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冰走了几步,忽然感到这样做太使人难为情,停住步,回过头道:“师兄可有什么要紧的话说么?”
黄志英本早想了很多话,但被龙玉冰冷冰冰的一口拒回,不仅大为尬尴,而且伤透了心,哪还能说得出口,讪讪一笑道:“我……我没有什么要紧事,师妹心情不好,我也不打扰你了。”说完,又一声长长叹息,转身缓步而去。
龙玉冰目睹黄志英绕过几株梅树不见,心中泛上无穷的感慨,想起大师兄十多年来的呵护爱惜,不禁黯然神伤,重重一跺脚,滚下了两行清泪,缓步走回茅舍。
推开李青鸾房门,点燃起松油火烛,和衣躺在床上,只觉胸中填满了痛苦委曲,忍不住伏枕低泣起来。
越哭越觉伤心,满怀幽伤,一哭全泄,只听哭声愈来愈大,当真是哀哀欲绝。
突然间,案上烛光摇颤,两扇门大开,李青鸾、白云飞一先一后地走进来。
龙玉冰翻身跃起,李青鸾已奔到她身侧,一脸茫然,望着她问道:“冰姊姊,你有什么伤心事呢?告诉我好吗?”
白云飞两道冷电似的眼神,从龙玉冰脸上掠过,投注枕畔,看着那一大片被泪水浸湿的床单,微微一颦秀眉,眼光又投落在龙玉冰脸上,神色凝重,一语不发。
龙玉冰只觉她两道炯炯的眼神如剑,直看透人的五脏六腑,不自主地扭转了头,不敢再和白云飞目光接触,抹去脸上泪痕,下了木榻,摇摇头笑道:“我是想起凄苦身世,忍不住大哭一场……”
李青鸾叹口气,接道:“是啦!你一定想起爹娘,我想起爹娘时,也大哭一场。”
龙玉冰凄然一笑,道:“嗯!师妹猜得不错。”说着话,走出室外。
白云飞一直没有开口,直待龙玉冰背影消失,才回过头对李青鸾笑道:“你师姊好像有很沉重的心事。”
李青鸾道:“不错,想起了爹娘,谁都会难过的。黛姊姊,你的爹娘可好吗?”
白云飞被她问得眼圈一红,淡淡一笑,道:“我的身世说起来话长,而且也很凄凉,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
李青鸾走到门口,龙玉冰已失去向,她在不到一年时间中,连遇重重变故,增长了不少见识,看悟空房中一片漆黑,知师伯尚未回来,缓缓转身,走到白云飞身边,道:“姊姊,你说我师父和悟空师伯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白云飞笑道:“你师父和悟空师伯,大概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他们能否找到你大师伯,却又很难说了,明天我们骑着玄玉灵鹤在这附近寻……”
她话还未说完,突问一阵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白云飞星目凝神,向外一扫,笑道:
“你师父和悟空师伯都回来啦。”
李青鸾转脸向外看去,只见一片夜色,哪里能看得清楚,要知白云飞和李青鸾都在室内,烛火高烧,全室通明,由明看暗,自是不易。李青鸾看不见室外情景,还待回头询问黛姊姊,突闻步履声响,悟空大师和玉真子一先一后进了房门。
悟空大师肩负禅杖,玉真子背插宝剑,两人脸色都很肃穆,眉宇间忧愁重重。玉真子进内勉强一笑,合掌对白云飞一礼,道:“多承姑娘援手,挽了鸾儿一命。”
白云飞闪身一让,避开玉真子一礼,道:“鸾妹妹是人间至善至美的天使,也许有百灵护佑,所以晚辈才处处赶巧……”
说至此一笑而住。
玉真子还未及答话,李青鸾已走近她身侧,问道:“师父,可找到了我大师伯吗?”
悟空大师叹口气,接道:“我和你师父分头寻找,走遍附近十里之地,只在一处突出的冰崖上,见到了两人搏斗的痕迹,你大师伯却不知哪里去了。”
白云飞轻笑一声,道:“现在已近子夜,那绝壑之中,只怕更是黑暗,明天一早,我们再一起到那绝壑中去查看一下。”说罢,敛容间恢复了冷静神色。
玉真子心中虽然不信白云飞能从千丈冰封的峭壁间下去,但却不好多问,淡淡一笑,合掌告辞。悟空大师也跟着作礼,退出李青鸾卧室。
两人走后,白云飞拉李青鸾双双登榻。李青鸾忍不住问道:“黛姊姊,玉箫仙子为什么要找武哥哥呢?”
白云飞笑道:“她要找你武哥哥算账!”
李青鸾奇道:“武哥哥拿了她的东西吗?”
白云飞笑道:“他偷了玉箫仙子的心,还吃了人家偷来的一枚雪参果。”
李青鸾先是一怔,继而长长地叹口气,道:“我知道啦,玉箫仙子心里喜欢武哥哥,所以找上金顶峰来看他,嗯!武哥哥人好,什么人都喜欢他,黛姊姊,你心里喜欢他吗?”
白云飞听她问得直截了当,不觉也是一呆,只感粉脸发热,微微一笑,道:“夜很深了,咱们该休息啦,明天还得去找你大师伯呢。”
一宵易过,次日一早,白云飞和玉真子等赶到那冰崖所在查看。
那是一座高插云霄的绝峰,四周都是拱绕的山势,在高峰下百丈深处,果有一处突出的冰岩,大约有半亩地大小,上面十分平滑。
白云飞突然仰脸作啸,一缕清脆悠长的啸声,直冲天上,声音听上去不大,但清越深长,历久不绝,划空分散四外。
她连作了三声长啸后,突然纵身一跃,由绝峰之颠直向突出冰崖飞去。
因那冰岩距峰顶不下百丈之远,一口气提不住,势必要撞到冰岩上摔得粉身碎骨,玉真子、悟空呆了一呆后,双双一进步向下探望。
听见白云飞头下脚上,快如流星飞泻,将到冰岩之际,陡然一个翻身,仰脸对两人招手。
悟空大师转身望了玉真子一眼,叹道:“这人轻功之高,简直是闻所未闻,她这飞落冰岩身法,不知是不是武林中所说的凌空虚渡?”
玉真子见白云飞不停招手相催,无暇再作多想,当下答道:“她一身本领,使人高深难测,必是大有来历之人,我们先游到冰岩去,看她有什么话说?”
悟空大师回头对李青鸾道:“骛儿,你就守在这山峰上,我和你师父下去。”他在说话之时,玉真子已施出壁虎功贴着石壁向下游了两三丈远,便赶忙也施出壁虎功,急急追下。
两人落足在冰岩上时,白云飞正在默查这冰岩上留下的痕迹,只见不少零乱的脚印,陷入冰中。悟空大师、玉真子见她全神贯注。倒是不便打扰,只得静静地站着。
白云飞查完那冰岩上留下的脚印,不禁微微一皱眉头,转脸对两人说道:“他们打得很是激烈,以这冰岩上脚印痕迹推断,谁也没有占到优势,这脚印是他们运集内功相搏之时所留……”说至此处,突然一跃,到了冰岩边缘。
只见那悬空的冰岩,果然有一处崩沉痕迹,向下探望,黑沉沉深不见底。
玉真子追到白云飞身侧,问道:“两人都运集内功相拼,只怕难以分心旁顾,看来他们两人,都随那崩沉的一片冰岩,葬身在万丈绝壑中了。”
白云飞道:“看这冰岩上留下搏斗痕迹,实在难说,只有晚辈到深谷中查看后,才能断言。”
悟空大师道:“这绝壑深不见底,只怕不易下去?”
白云飞仰脸又一声清啸后,笑道:“除了驭剑飞行外,再好的轻功也难下去,晚辈虽略通驭剑窍诀,但尚无此功力。”
白云飞一语甫毕,突闻长空鹤唳,一只巨大的白鹤,由空敛翼直射下来,待距冰岩丈余高低时,突然双翅一展,轻飘飘落在白云飞身边。
玉真子暗道:我怎么把她的大白鹤忘记了,有此灵禽相助,上下这千丈绝壑,就不费力了。
白云飞跃上鹤背,巨鹤立时展翼冲霄,在空中盘旋了一周后,直向深谷中沉落。但见一点白影,愈来愈小,逐渐消失在深涧迷迷蒙蒙的雾中。
白云飞落到谷底,跃下鹤背,打量四周景物,只见到处都是积水,阴寒袭人肌骨。这道山谷虽然很深,但却不宽,而且很短,白云飞细查全谷,不见玄清道人和玉箫仙子踪迹,心中暗忖道:这谷底壁间,尽被坚冰封冻,不会有蛇兽存在,如果两人真堕下那崩沉的冰岩,摔在这山谷之中,不难找出残骸血迹,既然找不出一点痕影,两人必在那冰岩崩沉时,跃出了险地。
她在那山谷中寻找了一阵,不见可疑之处,立时纵跃上鹤背,巨鹤一声长唳,仰首直向上冲,巨鹤刚到那冰岩上面,白云飞由鹤背一跃而下。
玉真子一脸焦虑紧张神色,迎上去问道:“白姑娘,可寻到两人的……”她本想说“可寻到两人的尸体残骸了吗”,哪知说至一半,再也接不下去,两道眼神却盯在白云飞樱唇上,一瞬不瞬,心中七上八下,脸上也变成了铁青颜色。
因为玄清道人的生死存亡,就决定于白云飞一启口之间,玉真子如何不急?
只见白云飞微微一摇头道:“那绝壑之中,到处是坚厚积冰,连一条蛇、虫也难生存其间……”
玉真子泪涌眼眶,接道:“人若摔将下去,只怕要粉身碎骨。”
白云飞笑道:“晚辈查遍涧底,始终没找出一点残骸血迹。”
玉真子松了一口气,叹道:“两人既未失足跌入绝壑,行踪实使人费解得很,难道他们比武踏崩一片冰岩后,又移往别处去了?”
白云飞笑道:“这倒不会,这冰岩上地方还大,足够他们两人动手,他们要离开这冰岩,确使人难猜出其中原因。”
悟空大师道:“会不会另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云飞沉吟一下,点点头道:“不错,必然有一件比他们比武更重要的事发生,才使他们暂时罢手……”话至此处,突然咦了一声,纵身跃到断崖下面。
玉真子、悟空大师也紧跟着追跃过去,顺着白云飞眼一看,只见那断崖间积冰上,用宝剑刻着“武儿遇险,赶赴救援”八个潦草的大字。看那字迹东倒西歪,即知玄清道人走得十分匆忙。
这八个字,搅乱了白云飞一片芳心,仰脸清啸,巨鹤应声而下,一纵身跃上鹤背,正待催鹤飞起,悟空大师突然一进步,说道:“白姑娘请暂留步,老衲还有几句话说。”
白云飞急道:“鸾妹妹伤势已经痊愈,不会再有顾虑……”
悟空道:“这崖间字迹,恐已数日之上,姑娘不知他们去向,如何个追法?”
白云飞呆了一呆,答不上话。
玉真子道:“急也不在一时,我们先回茅舍去,从长计议,然后分头追寻。
白云飞跃下鹤背,一跺脚,道:“玉箫仙子这贱婢,可恶极了!”
悟空大师自和白云飞见面后,从未见过她这等焦急模样,紧颦秀眉,一脸愁苦,这一瞬间,才真正显露她少女的情态。
白云飞见悟空大师和玉真子四道眼神一直盯着她看,心中顿时警觉到自己神态失常,引起了人家的怀疑,一阵羞急,晕生双靥,定定神,淡淡笑道:“定是玄清道人老前辈正在和玉箫仙子动手时候,马君武恰巧赶到,被玉箫仙子点了他穴道,挟持而去……”
玉真子摇摇头,接道:“武儿已得我大师兄全部真传,纵然打不过玉箫仙子,但三五招总可抵挡,玉箫仙子想擒他,还不是那么容易。”
白云飞娇靥又是一红,暗道:不错,别说他已得昆仑派大部真传,单就是我传他的五行迷踪步,就足以对付玉箫仙子了。今天当真是急乱了心啦!怎么老往坏处想呢?
悟空大师目睹白云飞情急神态,不觉心底里冒上来一股寒意,暗自忖道:看她对马君武如此情深,鸾儿的未来实在可悲,论武功才貌,李青鸾都不能和她比拟,就是玄清道人、玉真子都肯出面,只怕也管不了……他想到伤心之处,不禁黯然一声长叹。
玉真子侧目看悟空大师慈眉愁锁,知他看出白云飞对马君武一片深情后,引起了心中不安,这件事情急不得,急则难免造成惨剧,只怕悟空大师出言讥讽,赶忙笑道:“我们先回茅舍去吧!只要有些眉目,不难找出他们去向。”说罢,复用壁虎功当先向峰上游去。
白云飞乘鹤上得峰顶,李青鸾迎上去,问道:“黛姊姊,可找到我大师伯吗?”说着话拉起白云飞一只手,凝目深注,神情凄然。
白云飞缓伸皓腕,拂着她秀发,答道:“你大师伯没有跌入山涧,他去找你武哥哥去了。”
李青鸾脸上骤现喜色,笑道:“大师伯本领很大,自然不会掉在山涧中,他既是去找武哥哥,我们就回到茅舍中去等他吧!”
白云飞本想告诉她马君武遇险,玄清道人是赶去相救,但见她眉梢眼角洋溢着一片欢愉之色,不忍使她焦急,淡淡一笑不再答话。
这时,玉真子和悟空大师都已游上峰顶,四人一齐向梅林茅舍赶去。
大约有顿饭工夫,到了茅舍,白云飞经过一路推想,觉出事情似和玉箫仙子的关系不大,马君武既是遇险,自不会亲身向师父求援,必是另一个人找到了玄清道人和玉箫仙子的拼搏之处,告诉他们马君武遇险之事,难解的是,什么人来传报这次警讯?马君武现在何处?是不是还活在世上?那突出的冰岩,距三元宫不过二十余里,玄清道人却不能赶回来通知一声,事情自然是十分紧急……
玉真子见白云飞凝神沉思,连坐也不坐,知她正在用心思解其中疑点,也不打扰,回头低声对悟空大师道:“老禅师亲眼见过玉箫仙子和我大师兄动手情形,他们两个究竟哪个强些?”
悟空大师道:“两人功夫在伯仲之间,劲力剑招,令师兄似略胜一筹,但轻身功夫,玉箫仙子要较高一着,她那空中翻转的身法,可算得是武林中少见的绝学。”
玉真子一皱眉间,道:“如依老禅师所说之言,那武儿决非玉箫仙子挟持而去,不要说武儿已得他师父全部真传,单是大师兄守在身侧,也难令她如愿,关键在他们何以会知道武儿遇险的事,只要找出那传讯的人,事情就好办了。”
白云飞突然插嘴接道:“不错,晚辈也是这么想,只是那传讯之人,恐怕已走得不知去向,我们寻他,怕不容易,晚辈想先去追寻,两位老前辈不妨随后再去。”
悟空大师摇着头,道:“天涯茫茫,你又到哪里去找?”
白云飞凄凉一笑,道:“我只要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就可以追索搜寻。”
这当儿,李青鸾也听出了马君武遇险,霍然起身,走到白云飞身旁,黯然说道:“黛姊姊,你要找武哥哥,带着我一起去好吗?”
白云飞点点头,道:“好,咱们现在就走。”
悟空大师跃起急道:“不行,你们这等茫无头绪地去找,何异大海捞针,救人如救火,岂能拖延时日,马君武如果真临危险,也等不了这长时间,这不是寻访仇踪,就是三年两载,都无要紧。”
白云飞听得怔了一怔,道:“老前辈说得不错,晚辈愿恭聆高见。”
悟空大师想不到白云飞会如此反问,不觉也呆了一呆,沉吟一阵,道:“以老衲看法,与其盲目寻找,还不如坐守待讯,玄清道人老谋深算,如果事情棘手,他必然设法传讯三元宫,派人增援。马君武遇险警讯,可能促使玉箫仙子和三清观主暂消意气之争,如果老衲想得不错,他们两个人是联袂赴援。”
白云飞暗想,悟空大师的话其中颇有见地,但她一颗芳心已尽投注在马君武身上,要等音讯,哪里能够,沉思良久,抬头笑道:“老前辈说得不错,但很多事往往会出人意外,晚辈倒有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两位老前辈不妨守在金顶峰,等候玄清老前辈佳音,晚辈和鸾妹妹一起去追寻他们,如果得到消息,当令玄玉灵鹤传书,恭请赴援。旬日之内,如仍找不出一点线索,自当重返这茅舍。两位如得玄清老前辈传来讯息,可留示说明去向,晚辈自当和鸾妹妹赴去相助。”
玉真子道:“这法子倒不错,我们就以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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