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 第2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申屠回过身,微笑着:“回陛下,老奴亲送丞相回府。“

    “哦——”刘禅向下靠去。申屠皱皱眉,欲言又止。刘禅拉住他:“怎么了?相父怎么了?”

    申屠忙安慰地笑笑:“哦,陛下休急,丞相想是受了夜寒,回去时胃痛犯了。不过,好像…不是很重。”

    刘禅又蹭地坐起来:“请御医了没有?快,给朕更衣,朕要去相府问疾。”

    申屠忙拦住:“陛下,太医院已经去人,为丞相请过脉,不要紧了。现在快四更了,想丞相,也要睡了,陛下不如明天再去吧。”

    刘禅侧着耳朵听听,外面一片安静,他叹了口气,挥手让申屠退下去。徐徐躺稳,咬着自己的手背:唉,朕,负相父深矣。

    成都是难得见到太阳的,可是今天,却从沉郁已久的云层里透出半个脸,把一片暖洋洋的阳光洒下来,本就悠适的成都人越发举止闲散了,大大小小的酒舍里聚着三三两两的人。

    相府中,柔和的阳光透过浓郁的桑荫,在小径上照出斑斑驳驳的影子。微风卷起竹枝,拂着黄夫人与婉云的佩带。

    婉云低着头,脚步缓慢。手里的帕子在手指上一圈一圈地缠着。黄夫人无奈地望了望她,轻轻揽住她的肩:“婉云,不要生先生的气,他责备你,是因为……”

    “夫人,别说了,婉云没有生先生的气。”婉云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惊悸的目神色:“我真的没有。”

    黄夫人拍拍她的肩:“那就好。走,去看看瞻儿。”

    孔明站在窗前,望着夫人与婉云的背影消失在竹丛与桑荫的深处,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婉云这个傻孩子,为了我,竟是什么傻事,什么傻话都说得出来呢。

    孔明摇摇头,走回案边,不知为何,今日这公文总是看得不十分专注,刘禅无助的眼神时时从他的脑海中闪过去。孔明揉着眉心,捏着笔,一件件细细批阅着。

    粮草、堰塘、赋税、读书台、征徭……。

    官员任免、致仕、病亡……

    出使江东、向南中运送稻种、兵饷……

    ……

    唉,孔明放下笔,执着一件文书出神,他摇摇头,将目光送到了窗外,阳光柔柔的照着他。孔明站起身,披了披身上的布袍,有些无力地歪在竹榻上,一下一下地按着太阳穴,也不知神思飞逸到了何处。

    “孔明,孔明!”

    嗯?孔明忽地睁开眼睛,他的字,早已没有人称呼了。是谁?他四下寻找。

    “这儿呐。”

    他定神一看,在他的书案前坐着一人,方面大耳,威严而慈祥。手里摆弄着文书似嗔似叹的望着他。

    “主公?”

    孔明下了榻,匆匆向着刘备施了一礼;

    “主公,你可回来了。快把我愁死了。”他坐在案前,一边说一边执起漆壶为刘备斟茶。刘备只是笑,并无言语。

    孔明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主公啊,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好多的大事,主公也不决断,唉,亮快要累死了。”

    刘备执起杯,抿着茶,从杯沿处投过来的目光有些凄然。

    孔明摊开案上的文书:“你看,这成都的兵士一直是主公的劲旅,主公亲为统领,强将如云,可是如今,唉,老的老,亡的亡,亮训练新军,找不到可造之才呢……”

    他把文书送过去,刘备接过去看着。

    孔明又打开一份:“哦还有,亮想将军伍缩减,兵在勇而不在多。八阵法也需演练,唉,可是亮现在抽不出时间手把手地教习……”

    他一份一份地说着,刘备聚精会神的听着,孔明惊讶,自己怎么会说了这么多。

    刘备放下手里的文件,歪着头看着他,“阿斗进益了么?”

    孔明望望刘备,咬了咬嘴唇:“会的。他会的。”

    刘备只是望着他,仿佛在问:“真的?”孔明躲避了他的目光,良久才徐徐说:“主公放心……”

    刘备低下头:“唉,我怎么能放下心。还有你,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孔明笑笑。“只要主公为我排忧,我何有什么不省心?”

    “好吧!”刘备拍案而起,“这么多事,咱们还是分头去办。放心,有我在,你只管命令,不服的,让他们找我。”

    孔明只觉得心里像是打开了两扇门一般。

    “好,主公,我们走。”他回身拿起衣服。忽听外面叫:“丞相,丞相。”两人一起回过头去。

    “丞相,丞相。”

    孔明一沉,睁开眼睛,子安一脸关注地站在面前。孔明急坐起身子:“主公呢?”

    他轻轻推开子安,眼睛在书房里搜索着,案上的文书,茶盏,窗外的阳光,孔明站起身,坐回案前,凝望着案子的那一端,空空如也。

    梦中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换来的,是无比的失落。

    子安用披风为孔明披上:“丞相,方才宫里来人说,陛下少时要过府问安。”

    孔明用手搓着脸,轻轻叹了一声:“唉,知道了。子安,让家里人准备接驾。”

    子安退下去。孔明出神地坐在案前,举起壶倒了一杯,送到嘴边,却又停住,向前推了推:

    “主公,请。”

    刘禅的九龙沉香辇缓缓地停在了相府的门前,刘禅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走了下来。目光凝固在跪在门前的诸葛亮的身上。他紧走几步,深深地弯下身子,双手挽住丞相的两臂:“相父,快快请起。”然后轻轻拉着孔明的手,微笑着对着其余伏伏在地的人摆了摆手:“众卿平身。”

    孔明退后了一步,向着府门伸着羽扇:“陛下,请。”刘禅却不放开孔明的手:“相父,朕与你携手同行。”与此同时,他转过身来,慈和地望了望跪在远处,被香案半遮住的百姓们,方紧紧拉着孔明的手迈步向里走去。

    相府中的官员与仆役纷纷排列了欲向刘禅施礼,刘禅附在孔明耳边:“相父,这些个虚仪就免了吧。我想……与相父,说说话儿。”

    孔明会意地一笑,吩咐子安:“让大家到外面去侍候吧。”看着子安带着众人依次散去,孔明向着刘禅躬身:“陛下,不如到臣的书房一叙?”

    “好!”

    君臣二人携着手,穿过大厅后的影屏,向着书房走去。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刘禅几次想张嘴,却又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此时此刻,他一点儿也不像个帝王,倒像个被父亲牵着手的孩子。

    进了孔明的书房,刘禅四下望望,微微叹了一声:“相父,还是那么清苦。”

    转过身时,却见孔明正满面带笑地向着他一躬到地。他忙往前走了几步,架住孔明的身子:“相父,为何如此多礼。”

    孔明直起身:“臣佩服陛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心胸。”说着孔明轻摇羽扇,目光里带着喜悦与欣慰看着刘禅。

    刘禅抑制不住的得意,拉着孔明共同坐在了书案边:“相父果然是神人。”他说笑着,渐渐声音低了下去:“是朕一时昏孛,误了国家大事,相父搬师,朕竟未迎接,无故让相父难堪,更心生猜忌,实是……”

    孔明笑着拂了拂羽扇,拦住了刘禅的话头:“所以,陛下这一次就御驾盛仪,亲临相府,与亮执手言欢,让百姓与朝臣皆知,君臣和谐。陛下,难得你一片苦心。”

    刘禅听了孔明的话,眼圈儿一红,站起了身子:“相父,我坐享先帝的基业,无尺寸之功,却不能助相父开疆守土,反而听信宦官之言,铸成大错,又在先帝灵前,对相父出言不逊,想起这些……我……”刘禅说不下去了,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赶紧回过身,用袍袖拭着泪。

    孔明踱到刘禅的身后,轻轻叹了一声:“陛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从袖中掏出手帕递给刘禅,轻轻拉着刘禅的手,把他扶回到座位上。

    望着这个抽泣着的孩子,孔明的心里丝丝的疼痛,眼前浮现出二十多年前,甘夫人下葬的那一天,那个张着小手儿拼命哭喊母亲的男孩儿;被赵云在长江上奋力夺回,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死死搂住自己脖子的男孩儿;面对着先帝巨大的棺木,凄凉无助,浑身颤抖的少年。

    孔明执起杯,轻轻送到刘禅的面前:“陛下。这是你最爱喝的,百合春。”

    刘禅抬起一双泪眼,正与孔明的目光相对,他看见,相父的眼底也薄薄的笼着一层水雾。他嗫嚅着:“百合春……”

    孔明淡淡地笑着:“拙荆为陛下调的,陛下小时候,最爱喝的蜜水。”

    刘禅颤抖着接过杯子,本已收住的泪水又簌簌滑落下来,嘭嘭地融进这香柔芬郁的蜜水中。

    孔明觉得喉头一阵哽咽,他站起身,踱到了窗前,将悠长的叹息送与一片竹烟,风过处,竹叶沙沙,发出一阵阵龙吟般的吟声。

    孔明平缓了一下心绪,又轻轻地坐回刘禅身边:“陛下此番固是有错,但是,亮,也难辞其咎。”

    刘禅摇着头:“不,不,相父,都是我……”

    孔明微微一笑:“陛下,十七岁登基,先帝新丧,季汉国运飘摇。亮忙于国政军务,很少和陛下倾心而谈。陛下是个有智量、有气魄的少年天子,却端坐在皇帝座上无从施展,这是亮的疏忽。”

    “不,不,相父别说了。若不是相父力挽狂澜,季汉焉有今日,”刘禅脸上一片通红。

    “陛下降旨命亮搬师。亮唯念忠贞二字,忘了先帝的大业,是亮过份的优柔。回朝后,竟心生伏罪之想,置国事于不顾,辜负了先帝的托孤之语。若无先帝的遗旨,亮,也会遗恨终身。”孔明刚刚稳定的情绪又起伏起来。一滴晶亮的泪珠溢出了眼角儿。他仰起头:“先帝知亮……何其深也。”

    “相父,你别说了。”刘禅的语气里带着乞求:“这一切的一切,全是我的错。我恨我自己,坐在帝王之位上,却没有能力治理臣民,看着相父终日繁忙,我也想像父皇那样,与相父默契携手,共理朝政。可是,我却没有一件事做得像样子。我觉得,我真是个废物。那天在太庙里,我竟然想,为什么,诸葛亮总是对的,他竟然不会犯一点错误,我想把不忠的名声加给相父,我甚至想,如果相父真的做了天子,我会更加开心。可是,父皇的遗旨,让我明白,”刘禅一口气说着,有些激动:“让我明白了,我永远不可能像父皇那样理解相父,也让我明白,这满朝中,除了相父,不会再有第二个,能够如此容忍我的荒唐做为的人。”

    孔明失神地低下头去。眼角的泪掉在了方砖上。

    刘禅几步走过来,跪坐在地,双手扒着孔明双膝:“相父,你原谅我。今后,我会努力做个好皇帝。我要成为父皇那样的君主,与相父携手,共兴汉室。”

    孔明久久望着他,为刘禅抹去颊边的泪水:“好,陛下一定,可以做个……先帝那样的……君主。”

    太阳渐渐落山了。孔明的书房里亮起了灯。君臣二人还在案前细细的说着。好像要把这一生一世的话全都说完。爽朗的笑声飞出窗口,抑或是他们共同忆起了美好的往事。微微的叹息徘徊在风中,抑或是他们共同忆起了,那早已化在风中的故人。

    一骑披甲的快马飞也似的冲出成都的西门。马蹄趟起了一溜的尘土。百姓们目送着这远去的武士,围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哎,听说了没有。丞相又要走了。“

    “又要走?丞相才回来,连炕头还没坐热就又走?“

    “唉,丞相太劳累了……“

    “谁说不是。听说,还要去汉中,发大兵攻打魏国呢。”

    “这次丞相去,一定会大获全胜,说不定,直接把长安洛阳端了!!”

    “可是你们看上个月丞相回来,像是瘦了不少。”

    “是,是,头发也白了不少。”

    “唉……”

    百姓们唏吁着。渐渐走散了。

    “丞相留步!丞相留步!”

    孔明在丹陛上回过身,只见申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申公公,何事唤我?”

    申屠平了口气,满脸堆笑着说:“丞相,陛下请丞相到后宫与陛下一同用午膳。”

    孔明走进刘禅的殿门,只见年轻的皇帝衣冠济楚地站起了身:“相父。”他张开双臂迎了过来。

    孔明跪倒施礼,被刘禅搀扶起来:“相父不必多礼。”他拉着孔明坐在案前。这案上既无豪宴,也无美酒。只有素食清汤。

    孔明看看,面上现出笑意。

    刘禅执起汤杯:“相父,从今日起,朕不再饮酒,俭食宵衣,远离歌舞,一定要做有道之君。”

    孔明拂着羽扇,定定地望着他,“陛下,不必如此。先帝在日,饮酒歌舞,射猎飞鹰,可是……”

    “不!相父,朕说到做到!”刘禅年轻的面上英气勃勃。孔明不忍拂了他的美意也站起身:“好。”

    清汤饮罢。刘禅拉起孔明:“相父,你来看。”

    孔明随着他出了门,走上汉白玉的石阶,只见阶下站着数十个青衣太监,人人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罐子。

    刘禅向着他们一拍手。只见这数十人将罐子高高举起,霎时间,纷纷落地,摔得粉碎,从里面窜出无数的蟋蟀,众人靴履交加,昔日的“铁头大将”们顿时化为肉泥。这殿前一片鸣声。

    孔明微微侧目望着刘禅,刘禅的脸兴奋地闪着红光。头上的冕琉被风吹着,好一幅帝王之相。可是孔明却笑不起来。相反地一缕阴影慢慢地袭上了心头。

    从宫里出来时,已是黄昏,渐至大殿外时,却听一个小孩子的哭声。孔明停下脚步,搜索着声音的来源。只见偏殿的门槛外,一个太监揪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的耳朵打骂:“你吃了豹子胆了你?看我不打死你!”

    孔明走过去低低地喝了一声:“住手!”

    小太监见是丞相,双双跪下了。

    孔明望着他们:“你为何欺凌弱小?”

    那个太监叩着头:“丞相,不是我欺负他,陛下今日传谕,命将宫里的蟋蟀尽数销毁。可是这小子,竟然偷着藏了两只。”

    孔明又将目光投向那个小男孩儿,黄黄瘦瘦,孔明叹了一声:“你是哪里人?”

    小太监怯怯地说:“涪水县。”

    “你爹娘呢?”

    小太监仰起脸,肮脏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死了。”

    孔明深深吸了口气:“唉。以后要听话。不能私藏宫里的东西。”又向那个太监说:“念他还小,饶他这回。”

    孔明走了几步,那个小男孩儿的声音才响起来:“谢谢,谢谢。”

    孔明回过身,笑了笑,小男孩儿感激地望着他。孔明问:“你叫什么?”

    “黄皓。”

    羽扇拂动,孔明转身走了。两个太监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这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庞大的宫禁门口。

    //

正文 第二十章

    巍峨的秦岭,黑黢黢地耸立着,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流云淡淡的,在这巨人的腰际徘徊。就连那展开双翼足可捉住牯牛的苍鹰,在这山影里也显得那般的渺小。

    军旅犹如一条蜿蜒的长蛇,迅疾而小心地在栈道上行进。兵车过去时,木轮在栈道上轧出吱吱的声音。

    山脚下,几片稀稀落落的麦田,农夫们躬着身子在田里忙活着。一阵秋风吹过,成熟的麦穗微微仰起了头,似也在惊奇地注目于远处里其疾如风的军队。

    孔明坐在小车里,深邃的目光浏览着两旁的景物,他紧紧地皱着眉,抿成弓状的唇显示着他那欲说不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