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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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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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姊,从姊,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马节眼睛亮晶晶的,滔滔不绝地向长公主表姐表白自己是何等感激皇帝表哥的知遇之恩。
  “吾知,知矣!”长公主揉着额角,把明显兴奋过度热血上涌的姑表弟往里头推:“梁王、齐王、淮南王皆在,奉常亦然,从弟自安。”
  “唯唯!”马节回应着,整整衣冠踏入东殿。
  风,夹带着絮絮绒绒的雪;打半开的窗中滚进来,扑向殿内……长公主不由打了个寒噤。宫娥见状想去关窗,却被刘嫖皇姐制止了。
  长公主清清楚楚记得城南姑母为小儿子的官职托到她这里时,讲明了只在少府里镀镀金,为了以后方便给马节寻一门益处多多的亲事,一年半载后就辞职致仕的。华夏的婚俗是‘嫡贵女不嫁白身’,即使对方出身高华。庶出的闺女倒不介意这个,不过庶女嫁妆少地位低,大长公主嫌弃会委屈了爱子而不要。
  半扇小窗看出去,漫天的雪花翩跹曼妙,直如舞姬翻飞的长袖。
  ‘哎……姑母那么个低调的人,不喜欢官场,二十多年来一直限制儿孙在仕途上发展……’长公主驻足窗前,颇感犯难:该怎么向姑母交代呢?这可是大大违背了她老人家的初衷呀!按说论年龄论资历,怎么轮也轮不上马节上位。难道是皇帝弟弟格外垂青?这下,城南姑母失策了!
  从东殿不断传出说笑声,参差着孩子们娇憨清脆的欢笑,尤其喜人。‘算了算了,被垂青总比被厌恶的好!’长公主决定不再为没要紧的事多费心思,甩甩云袖径直往东殿去……
  。
  今日的长信宫,窦太后四周儿孙环绕,夫家娘家人都有。城南大长公主小儿子送来的发饰、腰饰、缀饰等珠宝,赢得了殿中诸贵人的一致称赞。
  长公主看向马家表弟的眼光,全是激赏。而最关键的窦太后则在亲手抚摸过每一样饰品后,也对这位具有皇家血缘的少府新主事表现出十分的满意:“阿节,有心矣……”
  “臣职责所在,不敢当皇太后夸奖。”拜服在地向皇太后面前,马节公子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内心暗暗松了口大气:虽然有皇帝陛下的任命,但要想坐稳坐长这个职位,必须得到皇太后的认同和支持。他可不愿和上任织室主官一样,一不留神被扫地出门
  ‘呵呵,这些饰品中的至少有一半……其配色之鲜亮,款式之轻巧,装饰之瑰丽,风格之活泼,任何头脑正常的成年贵妇都绝不敢用!怨不得皇太后和长公主都高兴……有趣呀有趣。’淮南王手捋长须,深眸转向小贵女——阿娇。
  娇娇翁主穿了件和那晚宫宴上同样纹饰的曲裾,一样的芍药花,环绕着一样的凤凰祥云和蛟龙,区别只在底色——宴会那件是橙红,今天这件是橙黄的。
  陈娇佩戴的饰物很少。乌黑丰盛的长发上没有发饰,只用一根黑缎带简简单单束住,松松地垂下肩头。腰间没有玉带,也不用带钩。除了兔形珠囊和腕上的羊脂白玉兰手钏外,就只在袖口裾边缀了些同样大小的红珊瑚珠——这是压裙用的。
  馆陶长公主的女儿正在和齐王说话。端正的坐姿,挺直的腰背,怀里抱着胡亥兔,后面跟着窦表姐,轻松怡然地和已为人父的齐王谈话——似乎刘寿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齐国君主,而是某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邻家哥哥。
  小贵女手里捻着袖口的珊瑚珠:“大王多闻,敢问何谓‘琅俊
  齐王一笑,解释道:“其物乃海珍,存于海底。似树,大者高三尺余,枝格交错,亦无叶。有青色者,曰‘琅!
  “如此,则曰‘琅!毙」笈蚯耙还恚行坏溃骸岸嘈淮笸踔附獭!
  刘寿拱手回礼,浅笑道:“寿不敢。”
  “齐国居东海之滨。东海之外,果有仙山乎?”娇娇翁主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继续发挥好奇宝宝的特性:逮到什么问什么。
  齐王含笑回答:“先秦始皇帝之时,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一曰‘蓬莱’,二曰‘方丈’,三曰‘瀛洲’,仙人居之。当如是。“
  “哦?”小贵女这下更有兴致了,抱着怀中圆嘟嘟的胡亥向前倾:“如此,大王可曾亲临仙山?可曾目睹仙人?”
  “翁主……”面对一人一兔两双好奇的黑眼睛,刘寿禁不住好笑:“寡人一凡人,安能有幸面仙?”
  “嗯?”大眼一眯,小贵女凝神端详端详齐王,很慢很慢地念道:“先秦始皇帝之时,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大王……身为齐君,一国之主,贵不可言。而徐市者,齐之庶人也。焉有庶人得见而君王反不得者?”
  娇娇翁主搂紧兔子,很怀疑地凝睇齐王刘寿:“某非大王见娇年少……可欺耶?”
  “阿娇……”窦表姐觉得不妥,过来拉一拉娇娇表妹的裙带:齐王毕竟是大汉亲王,是仅次于皇帝陛下的贵人,就算有怀疑,也不方便当面说吧?
  缓缓推开表姐的手,陈娇小贵女扁扁小嘴:“大……王?”
  21…11 梁孝王刘武 下 。。。
  扁扁小嘴,陈娇翁主扭头瞅瞅窦表姐,回来还是继续问齐王:“大……王?”
  “翁……主……”刘寿拖长了声音,迟疑着不知该如何讲。这问题听上去简单,可想回答好却是复杂得很哪!
  胖兔子忽然不安分起来,适时为旧主家解了围。毛茸茸胖嘟嘟的身子拱啊拱,圆圆的脑袋上两只长耳朵摇摇晃晃,使劲往小贵女下巴上凑、凑、凑……
  桃腮摩挲着心爱宠物的头背,阿娇低头好一番轻怜:“呀?胡亥,咯咯,胡亥呦……”软语绵绵处,缓笑,轻颦;右颊上一点笑靥,若隐若现。
  ‘希望自己是那只兔子!’念头冷不生地冒出来,把齐王自己吓一跳。惶惶然用眼角余光四顾:殿内,窦太后和小儿子絮絮叨叨,长公主和马节相谈正欢,陈须和刘姱情丝缕缕……各忙各的事,还好呀还好!
  收敛心神,齐王将目光跳过陈娇直直地投向后面的窦绾:馆陶翁主的容貌谈不上顶标致。长相最出色的是窦家闺女,章武侯孙窦绾!窦贵女的五官啊,实在是精致;简直比画的都更符合美女标准。
  等不到回答的陈娇有些诧异,眨着一双明眸奇怪地问:“大王?大……王?”
  齐王刘寿一怔:“哦……哦,哦哦!”
  ‘咦?齐王的样子,好呆呀!简直和胡亥挨饿时一个模样,好好笑噢!’缀着颗颗珊瑚红珠的袍袖按礼制要求举起,掩住了小贵女的朱颜笑唇;未曾想橙黄的绣锦正好反衬出皓腕雪肤,睇眄流光……
  齐王闪神了。
  “大王,嗯,”陈娇疑惑地看着刘寿:“大……王?”
  ‘这里是长信宫,是皇太后的长信宫!’醒悟过来的刘寿偷拧自己一把,端正严肃地回答:“翁主,夫……仙家……瑶林琼树,固凡人所不能究竟其深浅矣。”打个哈哈,看能不能糊弄过去。
  可惜馆陶长公主的女儿不是给敷衍大的,不吃那一套:“奇哉?若不可闻,徐庶人何从得悉仙山内情?”
  “呃~~”齐王语结。是个纰漏,大纰漏,可他也不知怎样解释其中的前后矛盾啊!
  馆陶翁主还在问:“大王?大王!”
  刘寿实在挡不住,问也不问一声直接把球提给了刘安:“淮南叔王才学非凡,必能为翁主解惑……”
  “如此,”馆陶翁主在坐垫上转了个角度,面向淮南王刘安道:“大王,娇闻序贵贱则各得其宜,所以有尊卑长幼之序也。礼逾其制,则尊卑乖;乐失其序,则亲疏乱。然独仙人失制序而乱尊卑耶?”
  “嗬!”淮南王深吸口气,淡淡瞟刘寿一眼,接口的话语中无一丝一毫不悦:“翁主,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
  阿娇樱口微张,大眼中闪过一片迷茫:啊!什么意思?听不懂耶,阿大没教过这句。
  ‘无耻,刘安太无耻了。居然把《周易》都抬出来了?!不带这么欺负小孩的……’刘寿压压太阳穴,对族叔的卑鄙深为感叹,同时飞速地思考起另一桩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来:同样是小女孩,明明窦贵女更漂亮,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老去注意馆陶翁主?难道只是因为后者地位更高,更受皇家重视?
  淮南王整个儿就是慈善长辈的形象代表。堆起一脸和气大度的微笑,刘安表舅舅谆谆教导:“鬼神,阴阳之名也。阴气逆物而归,故谓之鬼;阳气导物而生,故谓之神。”
  小贵女听得津津有味:“其……后呐?”
  故意忽略娇娇翁主期待的目光,大汉淮南王以最高贵最卓然的气势仓促结尾:“翁主,于鬼神,敬事之即可,无须多问。”
  陈娇无语:“……”
  齐王在那里佩服得五体投地:高手,高手!故弄玄虚,等于什么都没讲。
  。
  刘武亲手为母亲端上一杯热饮,转头对大长公主的幼子问道:“子良,若掘地为池,费金几何?”
  马节一呆,很快反应过来反问:“不知大王所言池之大小。”
  梁王想了想,双手在空中比了个手势:“比照未央宫之‘沧池’,大小减一二分。”如果比未央宫的池子都大,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沧池呀……”新任少府主官思索片刻,说道:“当……三百金。”
  “甚好。”梁王对这个数字没感觉,直接探讨下一个要点:“费时几何?”
  ‘这个可没准,要看人手……’马子良决定先问问条件:“宫内乎?调发民夫耶?”
  “不发民夫,”梁王摇摇头,他没有资格调发京城的青壮:“秋冬始,至春夏新池可成否?”
  “呀?”少府主官吓一跳,那么急啊?不发民夫,怎么赶得及?
  这时候,窦太后开口了:“阿武,新池者何?梁宫新池?”
  “阿母,非也,非也。”刘武拉过母亲的手,笑眯眯解释:“于长乐宫内建一新池,逢夏即可去暑热。况清波涟漪,益增雅兴,适合安居。”
  “新池?妙哉,妙哉……”馆陶皇姐首先拍着双手同意:“阿武,梅林之地可用!”
  ‘如果说皇太后这座美轮美奂的长乐宫城还有什么不足之处,那就是少个水面大到能划船的池子了。长乐宫里现在只有零零星星的小池塘。’长公主欢乐地畅想:正好可以将那片梅花林都砍了,就地改成湖泊。成湖后,水面四周种上桃花杏花石榴杨柳之类的树,再造些水榭楼台的景点……多美呀!
  “妙呀!大池接地气,支暑热,适宜姑姑颐养之需。”奉常窦彭祖也发言帮腔,任何能帮助窦太后健康长寿的事,南皮侯都热情热心。
  ‘原来是梁王提议在长乐宫修池子啊!’马节恍然大悟,连忙向皇太后御座方向躬身道:“皇太后之新池,臣当尽心竭力,以图速成。”少府新主官苍白的脸上,又泛起了两片红晕:这是表现的好机会。虽然要和匠作大臣合作,但最后落到头上的功劳也绝不会小。
  正群情愉悦之时,没想到窦太后却摇头了:“否,否。此……不可行。”
  刘武疑惑:“阿母?”
  刘嫖奇怪:“阿母?”
  马节吃惊:“皇太后?”
  窦彭祖试图劝解:“姑姑?”
  ……
  “忆之,”窦太后微仰起脸,无光无亮的双眸似乎在遥望远方:“先帝常衣綈衣;所幸嫔御,令衣不得曳地,帏帐不得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文皇帝二十三年,宫室苑囿狗马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
  “先帝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先帝乃曰:‘百金,中民十家之产,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说着说着,皇太后窦氏悠悠然叹道:“老妾……何德何能?岂敢以三百金池为焉?”
  长公主和梁王相视,都有些索然——谈到先皇,这话题就很难继续了。
  刘武不甘心:“阿母……”
  “阿母,”长公主为弟弟说话:“阿武乃孝念。”
  “吾知,知矣……”窦太后点头,摸索着拍儿子的肩膀:“然宫池之事,不提……也罢。”
  刘武在坐席上由坐改成跪,随后干脆站立起来离开席位,整理整理衣冠向窦太后跪下,正正式式行了个大礼:“阿母!母后……”
  殿中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这块吸引过来。窦太后侧耳倾听动静,大惑不解地问:“阿武?汝……”
  “阿母,武少小别慈帷而之国,母子分离多年。”梁王刘武边行礼边述:“身为人子,不得昏定晨省承欢于膝下,伺奉于亲前。虽居天下膏腴地,王四十余城,宫苑方三百余,殊无意趣!”
  皇太后摇手:“阿武,阿武,此……非汝之过也。”
  “武在梁国,每闻母后病,口不能食,居不安寝,常欲入长安侍母后。然,然然……”说到这里,刘武眼中泪光闪闪。权高位重的梁王,竟然流泪了!
  “阿武!”皇太后的话音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成为皇太后,儿孙帝王,如果说窦太后今生还有什么遗憾,那无疑就是‘与幼子的骨肉分离’——这是老人家心头积聚多年的至痛。
  “武别无他念……念,”刘武竭力自我控制的摸样,让长公主也红了眼眶:“儿所愿,惟池成之后,及夏,阿母宫中暑稍减,无病热。如此,春后儿身在梁地,也略心安。”
  说着,梁王向母亲叩了个响头:“阿母,望母后允准为池,遂儿之心愿。否则,武长跪不起矣……”
  窦太后悲喜交加:“吾儿……”
  “哎……”长公主长叹一声,也起身走到弟弟身边并肩跪下:“阿母……”
  “姑姑,大王纯孝呀。望姑姑允之。”窦彭祖也跟着起来,在皇家姐弟身后跪下。没一会儿,皇家第三代小字辈、少府新主官还有来做客的两位宗室亲王全跟着跪下了,成扇面排列。
  “阿武,”节俭成性的皇太后在犹豫:“三百金……”
  梁王以为母亲是担心花国库的钱朝廷上不好交代,赶紧追加细节:“阿母,无须动用府库。阿武愿一力承担。”
  区区三百金——对梁王刘武来说,只是小意思啊小意思!
  ‘你哥的钱,是钱;你的钱,也是钱啊!’窦太后依然纠结在金钱问题上:“三、三……百金……”
  齐王和淮南王这回算是开眼了,以前一直听说皇太后不舍的花钱,以为只是一般的节省罢了。没想到竟到如此地步——三百金虽然多,但梁王是什么人?是宗室第一亲王啊!非但地位第一,财富更是第一。梁国王宫储存的黄金,弄不好比国库都多!
  ‘感觉火候快到了,就差最后一把火了。’刘武蹙着眉头四下里掂量;目光,从‘游移’突然成为‘锁定’!
  “阿娇,阿娇……”梁王舅舅拉长胳膊,隔着一排人将小侄女拽过来,笑嘻嘻问:“阿娇喜未央宫之沧池耶?长乐宫新建大池,何如?”
  “大池?”阿娇的大眼睛,立刻变成两弯月牙:“长乐宫?!王叔?”
  “然,然也!”刘武舅舅手指上面的窦太后,套着耳朵鼓励小贵女:如果想要那种既可以划船、又可以看风景的大池子,就努力向祖母太后求啦!
  “嗨!”娇娇翁主连蹦带跳跑上前,搂住祖母就撒娇:“大母,大母,娇娇喜大池,喜大池甚……大母,大母呢……”
  小贵女整个人挂在皇太后胳膊上扭啊蹭的,摇来晃去娇滴滴求告:“大母,大母,娇娇要啦,要啦……”
  陈硕胳膊肘顶顶大哥,嘴巴歪一歪——看吧看吧,妹妹的撒娇功夫,祖母一准顶不住。陈须低眉一乐,心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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