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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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因壁月-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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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家?兰晗怔了一怔。 
  “百妍宫。”兰七放下杯,抬眸看他一眼,“明白了吗?” 
  兰晗一凛,瞬息清醒,“属下知道,七少但请放心。” 
  “那就好,你下去准备吧。”兰七挥挥手。 
  “是,属下告退。”兰晗退下。 
  小院中安静下来,只有风拂起竹枝发出的簌簌轻响。 
  兰七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玉扇,碧眸静静的看着某处,面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似在观赏美景又似沉吟思绪。半晌后,忽地抬首悠然望向头顶的翠竹,万千尖叶倒映在那双碧眸中,翠幽幽的如最深的潭,华灿灿的如最利的剑,异美如妖,观之生怖。 
  “竟然敢抢本少看中的东西……江湖乃是要俯于本少足下的,竟然无声无息的便叫三千高手消失了……”喃喃一声,碧眸缓缓闭上。 
  竹荫下瞬间静得可怕,连风也不敢轻掠,然后一丝几不可察的细语悄悄溢出,“这不等于掴了本少一巴掌么……本少自当要亲手奉还百倍!” 
  玉扇轻轻滑落,露出红如烈火的唇,绽起一抹比极冰之渊还要彻寒的笑。 
  眉如黛梳洗了,又用过膳食,便有人来请,说七少请十七夫人入翠凉阁品酒。 
  由婢女领着穿过庭院,便到了一处小院前,婢女退下,由她自己进去。 
  走入小院时,她以为自己走入画中。 
  小院里开着一丛白菊,菊旁是一座精巧的朱色小楼,楼旁一片凌云翠竹,秋日的小小一方天地里,不过白、红、绿三色,却点缀出了春日的明丽绮色。翠竹密密遮挡起日辉,清凉的竹荫之下横着一张竹榻,榻上卧着一人,榻旁摆着小几,几上青瓜红果玉碟点心茶酒杯盏,一切都是如此的静谧悠然,如置雅境。 
  可当目光触及榻上卧着的人时,这雅境便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 
  紫衣微乱,发冠斜落一旁,墨色长发散了一榻,衬着一张雪白的、五官轮廊无处不是美得无与伦比的脸,令人惊惑交加。那该是朱楼里走出的艳魂,幽丽的而诡异,那该是翠竹里诞出的妖灵,清寒的却邪魅,无法抑制的目不转睛,却未敢再近一步,痴迷更畏惧。 
  眉如黛便站在一丈之距的地方,静静的看着那个人。 
  当那双眼睛睁开,露出那双独一无二的碧色眸子,那一张眸的锐气,天为之敛光,那一顾盼的风华,地为之失色。 
  那一刻……她听到自己的心在说话。 
  无论是人是妖,无论是男是女,这一刻起,她……臣服忠诚于这个人。 
  “夫人来了。”兰七缓缓起身,随意却是入骨的靡魅。 
  墨丝流泻,染于紫衣,墨、紫相间,浓郁的高贵,神秘的庄重。 
  可当这墨黑、深紫中绽开一双冰寒的摄人的碧眸,高贵庄重中便生出了丝丝妖气。 
  这一刻,这个人容色的美,这个人入骨的妖,这个人渗露的风华与气度……都张扬到了极致! 
  无论这个人是男是女,此刻,这个天地间没有人能不受其蛊惑! 
  眉如黛轻轻移步过去,从头上取下梳,很自然的为之梳发,束冠。 
  一切弄妥,她在他的脚下跪下,垂首,平静的郑重的道:“兰黛拜见七少,从今尔后,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兰七凝眸看她,片刻后轻轻一笑,“夫人经此磨难,更是聪慧,没让本少失望。” 
  她不傻,曾经也是黑道一方魁首,曾经为了那一宫之主一席之地也流血也暗算也杀人。无论兰七救她之时是顺手为之还是随兴所致,那不重要。从她接过那块刻下“十七”两字的玉佩始,眉如黛的今生便已结束,从他唤她“夫人”起,他心中便该已有了谋算。 
  可这又如何呢?她也能得到她所要的。 
  她抬首,目光清明,“兰黛谢七少的再生之恩。” 
  “兰黛?”兰七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眉如黛’闻之便觉妩媚,‘兰黛’却有暗香潜来之感,都不错。” 
  “‘眉如黛’是师傅当年捡到我时见我眉生得好便这么取名了,‘兰黛’是我此刻为自己取的名。” 
  “哦?”兰七挑眉看她,容色虽凋,两道眉却依如新月初升,长长弯弯的,不由赞一声,“果然生得好看。既是如此,以‘兰黛’为名也不错,起来吧。” 
  “谢七少。”兰黛起身。 
  “本少说过你是十七夫人,那么兰家上下便会尊为你夫人。”兰七一拂袖站起身来,在小院里踱着步,侧转着头,悠悠看她,“你明白你的身份吗?” 
  兰黛愕然抬头。她以为他不过是要用她,她也打算尽一身所能报他,可是……那样的戏言竟是当真吗?竟然当真给她一个身份?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这样老了丑了的人? 
  兰七微微一笑,云淡风清的却是真真正正的笑,“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生是死,从本少给你玉佩那刻起,你便是兰家的十七夫人,该有的名份、地位、金钱以及尊重,一分也不少。本少说一不二。” 
  兰黛真的呆了。 
  兰七笑看着她。 
  兰黛的眼中湧出两行泪水,然后她再次深深跪拜于地,哽咽道:“兰黛……此生绝不负七少!”便是昔日容华最盛、贵为百妍宫主、江湖地位最显赦之时,也不曾有人予她这样的尊重。却在这一刻丧失所有之时,完完整整的得到一份。此刻便是叫她跳火海步刀山,也欣然而去! 
  “你不负本少,那本少便也绝不会负你。”兰七伸手扶起她,抬袖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笑道,“夫人眉生得如此好,虽令本少失了画眉之趣,幸得还有这袖拭香泪的艳事。” 
  “噗哧!”兰黛忍不住破啼为笑,一瞬间,那凋零的颜色忽地鲜活起来,眉弯如月,眼眸带泪,欢欣的盈润的,隐隐的便渗出那妩媚娇态。 
  兰七看之也不由叹一声,“夫人果不愧为百妍宫主,一笑生妍,本少也心动呀。” 
  兰黛轻轻笑着,眉眼舒展,神情怡静,仿年轻了十岁。她抬手抚上脸,平淡开口,声音却已复娇媚,“妾身年华已逝,容色凋零,今日能得七少若此,此后心底视君为夫为主为天。虽是厚颜,却终身不侮此言。” 
  “好。”兰七走至几前,执壶倒上两杯酒,递一杯与兰黛,“这一杯酒,便是本少与夫人的喜酒。” 
  兰黛接过,两人碰杯,然后仰首一饮而尽。 
  “本少已让兰晗选了几个人陪夫人回百妍宫。”兰七放下杯道。 
  “是。”兰黛应道。 
  “明日动身,夫人可先去歇息,以养精蓄锐。”兰七淡淡笑道,碧眸别有深意的看着兰黛,“有什么事可直接找兰晗相商。” 
  “妾身明白。”兰黛弯腰一礼,“妾身先告退。” 
  “嗯。”兰七点头,目送兰黛离去,露出满意的笑容。 
  在这世间,权利、金钱、地位果然才是最重要的,无人不倾! 
  再斟一杯酒,一笑饮尽。 
  东溟海里,又会有什么样的一番景象? 
  有那个人同行,值得期待呀。 
  “茗香坊”在晔城是很有几分名气的,这里的的茶叶最全最好,晔城里凡是懂茶的喜欢喝茶的,八成皆是到这里的,因此坊里生意极好,每日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不绝。 
  当那位着一袭青衫的年轻公子踏入茶坊之时,坊里的伙计由不得便是一怔。 
  出入坊里的多是这晔城里有些身家的人,因此都有一定的气度,非那些底层穷人可比,可眼前这样清华高雅的人物却是头一次见到,便是常来坊里那被晔城里各家夫人小姐们暗中倾慕的陆家四公子也远远不及。坊里茶香缭绕宾客来往,有些嘈杂喧嚣,可那人只是轻轻一步踏入,耳边便是一静,如谪仙入凡,任红尘滚滚,他不染纤毫。 
  “这位公子是品茶还是买茶?”一名伙计迎了上去。 
  明二眸光扫了扫茶坊,温文道:“听闻贵坊有‘一树碧无情’此茶,未知可是真有?” 
  伙计一愣,接着赶忙答道:“此茶十分稀有,需得问问掌柜,请公子稍等。” 
  “劳烦了。”明二点头。 
  伙计进里唤人去,他目光一转,便碰着了许多的目光,微微一笑算是致意,走到一边慢慢看茶,任身后那些好奇的目光与议论声。 
  伙计们看看客人,又看看那位公子,暗想,这样的人物不引人注目才是奇了。 
  过得片刻,伙计领着一年约六旬左右相貌清癯的老者出来了,老人一见明二,神色微震,然后如常走近。 
  “老朽陶玑,乃此坊掌柜,听闻公子想要‘一树碧无情’?”老者施礼道。 
  明二转身回礼,“在下素喜此茶,无奈难寻,闻得贵坊有,因此便来了。” 
  陶玑拈须颔首,“此茶十分罕有,老朽也是十多年前曾得半斤,虽甚为珍惜偶才一尝,但十多年下来,也仅存一小盒。有道是琴奏与知音闻,既然公子如此喜欢此茶,那便是知音,老朽虽无茶可卖,却愿请公子一杯茶。” 
  “既是如此,多谢掌柜。”明二欣然。 
  “公子请随老朽来。”陶玑前头领路。 
  茶坊之后是一座小小的庭院,离了前边的热闹,这里安静幽雅。 
  陶玑将明二请入左侧厢房,深深拜下,“陶玑拜见二公子。” 
  “陶叔切莫如此。”明二赶忙扶起,温和笑道,“华严乃是陶叔看着长大,岂能受长辈之礼,这岂不折煞侄儿了。” 
  “公子是主,陶玑乃仆,受礼也是理所当然。”陶玑就着明二的手起身,清癯的脸上是温淡的笑,“老爷夫人可还好?” 
  “都好。”明二一脸春风微笑。 
  “公子此来,可是真打算要去东溟岛?”陶玑请明二上首坐了,自己在下首坐下。 
  “嗯。”明二微微点头,“东溟海里殁了三千英豪,我辈岂能不去。我此来便是想请教陶叔,可有探得些许消息?” 
  “唉。”陶玑轻轻的长长的一叹,“公子,非老朽无能,此刻满江湖无论何门何派,能探到的也就是外面流传的那些,再无可得。” 
  “竟是这样么。”明二沉吟起来,眼眸蒙蒙的看着某处,思索着。 
  陶玑也就未出声打扰,静静的看着他。 
  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这么的完美无缺。心头莫名的沉。当年第一眼看到时,还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却比那十三岁的孩子更乖巧懂事,安安静静的站在母亲的身边,用一双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人。那时候便心惊着这孩子的沉静隐慧。这么多年过去了,算是看着他长大,明家是世家大族,枝繁叶茂子孙众多,无论是在长辈后辈眼中,无论他是三岁、四岁、五岁、十岁……他永远都是最好的。读书他斐然出众,习武修为最高,六艺最精,待人接物永远怡人怡心,让他做的事永远妥妥贴贴,便连容貌气韵,那也是超越众生的出尘天姿。 
  这是一个无论从哪看都完美无缺的人。 
  凡人,却有着不可能有的完美无缺,这才是最可怕的,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这样的东溟岛可真是有意思。”明二一声轻笑打断了陶玑的神游。 
  “公子出海,需要老朽做何准备?”陶玑问道。 
  “准备么……”明二眸光一闪,笑道,“不需要,那人该会备好所有的一切,你只要把我所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一下便是。” 
  “好的。”陶玑应道,接着又问,“公子在何处落脚,可需老朽安排?” 
  “不烦劳陶叔。”明二淡淡道,“我与他们同住客栈,明日可能便往英州,你通知那边一声便是。” 
  “老朽省得。”陶玑点头。 
  正在这时,门轻轻叩响,然后两名婢女轻轻推门进来,一人手端一个莲型碧玉盆,盆中满是寒气森森的冰块,冰中置一白玉茶杯。 
  “公子喜欢喝的‘一树碧无情’。”陶玑看着进来的婢女微笑道。 
  “还是陶叔最懂此茶。”明二轻轻喟叹。 
  “以雪水泡茶,以冰镇之。”陶玑接过一名婢女手中的玉盆亲自捧至明二桌前,“这还是当年公子教老朽的,公子尝尝。” 
  “如此佳品,华严岂会推辞。”明二从玉盆中取过玉杯,揭开茶盖,白玉杯中一泓碧水,通透盈澈,光是其色已令人惊艳,未品已冷香袭面寒意沁脾,由不得赞一声,“好茶!” 
  陶玑慰然而笑。 
  明二以茶盖拨弄着绿针似的茶叶,碧泓漾起,层层漪涟荡开,倒是极似那人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一树碧无情’,那双碧眸可不只无情,更是险不可测……忽地,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什么,神思便是一怔。   
  十九、扬帆沧海(上)   
  傍晚之时,各人都回了客栈,不出所料,探得的都与街上听得的一般无二。一起用过晚餐后,便聚于洺空房中商议。 
  “洺空兄,依目前情况来看,你如何打算?”宇文临东率先出声。 
  洺空闻言移目往兰七、明二看去,在那两双眸子中看到了相同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慰。 
  江湖此代是多龙凤之姿,只不过……任杞、列炽枫剑术刀法虽已臻境界,却也只是一心在武,凤裔心性淡漠不理世事,宇文沨太过刚傲,宇文洛武功不行,宁朗还只是雏凤,列炽棠、花清和等东溟海中生死不明,能作龙头凤首的该是此二人也。 
  洺空心神一定,当下开口道:“首先我们要确认此消息是真是假。” 
  各人闻言皆点头。 
  洺空道:“既然三千英豪已尽殁于东溟海中,那又怎么会有消息传回?因此这消息要么是假的,不过是江湖以讹传讹。然则,即算消息是真的,可满江湖却找不到传出这消息的人,他必不是那第一批出海的三千豪杰之一,否则不必藏身暗处,此人必是别有用心之辈。鉴于此,无论三千英豪是否有葬于东溟海中,我们能知的是东溟海中必发生了什么事。” 
  “嗯,小弟也这么想。”宇文临东颔首。 
  洺空继续道:“二则东溟岛之行无论前途如何,我们依然要去,圣令我们必须夺回。” 
  “那当然!”宇文洛当下抢着道,“我都还没看过的啊,一定要抢回来!” 
  “你插什么嘴!”宇文临东横一眼他。 
  宇文洛缩了缩脖子,讪讪低头。 
  洺空只是微微一笑,道:“三则我们此次出海之人不必上次那么的多,只挑一流高手。东溟海中既有凶险,武功低微者去不过徒然丧命。” 
  “嗯。”兰、明也是点头同意。人多了反不好办事。目光各自扫一眼对方,各绽一抹意昧不明的淡笑。 
  “再有便是我们需得做足充分的准备。”洺空说起这个眉头略略皱起来。江湖上论到上天入地的本领,那真是各有各的招,只不过大家都生活在陆地上,并无有海上生涯的经验,这才是此次出海最大的困扰。 
  大海中波谲云诡,面对那茫茫苍海,他们再高的武功也是徒然的。 
  “出海需要的船只、行装本少可以负责,这一点前辈勿须忧心。”兰七摇摇玉扇道,言罢目光转向明二,似笑非笑的模样。 
  明二被兰七碧眸一瞅,本来已端起的茶杯也只得放下,温言道:“驾船的人手、向导晚辈可以寻来。”言罢空濛的眸子望一眼兰七,淡然一笑,兰七回一抹得意又满意的笑。 
  兰家向来富足,明家是在临海的天州,有他两人这一番话,各人心中便都有了底。 
  “如此便烦劳两位了。”洺空倒也不客气就将这重任交托了。 
  “原定了九月二十六日出海,时间不多,我们明日便赶往英州吧。”宇文临东最后道。 
  “嗯。”众人颔首。 
  当夜各人皆早早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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