事花那笔钱。”
“咦?他们会还我吗?”潋夏满怀希望的问。
众人哈哈一笑,“当然不是啦!这事给宫四爷遇到了,他们也只能当过路财神而已,银子是留不久的啦。”
“宫四爷?就是刚刚那位公子吗?”她突然觉得有些害羞了,“他会帮我把银子讨回来吗?”还蛮有正义感的嘛,虽然嘴巴坏了一些,不过也算是个好人。
众人听她这么说,笑得更大声了,“姑娘,你就当这一百二十两是掉进水里算了。”
另一人又道:“掉进水里还扑通一声,掉到四爷手里,那可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啦。”
潋夏一头雾水的问:“这是什么意思呀?”
“意思是说,强盗遇着了贼爷爷,白忙一场啦。谁不知道宫四爷是风华城出名的恶霸,那群骗子上风华来行骗没先跟他老人家打个招呼,那还能有好下场吗?”
“嘎?”潋夏两眼瞪得大大的,“恶霸?”
不像呀!一点都不像呀!难怪老爹老说人心隔肚皮啦、人不可貌相的!
她一跺脚,总算想到了她的损失,“我的银子!”
现在去追会不会晚了一点?
月老祠里外挤满前来求姻缘的年轻男女,摇头晃脑的解签人忙着给鱼贯罗列、手执签诗的信徒解签,四处都是嗡嗡的喧哗声,大殿里缭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氤氲烟气,使人双眼流泪,又充满了脂粉和香烛揉合成的一股刺鼻味道,使得潋夏频频打喷嚏。
她四处张望着,庙前的几棵老松挂满了飞扬的彩带和五色丝绳,嬉笑着求姻缘的少女们将手里的丝缕缠绕于枝析上,一面羞答答的打量着来往的年轻男子。
“姑娘,买一些五色丝缕跟月老求个好姻缘吧。”
小贩殷勤的招呼着,哪里知道潋夏阮囊羞涩,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呢。
平白让人家骗了一大笔钱,又惹了一肚子的闲气已经够倒霉了,居然又让她乱走乱逛的来到了月老祠?
本来她是很想来没错啦,不过遇到了倒霉的事,害她对求姻缘这档子事也有些兴趣缺缺了。
然而既来之则求之,反正烧一炷香也不用什么钱。
“三文钱,多谢。”一个慈祥的婆婆笑咪咪的伸出了她的手。
潋夏只好把放在案上的清香放了回去,“抱歉,我没钱。”
卖香婆婆笑容一敛,“打扮得人模人样的,敢情是个空壳子?”居然连三文钱都没有,那么脖子上那串明珠也是假货无疑了。
“姑娘,老夫见你天庭饱满、面有红光、眼带桃花,实在是难得的好面相。”一名留着八字胡的算命先生招呼道:“来来来,这里坐,让我来仔细算一算。不收钱的。”
“算命?好呀,你算吧。”挺有趣的,那就姑且算一下好了,反正又不用钱。
算命先生提笔来在纸上飞快的写着,一面说道:“你先不用说,待老夫先写下来,你再来说准或不准。”
“好哇。”她兴致勃勃的看着。
算命先生清了清喉咙,将一张纸放到了她面前,“姑娘,你说是不是这样?”
“待嫁不能有夫。”她哈哈一笑,“什么呀?”
“是啦。”算命先生笑道:“是代嫁,不能有夫。姑娘你至今仍待字闺中。”
“这也叫准吗?”她哼了一声,“这我也会呀。”看她的打扮就知道啦,还需要算吗?
“不是老夫我自夸,我一眼就瞧出了姑娘今年红鸾星动,铁定会出阁。”他拿过一枝笔,殷勤的邀她,“来来,我帮你测个字。”
“真的假的,我今年会出闺?”她半信半疑的提起笔来,随便写了一个吉字。
“这字写得好呀。”算命先生笑咪咪的解说:“这吉加上廿、口,变成了喜。恭喜、恭喜呀。”
潋夏看他加了几笔,果真吉变喜。
“吉者,士之口。加糸成结,所以姑娘心中有什么事,这几日就会有结果、有佳音。”
吉又变结?这么厉害?“你随口说的,我才不信呢。”
她拿起笔来,把自己所写的吉字改成了口。
“你测呀,测得出来我就服了你。”
“敢问姑娘想测什么?”算命先生信心满满,“要是不准,这摊子就让姑娘掀了也无妨。”
“测我未来的相公。”她就不相信一个口字能让他看出什么名堂。
“这容易。”算命先生笑道:“姑娘先写吉,后有次心又改口。次心者,恶也,合者为恶。”
他摇头晃脑的又说:“嗯,恶口两字可不好,姑娘将来的良人可不是好人哪。去士留口,姑娘将来的良人必与仕途无缘,再糟一点是个目不识字的白丁。
“口字加一人为合,这一人一口就是口舌多,姑娘未来的良人嘴巴可不怎么积德。”
“喂!”潋夏愈听愈火大,“你这人怎么搞的,胡乱猜字一点都不准。”愈说愈离谱了,她小时候听了人家的话,想从镜子里看未来的相公,结果搞砸了。
现在又冒出个胡说八道的算命先生,居然把她未来的相公批得一无是处。
“准的啦。”他斩钉截铁的说:“姑娘今年铁定出阁,嫁恶霸。”
“什么呀!”她把纸揉成一团,往他丢去,“胡说八道我不信。”
“姑娘,我是铁口直断,从来没出过错的。我跟你也是有缘,这才免费帮你算姻缘,所谓姻缘天定,但是要破姻缘也不难啦。如果你肯的话,我有方法教你破了这条姻缘,重见如意即君。”
潋夏犹豫了一下,正想说好时,那个带着讽刺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响起。
“这么厉害,你要不要也教教我呀?”
她猛然站起身来,差点带翻了那条长凳,“是你!”
形象、形象!她连忙拿出娇滴滴又羞答答的闺女形象来,可不能让她的怪脾气和口无遮拦坏了大事。
她既然对人家一见钟情,当然要想办法掩饰自己坏的那一面。
“算命的,你招子不亮呀,这位姑娘你也敢诓。”熊勇挥挥拳头,恶声恶气的威胁。
算命先生尴尬的说:“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四爷的客人,嘿嘿……冒犯勿怪、勿怪。”
谁都能得罪,就是外号叫天王老子的宫四得罪不得呀。
虽然说他是准备狠敲这位富贵姑娘一笔没错,不过人家他的面相和测字可都是真的,没有假呀。
“他骗我的?”她惊讶不已,“真的吗?”
“当然啦。先说不收钱帮你算命,然后虚言恐吓让你心有畏惧,求他指点迷津消除厄运之类的,这时候是你有求于他,他当然能狮子大开口,狠敲你一笔了。”
“原来如此。”潋夏傻傻的点着头,如果他不说破的话,她真的会相信他而拿出银子来期望破姻缘耶。
“这种江湖术士的话你也听,被骗活该哪。”宫四一脸遗憾的说:“啧啧,全部的家当都穿上身了,不是呆子就是傻子,难怪全城的骗子都想来骗你了。”
这么招摇,难怪人家把她当目标,就连他都觉得这种笨肥羊不宰可惜!
“熊勇,把银票还给这位姑娘。”
他立刻将银两还给她,“下次眼睛放亮点,不是每天都碰得上像四爷这样的大好人的。”
她接过了银两,有些狐疑的问:“你帮我讨回来的?”他是个恶霸不是?可是却连续帮了她这些忙,让她没有傻傻的让人家骗走银子。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他潇洒的一笑,“姑娘,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么光鲜亮丽的在城里乱晃,又是外地来的,难免有些不识相的地痞想趁机欺负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我知道了。”她感激的看着他,心里想着:这人倒真是个大好人,看样子旁人都误会了他。
“你脖子上那串假的明珠还是拿下来,免得又冲撞了一些不识货的笨蛋,要是引来麻烦就不好了。”
财不露白这道理都不懂,被骗被抢都活该呀。
潋夏下意识的模着夜明珠道:“我这南海明珠是真的,颗颗都有拇指大且毫无缺陷,是我爹送我的十六岁生辰礼物。”
宫四哈哈一笑,“姑娘,我家里是开当铺的,东西是真是假我一看就知道,这夜明珠是假货。”
“八成是人多,给人掉了包去。”熊勇接口猜测,“你也真是倒霉。”
她狐疑的说:“不可能的,这珠子我戴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被掉包过?”
“你不知道这些人手脚快得很,要在你身上换什么东西容易得很,撞你一下,真货就成了假货啦。”
“或者是你爹弄了一串假货,再不然就是他也被人骗了。”宫四一脸可惜的说道:“这要是真的,起码值个两万两白银跑不掉,真可惜。”
“怎么可能会是假的?”不会吧?她戴了这些年了,从来也没人说过她的明珠是假货呀。
她其实也不确定究竟有没有被人动了手脚,毕竟她真的给那群骗子撞了一两次,说不定真的在那时候结掉了包。
“这样好了。”宫四一脸诚恳的说:“我家的铺子在这里,干脆过去请朝奉看一看,真假立辨,或许是我看走了眼也说不一定。”
“好吧。”潋夏没什么考虑的就答应了,毕竟这个四爷这么好,帮她把被骗走的银子追了回来,又揭破了算命先生的好计,实在没道理想害她才对呀。
于是潋夏便跟着他们到当铺里去,脱下了颈上的明珠给朝奉。
“四爷,这串珠子真是极品哪。我当朝奉三十多年了,可还没看过这么纯净、圆润又晶莹的明珠。”
宫四微微一笑,“这么说是我看走眼喽。吓了你一大跳,不好意思呀。”
潋夏接过明珠,放心的说:“没关系,你也是为我好。”她微微一福,“今晚多谢你帮忙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小事一桩而已。”他笑咪咪的回了礼,大手一挥,“熊勇,送这姑娘回家,免得路上又遇到了什么歹人。”
她本来想拒绝的,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再过几天就要回京城去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错过了实在可惜,不如想个办法留下来,多接近他,然后想个办法把自己嫁掉。
“多谢。”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留下充满魅力的一笑。
宫四噙着一抹微笑,他最喜欢这招以小鱼钓大鱼,一百二十两换两万两而且他一毛钱也没花到,这生意真是太划算了。
他先归还她受骗的一百二十两,骗取她的信任之后,再用掉包的手法换走她价值连城的明珠。就像他常说的,有便宜不占是笨蛋,有呆子不骗那就是白痴了。
“四爷。”朝奉笑嘻嘻的捧着那串明珠,贼笑道:“轻轻松松,偷天换日。”
原来刚刚他假意鉴定,早已将潋夏真正的夜明珠给掉了包啦。
第三章
“啊!”宫四猛然从床上翻身而起,骂了一句,“他妈的!”
“少爷。”婢女珠宝放下了手里的绣棚,轻笑道:“要学做斯文,这三个字是不能说了。”
最近少爷发奋学做好人、充当斯文,宫家上下是一片祥和宁静的读书气氛,可惜的是先生迟迟请不到,所以大家只好先跟着朱先生学数数了。
“发了噩梦吗?”她拿着绢子,坐在床沿轻轻的擦拭着他那一头的冷汗。
“什么怪梦,莫名其妙到了极点。”想想也觉得好笑,人家说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可他做的这个怪梦他可从来没想过。
他梦到一名貌美无双的银衣女子前来指责他,说他不该戏弄她的女儿潋夏,又说他为人太坏,所以要惩罚他,叫他今后都只能做个老实人,半分谎话都说不出口,再也不能骗人。
“是吗?不过是个梦而已。”珠宝笑着说:“喝杯茶吧,也该起床上账房了,朱先生已等了好些时候。”
“这阵子做了乖学生,很有长进呢,脾气也好多了,看样子少奶奶很快就能娶进门了。”大家都知道四爷发奋做人,为的是想把风华才女杜小笙骗……不是,是娶进门。
“你真是个好丫头。”他笑嘻嘻的摸了她的脸一把,“可惜嘴巴再甜,薪俸我也不加的。”
“嗄?”珠宝一脸狐疑的说:“少爷,你说什么?”
“没有!”他连忙掀开棉被,假意穿鞋子掩饰尴尬。真要命哪,他不过是心里想想而已,怎么随口就说了出来?
谁知道这只是倒霉的序曲而已呀。
“四爷,早呀。”朱八一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咱们今天要先对账,还是要先学写数?”
“当然是先对账啦!谁知道你这个猪头精不精细,有没有给我短了百儿干的。”他瞪大了眼睛,猛然的住了口,接着又解释,“我是说先办了正事,写数不急在一时。”
“小的也是这么想。”朱八吓了一跳,今天四爷的脾气忒大,说话这么冲呀,他还是小心一点免得把他惹毛,他就麻烦大了,“那我们就先对账吧。这账清清楚楚、条理分明,我一说,四爷你就会懂了。”
“谅你也没那个本事搞鬼……”他连忙捂住了嘴,“我是说相信你。”
但话又不受控制的逸出,“才怪,这全天下我只相信我自己,谁信了你们这群猪头,迟早把家产败光……”
“四爷,”朱八一脸茫然的说:“你今儿个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说起话来显三倒四的?
宫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怪事。”怎么今天这么古怪,很多话他根本来不及控制就冲了出来,似乎是他想到了什么,嘴巴就自动的说出来。
“一定是昨晚没睡好,待会歇一歇就没事了。”
虽然他这么说,但心里也忍不住觉得奇怪,究竟他是怎么啦?
等到他在赌场里出了个小乱子的时候,他马上警觉到事态严重了。
原来他今天下场摇盅,一连开了十六把大杀尽闲家,大赚了一笔。
输得一塌糊涂的赌客们大嚷道:“见鬼了,哪有道理连开十六把大?”
“怎么不可能哪!这骰子灌了水银,别说连开十六把,就是要连开三十二把都不是难事。”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反而是他自己杀猪似的鬼叫起来,摇盅一甩就冲了出去。
熊勇呆了一呆,才嘿嘿一笑,“四爷今儿个心情不错,居然跟大伙开起玩笑来了。”
大家很赏脸的嘿嘿笑了几声,可是心里还是老犯嘀咕。
“哪有这种事!”宫四扶着院里的老松大口大口的喘气,浑身都是冷汗,“不可能的,一定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