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起身了?”霜洁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御紫炎的回忆。
“——”御紫炎并没有应声,也没有放下遮着双眼的手。
“殿下起身了,便趁热将药喝了吧?”
见御紫炎竟是没有反应,霜洁觉得疑惑——从未见殿下对别人说话不理不睬,尤其是自己人。
这一回御紫炎干脆翻了个身,将背影留给了霜洁。
“——”
这一回霜洁是当真觉出不对劲来了。她转回头看看正在大殿门口候着的缘枫、墨雨,忽而想起了什么,随后试探的问道,“殿下可还是为昨天那些嚼舌头的人生气?”
霜洁看到,她此言一出,御紫炎身子僵了一瞬。
霜洁以为是自己猜中了,继续说道,“宫内本就是非多,殿下如此豁达之人,怎会将那些无中生有之事放在心上呢?”
“——”御紫炎这一回对于霜洁的话再没有半点反应。
见御紫炎不做声,霜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任凭殿下对她再好,毕竟她的身份是个奴婢。做奴婢的,有些话,不当讲。
过了片刻,霜洁听御紫炎呼吸逐渐平缓,只道殿下身体虚弱,又睡下了,也不再打扰,端着药碗退出了大殿。
轻轻合上门扉,霜洁端着药走去厨房,将药温了起来。
听了关门的声音,一直阖着的双眼才缓缓睁开,紫色流光掩不住阵阵波动。御紫炎将头埋得更深,掩住了面上的表情。
……
过了许久,御紫炎意识朦胧间,忽听到门外霜洁的声音,“陛下。”
原本阖着的双眼倏地睁开,又再次闭上。
御紫炎阖着眼,感觉到御华殿的门被打开,一股疏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并且逐渐靠近中。
被子下面,御紫炎的手微微握成拳。
“炎儿可是醒了?”御天行冷润的声音此时却是轻柔的响起。
知道装睡在御天行面前行不通,御紫炎这才缓缓睁开眼,却只见一张放大的俊颜近在咫尺。
御紫炎有些慌促的移开视线,头微微侧开,才起了身。
见御紫炎起身,霜洁才走进来,想要侍候御紫炎盥洗,却不想被御紫炎一挥手制止了。
霜洁有些不明所以,却到底没有开口问出,只是欠身行了一礼,出去取温着的药。
霜洁转回来时,见御紫炎已盥洗完毕,便端上药碗,说道,“殿下将药先喝下吧。”
御紫炎淡淡瞥了一眼药碗,却是迟迟没有接过。
“……”霜洁这一回只得看向一直不曾将视线由御紫炎身上移开过的御天行。如今,怕是只有陛下才有办法能令殿下开口了吧?对于殿下今日的反常,霜洁此时实在已经有些摸不着头绪了。
“炎儿还在那些个流言生气么?”
御天行有些头疼的看着眼前这个自打他下朝回来便一言不发的人儿。
霜洁低着头,并未出声。但是她心里却是在想,殿下,或许并不是为了那些中伤他的流言而气——
“紫炎并未生父皇的气。”霜洁正想着,御紫炎终于开口说道。
“殿下若是不气了便先将药喝了可好?这碗药,霜洁来来回回可是已热了四回了。”见御紫炎终于开口,霜洁忙在一旁打圆场的说道。
“——”御紫炎唇角微动了一动,却硬是狠下心肠装作没有看见霜洁委屈的模样。
“都怪墨雨多嘴,请陛下责罚。”
墨雨此言一出,御紫炎生怕御天行当真因此而责罚他,连忙接过霜洁手中的药碗,一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笑意盈盈地接过药碗,霜洁福身行礼,随即示意墨雨一起告退。
“洁姐姐,墨雨做得可好?”退出殿外,墨雨邀功一般的问着霜洁。
“嘘——”霜洁忙示意墨雨噤声,“仔细被殿下听到。”
听霜洁如此说,墨雨连忙止了声音。却不知殿内御紫炎早已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御紫炎满脸无奈的模样,御天行坐在床边有些好笑的说道,“都是炎儿将他们几人宠坏了,如今才会没大没小、不分尊卑。”
“洁与月本就是父皇的心腹,紫炎从未将她们当做下人看待。”
“炎儿早就知道?”
御天行心底微微一惊。他一直不曾告诉御紫炎霜洁霜月姐妹本也是他手下的影卫。
“嗯,从平日里她二人对待父皇以及母妃的态度大略猜得一二。近日殿内人员大动。若霜洁只是紫炎的侍婢断不能有如此权利。再加上她二人武功并不在母妃之下,紫炎心中便想十有八九该是如此。”
“——”
当初因看不透御紫炎的命格一时兴起将他留在御华殿之内,恰好御紫炎亦是中意霜洁霜月姐妹,便将她二人由影卫中拨了出来。
开始时,确实既有保护之意,亦有监视观察之意。不过时日久了,御天行愈发喜欢御紫炎,便索性要霜洁霜月成了御紫炎专属的侍婢。
御紫炎习武之后发现霜洁霜月姐妹身怀武艺在御天行意料之内,却不想这人儿一颗玲珑七巧的心早已想到这一层。
“炎儿不气父皇对你隐瞒多年么?”
“洁与月待紫炎如此好,又不曾要加害于紫炎,紫炎为何要气父皇?她们是父皇影卫,是紫炎出生之前的事,紫炎不曾问起,父皇不曾提起,何来隐瞒之说?”
御紫炎微笑说着。昨日缘枫、墨雨对他有所隐瞒,他的情绪本是莫名起伏。今日,再谈起同样话题,他竟是平静得很。
御紫炎对于自己心境如此这般时而变化,隐隐觉得有些莫名的违和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此刻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声音——比起当初……,这等小事,哪里算得“隐瞒”。
“便是那二人身份特殊,炎儿对待缘枫与墨雨也太纵容了些。”
“缘枫、墨雨于紫炎好似自己孩子一般。况且他二人在外面自是懂得分寸的。小孩子若管束得太紧,将来变成无趣的木头就头疼了。父皇也不希望紫炎身边有太多块木头吧?”
御紫炎俏皮地眨了眨眼,看向大殿角落一处,想起当日在秘道之中燕琉璃对默的称呼。
“炎儿这是在笑话父皇不会管教孩子么?”御天行的唇角亦微微弯起。
“紫炎不敢。紫炎的意思是——默便是默,无人可以取代。”
御紫炎努力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心里在想,默果然是默,如此说他,他居然连气息都不曾泄露半分。与他相比,自己隐藏气息的功力到底是不到家啊。也难怪此次会一时大意暴露行踪以致遭人暗算。
想到此事,御紫炎收起笑脸,转头问向御天行,“闻崇礼近日可有何动作?”
“默。”御天行唤道。
默闻声现出身形,站立一旁,平声答道,“灵传来消息,明日闻崇礼将与启仙潜来之人碰面交易我军情报。”
“嗯。”御天行应了一声冷冷吩咐道,“收网。”
“是。”默应了一声随即又隐去了身形。
“半年前的事,就让紫炎向启仙好好回礼。”见连月来的查访终于有了结果,御紫炎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不准去。”御天行直接出声阻拦道。
“父皇——”
“你伤势仍未痊愈。那边有灵,自会处理妥当。”御天行毫不妥协。
“父皇——”
御紫炎心有不甘,已在床上睡了四日,除了有些乏力,伤势已然大好。此事,他到底想要亲自了结,“父皇当初答应此事交由紫炎亲自了结。”
“父皇只答应你亲自查探。况且你也答应过父皇万事小心,结果呢?你可知父皇当晚见了浑身血迹的你,心跳差点停止?若是炎儿再有半点闪失,你可是想要父皇诛尽闻崇礼九族抑或索性直接去铲平了启仙以泄愤?”
御天行心痛的眼神使得御紫炎无言以对,却依然想要坚持,“紫炎说过日后定会加倍小心。”
“不准去。”御天行愈发坚定地回绝道。
“父皇只说紫炎不守诺言,父皇自己又是如何?父皇曾经答应紫炎不会将紫炎居于御华殿之事道与外人知,结果父皇只因紫炎受伤便一连四日不去早朝,弄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诸多猜测。如今宫内更是人尽皆知,紫炎住在父皇寝殿,甚至荒唐的传言父皇将紫炎当做禁脔男宠藏于金屋!”
御紫炎倔犟劲难得发作,倒是想起早上令他生气之事。
御紫炎本意是气愤平日里丝毫不曾懈怠、勉于政事的御天行如今竟为一点小事弃政事于不顾,更甚者被好事嚼舌者无中生有、捕风捉影。
须知一国之君却被说成将亲子当做娈宠,众口铄金,御天行岂不是成了昏君。御紫炎心中总觉得一切皆因他而起,使得这个令他打从心底里欣赏敬佩的男人被别人误会至此。
岂料这一番话在御天行耳中听来却成了另一番意味。原本强自压抑在心底对眼前人儿的感情,却被他当成“荒唐”之事。怒火顿时冲昏了头脑,御天行危险的眯起一双凤目,瞬间逼近到御紫炎眼前,二人的脸距离不过一寸。
“禁脔?男宠?”
御天行这般冰冷的声音,御紫炎已有将近十年不曾听到过了。平日里无比熟悉的冷香的气息此时却隐隐透着危险与掠夺之意,使得御紫炎不禁想要退后闪躲。
“炎儿就是将父皇对你的好当成如此廉价肤浅的东西?”御天行一手定住御紫炎的后脑,不容他闪躲半分,两片薄唇逐渐凑近御紫炎的两片柔软,作势正要吻下去,御天行一眼瞥见御紫炎姣好的眉紧蹙成一团,一双清澈不染一丝纤尘的紫瞳中写满深深的不解以及看着陌生人的眼神。
御天行瞬时冷静下来,心想,到底时机不对么?默叹一声,微微偏过脸去轻啄一下御紫炎的唇角,换上平日里玩笑似的表情,“这是炎儿随便听信他人谣言的惩罚。”
“呃——紫炎并非此意。”
见御紫炎一只小手捂着唇角,讪讪的说道,呆呆的样子平日里难得一见。方才那看着陌生人的眼神却已不复存在。
“那是何意?嗯?”
御天行心中几分不甘、几分安心,纠缠矛盾,好生痛苦,却依旧不想因自己一时冲动失去这人儿好不容易交出的信任与依赖。
“紫炎是气旁人平白诋毁了父皇的威严清明。”
“——”
原来这人儿所想所恼,到底是为了他,“父皇只要炎儿明白便好。父皇只要炎儿不曾为了那些闲言碎语觉得委屈受辱便好。”
“紫炎并不曾觉得委屈。”
御紫炎轻描淡写的说道,“谣言到底是谣言,伤不得紫炎半分。”
莫若说,他早已习惯。
“如此便好。”
御天行道,“只是那些乱嚼舌根之人,宫内不会留。”
“洁会清理干净的。”父子二人相对一笑,却是笑得毫无温度。
“……”御天行注视着御紫炎。
“父皇为何如此看着紫炎?”
被御天行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御紫炎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没什么——”
御天行淡淡应了一句,心中却是在想——眼前人儿,似乎较从前冷情了些。只不过,在这宫墙之中,对敌人学得冷情些并无不妥吧……御天行如此想着,并未去深究御紫炎的变化是否有些旁的原因——
梦回几年长 第二卷 问情 第四十九章 收网 (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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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收网
“陛下,皇后娘娘遣人来说福鸾宫新来了一位琴师琴艺极佳,问陛下今晚是否有空到福鸾宫听琴赏月。”正在此时,李祁在殿外说道。
“父皇瞧吧,观望的人也开始等不及来试探了。既是皇后娘娘思念父皇了,父皇今夜自是不会回御华殿歇息了吧?”
见眼前人儿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说着令他心头上火的话,御天行又轻轻捏了一下那柔软饱‘满的耳垂,口中却是冷冷说道,“告诉她,朕没空!”
李祁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身后殿门之内隐隐传来三殿下有些气急败坏的低嗔声,以及陛下心情愉悦的闷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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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用过早膳,御紫炎便对霜洁说道,“我去竹寮呆上半日,午膳时自会回来。”
霜洁应了一声便要叫缘枫、墨雨通行,却被御紫炎制止。
“洁不是有事要做么?要他二人跟着。在这宫里,有些事情他们心里该有个底。是非对错、正邪善恶,唯有亲自看过听过、心中有了道理,才能真的通透。”
“是。”见霜洁退下,御紫炎换上一件极普通的白色布衣,走出御华殿。
出了御华殿,御紫炎并未向后山方向走去,而是身形闪了几闪,消失在原地。
……
“糖葫芦,三文一串,五文两串。”
“客官您的烧饼——”
一炷香时间过后,大央城归云巷中,一个白衣少年背着双手悠闲地走着。少年的面容虽是显得清秀,仔细看去却又觉得无甚特点,仿佛放入茫茫人海中立时便会被人遗忘。只是在阳光照耀之下那发梢微微泛着的紫芒,引得人偶尔蓦然回首,却还是继续各走各路。
这白衣少年正是服了易容丹潜出皇宫的御紫炎。心中再次感慨易容丹的神奇功效,一边信步走到一处宅院门前。
抬头看着门口悬挂的写着“无居”二字的牌匾,御紫炎思索片刻,并未进得门内,而是转头离开。
“无居”——正是之前晏灵提及查访到幕后黑手当日盘踞之处。只是后来在院内搜索数次,依旧毫无所得。
御紫炎也曾亲自进去探视过。只是觉得莫名的有一股极淡的气息残留。并非平日里以他的武功能够察觉的气息,而是意识深处不期然的有种认识——那便是当日试图侵入他脑中的那个人的气息。
对于这一点认识,御紫炎自己心中也充满疑惑——难道他的身体内还沉睡着某种不知名的能力?包括那日在秘道的幻境之中,明明父皇等人醒来后都依然记得幻境之中看到的景象,唯独他没有半点印象。
还有在密室之中看到的物品,到底有何用途?幻化为石壁的屏障——被那神秘人称为“阵法”,又是什么阵法?一切不寻常的现象皆与那秘道脱不开干系。
记得那神秘人当日千方百计便是想要穿过那道屏障。那么屏障之内到底保护着什么重要之物?既是如此重要,而后那神秘人为何又要毁掉那秘道?
一连串的疑问一直盘旋在御紫炎脑中久久不曾散去。如今最重要的线索——那秘道尽头的多间石室早已沉入到寰午湖底,无从查起。神秘人的行踪又无迹可循,御紫炎总觉得这一切的背后有着极不寻常的缘由。
或许过些时日待身子大好了,他该向御天行提出离宫一段时日。或许江湖中会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也未可知。再者那神秘人也可能是别国皇族之人,或许他也可以到各个国家走走看看。
来到这世界十年,御紫炎几乎连大央城都未曾出过。或许这也是个好时机,外出开阔一下眼界——总呆在一处打转,思维也会被局限在狭窄的范围内。
心中打定主意,御紫炎觉得眼前豁然一亮——眼下最首要的事情便是去瞧瞧闻崇礼那边情形如何。昨日父皇已吩咐过今日趁他与启仙碰头之时收网。
御紫炎心中到底是想亲眼见此事了结。况且当日伤他之人武功绝非平常人可比,或许与那神秘人正是一路。若是今日能在交易现场捉到此人,或许关于神秘人之事,便能“柳暗花明”、得到新的线索也未可知。
心下如此盘算,御紫炎才会特意支开霜洁等人,不顾御天行三令五申的阻止,执意出得宫来。
“只希望午膳之前果真能赶得及回去。不然他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