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新星·NO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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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新星·NOVA-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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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打算一直就这样下去了吗?”
  “你呢?”
  夏先生没有回答。他说:“我该走了。”
  公园里行人寥落,方才的喧闹消失在雾气里了,就像不曾存在过。两个人并肩走着,步速缓慢,??也没有说话。冷风像水一样淌过,夏先生打了个冷战。夏至清想要说什么,但是他最终没有说。一盏路灯坏了,灯光时明时灭,苟延残′?,随时都会死亡,夏先生仰望这盏路灯,目光难以离开,他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忽然,夏先生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魏先生的:“我女儿刚刚才回家。”
  “那又怎么样?”
  “她谈恋爱了!!!”
  夏先生看着那三个感叹号,想象魏先生那张国字脸因焦急而变得通红,不住捶胸顿足的样子,想要微微哀叹,却又轻轻地笑出声来。
  “什么事情?”夏至清忽然问。
  “魏婷早恋了。”
  “那魏叔叔肯定急死了。你说他们家现在该是多么混乱的场面啊。”
  “现在他老婆肯定在训他:你瞧你长了双眼睛有什么用?女儿早恋你却什么都没发现,你怎么当爸爸的?你还有什么用?然后他肯定在不住地点头,连吱一声都不敢。”
  “并且心里在想:更年期的女人火气就是大。”
  夏至清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再说话。他的眼睛盯着地上的影子。
  不久,夏先生又收到短信:“我和我老婆吵架了,今晚没法过了。我先到你家躲躲?”
  夏先生发现,这时他恰好走到老太太们跳舞的地方。他闭上了眼睛,吸了一口凉气。
  夏至清已??睡了。魏先生坐在沙发上,把眼镜摘下又戴上,戴上又摘下。夏先生坐下,问:“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控制不住。”
  “没事,明天什么都好了。”
  “但愿吧。”
  夏先生睡不着。??来覆去,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把睡眠掏空了似的。他起了身,走出房间,魏先生已??酣睡,夏至清的房间里也没有动静。他揉了揉眼睛,走进卫生间。开了灯,放了水,洗了脸。寒冷扑面,他感到清醒了些——从那种欲睡而不得的迷糊中清醒。他忽然发现,染发剂已??用完了。他靠近镜子,理了理头发,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把染发剂的瓶子扔进垃圾箱里。
  回到房间,披上大衣,来到阳台上。他看见了几家灯火。他们在干什么呢?是孩子在熬夜复习?是年轻人在狂欢?是老人在回忆?还是另一个我在那灯光下辗转?人们生活在自己的灯光下,这灯光是怎样照亮彼此的生活?因为我们并不知道前进的方向,所以我们走进别人的灯光。这对双方而言意味着什么?雾气模糊了远处高楼的尖顶,整个繁华的大厦好像随时要消失一般,如果大厦瞬间消失了,我们还会记得它吗?如果大厦消失了,那么人们与此相关的记忆、财富、生活,又该往何处去?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我每天生活的建筑会不会感到失落,还是会感到愉悦。当雾气把它吞噬了,我现在所站着的地方,还有什么意义吗?雾气把我生活以外的一切都吞噬了,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吗?
  夏先生敲了敲自己的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忽然,他听到飞机的声音,就是那呼啸而过的声音,好像辽远草??上的马鸣,在广阔的天空下飘扬。又消失了,就像今天晚上所走过的那段路,声音消失了,就像不曾存在过。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历了一次航行,航行的终点是纽约?那么现在他应该漫游在日光下,还是海底?冷风聚拢成巨大的海浪,向他??涌而来,他打了个冷战。但是,他就站在这里,站在家里的阳台上,他的终点就是日常生活,是一个平常的黑夜,深海一般的黑夜。
  他打开手机,给弟弟发了条短信:“他们再让我去纽约,我也不去了。我再也不想去了。”第二天,夏天会看到这条短信,然后回复充满讥讽的言语。想到这里,夏先生轻轻地笑了笑。
  但是,不久他收到了回复:“这是个隐喻吗?”
  “你还想着你儿子的事情?我吵醒了你,还是你一直没睡?”
  “我??来覆去,终于睡了。可是不久后我就做了个噩梦,又醒了,再也没睡着。”
  “你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年轻的时候,我被那所大学赶出来,遇到的每个人都对我说:你一点用都没有。你根本做不了你想做的事情。然后,我醒来了,发现这是个梦,但是我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周围静得很可怕——而这也是梦的一部分。后来我终于醒了。”
  “你一点用都没有。去睡吧。会好的。”
  “你为什么还没睡?”
  “我很冷。”
  夏先生转身走进屋中。他的老朋友正在酣睡,夏至清的房间里也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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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华精神病院的预言家 文 / 四一(1)

  牛华精神病院就坐落在那条已经?很少有车辆过往的马路边。这条狭??而崎岖的马路,曾经?是牛华镇通向C城市区的唯一通道,但上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新建的宽阔国道投入使用,它渐渐被废弃,就像精神病院里的人一样,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C城晚报》的资深记者黄寒东坐在采访车里,任那幢简洁的小白楼摇曳着映入眼帘。他此行的目的是完成一篇新闻特稿《精神病院里的精神世界》。对新闻工作者来说,当你找不到合适的新闻素材时,你尽管大胆地去采访火葬场、精神病院、法院或者妓院。在那些地方,你总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牛华精神病院的宋石男院长是个丰满、白皙、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他热情地接待了黄寒东一行,几分钟寒暄后,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该院的悠久文化历史、先进管理经?验,以及人道主义的理念。
  出于礼貌,黄寒东掏出笔记本,煞有其事地在上面飞快地记着。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写。
  “我说,宋院长,您能不能再提供一些微观的素材。我需要几个典型人物。”趁宋石男喝水的间歇,黄寒东说。
  “没问题。我们这里个个病人都典型,你要哪种?”
  “你先随便介绍几个吧。”
  “苏二娃,前五通桥赌圣,最后一次赌博失手后就疯了。入院十多年来,他始终热爱自己的老本行。每年,他都要自己掏腰包举办一次牛华精神病院赌王挑战赛。他做擂主,赌博方式随便你选,斗地主,打麻将,撇旋,砸金花,21点,什么都可以。最少入场赌注是100万。当然,他要裁那么多张纸,再将每张纸都画?上毛主席像,还是很不容易的。”
  “还有呢?”
  “辜少,前五通桥十大杰出青年,因为挪用公款害怕坐牢而精神失常。在我们这里,他是最体面的一个靓仔,每天都要花一个小时以上打扮自己。有时会用浓浓的米汤将头发搞成小鸟的形状,有时则忙着用筷子蘸上肉汤在胳膊上刺青。”
  “还有呢?”
  “黄翔,前五通桥的学院派画?家,因为艺术成就迟迟不能被世人认可而抓狂。你刚才进门看到的那幅壁画?就是他创作的,当然画?的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有人说是画?的食堂聚餐后的地面,有人说是画?的夏天发大水时的河面,但黄翔悄悄地告诉我,他画?的是人类的诸多灵魂。”
  “哦。还有呢?”
  宋院长看上述典型人物并不能打动名记黄寒东的心,有点沮丧。他往后摔在椅背上,仰着胖脸,抿着嘴,将两个深深的酒窝抿出来,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一分钟后,他破釜沉舟地说:“还有一个人!如果这个人黄记者还不满意,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二
  史宣仲,这个名字一吐出宋院长鲜红的嘴唇,就吸引了黄寒东。仅从名字来看,它就蕴藏着一种类似宗教的神秘力量。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牛华精神病院的预言家 文 / 四一(2)
事实上,史宣仲也正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人物。
  “他是我们医院最可爱的人。他无所不能。比如,他可以陪苏二打各种牌,先把苏二赢得眼泪汪汪,将那一大堆画?着毛主席像的纸都赢过来。但最后,他总是会预言一句话,然后苏二就可以破涕为笑。”宋院长说。
  “他预言的是什么?”黄寒东问。
  “那要看他们玩的是什么牌。比如砸金花,史宣仲就会预言,你手里是三条4,但我不相信你是三条4,然后压上所有赌注。结果,苏二拿到的真是3条4,而史宣仲只有一对A,于是苏二一次??梢,把所有的纸都赢回来,扬眉吐气。”
  “真的么?”黄寒东问。
  “是的。事实上,他预言的内o?远不止如此。如果哪个病人想知道他的家人什么时候会来看他,又会带点什么好东西,找史宣仲,准能得到准确的答案。再如你若想知道明天会不会出大太阳,史宣仲也一定能给出比气象局更符合实际的推论。最近一次史宣仲的预言,是上个星期。一个叫吴??的精神病人,因为无法摆脱初恋失败的痛楚,闹着要用球鞋带在宿舍里上吊,又是史宣仲预言,吴??的初恋情人将在这周起诉离婚,从而挽救了吴??的性命。而在这周,五通桥区人民法院确实接到了一封离婚申请书,署名者正是那个女人。”
  “这么神奇?”
  “我绝对没有撒谎。”宋院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就在今天,我问史宣仲如何才能增加本院的知名度,他说不着急,马上就有记者来采访你。5分钟后,我就接到了黄记者你打来的电话。”
  “那史宣仲是怎么进来的?”
  “10年前,在牛华发生过三起命案,死者都是女性,全是在骑车回家路上被勒死的,一次在人市口,一次在五眼钟山脚,还有一次在大河坝。每一次,史宣仲都能提前预言命案的发生及细节。他的家人非常害怕,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而他自己,也并没有异议。10年来,史宣仲一直生活在牛华精神病院,一步也没出去过,但他始终没有停止自己的预言工作,小到明天的病院菜谱,大到领导人换届,他的预言没有一次落空。”
  “院长,我想见见这个人。你能安排一下吗?”
  “没问题。我还忘了说,史宣仲为人非常温和,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而且,他一直吃素。”
  三
  带黄寒东去看史宣仲的是一个叫刘颖的小护士,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纤细娇小,看上去像中学生。第一次接触来自C城的名记,她显然有点害羞。
  穿过操场,阳光下病人们正三五成群地玩耍着。有些在打牌,刘颖指给黄寒东看,那个半蹲在椅子上,满头大汗,时不时数数手中一大把白纸的,就是苏二;有些在踢足球,那个长得有点像郭富城,正在使用只有小罗和他才会的过人绝技的,就是吴??;还有人在画?画?,不用指点,那位一边用手指在空中刷刷急舞,一边摇头晃脑,眼睛激动地鼓出来,似乎要掉在地上的,就是黄翔。

牛华精神病院的预言家 文 / 四一(3)
史宣仲却藏在太阳照不到的一个角落,独自看一本旧得发黄的书。他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皮肤白皙,略显瘦弱,更像一个读书人,而不像精神病人。
  两人正要走过去,一个梳着小鸟头的摩登青年却从天上掉下来,拦住刘颖:“美女,晚上有空么?一起唱卡à?OK?”小护士笑了,说:“辜少,你又想关禁闭哇?”辜少不想关禁闭,只好灰溜溜地走开,转而向另一个40多岁的胖大嫂病人发起进攻。很快,他们两个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史宣仲见到黄寒东并不吃惊,他放下手中的书,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回答。”
  “你真的会预言么?”
  “你叫黄寒东,《C城晚报》的记者,之前在《五通桥报》工作。外号奶娃,第一次梦遗是12岁,最后一次尿床是14岁。因为心理障°?,至今你没有谈过严格意义上的女朋友。对了,上个月,你的表叔,前五通桥区教育局长周益群,刚刚因病去世。死之前,他一个人偷偷出院,骑辆自行车,把五通桥走了个遍。”
  在黄寒东6年的新闻生涯中,采访过石林镇“矿难”,采访过被判死刑的副市长李玉书,采访过千名群众冲击县政府,但那些大事件、大人物,都不如史宣仲这轻轻的几句话更使他震撼。
  接下来,完全是一边倒的采访,史宣仲展开生长着莲花的舌头,细致描绘了自己的前半生,在黄寒东看来,简直犹如一个圣徒的自白。史宣仲阐述了自己奇特的价值观、人生观,同时不忘记渲染一下他鹤立鸡群的审美情趣。每一个字都像从天堂中降落下来,每一句话都那么闪闪发光。
  黄寒东离开的时候,已经?被预言家圣史宣仲所征服。
  四
  回去以后,只用了一晚上,黄寒东就写出一篇名为《可能是科学史上的活奇迹——牛华精神病院的以塞亚》的新闻特稿,发在周末的《嘉州冰点》版面上。
  优秀的新闻作品就像原?子弹一样,将在无数读者心里升起一朵蘑菇云。黄寒东这篇富含激情、悬念、维生素与美学的报道也不例外。稿件刊出后,每天牛华精神病院都接到上百个电话,指明要求跟圣史宣仲对话。甚至一些身份不明的人,也开着奔驰宝马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医院,想得到来自圣史宣仲的启示。
  与此同时,要求圣史宣仲出院的社会舆论也甚嚣尘上。“他是一个天才,也许拥有目前最接近上帝的嘴唇。我们能够听任这么一位天才,就那样老死在干枯冷寂的精神病院里吗?!”为引导并ó?合社会舆论,黄寒东在《晚报》上刊登了若干篇时评,就圣史宣仲奇迹发表意见,在最近一篇里,他不无煽情地写出了上面的话。
  “老子受够了!”牛华精神病院院长宋石男再也不能承受强大的舆论压力,也不想再忍受频繁的来访骚扰。他站在精神病院的操场上,大声对着天空喊叫,以至员工们担心地看着他,生怕他将从这个医院的主人变成客人。事实上,现在宋石男形容枯槁,颜色憔悴,一下瘦了20多斤,腰围也从2尺5一直减到了1尺9。
  二月下旬,他向有关部门提交了关于史宣仲出院申请的材料,迅速得到准许的批复。3月2日,圣史宣仲接到院方通知,要他马上卷起铺盖,滚蛋。
  五
  病人们为圣史宣仲的离去表现出了极大伤感。他们自发为圣史宣仲举行了一个告别仪式。
  带着适宜的惋惜的神情,前五通桥赌圣送了他一副跟随自己多年的灌了铅的色子。幻想自己是五通桥的凡高的艺术家,也送了他一幅用心血浇灌的铅笔画?。曾经?被他挽救过生命的吴??,掏出了一盒家人探望时送的巧克力,几年都舍不得吃,已经?发霉了,但仍然是吴??最心爱的东西,他毫不犹豫地送给了圣史宣仲。梳着小鸟头的辜少,则脱下自己的金盾牌毛衣,硬要圣史宣仲穿上。至于其他那些受过圣史宣仲恩泽的病人,送不起什么好东西的,也纷纷以泪相赠。
  院长宋石男出于人情味,发表了简短的送别演说:“请记住,除了我们最真挚的祝福,你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你和我们是血脉相连的,这一点谁?也忘不了。无论你走到哪里,这里都将是你永远的温暖的家。时间只能加深我们对你的感情和怀念。如果将来任何时候你对外面的生活感到厌倦,牛华精神病院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你的位置将空着,没有人可以代替。”
  铁门打开了,一大群带着离愁别绪的病人在后面跟随着,圣史宣仲踏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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