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例外,便是在“九胡乱商”时期,在百年战火中,在异族铁蹄下,武悼天王冉顺,建立的一个叫“顺”的国度。
这个叫“顺”的国度,只存在了一百余年,疆域范围也不大,只占据了幽青二州的燕山、太衍山之间部分区域,人口最多不超过百万。
就是这个商人为主国度,自诞生之日起,便发布了“屠胡令”,誓言杀尽横行中原的胡人胡种,在持续百年“九胡乱商”期间,顺国没有一日不处于与异族的战火中,曾战死国王33位,军队、臣民战死无数,难以统计,最后因文献记载太少,渐渐泯灭于历史尘埃之中。
而无论从那方面看,“顺”这个跟“大国”完全挂不上勾的国度,却是周鸣的《论大国》中,他认为的唯一称得上是大国的国!
因为
“顺,屹立百年而不倒,始终不亡于四周胡人,盖因其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其国其人,从上至下,人人血性如此,人人刚烈而活!虽死,亦不改衣冠发式、不辱没祖宗、不屈膝于异族,如何算不得大国?”
“彩!子华先生此文大彩!”
周鸣这句刚刚写完,就引来旁边一阵激动的娇呼。
原来,一旁帮他研磨的上官玉儿,看到这篇文章的内容后,一向淑婉文静的她,被这些雄壮文字一激,竟情不自禁叫彩了起来。
周鸣转头看去,目光与她对视,上官玉儿,俏脸腾地一红,低下臻首,心脏扑通扑通加速跳动了起来。
她心想:怪不得安平公主对他一心倾慕,能写出如此文字,拥有如此才华的巍巍奇男子,世间能有几个?
况他英朗帅气、允文允武、胸怀天下万物,莫说是千金公主,任何怀春女子,都拒绝了不了这样的伟丈夫。
甚至,她心里都有些羡慕,安平公主,得遇如此男子相救,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相比之下,她孤单凄苦,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也遇到这样一位良人,为她写出同样的精彩文章和雄壮句子……
“玉儿姑娘,你把这篇文章,速速带回帝都,以献上佳作的名义,呈献给明皇陛下和天后娘娘……”
他又吩咐下人准备马匹,转头对上官玉儿道:“玉儿姑娘,事不宜迟,现在就回帝都!不必担忧天色已晚,不便赶路,我亲自护送你回帝都!”
上官玉儿点了点头,将文章收入衣袖,准备一番后,骑上来时的那匹灰马,跟着周鸣,在有些昏暗的天色中,顺着看不太清晰的道路,向南疾驰而去。
然而,赶路不到二十里,突发意外情况,因为天黑视野模糊不清,道路路况难行,上官玉儿骑乘的马匹,“昂律”一声,不小心扭伤了马蹄,一声娇呼声中,若不是周鸣飞身拉了一把,她都要摔下马背。
周鸣下马检查了那匹马的伤情,发现那匹马,已不能再骑了,但为了赶路,他只得把上官玉儿拉上他的赤龙马背,两人共乘一马,继续赶路。
本来,一心赶路的周鸣,心里并无多余杂念,只想快些到达帝都,但可能是因为速度太快,马背太过颠簸,怀中的上官玉儿,抱自己越来越紧,贴自己越来越近,气息凌乱急促,等他身体产生了反应,终于发现不对劲时,怀中玉人,玉臂已环住他的脖子,舌尖轻点他的肌肤。
“玉儿姑娘,你怎么了?”
周鸣停住了马,扶住她的香肩问。
微弱月光中,目光迷离的上官玉儿,玉指轻抚着男人的俊脸,悠长的气息,扑打他的脸上,道:“子华先生,帝都的城门,酉时就会关闭,辰时才会打开,我们便是赶到帝都,一时也进不了城……郎君,你不觉得,这个夜晚,是上天,特意赐与我们的么?”
说完,香风袭近,她的柔唇,已印在了自己唇上。
这个晚上,周鸣感到有一点累,毕竟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个借宿的地方,露水太重,在地上又会弄湿衣服……所以,这个晚上,最累的,其实还是赤龙马,因为有两个人类,在它背上震了一夜……
第四十二章 公主夜奔
天亮后,城门大开,两人一马进入了帝都。
勒马停在皇宫门口,扶着女人下了马,下地刚走两步,她就身体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周鸣又一把扶住了她,关心道:“玉儿姑娘,你没事吧?要不我带去别的地方休息一下,晚些回宫。”上官玉儿花苞初破,昨夜索取也堪称疯狂,后遗症自然就是现在这样:走路姿势一瘸一跛,牵动伤口后,秀眉不时拧起,脸色极不自然。
女人轻轻推开了他,一脸平淡道:“子华先生不必扶我,玉儿一人回宫即可。”
说完,她自我调整数秒,站直身体,踏着标准的宫廷步,脸色也恢复平常地向前走去。
“玉儿姑娘,会有一日,我田子华必会娶你!”
周鸣叫住那个走远数步的背影道。
女人回头嫣然一笑,语气洒脱地说道:“能得子华先生此话,上官玉儿,此生足矣。”
这个笑容,让周鸣微微失神,只得感叹:大周女子,多敢爱敢恨,一遇倾心男子,便放下矜持,如飞蛾扑火,毫不犹豫将身心托付,即便没有结果,也不纠缠矫情,从无后悔。
他脑中也如电影般出现回放,妻子崔柔、妾室楚靖凌,四个丫鬟出身的小妾,似乎都是如此,一片心意,全放在了自己身上。
连这次要去拯救的安平公主,他其实也早就感受到了,她对自己,那份从未减淡,只在不断加深的情意。
“看来,这一世自己要背上的情债,不会少,只会更多。”
不过,他也不会为此特别困扰,能收就收,不能收就不收,把握好分寸,不英雄气短、不陷入儿女情长,不纠结也不强求,保持各方面的平衡,一切顺其自然即可。
……
回到皇宫,上官玉儿先去内庭报了个道(宫中之人不得随意离开,行程要每日报备),再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吃过午食,当日下午,就赶到了芙蓉苑,求见到了皇帝李知和天后伍媚,呈上了这篇《论大国》。
“田子华又写文章了?快给朕念念!朕很久没看他写的文章了。”
皇帝李知兴奋说道,可能田子华这几个月出作品太少的缘故,他感觉最近头又痛的比较厉害了,女儿安平也不懂事,不来陪自己不说,他还从媚娘口中得知:为了不让大周、突厥两国再起刀兵,为了两国百姓的安宁,她自感责任重大,主动提出和亲,愿嫁给突厥王,永保两国和平。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李知,目瞪口呆,心想:女儿安平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不开,竟要做这等傻事?
两国和平,是一个女人就能维持住么?大周立国百年来,与周边国家和亲了十数次,也没见刀兵停歇,仗该打还得打,谁也没对谁手下留情过。
所以,他想把女儿安平叫过来,做一番思想工作,劝她打消这个想法,不过皇后伍媚这几天难得来看自己,也表示她会去劝安平,并保证会把女儿劝回之后,李知也就放了下心,
“论大国?田子华?”
一旁的天后伍媚眼皮跳了跳,心里涌出一丝不妙,这田子华想干什么?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上官玉儿捧着文章,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皇帝李知和天后伍媚,张起耳朵仔细听着,听到文章某些论点,都连连点头,颇为认同。
文章念过大半,天后伍媚,还没听出什么问题,感觉一切正常,甚至发出遗憾叹息:田子华,你为何就是不能为我所用?你有如此才学见识,得你一人,胜得百万雄兵!
忽然,她脸色骤然大变,甚至想把那篇文章夺过来,一把撕成粉碎!
但为时已晚,她听到:“顺,屹立百年而不倒,始终不亡于四周胡人,盖因其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其国其人,从上至下,人人血性如此,人人刚烈而活!虽死,亦不改衣冠发式、不辱没祖宗、不屈膝异族,如何算不得大国?”
等这句听完,大感不妙的伍媚,耳边听到一阵粗重的喘气声,转头看去,却见皇帝李知,满脸通红,气喘如牛,浑身颤抖,瞪圆双眼,突然从床榻坐起,吼声如雷道:“好一个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能做到,朕也能做到!”
说完,皇帝李知,好像被人点了穴道,僵直在那一动不动,不眨眼皮,不见呼吸,足足保持了三分多钟。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陛下你怎么了?”
伍媚发现一丝不对劲,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都没反应,人如同死去了一般。
“陛下!!”伍媚大叫,声音中带了一点哭腔。
“朕在这~”
硬直许久的李知,木然的表情突然一松,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似乎忘了刚刚发生了什么,而后一脸狂喜,突然从床榻上蹦跳起来道:“朕的头不痛了,一点都不痛了,爽哉,爽哉!”
待脑中记忆重新恢复,李知赤着脚走到上官玉儿面前,弯下腰,把她刚刚急的扔在地上的文章捡了起来,轻掸上面灰尘,郑重捧在手里,再扫了一遍上面的文字后,赞道:“此《论大国》,当裱在朕的床头,日读三遍,以明朕之志向!”
同时,他又感叹:“子华先生,你大才如此,要如何才肯辅佐大周?难道,你是在等朕三顾茅庐?”
李知想起了礼贤下士、三顾茅庐的典故。
以皇帝尊贵之躯,三顾下层黔首草民,这姿态放的似乎太低,不太成体统。
不过,只要能说动那些不世大才入仕,便是真叫他去三顾茅庐,史书上留下的,也是一段贤君名臣的佳话。
而以田子华之才,足以成为这段佳话的主角!
一时间,李知心里蠢蠢欲动。
一旁的天后伍媚,看着原本一副病怏怏的皇帝,现在如此神采奕奕的样子,恨得牙根发痒,但同时她也明白:女儿安平,是不可能嫁给那突厥王了,相反,她还得调整策略,把之前撒的几个谎给圆回来,不让皇帝李知,对她生出怨愤不满,还得想办法封一些人的口,不让众人知道,派安平公主和亲突厥的主意,是她出的。
想了会,她凤目一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
大明宫,安平公主房间内。
“平儿,母后当时只是一时气话,并无让你和亲突厥的想法,你父皇已说了我,母后也找那突厥使者退了亲……平儿啊,你都满十八岁了,你的姐姐长平,这个年纪,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为了你的婚事,母后操碎了心,平儿啊,你就不能让母后放下些心么?”
天后伍媚,拉着女儿安平的手,一边用丝娟擦拭自己的眼角,一边语重心长、严厉批评,偶尔一脸无奈的慈母模样,谁见了,都能体会的到,这位母亲的一片良苦用心。
“母后,安平知错了!”
安平公主泪流满面,扑进伍媚的怀中,无比自责地道:“母后,安平听话了!安平同意找一个男子嫁了,无论这个男子是谁,只要不是远嫁和亲,安平都愿听母后安排,不再任性!”
经受一次这么大的打击,安平公主终于选择了屈服,放下了心里的执念,只求将来不活在一个噩梦般的世界里。
“平儿,你能这么想便对了,母后也知道,你心里喜欢的到底是谁,平儿,母后且问你一句,你可愿嫁给那田子华?你若是愿意,母后便替你做主,把那田子华召进宫来,询问一下他对此事的意见,若他也对你有意,母后便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天后伍媚,在安平公主耳边,说出一个叫她又惊又喜的事情。
安平公主把头埋了下去,面似红布道:“母后,子华先生已有妻室,他又是有情有义之人,怎会做出那休妻之事,再娶我过门……”
皇族公主,千金之躯,是不可能嫁给任何人作妾的,连平妻都不行,必须是正妻!
因为,皇族必须要体现出身为皇族的尊严和体统,虽然有时安平公主自己也会觉得,只要能跟心爱的男人厮守一起,就是没有名分都没关系。
但……
她要是真敢做了别人的妾,做出损害皇室体面的事情,不说父皇母后容不了自己,整个皇族,也会喊杀声一片,她不管跑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地。
而子华先生的正妻崔柔,安平公主也见过多次,是个活泼开朗、单纯善良的女子,麻将桌上,两人一起打过好几次麻将,关系十分要好。
所以,同样心地善良的安平公主,也做不出,伤害这位女子的事情。
“平儿,你且放心,母后已有分寸,无需叫那田子华休妻,就能将你明媒正娶……”
天后伍媚,在她耳边,说了一堆保证两全其美的话语。
听到这些保证,安平公主,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臻首越埋越低,到了后面,根本没听清母后在说什么,也没看到她眼中,偶尔闪过的冷冽杀意,只是陷入了自己的幸福憧憬中,越来越醉。
……
第二天一早。
被诏进皇宫的周鸣,在偏殿内等候了一上午,中午时分,才得天后伍媚召见。
“天后殿下,不是草民不愿娶公主为妻,实是草民已有妻子,她与草民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笃,草民做不出那富贵休妻的事情。”
躲在帷幕后面的安平公主,听到殿中男子的这句话语,笑容逐渐凝固,心里苦涩无比,哀莫大于心死,颗颗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
不可能了,他们之间是不可能了,只要他的妻子还在,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了,即便这个男人,刚刚亲口说出了“能娶公主为妻,是草民乐意至极、求之不得的事情”。
但“只是”二字之后,一切便重归现实了。
然而,悲伤欲绝的安平公主,忽然听到母后伍媚,语气冰冷地说:“不需你富贵休妻,你只需等到黄道吉日,娶我女儿安平过门便是,其他事情,何须用你操心?一切后顾之忧,我已派人替你们解决了,田子华,不要不识抬举!”后,她心里一个咯噔。
尤其是听到“派人”、“解决”这些字眼时,她立刻联想到了一些事情。
“母后,你是不是派人去了子华先生家里,欲毒杀子华先生的妻子?”
脸上犹带着泪痕的安平公主,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对母后伍媚质问道。
“什么?!”
被天后伍媚刚刚奇怪话语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周鸣,吃了一惊,指着天后伍媚大声斥问:“天后殿下,你真做了此事?”
“我做了便又如何?人一早就派出去了,你的妻子,想必已死去多时了!”
天后伍媚语气寒冰,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心里十分解气!
“你……我杀了你为她偿命!”
周鸣握着拳头,红着眼睛,击飞两名太监后,冲到殿上欲将伍媚击杀,吓得她面无人色,端起身子便跑,连呼“救驾,救驾!”
要不是站在不远的安平公主,拼命拉住几乎失去理智的周鸣,大哭哀求道:“子华先生,你快回去看看你的妻子,她兴许还未喝下毒酒,还没有死!你别杀我的母后,一切皆因我起,你要杀便杀我好了!”
周鸣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又听到一队卫士疾步赶来的脚步声,当即对她抱了一拳,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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