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结束了演奏之后,她轻轻的说:“我把拔以前也常这么做,他说等我长大之后再教我。”
“是吗?原来司叔也会。”他把那片叶子撕成一片片,让夜风将它们全吹走。
“嗯。你怎么会的?”
“我爸敦我的,在一次他喝醉了酒之后。”
他父亲从小就对他们兄弟俩很冷淡,也只有在喝了酒之后,才会想起自己是个父亲。
“真巧。”她用手在沙地上画着圈,1二少爷,我……我那天……“
“你不用叫我二少爷,你不是湛家的佣人,再说我也不喜欢人家叫我二少爷,”
“可是我……好吧,那我叫你湛先生吧。”看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她只好改口叫他湛先生。
“随便你!”他的声音隐约有些火气。“你不在家吃月饼,跑到这里来干嘛?”
“我也不知道。那你呢?你怎么也不在家吃月饼,跑到这里来干嘛?”
他简单的说:“我家没月饼。”
而且他家也没有人。对他而言,中秋节就跟平常的日子没两样。
他从小就习惯这样的冷清。
“我记得以前中秋节的时候,大少爷都会请好多客人来,大家会跳一整晚的舞,最后还会放烟火,我以前很喜欢坐在楼梯上看呢,”
“他现在还是这样,只是场地换到别的地方而已。”他看着海说。
“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吩咐司机送你过去。”
她摇摇头,“我不想去。小时候,我每次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能被邀请参加你们的舞会;可是我现在长大了,已经知道什么愿望是会成真的,什么愿望永远只能是愿望。”
“听起来你变得比较实际了。”不再满脑子的童话故事和美丽幻想。
“你还记得你曾告诉过我的话吗?当时你说,我再过十年之后,就会抛弃那些梦幻的念头了。”她笑着说,“其实,我八岁以后就不再想了,比你说的还要早好多年。”
他看着她,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让他有些心疼,她看起来明明一副想哭的样子,为什么还耍笑呢?
“八岁以后?你气你爸丢下你,逼你一夜之间长大吗?”
这句话,狠狠地击中司雪晨心里最深处的痛,但她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确恨他的离开。
她摇头,“我怎么会气我把拔?他爱我,如果不是意外,他不会丢下我的。”
“就像你,你知道你妈妈爱你,难道你会气她不得已丢下你吗?”
司雪晨现在想想,那段时间,湛海蓝似乎也失去了妈妈。
“我不怪她,我也不会气她。”他淡淡的说。“你不知道吧?2
看她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对她爸完全没有怨恨,他突然觉得不公平而恼恨。
为什么这些不愉快都是他在背,而她却还能笑?
她睁着一双纯净的黑眸问他,“知道什么?”
“他们是死在同一场车祸。”他冷冷的笑了笑,“差别在一个当场死亡,一个拖了七天。”
“我、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她非常明显的感到惊慌,“为什么他们会在同一台车里?”
“你告诉我呀?还能是为什么!”几乎是立刻的,他后悔了。
他以为自己能做到把过去和现在分开,结果,他不是圣人,他居然希望司雪晨能为她那不检点的父亲的行为感到罪恶。
他居然故意要她不再尊敬她父亲!
“你怎么能这么想?”她瞪大了眼,一副不谅解的模样。“一定有别的原因的!我把拔说过,他跟你妈妈是很好的朋友。”
他哈哈大笑,“是呀,你就继续这么想吧。”
“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悲?你在暗示你妈背叛你爸耶!”她难以置信的说:“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相信我看见的。”他看着她,表情有些阴狠。“别对你不知道的事情下定论!”
“这句话你应该留给你自己!”她生气的站起来,“我不许你污蔑蔑你妈和我爸!”
“你……”他瞪着她,握紧拳头,过了一会才说:“算了,你不知道就算了!”
她不会知道他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司雪晨对着他大吼道:“我不想知道!你只会说谎、捏造事实!”
“随便你!”他也对着她吼回去。
这个中秋夜,没有满天炫目的烟火,只有他们争吵的火花,照不亮黑夜,也点不燃他们心中的希望之光。
第六章
杜书琴在厨房俐落的挑着菜,忽然发现翻弄着碗里食物的女儿,似乎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雪晨,怎么了?有心事吗?”她关心的问道。“说给妈听好不好?”
“没事啦,我只是有点心烦而已。”
她透过各种管道,取得了台湾所有芭蕾舞团的资料,大部分招收团员的活动都已经结束了,她打电话去询问的结果,得到的都是明年还有机会的回答。
唉,她不想在这里再讨人厌一年了!
“是找工作的事吗?”杜书琴握着她的手,“雪晨,要是跳舞的事不顺利,就先缓一缓吧。”
“妈,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先找别的工作的。”
总之,先找到工作,搬离这里再说。
“湛先生说愿意帮你安排,他跟我提了好几次了,我想再拒绝也不好意思,要不然你就先试试看,要是做得好,也别想跳舞的事了。”
她总觉得当舞者是很不切实际、会饿死的工作,尤其是看她这样四处碰壁,更是让她这个当妈的觉得这种工作根本毫无保障。
跳舞可以当兴趣,但可不能成为事业呀!
“妈,拜托你叫湛海蓝少管我,我才不需要他给我一份工作呢!”她有些气恼的说着,还在为中秋节那晚的事生气。
还好这几天她到海边去都没有遇到他,否则她一定会更生气的。
听妈说他去美国开会了,过几天才会回来。
杜书琴瞪大眼睛,一脸惊讶的说:“啊?雪晨,我说的湛先生是他爸呀!”
她虽然是湛家的厨师,但并不是佣人一类的,她一向称湛可齐湛先生,而不像其他人叫他老爷或先生。
“噢。”司雪晨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忙红着脸说:“是我弄错了。”
“海蓝也说要帮你安排是吗?”
“没有啦!妈,帮我谢谢湛先生的好意,如果真的没人要用我,我再请他帮忙,先让我自己去试试看好吗?”
1你这孩子,怎么跟你爸一个样!“她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人家要帮忙,接受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固执?难道等到自己失败了之后,再来接受别人的好意,就会比较舒服了吗?“
既然她主动提到把拔,司雪晨心里的那些疑问就憋不住了。“妈,你说把拔以前也这样?”
“是呀,他一个大男人就爱花花草草,每天只想着怎么让他的植物茁壮,什么事也做不来,要不是湛先生主动提供他这个工作,哪会有你生下来!”
“那湛先生为什么要主动提供把拔工作呢?”她着急的问道。“妈,你告诉我,把拔真的……真的跟别人一起出车祸吗?”
杜书琴满脸惊愕,“是谁告诉你的?”
“我就是知道了。妈,你快告诉我嘛!”她恳求的说。“是真的吗?”
杜书琴垂下头,久久不发一语,过了一会才说:“是真的。可是雪晨,你千万别乱想,你把拔是很好的人,妈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想偏了。”
“你怕我想偏了?那你自己呢?你觉得把拔真的对不起你吗?”
“唉,雪晨,事情都过去了,我怎么想不重要啊。”杜书琴勉强一笑,“妈早就看开了。”
“妈,你这么说,摆明就是不相信把拔,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含着眼泪,恼火的说:“你们都没有弄清楚出车祸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直接认定他们对不起家人,这样太不公平了!”
“雪晨,大人的事你不会明白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提这些做什么呢?2
“因为你们通通都冤枉我把拔!”她跺脚大叫,“你太过分了!为了你自己能够好过些,你宁愿把把拔想得那么坏!”
“雪晨,你爸爸是个好父亲,可是他并不是一个好丈夫。你觉得我冤枉他?那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我当时的心情?”
她的眼泪跟着夺眶而出,“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日子不是你在过,你不知道我有多苦!”
“妈……”看见母亲的眼泪,她慌了手脚,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或许太过激烈了点。
她爱把拔,但也爱妈妈呀!“妈,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大声的。”
“雪晨,你不知道当年的事,我不怪你。”她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听妈的话,过去的就算了,好吗?”
她恳求的眼光让司雪晨无法拒绝,“妈,我……我知道了,我不问就是了。”
“但是妈,我不明白,要是把拔真的对不起别人,那为什么我们还能在这里?”
如果当年她把拔跟太太真的有私情的话,那湛先生为什么能容许害死他妻子的人的遗孀跟女儿住在这?
“或许是他觉得对不起我们吧,毕竟你爸爸跟湛先生以前也是很好的朋友。雪晨,你要知道,你小姑姑虽然照顾你这么多年,可是你上舞蹈学校的昂贵学费都是湛先生出的。”
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原本她还因为那昂贵的学费而想放弃,可是小姑姑跟她说,她把拔为她存下的教育基金足够支付的。
“他们以前是朋友?”
难怪湛先生那天会在车上说那番话,原来是这样子的。
杜书琴别过脸去,轻轻的说:“我只知道你爸爸、湛先生和太太是大学同学,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些她还是听来参加他葬里的朋友们说的。听说他们三个人以前很要好,两个人都很爱乔安娜,不过最后当然是穷小子退出,富家少爷抱得美人归。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司雪晨黯然的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要知道真相,她想要大声的反驳湛海蓝说:“我把拔没有对不起你!”
杜书琴叹了一口气,想起那些往事,她有些心神不宁的拿起拣好的菜,转身走向厨房。
她没注意到地板上那块抹布,结果一脚踩上去,重重跌了一跤。
“啊!”
砰的一声巨响,把司雪晨吓了一跳,她连忙跑过去,“妈!妈!怎么了?”
1这是什么东西?“
宁檠皱着眉,用汤匙翻着盘子里有些焦的碎蛋。
“好像跟平常不大一样。”
不过肚子饿了,还是吃一口看看好了。
甜的?!
“呸呸呸!”他难以置信的把嘴巴里的蛋壳吐出来,“搞什么鬼呀!”
他的现榨柳丁汁底部还积了一堆籽,香肠焦得像是从非洲来的。
更别提他最爱的法国吐司了,油得可以发动一辆车了!
“喂!这到底在搞什么鬼?你在整我呀!”
他对着坐在长型餐桌另一头的宋吉儿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轻啜着手里的牛奶,“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厨师是你妈,你敢说不是你搞的鬼?”
居然这样恶整他的早餐?!他可是非常非常注重早餐的人。
虽然他接下来除了睡觉也没别的事干,但早餐要是没吃好,可是会严重影响他的心情的。
“闭上你的鸟嘴!不要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小人,会公器私用来报仇。”
看他早餐的惨样,似乎是妈妈的手艺有失水准,她不大相信那是出自于手艺精湛的妈妈的手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会是别人做的吗?
湛家虽然有几个仆人,但是厨师就只有妈妈,同时负责主屋和培训中心,因为这里虽然大,但人口其实不多。
中心里的工作人员应该没有人有取代妈妈手艺的资格:而主屋的仆人虽都是老资格了,但皆各司其职,也不大可能有人来帮妈妈做菜。
“我小人?”他火大的说:“我是对你做了什么?顶多说你不会红而已,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侮辱吗?这是你迟早要接受的事实!”
他对于她说他是怪叔叔非常的介意,所以找到机会就要诅咒一下她的事业。
宋吉儿抓起面前的白煮蛋扔了过去,“不要在别人的唱片宣传期乱讲话,你这个恋童癖的变态!2
“你这个一片歌手给我住口!我根本不知道她末成年好吗?”他闪过白煮蛋,将整盘碎蛋扔了过去。
碎蛋掉在宋吉儿的头发上,气得她抓起牛奶就泼过去,“你才是过气演员!”
他怒极反笑,“我过气?你的主打MV还要找我跨刀演男主角呢!”
就是这点让她看他更不顺眼,她才不需要一个爱四处猎艳的烂男人帮她拉抬知名度呢!
她立刻反唇相稽,“忘了告诉你,是演男主角的爸爸。”
“你只是个新人,会唱几首烂歌有什么了不起?三个月后就没人知道你是谁了!”
“你只不过演了一部烂片,连歌都不会唱,有什么好神气?现在就已经没人在乎你的烂绯闻了!”
他手上的柳橙汁立刻飞到她洁白的衬衫上,她气得抓狂。
宋吉儿跳上餐桌,抓起那片法国吐司就往他脸上砸,“吃早餐吧你!”
于是在这个富丽堂皇的餐厅里,随即上演了一场食物大战,空气里充满了叫嚣的声音和飞来飞去的食物。
宁檠两手抓着装有蜂蜜、蕃茄酱的塑胶瓶,当作双枪似的朝宋吉儿发射。
而她也不甘示弱,一手拿着餐盘上的银盖挡,另一手则是抓到什么就丢什么。
“呃……请问……”
一个清脆带着惊讶的声音,怯生生地在厨房入口的拱型圆顶下响起,
“有这么难吃吗?”
司雪晨非常惭愧的问道。
她知道自己是个料理白痴,可是她不知道她的料理会难吃到演变成食物大战。
满地,满墙的食物残渣,她看了就觉得羞愧,他们可能是抢着不要吃吧,唉!
“咦?司雪晨?”宁檠惊讶的说。
她怎么会跑到培训中心来?是湛海蓝改变心意,决定好好利用她那张漂亮的脸捞一笔了吗?
听到他说出这个名字,宋吉儿瞪大了眼睛,“姐姐?”
天哪,她居然让她崇拜的姐姐看到她这副脏鬼的样子,都是那个过气演员害的!
一整个早上,湛海蓝都没有开口。
在结束那个会报之后,他一脸铁青的回到办公室,并且命令秘书将整面电视墙全部关掉。
为了吸收、掌握资讯,他办公室里的电视墙不时都会无声的播送最新的消息。
那路一马拉松似的新闻报导、整点就重复一次最热门的演艺话题,再加上晚上时段的娱乐新闻,还有影剧版的头条,轻易的就将那个“发现·勾引”的活动吵到最热。
截至目前为止,已经有八千多通电话打进环球公关部询问那个新人了。
他看着桌上那张海报,贴出不到十二个小时,在捷运地下街、车站及各大百货的宣传海报全都失窃了。
他看着海报低喃着,“雪晨。”
阮百泓忽然冲进来,神采飞扬的说:“大成功!你快看电视呀,记者会有转播片段!”
他努力在电视墙旁寻找遥控器。“这下大家都热血沸腾,急着想知道那个模特儿是谁了。”
因为发现她、揭开她身分的人有奖金五十万耶!当然就有不少人趋之若骛的拼命想找到她了。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只是噱头,根本不相信主办单位会不知道那女孩是谁;反正不管怎样,都替新款香水达到了很好的宣传。
当初要是用胡青青那张老面孔,哪能轰动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