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齐王刘寿人虽然年轻,但素来持重有礼,今天的举止好反常啊!
虽然极想直接挥臂,尽快摆脱眼前这个莫名其妙找上门的小麻烦,燕王刘定国总算还保有一星儿理智。“汝……谁人?”刘定国决定打听清楚了,再说。
阿娇停了手,答道:“家慈讳‘嫖’,先帝赐汤沐邑曰‘馆陶’。”
‘馆陶?!馆陶长公主吗……’淮南王刘安身子一动,飞速侧脸看向刘寿。齐王态度平稳,毫无异色——淮南王皱皱眉。
‘馆陶长公主的女儿?’刘定国将陈娇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发梢、额角、衣领、腰间、长裙、袜子……一样没错过,结论是依然不敢相信:这真是当朝第一公主的独身女儿?没一件稀罕的物事,妆饰也太普通了吧!
想到这里是宣室殿,即使有人冒充也不可能到这里来找死,燕王刘定国压下心中的怀疑,微微拱了拱手道:“馆陶翁主。”
阿娇甜甜应一句:“大王!”人站在刘定国面前等着,仰视的小脸上满是期待。
燕王先是不解,过一会前后贯通才想起来:小翁主这是在等他的礼物。今天他们初次相见,按规矩,他要掏‘见面礼’。
‘看长公主女儿的穿戴,宫中应仍延续文皇帝时代的简朴风气。送这个……足够了。’从袖中取出一物,刘定国单手交给陈娇:“翁主……”
“谢大王。”阿娇接过来,却是一朵金花,黄金打制的兰花。兰花半开半合,制作精致,花心由一颗绿色石头镶嵌,石头表面经过打磨颇有光亮。
陈娇拿着兰花瞧,目光锁定在花心的绿石上,满腹疑惑:这绿色看起来……好怪!这是什么石头?
打怀里掏出兔形佩囊,娇娇翁主从海珠囊中取出一只小绢包;再解开绢包口的封绳提溜着底子一倒,六柱形的深绿宝石滚入阿娇的掌心。
绿宝石捏起来,对着烛火照照。清绿透彻!
即使隔着段距离,淮南王和齐王也不仅悄悄吸了口气:奇珍!!那颜色,带黄、又似带蓝?如初春嫩枝上新发的绿芽,又如珍禽孔雀长尾上的翎羽,晶莹润泽中却透着股浓艳的光华!
阿娇又将金兰花的侧面对着火焰,两边参照着看……
20…02 阿娇,肥年!(下) 。。。
货比货,该扔!!
在顶级祖母绿的陪衬下,给金兰花做心的那块——撑死了只能叫‘绿瑛’。‘瑛’者,美石也;有几分颜色,但不是‘玉’,也够不上‘宝石’的边!
娇娇翁主小嘴扁扁,拎着燕王的见面礼,好生为难。
‘好海珠!这么多颗……竟然用来攒佩囊?刘定国这次是显眼了。’凝视长公主女儿的兔形囊,淮南王摸了摸胡须。于众人不注意处,刘安在左袖中摸索一番,取出件物事看看确认无误后,攥在手里。
博学多才的淮南王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若有似无的笑容一直就没离开过面颊,显然心情巨佳。相较于老成的淮南王,齐王的道行就浅多了。刘寿双臂抱腹身体往前倾,肩膀不住抖动——齐王刘寿平生第一次发现,要保持‘闷’笑竟这么费劲!
齐王的努力,徒劳无功!燕王对他家的对头从没放松过,其用心程度竟然大到忽略了馆陶小翁主对礼物的反应。
刘安发现了这个情况,投向燕王刘定国的目光中带了三分好笑和七分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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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娇叫燕王:“大王!”
燕王没回应。他正忙着和齐王对眼——恶狠狠的。
“大王,大王!”娇娇翁主重复好几次,好容易才拉回了刘定国的注意力。
“翁主?何事!”燕王大半心思在齐王身上,一心二用之下难免有些不耐:见面礼都给过了,还有什么事?就算是长公主的女儿,也不能得寸进尺啊!
虽然对方做了掩饰,阿娇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了刘定国的真实态度。
不用再犹豫了。馆陶翁主陈娇挺直腰杆,缓缓道:“大王,吾虽幼,亦闻北地苦寒,民生艰朴。大王镇守边陲,分上之忧,有功。小女何德何能敢收此重礼?”
说着,陈娇将金兰花轻轻放到燕王座侧的几案上;再退后一步,敛衽行礼,接着转身离开——其举止之优雅礼数之周到,足以让最苛刻的宫廷礼仪师傅都挑不出半点儿纰漏!
“呀?!”燕王张口结舌,一时不知所措。
淮南王见状,只略一思索就从尾指上褪下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也攥在手里。
“噗……唔,唔唔!”齐王整个人几乎匍匐到地席上,手掌用力捂住嘴巴才没完全失声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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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主!”燕王打死也没料到会遭人当面退货,懵了:“汝,汝汝……”
刘定国是前任燕王的嫡长子,一出生就是王太子,地位稳固人见人捧,是一路顺风顺水过来的。骤然碰到这意料之外的状况,竟不知如何应对,只指着小陈娇的背影猛喘粗气,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
同处一室,陈娇不可能不知道燕王现在的愤怒指数。不过,娇娇翁主选择——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柔声叫过胖兔子,馆陶长公主的女儿牵着她‘长耳朵可爱版秦二世’,慢条斯理悠哉游哉地走向淮南王刘安。
“哇……哈,哈哈!”齐王终于忍不住——破功了!
‘粉饰太平啊,粉饰太平!看这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也太解气了!’刘寿趴在地席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用拳头捶地。如果不是好歹还念及自己的亲王身份,他真想就地打两个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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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参见淮南王!”馆陶翁主拢袖举臂,右手压左手加额,也对刘安躬身认认真真行了个全礼。
礼刚过半,就被淮南王拦住:“翁主,不敢,不敢。”
刘安将早准备下的礼物双手托到阿娇面前,微笑道:“得遇翁主,寡人幸甚。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翁主笑纳。”
‘薄礼?’阿娇端详端详眼面前的‘薄’礼,大眼眨眨:母亲教过,琥珀最常见为淡黄色。若和黄水晶般清澈,就是琥珀中的精品了。而这款……
淮南王送出的琥珀非但颜色偏向金黄,通体油润晶莹不见杂质;最难得的是,琥珀中心的绿色小甲虫肢体完整,栩栩如生。
拿起来放到鼻前闻一闻,阿娇这下是真的吃惊了——有香味,还带有香味!一种淡淡的,闻上去很清新很恬淡的香味。
琥珀之中,‘金黄通透’‘虫子完整’‘带有香味’只要具其一,就属上品。而眼前这块三项俱全,罕见之极,简直可称‘神品’!
‘这还算薄礼的话,怎样才算……厚?’又瞅瞅男式指环上镶嵌的大个儿深红宝石,阿娇冲淮南王莞尔,心里好好笑:大人真好玩,总是言不由衷,喜欢说反话。
阿娇礼貌周到地表示感谢:“谢大王厚赐!”
“翁主客气……”淮南王气定神闲地摆手示意,满脸柔和,好似他刚才送出的不过是麻布板栗之类再寻常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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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齐王……”对淮南王行完礼,阿娇才打算转身迈步,却愕然地发现她不用再费事动地方啦——齐王自己迎上来了。
刘寿先向阿娇行了个揖礼,随后干脆蹲在女孩面前主动做自我介绍:“翁主与寡人有亲!”
“有亲?嗯……”阿娇想了想,点点头同意:“大王所言极是,大王乃家母同宗。”理论上,天下所有的刘姓皇族都是娇娇翁主的亲戚,拜长公主母亲和皇帝舅舅所赐。
“不止如此……”齐王摇摇手,和颜悦色地补充:“舍女弟若,为章武侯少君窦詹事之妻。”
“若?妗子若?”这么一说,阿娇当即联想起来了。窦表舅家的舅母刘若,可不就是来自齐国的王主,现任齐王之妹嘛!刘若舅妈温柔又亲和,对自己可好了,连胡亥都是她送的呢!
想到这些,陌生的齐王立刻变得亲近好多。阿娇乐呵呵伸出橄榄枝:“齐王叔远来入京,若得便,入长乐宫一叙?”
说完,想起边上的淮南王,娇娇翁主连忙扭头笑嘻嘻补一句:“淮南王伯,亦然。”
齐王忙不迭点头。淮南王含笑颔首,心中生出几分赞许——虽然亲王有权入长乐宫谒见皇太后,但听女孩子这样说出来,生生给例行公事平添了几分亲切,让人好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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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热打铁,刘寿喜滋滋奉上他的见面礼。掌心上,是一只拳头大小的海螺……
整个海螺形状优美,螺壳不知经什么方式处理过,光亮可鉴;乳白、浅棕、抹黑、暗金等色的花斑和条纹彼此交错,美丽异常。
唯恐生长于中原腹地的小贵女不认识,齐王巴巴给解释:“翁主,此物生于海底,名曰‘海螺’!”
“海……螺……”小手轻轻抚过海螺壳,阿娇看得很仔细:宫中的海珍,多为珍珠珊瑚之类。海螺,还真没见过!
“海螺乃寻常之物。”燕王脸臭臭地搭腔:“岸边水下,俯仰皆是。”
阿娇听了,不置可否。只一双明眸剪剪顾盼,流转波光,好似在问齐王:海螺是因为太普通太常见了,才没有被进贡入宫吗?
‘美目盼兮,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在侧的淮南王见了,无声地笑了:拥有这般会说话的眼睛,言辞岂非多余?刘嫖生的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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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得牙痒痒,齐王深深吸了两口气,才强忍住跳起来和刘定国干一架的冲动。
从螺口中掏出一团黑丝罗,齐王将空空的螺壳套在馆陶贵女的耳上:“翁主,试之,试之……”
那是一种阿娇从未听过的声音,不是金石之声,不是丝竹之音,不是歌者的咏唱;有点像风,如风卷过松林……可细细听,又有不同。
阿娇辨认不出来,一脸困惑地望向刘寿:“大王,此……”
“海……之声。”齐王答。
馆陶翁主:“海?”
“海!”幽幽吟哦着古老的词句,齐王将四周闻者的心思引向东海那无边无际的波涛:“波逢汹涌,濆滂沛兮;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翁主,齐立于东海之滨。临淄风物,与关中迥异,殊可一观。”虽然知道不大可能,齐王还是尽力游说:“唯不知寿可有降阶相迎之幸?”
“哦,出游……须待大母阿大……”阿娇认真想想,颇为遗憾地回答——出门远游这类事,要听长辈的。
‘这件礼物虽然简单,但很有趣。喜欢!’阿娇笑眯眯向齐王行礼称谢:“娇多谢大王。”
‘( ⊙ o ⊙)啊!这也成?’燕王极不服气。他的黄金兰花无论如何也比一只海螺值钱得多,凭什么反倒是他被退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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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翁主,”觉察到阿娇会错了意,齐王急忙拦下馆陶翁主,将手中的黑丝罗小包打开后递上:“区区玩物,供翁主闲时赏鉴。”
‘啊,还有?’阿娇诧然,转眸看去,一瞬间竟愣了——墨黑的丝罗上,两颗大珍珠熠熠发光。
‘珍珠’对馆陶长公主的爱女来说,绝不是稀罕物!海里的,湖里的,河里的;白的,淡绿的,粉红的;她见多了。不提亲戚长辈衣服上的首饰上的,单阿娇自己佩囊上的海珠,就颗颗粒粒是上品。但齐王送的这两颗,分外不同……
这两颗珍珠,每颗都有成年男子拇指那么大,滚圆滚圆。珠子,讲究的就是‘圆’;越圆,价值越高。
而相较于颜色,这对珠子的大小和形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与平常珍珠附带的七色虹光不同,这两颗在雪白珠身上泛起的,竟是金光!金色的的珍珠!
‘珍珠……也有金的?都没见过呢!’阿娇这回是震惊了!不需介绍,小翁主也明白这礼物的珍奇程度:“大王?”
那边,饶是以淮南王刘安的饱学修养和王者富贵,也禁不住眼角一抽,呆愣片刻。
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刘寿不无得意道:“翁主,此珠非同寻常,并非海中之物。”
馆陶翁主:“乃……湖珠?”
“非也,非也。”齐王摇着脑袋否认:“湖珠……色薄。”
阿娇专心致志接受新知识。刘安和刘定国两个表面不在意,其实也在听。瞥一眼刘定国,齐王刘寿扯扯嘴角,云淡风轻笑谈:“翁主,极北之地有大河,其水势盛,奔流冲激而入北海。”
‘妹妹来信中说,长公主的这个女儿年纪虽小,人却机敏聪颖。也不知是真是假……’齐王端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闲闲继续:“河中异蚌,剖之可得金珠,乃‘燕’地名物也!”
‘异蚌……金珠……好有意思!’阿娇拿齐王的话当故事听,正得趣;话里话外的,猛然砸吧出一丝异味:燕地名物……燕地?!燕国!!
馆陶翁主一个旋身转向燕王。小贵女目光中透出的,是浓浓的轻蔑和重重的恼怒。
淮南王举手扶额:齐王刘寿,实在是太不厚道~(≧▽≦)/~啦啦啦!
20…03 梁王小舅舅 。。。
齐王刘寿有点失策了,一点儿。
开始时阿娇的确是被燕王激怒了,很光火。但馆陶小翁主对刘定国的恼怒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齐王没想到,刘嫖皇姐在无意间打乱了他的算盘。
作为大汉第一皇女的馆陶长公主,将女儿在襁褓中无辜承受的那场灾难视为其帝国公主生涯中最大的耻辱和教训!从未加以忘怀!!随着时光流逝,即使今天陈娇在外人眼中已活泼可爱,并不比同龄女孩多病或欠缺些什么,但长公主仍认定:她可怜的阿娇当日折损过度,体虚怯弱多有不足,怎么照顾都不嫌过分。
华夏贵族,素有‘重保养’的传统;华夏医道,身理和心理对健康同等重要。馆陶长公主生于宫闱长于皇家,对这些知识浸淫极深,于是早早的就对女儿加以教导。
‘心肝儿,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呢,一碍仪容,二损康宁,还于事无补;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这是长公主最经常向女儿灌输的观点之一。
阿娇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所以当回到梁王舅舅身边,馆陶翁主已将心头的不悦散去五分。
等到刘启皇帝和重臣谈完国事,召弟弟和侄女进去一起用小食之时,陈娇小贵女甚至恢复到原本的好心情,和她亲爱的皇帝舅舅开开心心地聊天聊地。
在一连串银铃般清脆甜美的笑声中,娇娇翁主完全是把刚才偏殿里发生的事当笑话说:“咯咯……阿大,燕北大河之内,果出金珠否?”
“燕北?”天子摸摸侄女的乌发,微笑:“燕国之北,确有河流。然……金珠?”
看着阿娇手里的珠子,刘启陛下感觉有些眼熟:在以前,很早很早以前,他似乎曾见过这种金色的珍珠。时间太久了,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大兄,”将一盘枣泥山药糕递向小侄女,梁王刘武提醒皇帝长兄:“吾兄弟初入长安之际,北国贡物中确有金珠。”
天子接过糕点,放在阿娇面前:“哦?”
刘武:“然也!”
皇帝初有些疑惑,片刻恍然:弟弟这人自幼喜爱珠宝珍奇,过目而不忘!他说有,就是有了。
挨下来天子奇怪了:“如今不见,何如?”如果是贡品,按道理该依序呈送;怎么这么多年都不见进贡啊?
“唔……嗯?阿大,宫中无金珠耶?”急匆匆咽下半口枣泥点心,阿娇将两颗珍珠捧到天子眼前:“阿大,娇娇愿以此珠献阿大御前!”
没料到兄弟俩闲谈会引来侄女如此反应,天子先是一愣,继而老怀大慰,不胜欣喜:“阿……娇……”
‘可心的孩子,真是太惹人疼了!’一把抱过来搂在怀里亲亲额头,天子好一番软语安抚:珍珠嘛,阿娇收着自己玩就好,阿大这里用不着……
阿娇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