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如好好读书,争取考上进士,当个大官,这样已上百年没有子弟出仕的海平田家,才能打响名号,重新成为名门郡望……
看父亲田奉脸上的热情渐渐消退了下去,对面前的计划书,态度变得冷淡消极,并开始板着一副脸,准备要训斥自己一顿时,周鸣一句话,立刻让他极度不淡定起来:
“父亲大人,难道您不想在有生之年,从广陵田家手里,把原本属于海平田氏的祖先牌位和族谱,重新夺过来么?”
这话仿佛刺中了父亲田奉的g点,他顿时涨红了脸,瞪着周鸣说道:“何出此言?”
周鸣指了指桌上的计划书道:“广陵田家,之所以能成为六姓八家中的一家,凭借的无非是两样东西,一个是权,一个是盐,而盐就是广陵田家的根本,如果没有长芦盐场每年给广陵田家带来数千万贯的收益,广陵田家,根本没那么雄厚的资本,助其族人步入朝堂发展,也没有资本,拿出海量资源,资助本朝太祖,助其夺取天下,成为凌烟阁七十二开国功勋之一……”
周鸣振聋发聩说道:“所以,父亲大人,任何时候,都不要忽略钱财的重要性,要想压服广陵田家,逼迫其把祖牌族谱归还回本家,我们田家,除了要在朝堂上有所作为,钱财方面,也必须要达到能与广陵田家,相提并论乃至更胜一筹的程度!”
父亲田奉的脸色变了,变得极其严肃和认真起来,重新审视面前的这份计划书,嘴里不时喃喃着“盐”“海鱼”“广陵田家”“族谱”这些字眼,忽然一拍桌子,抓起计划书,看着周鸣说道:“建儿,此三策,当真可行?”
“可不可行,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那便试试!”
……
之后的两个多月,原本经常与好友饮酒聊天,整日跟妻子风花雪月的父亲,事业心难得上来了一次,不需要旁人督促,就按照周鸣计划书上的规划,先从庄园土地中,划出了一万亩良田出来,搞半农半牧式的新耕作模式试验。再亲自带着上千号佃农,去东边二十里外,在海水浸泡区边缘,挑土筑堤,围海造田,奋战了一个多月,终于搞了一块面积约二十亩的盐田出来。
这天,风和日丽。
经过长达二十五天的蒸发晾晒,占盐田总面积约95%的蒸发池中的海水,被蒸发成盐度接近饱和的卤水后,导入到了结晶池里那十几口平底大陶锅中,陶锅下面加了几把柴火,加快了盐卤水的水分蒸发。
不一会,用一根木棒不断进行搅拌的老盐工,看到木棒下部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半透明结晶颗粒,当即兴奋大喊道:“出盐了,卤水出盐了!”
“这里也有盐出来了!”
“太容易了!这些晒了很多天的卤水,出盐太容易了!”
架在土灶上才烧了一会的十几口平底大陶锅,纷纷传来了好消息。
大陶锅连续提炼了三天,过滤提纯后,第一批总重量接近五吨的海盐,一起装车运到了坞堡的大仓库前。
入库前,打开一口装盐的盐袋,手指拈了一撮颗粒均匀细小、白如冬雪的海盐,放在嘴里尝了尝,周鸣点点头道:“味道不错,是上等的好盐,应该能卖一个好价钱,就是产量太低了点,一块二十亩的盐田,一个月只能提炼100石海盐(1石=50kg)。”
一旁的最近皮肤都被晒黑了不少的父亲田奉,兴奋说道:“不少了建儿,这100石盐,差不多够庄里所有人吃一年了,我们再也不用从盐商手里,买那些价高质劣的差盐了!”
“光自己吃还不够!”
儿子的话让他微微一惊,却又听到一个炸雷般的信息在耳边释放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可以把海平县海水浸泡的大片区域,向东深入十五里,修一条总长八十里、高十米的海堤,围一块30万亩的盐田出来,这片盐田,只要在一年雨量最少的两个月,晒两批盐出来,就可以得到750万石盐,这么多盐,别说一个小小的田家庄,就是大周国所有百姓,都不一定吃的下这么多盐。”
这……
父亲田奉瞠目结舌,心脏猛烈跳动,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第四章 海洋战略
海水晒盐试验获得巨大成功,对于农牧化耕作模式和海洋渔业计划,父亲田奉,几乎不再抱有怀疑,从家族仓库里拨出大笔钱粮,加大投入,搞周鸣所制定的“大农庄计划”、“大盐田计划”和“海洋捕捞公司计划”。
大农庄计划,顾名思义,就是把土地、佃农、牲畜、农具全部统一起来,推行半农半牧式耕作模式,推广农业机械化,改原先佃农自耕自地的劳作方式,为雇工劳作方式,在确保佃农温饱无忧的情况下,再根据土地最终收益,发放一定的年终奖励。
这个“大农庄计划”,步子迈的确实有点大,对土地极其依赖甚至可以说当做命根子的佃农们来说,顾虑很多,为此,父亲田奉只能先在那一万亩“试验田”上做实验,摸着石头过河。
不过,对一些思想不那么保守,身上还有股子冲劲的年轻佃农而言,新的雇工制,有股独特的吸引力。
首先,雇工制收入稳定、旱涝保收,比看天吃饭,丰两年涝一年、时刻担忧交不上租(这世界的地主,地租一般在6…7成)的佃租制,要稳定很多,虽然年终奖励不确定会拿多少,起码中间不必担忧会挨饿受冻。
其次,成为大农庄的雇工,福利很多,很多壮牛牲畜、先进农具、肥料农药,可随意选用,统一灌溉,省时省力,就像上战场打仗的士兵,拿石头穿破衣,跟拿刀剑穿铠甲,两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便是那一日可播种百亩的耧车,就不知吸引了多少佃农眼馋的目光。
更不用说,马拉式收割机、打谷机、风车磨坊这些农业神器了。
最后,就是雇工的工作地点不固定、时间分散且自由,可选方向特别多。
因为地里的农活就那么点,靠这么多的农业神器,一年在土地里忙活两三个月就到顶了,剩下的农闲时间,雇工们可以去海边的盐场晒盐,也可以帮忙煮晒鱼干,胆子更大点的,可以跟着捕捞公司一起出海捕鱼……都有额外收入,且比土地里得来的收入多很多,导致一些有点追求的雇工,彻底脱离了土地,成了职业的“盐工”和“渔工”。
短短三年时间,大农庄计划获得巨大成功,那些原本不太愿意脱离土地的佃农们,看到那些雇工们,在两三年内,纷纷盖上大砖瓦房,把年轻漂亮的媳妇都娶光,一个个坐不住了,都不用父亲田奉催促,就主动提出申请,全部加入了“大农庄”。
不过,三个计划中,取得最大成功的,还是“大盐田计划”。
盐是人体必须摄入物质,人体体液的电离平衡、酸碱度平衡、渗透压平衡,都必须依靠盐离子的参与,如果人体长期缺乏盐类的摄入,会出现神经系统衰弱、食欲不振、四肢无力、眩晕等等症状,更严重的,还会厌食、恶心、呕吐、心率加速、视力模糊……
正因为盐的不可或缺性,大周国各地,食盐售价,普遍还是较高的,因为运输问题,越是偏僻落后地区,食盐售价越高,甚至,购买食盐的开支,成了占一些贫困家庭年收入80%的最大支出项目。
大周帝国的食盐产地,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产自扬州长芦盐场的海盐,大约占市场份额的80%;另一个,就是出自蜀州长贡郡卤井县出产的卤盐,因为产量缘故,市场份额,蜀州贡盐占了不到20%。
然而,这种局面很快就被打破了。
天圣十四年起,自青州河东郡海平县田氏家族,围海造出的那块面积达五千亩的盐田,开始大批量产盐后,先是青州境内,各郡县的食盐市场,迅速被一种色白粒细、口味更佳、价格更廉的“海平盐”所占据,且市场份额在不断扩大,至天圣十六年,青州境内,市面上已基本看不到其他食盐品牌的存在了。
形势一片大好,就在父亲田奉准备扩大规模,把盐田面积扩大至一万亩,要把“海平盐”,打入周边的幽州、济州等市场时,周鸣却拦住了他,让他别急着扩大规模,先把官府的关系打好。
周鸣道:“父亲,现在我们海平盐场晒出的海平盐,每年能给田家带来超过30万贯的收益,但,如果再想扩大规模,占据更大的市场份额,不和官场打好关系是不行了……这样,以合作入股的名义,给陈县令一成的盐场股份,让他别在背后给我们使绊子。再以缴纳盐税的名义,给青州刺史高大人两成盐股,让他允许海平盐场继续运转……不然,海平盐场要是被朝廷盯上了,田家这头肥羊,早晚会被狠咬一口,不如放出一点血,让高刺史给朝廷一个交代。”
任何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和平时期,最担心的,就是下面的世家大族冒头,拥有巨大资本后,威胁他们的最高统治,对任何世家大族,最高统治者,怀疑警惕之余,持的都是限制打压的态度,所以,那些世家大族,低调装孙子可以,但最好不要被抓住把柄,也不要给人制造把柄,不然一旦被统治者抓住机会,哪怕是千年世家,也有一朝灭族的可能。
现在的海平田家,还算不上什么大族世家,充其量是个有点钱的大地主而已,官府要拿捏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办法,随便丢几个死人过来,说是食用“海平盐”后中毒死的,就可以把海平盐场封了,而海平田家,甚至有吃官司下狱的风险。
所以,海平田家,在没有完全成长为一头人人垂涎欲滴的“大肥羊”前,在这头“大肥羊”,长出爪牙和尖锐头角前,割点肉,放点血,给那些“饿狼”们解解馋,让他们不再死死盯着海平田家,是必须要做的。
“好吧……”
一下扔出三成的海盐收益,父亲田奉,说不肉疼是不可能的,但儿子说的是有道理的,多少世家大族,因为地底下的铜矿、铁矿、金银矿,被朝廷惦记上,最后消亡了,得罪皇权的世家,即便不会一下就死,但皇帝派来的官员,也有的是办法修理你折磨你。
三成收益让出去后,海平盐场继续平稳向前发展,果然没遇到太大的阻碍,但随着“海平盐”市场份额不断扩大,占据四五个州的半壁江山后,海平盐场,上缴给青州刺史的盐税份额,也从最初的两成,慢慢增加到了四成,再往后,相信还会增加……不过这都是后话,那时的周鸣,发展重心已不在盐场上面,而是全面转向了海洋渔业和海洋运输业。
是的,海平盐场,只是周鸣所有商业计划中,一个积累原始资金的跳板而已,他的战略重心,还是放在了海洋之上!
大海之中,有捕不胜捕的鱼类资源,有无数通往财富之地的海上商路,最主要的,海洋之上,还有无数或被土著占据、或无人居住的大小岛屿……这些大大小小的岛屿,上面没有所谓的封建王朝,也没有所谓的皇帝,他完全可以把这些岛屿全部占踞下来,按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地进行规划,随心所欲地进行开发,可为所欲为,可称王称霸。
而海外诸岛,连同那片无尽之海,都是周鸣眼里的禁脔之物,全部归他所有,谁都别想去碰!
这也是周鸣,在受到系统规则的限制后,后退一步,结合海平县的地理优势,准备走海洋霸主的路子。
“不过,海洋战略,是一条谋求长远、规划长远、践行长远的道路,现在,海洋捕捞公司成立五年多了,五百料(排水量100吨的样子)以上的大船,到现在一条都没有,目前最大的船也就三百多料,职业渔民也少,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人,要发展到巨艟千艘,船员十万,起码要二三十年……”
“慢慢来吧,我现在还小,二三十年还是等得起的……”
“这些事情,都交给父亲去办吧,他现在比我还要上心……而且,马上就要去文渊书院求学了,不知道在那里,会有怎样的精彩等着我?”
房间内,12岁的少年周鸣,一边整理行囊包裹,一边喃喃自语。
第五章 文渊书院
坞堡前。
“建儿,你可要保重身体啊,为娘不在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呜呜呜~”
儿行千里母担忧,青州府的文渊书院,距海平县不过五百余里,母亲崔氏就哭哭啼啼,拉着自己的衣袖,依依不舍。
“行了,建儿又不是不回来了,何必搞得生离死别一般,哭哭啼啼的,真是妇人一个!”父亲田奉皱了皱眉,板着脸训斥道。
母亲崔氏立时收泪,嗔骂他道:“老东西,这几天,你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整天嘀咕,生怕建儿在外面出了事,还好意思说我!”
“咳咳!”
父亲田奉颇为尴尬,咳嗽了两声,母亲崔氏见了,也知趣地不说了。
周鸣心下温暖,对此身的父母,深深作了一揖:“孩儿不孝,让父母亲大人担心了,此番求学,还望父母亲大人保重身体,孩儿在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常常寄来书信,还望父母亲大人勿念。”
“嗯,好好!”母亲崔氏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拿起手绢,擦起了眼角。
书童阿福牵了一匹高壮黑驴过来,周鸣刚要上驴,突然听到堡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那哭声道:“阿兄,不要走!阿兄不要丢下阿娇,阿兄,你在哪里啊!呜呜呜~”
原来是六岁的妹妹田娇,得知疼爱她的阿兄走了后,正在大哭大闹,侍女怎么哄都不行。
周鸣一慌,飞快蹦上驴背,对书童阿福道:“阿福,赶快走!别被阿娇见到我。”回头对父母挥挥手道:“父亲母亲,孩儿这就走了,你们保重!”
说完,两腿一夹驴腹,鞭子在驴屁股上一抽,身后跟着同样骑着一头毛驴,背上背了个大包裹的书童阿福,顺着那条土黄色的平坦小路,在几名族兵的护卫下,消失在送别人的视野之中。
……
五百余里路途,跨过八个郡县,终于抵达了一距青州府西北十余里,坐落于一群山边缘,占地面积数百亩,四周被白墙围起,内部有数十栋飞檐斗拱、玲珑翘曲、屋瓦连绵成片如起伏群山的大型建筑群前。
文渊书院!
站在这座青州境内,可以说规模最大、名气最大的知名书院前,最吸引周鸣的,除了那块字体遒劲有力,如铁画银钩,据说是本朝太祖亲笔所书的“文渊书院”牌匾,还有两旁楠木柱上,那一副工整的对联:
桃李竟芬芳于斯为盛
杏坛多俊秀惟楚有才
……
“进去吧!”
拿着老师张行简(青州名士,尤善书法丹青,做过周鸣一年的书法家教,现在文渊书院内任教)给的介绍信,以书法特长生而获得破格入学资格的周鸣,步入了这所知名书院。
青石路面,背手走来,亭台楼阁,龙墙月门,回廊曲折,园林池塘密布。
走过栋栋教室,阵阵之乎者也的读书声传来。
一片竹林后的开阔地,优雅动听的丝竹之音,伴随小溪哗哗的流水,一同奏响。
后山的松林里,一群高年级的师兄,穿着一袭飘逸白衣,剑眉朗目,高冠玉带,仪表堂堂,都像是古代的侠客,手持长剑,翩翩起舞。
大后山的山坡顶上,数十对着画板的画徒,手握狼毫,对着远方的浩渺群山,正神情专注地,描绘着幅幅山水丹青。
五书六经,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无所不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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