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所谓忍不忍,只是当牛郎让我觉得很别扭,”楚子航把村雨收回刀鞘中,“这件事要是被我父母知道了,他们会心脏病发作的。我继父和一些日本公司有生意来往,他的好些朋友就住在东京,有时他还来出差。实在很难保证那些广告不会被他们发现,那样的话我可得花力气解释。”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在雨中游走,在摩托车的残骸边拾起一柄又一柄的日本刀,都是赤备少年们抱头逃窜时丢下的。他将其中六柄插入腰间,其余的一柄一柄刺入地面,最后两柄逆握,刀刃向着自己刀背向外。几十柄长刀立在暴风雨中,仿佛钢铁荆棘,楚子航站在荆棘丛正中央,冷冷地看着街道尽头推进的光潮。
路明非打了个寒噤。他很了解楚子航这个杀胚,杀胚把刀背冲外并不意味着会手下留情,反而说明他真准备砍人了。如果用村雨或者用普通日本刀的刀锋,楚子航会造成无数杀伤,任何迎上他刀锋的人都会失去点什么。但是刀背就没太大问题了,也就是敲断几根骨头,这样楚子航就可以不受拘束地发挥。
他把那几十柄刀插在身旁并非增加气势,而是备用。赤备少年的佩刀只是普通高碳钢的量产品,不是玉刚锻造的名刃,经不起楚子航几次挥舞。所以他急速挥刀的时候,刀身会因为弯曲过度而折断。所以他时时刻刻得有新刀更换。这些刀够他砍翻多少人?黑帮也许应该多准备几辆救护车和担架。
恺撒对楚子航的准备工作很有兴趣:“你觉得你父母不希望你出卖色圈相,但不介意你是个人斩咯?”
“当牛郎是接待客人,工作结束还要恭恭敬敬地把客人送到门口。人斩则不同,见过人斩工作的人,”楚子航淡淡地说,“都没有机会再胡说八道。”
恺撒低低吹了声口哨。
狂风暴雨,灯光从四面八方涌来,林立的刀丛被映得雪亮。楚子航的眉都被映成银色。今夜太多的杀气汇聚在这条街上,风在高楼大厦间低吼,仿佛妖魔鬼怪。路明非靠在高天原的门上,觉得心要突破胸膛跳出来。
“前辈……炸虾天妇罗和……味增汤。”刚刚买东西回来的服务生拎着个塑料袋,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这可怜的家伙完全弄不懂眼前的状况,他出门前高天原还是个奢靡的夜总会,红紫色的霓虹灯在黑夜中魅惑的闪动,片刻之后这里已经变成了战场,店里最红牌的牛郎们武装到牙齿,遍地摩托车汽车的残骸燃烧着,好像是刚刚有一只机械化步兵师在这里打了一场登陆战。
“哦哦,来得正好。”芬格尔接下塑料袋。
“这时候你的吃货之魂还没有熄灭么?”路明非哭丧着脸。
“要是有个漂亮姑娘现在愿意陪我传宗接代什么的,我会更加高兴。”芬格尔嚼着炸虾天妇罗,“可现在我背后只有一家牛郎店,里面只有花枝招展的男人,我除了用吃来消遣最后的时光还能干什么呢?吃饱了好上路呗。”
卡塞尔重工的钛黑色大厦顶层,源稚生站在落地窗前,面对茫茫雨幕。今夜仿佛全世界的鱼都坠落在这个城市,东京塔在雨幕中指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几个街区之外,潮水般的灯光充塞了街道,数百台发动机在轰鸣。轿车、卡车、摩托,其中在混杂着推土机,这些巨大的工程机械把所有的路口都封堵了,只允许带有马头、蜘蛛、凤凰和夜叉标记的车辆驶入新宿中心地区,摩托后座上挂着锋利的日本刀,轿车后备箱的箱盖敞开,里面堆满了雷明顿猎枪和锯短了枪管的散弹枪。
车潮在林立的广告屏幕下经过,屏幕上粉妆的少年们露出或者妩媚或者羞涩或者狂浪的笑容,樱花在他们背后飞舞,配乐诱惑,粉色的花样字体闪动,“等你来光顾哦!”而正下方雪亮的光斑中,恺撒和楚子航背靠着背,身影如凶猛的野兽。
“又见面了。道明寺,花泽类,还有总二……”源稚生把玩着手中的短刀,“来吧,好好表演。让我看看学院本部所谓‘顶级组合’,到底能强到什么地步!”
|4|家主会谈
“风魔君,看起来年轻人准备和我们正面交锋啊。可是在新宿闹出流血事件不太好吧,跟警圈视圈厅那边交代不过去。”宫本家主人在电话里叹气,“行为太嚣张的话,也许会在民众中掀起反圈对黑帮的舆圈论。这么多年我们可都在竭力洗白自己的。”
“是啊,我资助的政圈治圈家有一个有望竞选下届首圈相的呢。”樱井家主人也流露出踌躇的意思。
“本来是准备用武力压迫他们屈服,但他们可比我们想象的顽强啊。”龙马家主人也说。
四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新宿四角,呈巨大的菱形。蛇歧八家“外五家“中,除了举哀的犬山家外,全部出动,四家的部下以自家家主的座驾为中心集结,从不同的方向涌入新宿中心区。而四家的主人通过电话会议互通消息。不同于普通的黑帮,蛇歧八家以流传了数百年的“家规”统御部下,家规严格甚至严酷,违背家规的人,即使是家主都要断指谢罪,甚至切腹!他们以管理军圈队般的铁腕管理黑帮,从而对部下拥有绝对的权威。
“诸君!我想我们都明白一件事!我们已经无法等待!危险日益逼近!我们需要高天原中祖先留下的遗产!”风魔小太郎低声呵斥,“我们不能再放任这些年轻人在日圈本境内逃窜,这也是刺青师的意思!”
听到“刺青师”这个称号,其他三位家主都沉默了。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他们已经准备对我们用暴力,我们也用暴力回答么?”宫本家主人问,“甚至杀死他们中的几个?”
“不!他们中不能有人死,祖先留下的遗产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风魔小太郎说,“但如果他们真的不服从,就砍断他们的手脚!我们只需要留下他们的命和大脑!”
“校长还在东京,这时候如果对他器重的学生出手……”樱井家主人仍有顾虑。
“我么已经走上了背叛卡塞尔学院的道路,没法回头了!日本的混血种可以跟西方的混血种一战!”风魔小太郎暴喝,“如果希尔伯特·让·昂热要发怒,那我们就把那位老校长寄回北美本部!身躯和手脚分开寄!”
家主们都沉默了。把昂热的手脚也砍下来?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在全世界的混血种中,公认最接近初代种的人就是昂热,连“S”也不够描述他的血统,和他对阵跟和古龙对阵差不多。
“我们有刺青师。”风魔小太郎缓缓地说,“他是超越规则的,而昂热还在规则中。昂热也许是古龙,而刺青师是无限!”“刺青师”三字再次震慑了家主们,沉默几秒钟后,电话中三位家主同声说:“是!”
风魔小太郎放下移动电话,从和服怀里摸出烟袋,若有所思地往烟锅里填烟草。旁边有人打着了打火机递到他面前。风魔小太郎并没有就着那点火苗点烟,而是呆呆地坐着。他觉得从指间开始全身一寸寸凉了下去,一直凉到心脏深处,仿佛血液在缓缓冻结。
他没有安排人坐在自己身边,即使是在车外负责护卫的那些分部圈长也只有在得到他命令后才敢进入这辆车。
“以我对校长的了解,我建议你放弃这种愚蠢的想法。”身边的黑影轻声说,“我曾对校长很好奇,因此查阅了和他有关的记录。从他掌握秘圈党以来,一百多年,几乎所有与他为敌的人都死了,包括龙王。”
|5|不战而胜
“我说……他们……堵车了么?”芬格尔疑惑地问,“我都吃完四份炸虾天妇罗了,可你说的什么铜墙铁壁还没有来。”
凯撒也有点茫然。作为枪圈械专家,他全副武装蓄势待发,杀气都爆表了,可那道缓缓逼近的铜墙铁壁固然在距离高天原还有一个街区的地方彻底停住了。四面八方都是雪亮的车灯,大约有数千名黑帮帮众聚集在周围,上千支枪数千柄刀,纹丝不动。
“上天有好生之德啊。”路明非还是不由自主地说烂话。
“斩首。”楚子航缓缓地说。
“斩首?”
“蛇岐八家的帮众和军队没区别了,军队完全服从首脑的指挥,首脑命令它冲锋,即便前方是弹雨它也会冲锋。能令这样一支军队在攻击前的最后一瞬停顿,只能是首脑出了问题。切断首脑和部下之间的联系,或者干脆消灭首脑,”楚子航说,“就是所谓‘斩首’!”
“哪位仁兄仗义助拳?”路明非喜上眉梢。
“能够在一瞬间将蛇岐八家斩首的,我也好奇。”凯撒扭头冲着高天原门口战栗的服务生喊,“一瓶威士忌,冰桶,还有五个杯子。”
“五个杯子?”楚子航问。
“无论是谁把蛇岐八家斩了首,我都很乐意跟他喝一杯。”恺撒靠在“大蛇”的残骸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略微放松下来。虽然他确实有决战的打算,但并不抱“必胜”的把握。蛇岐八家中最核心的成员都是混血种,其中甚至有些曾经在卡塞尔学院“进修”过,他们所受的培训和恺撒以及楚子航全无区别,是一支纯粹“A”级血统的军队。
跟以“疯狂”著称的卡塞尔学院前日本分部对上,恺撒这种狂徒也不觉得自己有压倒性的优势。也许开辟一条逃走的路才是最好的选项,如果不能,他和楚子航都只有二度,三度地精炼血统,直到把整个新宿毁掉。他还不想这么给自己的人生画句号,他可是个有未婚妻的人!
威士忌和冰桶很快摆在了凯迪拉克的车顶上,恺撒抽着雪茄,斟满五杯酒,一边慢慢地啜饮,一边吐出幽幽的青烟。坡道上驻车的几千名黑帮帮众裂开了一道缝,穿着黑色和服的老人缓步走向他们。他直视恺撒和楚子航的眼睛,每一步都坚定不移。
下坡路口的帮众也让开了道路,三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轿车缓缓开来,车头上分别是马头,凤凰和夜叉的徽记。车距离恺撒和楚子航很远就停下了,车身侧着,车窗玻璃缓缓降下,里面是三张森严的面孔。一个看起来大约30岁的妩媚少妇,梳着高髻,露出雪白的脖子,挎着精巧的爱马仕包,一身黑底绯樱花纹的和服。那是和服中非常郑重的一款“黑留袖”。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下,很容易把她看作什么阔绰而寂寞的女人,恰好附和高天原的客户定位。
“樱井家,樱井七海。”女人微微点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哦,樱井家的主人。”恺撒招手示意。
“宫本家,宫本志雄。”年轻英挺的男人穿着三件套的黑西装,西装马甲上挂着金色的怀表链子,戴着黑色的粗框眼镜,乍一看像是某个设计师事务所出来的。
“龙马家,龙马弦一郎。”龙马家的主人面目平庸得像个辛苦的上班族,而且是不太有成就的那种。
“风魔家,风魔小次郎!”最后自我介绍的是步行来的老人,虽然作为忍者世家的掌权者,但他威严得就像一位武士,两道雪白的眉如日本刀一般锋利。给这个老人穿上一身铠甲,可以直接拉上去演上杉谦信。
“是谁让你们把自己暴露在我们的攻击范围内的呢?”恺撒玩弄着那对沙漠之鹰,“我不知道你们的言灵是什么,但是在这样的距离上你们的言灵在强,却未必有子弹快。所以现在大家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了,喝杯威士忌么?”
四位家主全部沉默,彼此对视。
“有话说嘛!派个代表站出来!我们队长问你们话听见没有?”芬格尔一脚踩在“大蛇”开裂的发动机舱上,满脸的狗仗人势。
“你是队长?”樱井七海直视恺撒的眼睛。
“你可以叫我Basara King,我最近在新宿地区很红,你这样的贵妇该知道我的名字。”恺撒举杯微笑。
樱井家那辆劳斯莱克的前门开了,一身黑衣的秘书疾步而出,拉开了后座的门。劳斯莱克的经典设计是前后门对开,承袭自马车的设计。在贵妇们都乘坐马车的年代,下车一定需要这样一个敏捷的年轻人去搀扶。樱井七海把戴着白手套的手搭在秘书的臂弯,优雅地下车。楚子航微微挑眉,他注意到樱井七海把手搭在秘书臂弯的时候触电般哆嗦了一下。
“少爷,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秘书抬起了头。一只眼睛肿仿佛流动着融化的黄金,一只眼睛则是地中海般的湛蓝。
“原来是你。”恺撒点点头,“看来家族对我的关注程度很高啊,把你这样的危险人物都放了出来。”
帕西对于恺撒的冷漠无动于衷,扔保持豪门秘书的恭敬姿态,向楚子航、路明非和芬格尔一一点头致意。他作为加图索家的秘书,对于少爷的同伴们也必须尊重,因为这样就是尊重少爷。
路明非嘿地笑了出来。
樱井七海这样一个威仪足具的贵妇居然不得不用双手拢着和服,因为她腰间的“袋带”没有了。“袋带”是女装和服腰间那条织锦的宽腰带,黑留袖必须搭配这样一条颜色夺目的带子,否则衣襟敞开,就像是一件黑色的浴袍。蛇岐八家中樱井家的主人显然不会只穿着浴袍出现在帮众面前,虽然不是赤身裸圈体,但也是莫大的羞辱。帕西把一块金色的织锦递给樱井七海,正是樱井七海失去的那条“袋带”。
“不会吧?你家的那个秘书把那女人搞定了?”芬格尔凑近恺撒耳边,“这腰带莫不是定情信物?”
“不,”楚子航低声说,“樱井七海出门前必然系着腰带,腰带是被帕西解下来的。以樱井家主人的血统却无法防范帕西把腰带夺走,说明帕西随时可以杀死她。这是示威。”
樱井家的司机从驾驶座上缓缓地爬出来,双手高举过头,一步步退后,眼神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少爷,现在上车,离开这里。”帕西指着自己身后的劳斯莱斯示意。他们并未彻底摆脱危机,蛇岐八家的主人中他们对其中之一实施了斩首,聚集在这里的黑帮帮众有四分之一会碍于自家家主的命不敢轻举妄动,但仍有四分之三随时可能动作。这个微妙的平衡不知维持到什么时候。
“不,不对!”凯撒盯着帕西,摇头。
|6|零
“虽然我是在到日本后才知道蛇歧八家就是日本分部背后的势力,但我知道蛇歧八家已经有些时间了,我研究过日本黑帮的传承。”恺撒缓缓说,耸耸肩,“没办法,这跟加图索家的家族生意有些关系。”
“老大你堂堂意大利贵族也跟黑道打交道么?”路明非插嘴。
“不,”楚子航说:“准确地说,他家是一个黑道贵族,一个世纪以前在西西里黑手党中加图索这个姓赫赫生辉,加图索家的男人以芭蕾舞和双管猎枪成名。”
“喔!”芬格尔赞叹。
“芭蕾舞最初就是起源自意大利,然后传入法国,最后传入俄国。根据当地历史,加图索家的男人们在午夜穿着盛装跳着芭蕾挥舞着双管猎枪穿越小镇的街道,然后踹开仇家的门,用硝烟和铁砂填满他们的卧室,又跳着芭蕾悠然离去。他们一方面爱好艺术,一方面把简单粗暴推行到了极致,是真正的黑道贵族。”楚子航说,“但是他们后来在墨索里尼执政时期受到了打击,墨索里尼是个极端的反黑斗士,不经审判就把黑手党们吊死,所有的黑手党家族的首脑都逃亡去了美国,加图索家也不例外。但加图索家没有放弃,美军解放意大利的时候,他们非常活跃,搜集国内的军事情报交给美军,并安插得力的人在美军到达之前散步消息,甚至提前控制战略要地。所以在意大利解放后,加图索家作为美军的好朋友一跃成为商业家族,最后成为卡塞尔学院最大的出资人。”
“感觉我的家史你比我还了解。”恺撒无奈地说,间接承认了家族的黑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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