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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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精-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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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个民兵不容分说,扯起他的胳膊就要往大队部拉。
  赖四这下子害怕了,他不是怕别的,是怕一走见不到桂儿了,忙解释道:“我……我……我是到处跑着说书哩!”
  “没错,今晚就是抓流窜犯哩!”男民兵说着还踢他一脚。
  “我不是流窜犯,”赖四继续申辩着:“我是说书哩!我一不偷,二不抢,到处宣传毛泽东思想,宣传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宣传无产阶级*!”

《人精》 第一节(9)
“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男民兵又踢他一脚,训斥道:“不老实,说书为啥不到村里去说,钻到这机井房干啥?想偷电动机哩?”
  “我要是操心偷电动机,还能躺着睡觉?”赖四申辩道。
  “你是等待时机哩!现在做贼还早着哩!”女民兵驳斥道。
  赖四被扭送到了大队部。那个男民兵见了大队支书,为了请功,说捉住赖四时,赖四正在用扳手卸电动机的螺丝帽。赖四气得直跺脚,一直申辩自己是说书的,并掏出了自己的证明信。
  大队支书看了看,又看他带着锣鼓,不相信那个男民兵的话,问他:“有一次我不在家,一个说书的说今晚支书不在家,我就越唱越胆大,是不是你?”
  赖四回答说是。
  支书说,那支书今天我在家,赖四你小子敢唱啥?
  赖四嘻嘻一笑,支书你听啥我唱啥。
  支书说,行,好小子。于是叫他唱了一段《打虎上山》,支书越听越高兴,一直唱到大天亮才放他走。
  虽然没事了,却是耽误了与桂儿的约会。
  赖四不知道桂儿夜里去没去机井房,如果去了没见到他,桂儿该怎么想,桂儿还会不会再去……赖四想得心里满是惆怅。
  赖四没有心思再唱戏,一直想着与桂儿见面的事。
  第二天夜里他又去了机井房,没见到桂儿,他想,桂儿是不是生气了?还是……他想,桂儿只要爱他,只要想跟他去南阳,总会来的。第三天夜里,他又去了机井房,还是没有见到桂儿的影子。他心里犯嘀咕了,从上次见桂儿到现在已经有半月多了,人常说姑娘的心一天十八变,是不是她的心起啥变化了?可是见不到桂儿什么也不知道哇!他要想办法打听到桂儿的消息。
  第四天上午,他到街上买了一包糖豆,到路上拦住个放学回家的小学生,要小学生给桂儿递个条子,那小学生吃了糖豆,却不接条子,他说桂儿跑了。赖四问,跑哪了?小学生说不知道。赖四问,跑多长时间了?小学生回答,可能有一星期了吧!赖四一听,转忧为喜,他揣测桂儿可能是跑他家了。
  他连夜赶到县城,第二天早早搭上公共汽车,途中又转了两次车,折腾了两天,天擦黑时才到家。
  赖四到了村边,碰到一个年轻人,急忙问:“俺家来客没有?”
  年轻人说:“啥客?”
  赖四说:“来没来个女的?”
  年轻人说:“没有。”
  回到家,见到娘,赖四劈头第一句话就问:“娘,咱家来客没有?”
  “啥客?”娘问。
  “女的。”
  “从哪来的?”
  “山西。”
  “说些梦话。”
  “我知道,她来了,”赖四很肯定地说,“她姓桂,叫桂儿。”
  娘说:“你看看屋里有没有个影子?”
  赖四看娘说得那么认真,瞅瞅屋里确实不像桂儿来了的样子。这时,他脑子才清醒过来,他只给桂儿说过家是河南南阳,从没说过是哪县哪公社哪村,只说过南阳有条白河,有卧龙岗,也没说过家门口有个高岗土疙瘩,桂儿往哪找呀?他泄气了,又担心桂儿跑丢了。于是,第二天早晨,他又早早起床往桂儿家赶去。
  他又折腾了两天,赶到了桂儿家那个村子。还是黄昏时候,他又来到了村东的机井房。
  他抱着侥幸心理,如果桂儿回来了,或许还会在机井房旁等他,可是等了许久,别说桂儿没来,连其他人的影子也没有。他看见家家户户亮着灯光,多想进村去问个究竟,可他不敢进村,进村也不敢问人,他很惆怅。后来,他突然想起来了,桂儿家的厕所在大门外边,如果桂儿在家,夜里不可能不上厕所,于是他就来到桂儿家门前的树林里,开始“守株待兔”。 。。

《人精》 第一节(10)
果然不出所料,夜深人静时,桂儿出来了,钻进了厕所。赖四喜出望外,差点笑出声来,急忙也溜进厕所,吓得桂儿差点喊出声来。
  “桂儿,是我。”赖四小声说。
  “你在这干啥?”桂儿问。
  “等你哩!”赖四抱怨道:“前几天你跑哪了?”
  “别说那些了,我婆家二十八要迎亲哩!”
  赖四一听,头上响个炸雷:“那咋办?”
  “不好办!”桂儿说。
  “跑吧,三十六计走为上。”赖四说。
  “跑不了,家里看得紧。”桂儿很无奈。
  “夜里跑。”
  “更不行,有一点儿动静都听见了。”
  “现在就跑。”
  “来不及。”
  “明晚咋样?”
  “我争取。”
  “咋联系?”
  “还在机井房等吧!”
  “那……”赖四不想到机井房那地方,他觉得那里不吉利,话没说完,桂儿爹屋里的灯亮了,桂儿一溜烟溜进院里。
  第二天晚上,赖四没到机井房去。他想,只要桂儿肯出来,总要出大门,不如在她家大门口等。他就往桂儿家门前去。
  离有十几丈远,就有狗叫。赖四急忙躲开,又钻到后坡的树林子去了,他要在这里过夜。好冷的夜哟,山风呼呼,冻得他直打哆嗦,他把棉衣裹了又裹,头缩了又缩。鸡叫了,桂儿还没出来,他急了,想去敲桂儿的窗子。他怕脚步声惊住了狗,狗再叫起来,就卧倒在地上爬行,一直爬到桂儿的后窗旁,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用指头轻轻敲了三下,桂儿的房灯没亮,她爹娘的房灯却亮了。糟了,又糟了!赖四后悔不该打草惊蛇。他知道,桂儿又出不来了。
  赖四想,总得想个办法呀!静中不行,就得乱中取胜呀!他想,自己是说书人,古书中有多少计策,何不借用呀!他想到了《三国演义》中的火烧曹营,突然觉得有了,放火!一放火,村子里就乱了,桂儿爹娘再不会在家睡觉,必然要去救火,这时候,桂儿就能跑。他又一想不行,放火是犯法哩,抓住要坐牢房哩!他转而又想,不能再等了,再等几天人家就把桂儿娶走了,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有法子也不行。再说,自己是外乡人,说书的,公安局破案咋也怀疑不到他头上。他又琢磨了一会儿,只有此计,别无他法。于是他就来到打谷场上,划着一根火柴,将麦秸垛燃着,刹那间大火熊熊,照得半个山都是红的,村子里乱作一团,全是喊救火的声音。
  这时候,赖四得意地站在机井房旁,等待桂儿。
  不大一会儿,桂儿慌慌张张地跑来了,他忙迎上前去,扯住桂儿的胳膊就跑。两个人谁也没跟谁说话。
  他们一口气跑了七八里,翻过了两座山,才放慢了脚步。桂儿拍拍赖四的肩膀,说:“你看见没有?村里失火了!”赖四说:“看见了,火那么大,不知道是哪里起的火?”
  “是打谷场上的麦秸垛着火了。”桂儿说,“烧这一把火,俺队里的牛就一冬一春没草吃了。这肯定是坏人有意放火,龟孙的真坏良心。”
  赖四心嗵嗵跳着说:“是有点坏良心。不过,你也得感谢他,没有这把火你咋出得来?”
  桂儿说:“是的,俺爹娘喊我去救火,我就在那时间溜出来的。”
  说到这里,桂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不走了。
  “走啊,别停,别让你爹娘再撵来了。”赖四担心地说。
  桂儿一听哭了。她在想,天一亮就是腊月二十三,在农村叫小年。小年之夜,家家户户要放鞭炮,这一走,爹和娘不知要气成啥样子?哭成啥样子?她有点后悔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人精》 第一节(11)
赖四见她不走,就拽她:“不能磨蹭了。天都快亮了。”
  桂儿起来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她想:这一走,村里肯定就像炸了锅一样,方圆十里八里就会传开,说桂家的闺女*,偷汉子,跟一个说书人跑了。自己走了听不见,爹娘听了脸往哪儿搁?爹娘都是要强人,顾面子,咋上人前哩!爹身体不好,一气又要犯病,爹娘把自己养这么大,自己不孝敬又惹二老生气,亏良心啊!她越想越难受,“哇”一声哭了,说:“小张哥,你走吧,我不走了。这样我对不起俺爹,对不起俺娘。”
  赖四知道桂儿的心里肯定矛盾,就开导她说:“我也知道对不起两位老人,可是你想想,依了他们,你就得嫁给那个瘸子,你甘愿嫁给那个瘸子?”
  “我虽然不情愿,可俺家花了人家的钱……”
  赖四说:“好了,等我攒够了钱,给他们!”
  “给也不行。”桂儿这才告诉他,那天回来后,她把在桥上商量的话告诉了爹娘。他爹一听就火了,说瘸子虽然瘸是娘生的,不丢人,那说书的人是下九流,登不了大雅之堂,别说拿三百,拿五百也不行。她爹说早看出他赖四不是好东西,才赶他走,谁知你又碰上这个冤家。她爹怕赖四再来勾引她,就把她看得很紧,并且催瘸子家早点接亲。她急了就跑,刚出门不远,就被撵上抓了回去,所以才看得更紧。
  赖四知道一时说不明白,就连说带劝,连推带拉,赶天亮前把她弄到了县城。赖四怕后边有人追,没敢坐直开南阳的车,先坐往保定,从保定到洛阳,然后才往南阳,折腾了三天,腊月二十六晚上掌灯时分才到家。
  赖四娘看见桂儿喜得合不拢嘴,怎么看都喜欢。笑足笑够了,忙去打扫屋子,收拾床铺。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床铺收拾得利利落落。
  晚上睡觉的时候,赖四看着床铺觉得实在寒酸。床上没有红绫被,鸳鸯枕,没有褥子,只铺着一条席子,贴着皮好凉好凉的,身上盖的是打着补丁的被子。床头放两块砖头算是枕头。赖四想起童年时见大人们娶媳妇闹洞房,叫新郎新娘念歌儿:“新亮新灯台,新床新铺盖,身盖红绫被,两人搂住睡。”看看此情此景,心里一阵酸楚,尴尬地说:“桂儿,你看,跟着我也是受苦。”
  桂儿看到赖四这穷苦的家,心里当然难受。她原想着能跟着赖四到南阳过舒坦的日子,至少也要比自己家里的日子强一些。可是没想到冒这样大的风险,进的却是这样一个家。想着想着,桂儿流下了痛苦的眼泪。
  赖四见状,慌了,用双手抓住桂儿的两只手说:“桂儿,我对不起你,我家是穷,可是我永远会对你好。今后我要对你不好,让俺遭天打五雷轰……”
  桂儿见赖四赌了这样狠的咒语,又想到他家穷是穷些,可是对自己还是一片真心的,自己如今是进退无路,只有在这里安身立命了。她破涕为笑,说:“亏你成天唱戏还没记住,《天仙配》里董永和七仙女唱的,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
  赖四也笑了,说:“照你说的,这也是我与娘子把家还。”
  桂儿说:“你是勾引民女把家还。”
  赖四说:“谁勾引你了,是你自己跑来的。”
  两人说笑着。这是真正到了家的完全放下了心的快乐。
  乡村的夜晚静极了,只能偶尔听到几声狗叫。一盏煤油灯芯上闪动着灯光,放射出昏黄的光芒,让这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新房也有了一点温馨的气氛。对他俩来说,这些日子的坎坎坷坷,就像做梦一样。常年在外奔波的赖四,凭着一个架子鼓和一副铁铰板,连哄带骗,把桂儿这样一个丰满、标致的姑娘领回了家。这一路上,他们只顾赶路,没有时间也没有地方亲热,猴急的赖四只能偷空摸缝地在桂儿高耸的胸脯上摸上一把,丰硕的紧绷绷的屁股上拧上一下,桂儿嗔怒地瞪他几眼,其意思赖四自然明白:到了你的家,整个人都是你的!

《人精》 第一节(12)
此时,赖四再也按捺不住了,把灯一吹,一把揽过桂儿,扯掉了她的衣服。他们立时在床上翻滚起来,本来只能承受一个人的小床,床腿“咔嚓”一声断了,两人掉在了地上。
  赖四尴尬地说:“等以后我有了钱,一定给你买张好床。”
  桂儿说:“俺不图你给俺买张好床,你有了钱只要不抛弃俺就行。”
  赖四撇着嘴说:“哪会呢!”
  这是一个让他们永远难忘的新婚之夜。
  赖四是个爱张扬的人。他想,自己娶了媳妇不能不声不响的,得让村里人都知道,让那些看不起他赖四的人,说他这辈子注定要打光棍的人,都知道他赖四有女人了,而且是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
  他给娘说了,娘也同意,娘说,不说讲排场了,也得走走明路,要不然,这桂儿来了就像来个客一样,冷冷清清的也不喜。
  他跟桂儿商量了,桂儿也挺高兴。桂儿说,人生就这一回,应该有个形式,要不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一辈子太窝囊。于是,他们把日子也选在腊月二十八,在门上贴了大红“喜”字,放了鞭炮,请来亲朋好友,门前有了办喜事的气氛。
  中午时分,客人来齐了,屋里屋外站满了人。赖四和桂儿拜过天地,客人开始入席,按当地风俗,新郎新娘开始给来宾敬酒,敬几杯客人就得喝几杯。喝到热闹处,赖四的几位从小就在一起玩耍的朋友,就开始嬉闹,有的质问:“你们是不是先斩后奏啊?”有的说:“你俩早‘那个’了吧?”有的说:“你们不说实话俺不喝酒。”
  赖四顺着朋友们的话打哈哈,“不瞒你们说,可真是先上车后买票,先打针后挂号啊!”桂儿用拳头捶着他,羞得捂着脸。
  就在宾客们吆五喝六,划枚猜拳,推杯换盏,喜筵达到高潮的时候,来了两个民兵,还背着枪,叫赖四到大队部去。桂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吓得哭了,赖四爹娘和赖四的几个哥已预感到情况不妙,脸都黑了下来,客人们也都没了酒兴,怏怏而去,那喜庆的气氛一下子全消失了。
  赖四跟着两个民兵来到大队部,大队的干部们都坐在那里。他掏出一盒“白河桥”香烟,先递给支书刘老八一支,刘老八两只血红的眼睛瞪着他,摇摇头表示不抽。然后他又给其他大队干部递烟,刘老八不抽,其他人也都不敢抽,没有一个人接他的烟。
  赖四嘿嘿笑笑,自我解嘲地说:“你们不抽我抽。”说着自己点上一支。
  没等他找位置坐下,刘老八开腔了:“赖四,你结婚了?”
  “是哩!是哩!”赖四这才想起来是没请这些大队干部去吃酒,他知道这些大队干部们都是馋嘴猫,吃惯了,哪家有红白喜事都得请他们去吃。赖四不是忘了,而是不愿意请他们,但嘴上却说:“今天是请亲戚朋友们热闹热闹,我打算晚一天专门请领导们。”
  “你从哪儿拐的女人?”刘老八问。
  赖四说:“不是拐的,是她自愿来的。”
  “有手续没有?”
  “没有。”
  “到公社登记没有?”
  “没有。”
  刘老八“呼”地站起来,两手卡着腰,“一没手续,二没登记,你们就敢往一块睡啊!”
  赖四说:“没有啊!俺刚举行过结婚仪式,天还没黑哩!”
  “你以为我不知道,”刘老八用指头捣着他说,“先上车后买票,先打针后挂号,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吧?”
  咦,这话他们咋听见了?耳朵恁长?赖四嘿嘿笑笑:“那是开玩笑哩。”
  刘老八很严肃地说:“我可不是给你开玩笑哩。告诉你,你这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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