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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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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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霖点点头,又拈着胡子摇摇头,“唉,我也知道,谁也劝不了丞相,可是,子安啊,情形不好啊,近日丞相的脉象虚浮,胃疾有加重之相,当此春寒之季,最宜安养,实不该在军伍之中操劳,如此一来,恐怕……”

    “你是说,让丞相回成都去?”子安望着他。李霖重重点头:“那是再好不过的!调理一段日子也好吧。”

    “可是……”子安低下眼睛,苦笑着喃喃,“太医觉得,丞相能答应么?”

    “所以,老夫想修表上达陛下,请陛下权宜。”李霖望着子安,等待着他的认可。

    子安眼睛亮起来,随即面上又笼罩上了愁云,“如此一来,丞相的一番心血,又……”

    “和丞相的身子比呢?”李霖扔出这句,让子安微微颤了一下。马上站起来,“对对!李太医,你,你马上上一道密表,告诉陛下,让陛下劝劝丞相,还是……”撤兵这两个字,子安说不出,仿佛在嘴里有千钧的份量。

    “好!”李霖得到子安的同意,顿了下脚,“我这就去修书。”

    李霖去了,子安向外看看,天将未时,丞相帐里的军议还没有结束,大营中早就过了吃饭的时候。不行,他站起来,向外头走去,替丞相传膳的亲兵守着食盒坐在侧帐里发愣呢。见了子安就站起身,“子安哥哥,丞相怎么还没有散帐啊?”

    子安揭起盒子看看,一碗白粥,炖得烂烂的,一个小蒸饼,余热将尽,一铍菜糜。

    看着这些饭食,子安就先没了食欲,一些儿声色都没有,唉,要是夫人在的话……子安摇摇头,小心地合上了盖子。

    终于盼着中军帐里纷纷沓沓地响起了战靴声,那些将军参议们或剑或佩,叮叮当当地走出去,由各自的侍卫引上马背,子安才提着食盒走进去。

    帐里的亲兵正收拾着座席,侍从们卷着悬起来的地理图本,有的整理着案头的一件件册子。

    他的先生仍坐在案前,虽然棉袍宽大,却更衬出瘦削的身形。他抿着唇,目光集中在打开的一张图上,子安有些重地将食盒墩在案前,“好了,就好了……”

    孔明头也不抬,这句话竟成了和子安的问候语。

    “丞相大人,军议散了?”子安没好气地问。

    “散了,散了。”仍没有抬眼。

    “那么丞相的公事毕了?”

    “唔……好了……”。孔明支吾着。

    “夫人说,公事子安不得搅扰,现在,是公事已毕了。”子安说着,伸手将案上的图谱抢过去合上。

    “你……”孔明终于抬起头来,清瘦的脸上漾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好,好,吃饭……”

    子安舒了口气,打开了盒盖,孔明长长地伸伸两臂,微微活动着,小声地叹息:“唉,老啦,竟要散架了……”

    “我先给先生揉揉肩可好?”子安寻问着。

    “那就偏劳子安了。”孔明笑着,听话地放松了身体。子安轻轻地将手放在孔明的脖颈后,顺着脊背轻重有致地向两肩揉捏着。孔明的身体随着他的节奏微微摇动,享受似的闭着眼睛,“好舒服……子安的手法,比太医还强些……”

    他不知道,此时的子安,眼睛里早就蕴上泪水,那是因为,孔明骨立的肩臂,硌疼了他的手掌,直戳他的心里。

    掩饰着,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子安轻轻吸了下鼻子。

    “怎么啦?”细心的丞相转过头来,拉住了子安的手,冰凉的掌心,却像一阵热流烫伤了子安。不能控制地落了泪。

    “嘿,四十了呢,还像孩子一样啊?”丞相的目光慈爱得像父亲。

    “五十四了!还以为是小伙子吗?”子安蒙着泪的眼神,像一个仰望着父亲的儿子。

    “五十四了……”孔明回味着,目光有一瞬的黯然,“是呀,时不我待……。”说着,孔明两手撑住案子往起站,却虚着身站不起来,子安架住他的两腋,孔明这才立了起来,向着帐口走了几步,目光眺望着远方,“子安,你怕我会死是吗?”

    子安惊住,分明怕的就是这个,但心灵自动对丞相封锁了这个字。任它把心一次次撞得生疼。

    孔明回过头,映着阳光,展开笑容,子安一阵恍惚,眼前的先生却像二十七年前一般的,充满了自信与坦然。

    “来,”孔明招呼着他,拉着他的手,用羽扇指着天宇,“子安,你看这当午的骄阳,多么明亮与热切,这世上的一切都在她普照之下,她让这世上的东西变得有形有色,让世人感受温暖,但她却不能独占着天空,她也会落下去,但她曾经耀眼过,加恩泽于万物……这还不够吗?”

    子安的泪在日光下闪着亮,孔明收回手,又似自言自语:“我不太喜欢成都的天气,分明白昼,却看不到阳光,一如人生在世,分明来过,却平淡无奇。我喜欢这里的阳光,来了,就灿然普照,去了,决无惋惜。”

    子安愣愣地望着中天的太阳,她正毫无保留地把万道金光洒向祁山。

    “丞相,饭要冷了。”亲兵的声音打断二人的思路,孔明回过身笑着:“哦,哦。”答应过走回案前,用商量的口吻说:“不饿,少时再用好不好。”

    子安又把食盒打开,“太医说,那汤药是需饭后才服的。”

    “哦。”孔明失望地应了一声,“那喝点粥罢了……”子安取出粥碗,用小匙搅搅,却发现粥里还藏匿着几枚小巧的鸽子蛋,他不禁笑了,递给孔明,“丞相,田伯又向你行贿呢。”

    孔明接过,不禁失笑,转尔又叹了一声:“田伯也有了年纪的人,不要总是去拾,这份心思……唉,罢了,这贿,倒要受一个。”

    匆匆吃了碗粥,看子安在帐子里用小铜炉热起了汤药,孔明叫过亲随,“请杨长史来。”

    子安瞪起眼睛,“太医说饭后静养,待饮食动转,方可服药,这个时候是不可办公务的。”

    “是,我和他静静的说就是了。”

    戏谑的眼神是子安最想见的,但是,这种戏谑的代价,却太过昂贵。

    杨仪自前番与魏延参商,被孔明责罚后,在营中所行稍有收敛,见到魏文长却不似先前那样孤傲,倒似是谦逊了几分。

    他一身简单的官衣,带着一名侍卫匆匆地进了大帐,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在孔明的招呼下,从侍卫手中接过成撂的簿册,轻轻地放在帅案上。并伸手揭开,“丞相请看……”

    “先生。”子安适时地叫了一声,两人都回过头来。

    “丞相先把药服了再议公事不迟。”子安用小药壶往耳杯里小心地滗着药。

    杨仪慌忙站起身,帮着子安把住药碗,小心地用细布拭拭,复装进托盘里,又从子安手里接过漱口用的清水也摆在里面,像是托着个宝贝似的回到帅案前头。

    “有劳威公。”孔明接过来,用小勺搅动,隔着一缕缕雾气,杨仪的面宠模糊不清,诚惶诚恐下面,却又似另掩着一层别的东西。

    用了药,吐了口中的清水,孔明用帕子擦着嘴,“威公,我军与此处百姓合种田亩之举,有什么议论么?”

    “不劳丞相费心,先时,这里的百姓们还心生畏惧,这几个月来,我大军与之相处,赠粮种,施骡马,让益自损,百姓们有口皆碑呐。”

    “让益自损……”孔明摇头笑笑,“既种了别人的地,拿了人家的收成,还说什么让益自损,唉,这亦是迫不得已,务必要严令军士,善待百姓。”孔明说着,伸手翻开案头杨仪送来的军策。目光一扫,不由赞叹着:“威公料理军务之能,军中无出其上者。”

    “丞相夸奖了。”杨仪谦恭地往前探了探身子。“这些个琐碎事,丞相交给属下就是了。不必亲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孔明点点头,“好,这些事就让威公多费心了。如此,随我往田间去走走。”说着,已放下手里的文书站起了身子。

    子安听了心中作喜,让丞相出去走走,散散心情,倒是个不错的休息之法。他急回寝帐取了孔明的披风,吩咐外面备了单车,杨仪带了十几名亲兵骑马随行,一众人等出了大营向着祁山脚下的田野而去。

    黑油油地土地上,细细弱弱地钻出了嫩绿的枝芽。老老少少的农人小心翼翼地向着土坷里洒着肥,一根一根仔细地薅着杂草,热辣辣地阳光把脑袋上的汗珠子照得闪闪发亮。

    头上系着葛布的村姑不时地从地头上的竹篮里拿出清水,倒给两腿泥土的汉军兵士。有的老农把着锄头,一丝不苟地给汉军讲着什么;有的军士与农夫从田垅一头拉开了架子,在一群军兵与百姓的围观哄吵下,把着杂草根要一决高下。虽是春寒未尽的天气,却在这祁山脚下荡漾着一股热乎乎地气息。

    小黑子赤着背,呼呼地喘着气,嘴里嚼着草根儿气恨恨地望着磨出了血泡的两只手。

    “你个龟儿子又在偷懒喽!”一个矮个子的兵卒抄起水罐,猛灌了一气,用脚踹在小黑子的上。

    小黑子反手接住他的腿一扭,那矮个子扑通一声摔在土堆上,“你龟儿子下狠手?”小黑子“呸”地一声吐了草根儿,伸出手拉起了他,“唉,咱大老远地从汉中赶到这儿,捞不着仗打,却来给这些个村夫当长工!这些个刁民,自老子下了他家的地,全家都享起清闲,竟是把老子当牛一样使!唉!”他大叹了一声,又伸开手掌看看:“可惜老子拿刀动剑的手哟。”

    矮个子也叉起了腰:“说啥子动刀哟,再这样下去,硬是连功夫也忘得干净了。”

    话音未落,小黑子一把揪住他的腰带,一脚塞在他两脚之间,早把他摔倒在身下,“老子帮你练练要得要不得?”

    矮个子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兴奋得脸通红,大喝一声:“要得——”。

    两个人健臂相缠,四脚相抵,青筋跳起,目睚尽张,好像要把这几个月攒下的力气在这里暴发殆尽。

    不一会儿,这周围便聚起了一大群人,拄着锄头,扶着肩膀,爬上树枝,蹲在小山头,指指点点。叫好的、呼喝的,拍掌的不绝于耳。

    这声音让本就热血喷张的两上小伙子更加来了兴致,各显身手,从地头打到了山坡,你拧着我的膀子,我别着你的脚踝,阵阵喝彩声里,两个又滚倒在地。

    小黑子的手肘卡着矮个子的脖子,得意地斜着眼睛,“怎么样?服输了没有?”

    矮个子一手掰着小黑子的膀子,一只手拼命在泥土里摸着,眼看着憋得脸发了紫,也不管是啥,一手薅了一大把没长透的春韭向着小黑子脸上打来。泥土扑进眼里,小黑子松了手,矮个子一个前扑,“好龟儿子下毒手了。”

    两个人这一来较了真劲,斗了真火,也不顾泥土水洼地斗将起来。

    “哎呀哎呀,天爷爷造蘖呐!!”

    人群里挤出来一个中年的汉子,一路小跑地来在了二人身旁,扯住小黑子,“看着我的韭菜!看着呀!!”这二人哪里听得进,同一发力,这中年汉子摔出老远,低头看时,又坐倒了一大片青绿,他咧开了嘴:“天杀的!你们不得好死!”

    人群里又挤出十几个村民样的人,纷纷拿起了锄镐,拧着眉头向这里走来,围观的汉军见这阵式,齐刷刷地立了起来,田里霎时一片安静。

    小黑子、矮个子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渐渐松手回头,这才看到,五六畦的青韭早被踩得不成样子,那中年男人叉着腿坐在地头上拍着泥土大骂不止。

    小黑子抱着两臂看了一会儿,“行了行了,一个汉子这么嚎,愧不愧得慌?不就是几畦菜?”

    “啊?你个活强盗啊!吃着我家的粮!还要糟蹋我家的地!你们蜀地的人都烂了心肝呀?!”男人瞪着眼。

    “哪个吃了你家的粮?”矮个子向前走了几步,“说话也不怕掉了舌头,你家的灶头粮还是我们从大营里送过来的。自打我们下了地,哪个见过你家几个汉子的影子,还不是走村串巷的不正经营生,今天还来说嘴!”

    那汉子听了这话,越发竖起眉毛,蹭地一下跳了起来,“呸!当初你们说得多么好,爱民如子,不坑害百姓,这是不是你家那个丞相说出来的话?他调教出来的强盗兵匪,专门的说一套做一套!”

    “你混蛋!”小黑子听他骂到丞相头上,一个健步冲上来照脸一拳。两筒污血霎里从鼻孔里窜出来。那汉子借机仰倒,矮个子也冲上来踩住了他的胸口。

    这个举动激恼了一些村民,呼喝着向着这里涌,汉兵们也挤了过来,一个村吏样的人满脸是汗,纷纷向着两旁劝解,“爷,爷,休得动武啊,这……这是为的什么?”

    正在两边要动手时,忽然从不远处传来鸣金的声音。汉军对着这久违了两个月的军中之声,下意识地排成了队列,纷纷退后,要知道,闻金必退,闻鼓必进,是军中的大令。

    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过来,大家齐齐向那边看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将军,头扎紫巾,短衣麻鞋却掩不住虎虎的威风。紫红色的脸上,一双精明威严的大眼睛直视着惹了祸的两个兵卒。

    没有说话,那种气魄却让两个人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伯约将军……”。

    姜维用目四下里扫了扫,忽然看见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农夫,忙着紧走几步把他扶起来,“这位大哥,快起来,怎么回事?”

    这农人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小黑子二人,“强盗,强盗!踩坏了我家的地,还打人!”

    姜维一双怒目转了过来,“可有此事?”

    小黑子低了头,声音低低的,“是……”忽然,他又抬起头,“我踩坏了他的地,要杀要剐随将军处置,只是他侮辱丞相,就是要填了这张臭嘴!”

    “啪”!一声脆响,一个耳光早抽在小黑子的脸上。姜维再也不看他,威严地喝命:“来人!将这两个败坏军纪的东西拉到那边,每人杖责四十!”

    “将军,”姜维身边的亲兵凑上来小声说:“他们,是魏将军的部卒。还是……”

    姜维头也不回,“不管是谁,丞相有令,凡有坑害百姓,毁坏农田者,轻者杖责,重者问斩,还不执行!?”

    一队军校虎狼似的涌过来,拖起地上的两人,扭到了不远处的田边,立上了木桩,将两人牢牢缚在上面。行刑官一声断喝,碗口粗的军棍高举重落,啪啪有声,那结实的后背立刻青紫一片,再几下,血与肉随着木棍飞起来,矮个子仰着头,杀猪似的嚎叫。小黑子暴起了全身的筋,咬着牙骨,生生地不吭一声。

    那些气愤的农民也被这残酷的军法震慑住,渐渐垂下了两手,充满惊疑的目光互相打量着。再后来,听不到矮个子的嚎声,只有有气无力的,有些村民看不过,挤到那中年男人身边:“狗儿,不过几畦韭菜,当真就看着他俩活活打死么?”

    中年人紧张地咽着口水,向着姜维走了几步,“将……将军,今天……也不全怪……他两个……我看……”

    姜维回过头,面带着微笑,却仍旧渗着严肃:“这位老哥,你不用为他们求情,丞相的军令,是谁也不能违抗的。”

    一阵风起了,血腥味冲进鼻子,木棍子落在皮肉上的刺耳声音也被传出去。

    孔明站在高坡上,目睹着这一切,眉锋紧紧地皱着,风吹起他肥大的衣摆,像是要把他吹起来一般。

    杨仪也皱着眉,“丞相,士卒久不战阵,偶有滋事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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