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天机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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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天机卷-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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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看过的。唐人卢重玄还注释说:‘夫守真归一,则海鸥可驯;若失道变常,则家犬生怖矣!’”
  花慕容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嘻嘻笑道:“你记性倒好!所以凡遇是非,务必先内求诸己,切莫忙责于人!若是守真归一,鸟儿都能教得听话,可有些人啊,怎么教都不听话!”说着斜眼瞅着梁萧。
  谈到学问,梁萧便是个草包,这些文绉绉的说法,他一字也听不懂,无从作答,心头好不憋闷。他闷头走了一程,回廊尽处出现一个小湖,湖内遍植荷花,阔大的荷叶摩肩接踵,覆盖水面;花枝劲直,顶着一个个红白菡萏。只见花慕容已挽着花晓霜,经过水榭,步入楼阁。梁萧略一迟疑,也跟上去。
  秦伯符与花清渊正在阁里守候,乍见一俊俏童儿钻了进来,一愣之间,方才认出梁萧。秦伯符一拍大腿,笑道:“小鬼,你好好收拾一下,倒也是人模狗样的。”花清渊也笑道:“是呀,先时当为浑金璞玉、珍珠蒙尘,为人精洁一些,总是好的!”
  梁萧大剌剌坐下,眼睛在桌上扫了一遍,只见酱鸭肥鸡、白藕红菱,还有鹅掌羊脯、蟹黄虾仁,另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香药蜜饯、干鲜果子。梁萧瞧得肚子咕咕乱叫,当下也不客气,伸手便撕下一条鸡腿,塞进嘴里。
  花慕容瞧得皱眉,说道:“你没吃过饭么?”梁萧舌头转不过来,呜呜作响。花慕容瞧他吃相,打心底里讨厌,当下耐着性子道:“我问你,吃饭该用什么?”梁萧道:“自然是用手了……”伸手又要去拿,却挨了花慕容一筷子。他捂着手跳了起来,当即就要撒野,一旁的花清渊伸出手,轻轻按在他肩上。梁萧不由自主坐回凳上,花清渊一笑,举筷拈了一只鸡腿,搁在他碗里,又端过一碗羹汤,道:“慢慢吃,别噎着了。”梁萧瞧他言辞温和,不禁想起往日吃饭时,自己和娘亲顽皮胡闹,爹爹也是这般对待自己,但如今他埋在土里,再也不会逼自己坐着,不会给自己夹菜盛饭,更不会叫自己慢嚼细咽,想到这里,顿觉内心酸楚,低头不语。
  众人见他突然间无精打采,甚感奇怪。一旁的晓霜拉了拉他衣角,道:“萧哥哥,你不舒服么?”梁萧醒悟过来,忙用衣襟揉了揉湿润的眼角,努力装起狠相,瞪着晓霜道:“你……你叫我什么?”晓霜脸儿涨红,梁萧哼了一声。他到底是小孩子,转眼又忘了忧愁,放开襟怀,双手左右开弓,尽揽桌上美食,鸡鸭肥浓,菱藕清鲜,咸甜适度,酸辣相宜,梁萧从未吃过这样的好筵席,不觉满心欢喜。花氏兄妹俱都好洁,瞧他吃相邋遢,花慕容蛾眉紧蹙,早早住箸,花清渊略略尝了两箸,也不再吃。
  秦伯符瞧了片刻,忽地叹道:“梁萧,你性子不好,但却有点小聪明,若你肯听我话,我倒可把一身本事都传给你!”众人皆是一惊,花慕容急道:“秦大哥,这如何使得,这小泼皮哪配学你的本事?”秦伯符摆手道:“你先别说话!”花慕容见他辞色郑重,也不便多言。
  谁知梁萧却摇头道:“你武功不好!”众人又是一呆,秦伯符脸色酱紫,右手五指用力,檀木桌上多了五个指印。花清渊见势不妙,笑道:“梁萧,你大约还不知道,江湖上提起‘病天王’秦伯符之名,可说是如雷贯耳呢。”梁萧依然摇头道:“他武功不成的!”
  秦伯符神色数变,忽地哈哈大笑道:“好,好,你倒说说,老夫的功夫如何不成了?”梁萧道:“你连那个和尚都斗不过。”秦伯符一愣,道:“这个不足为凭,那位前辈乃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我斗不过他,也是应该!”梁萧道:“就算他顶尖儿,但你斗得过萧千绝么?”秦伯符又是一怔,沉吟半晌,摇头道:“恐怕斗不过。”梁萧一拍手,悻悻道:“胜不了萧千绝的武功,我才不学呢。”
  

人生初见(11)
秦伯符不顾身份提起收徒之事,哪知竟被一口回绝,当真颜面扫地,忍不住一把抓住梁萧胳膊,怒道:“慢来,萧千绝乃武林中不世出的大高手,要想胜他,谈何容易?再说,你干嘛非得胜他不可?”梁萧只是摇头,虽不说话,眼圈却红了,秦伯符一愣,手上微松,梁萧猛地挣出,埋头冲出水榭。众人面面相觑,尽皆愕然。
  梁萧奔出一程,反手抱头,缩在墙角,呜呜大哭。哭了好一阵,心情才平复下来,但一想起秦伯符的话,又忍不住想哭,寻思道:“萧千绝那样厉害,我的武功却谁都胜不过,难道今生今世都报不了仇,救不出娘亲了么?若是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心灰意冷,望了望怪石嶙峋的假山,心道:“索性一了百了,一头撞死罢了。”
  他一跳而起,正要把头往山石上撞去,忽听狗叫声响,有人欢然叫道:“萧哥哥,你在这里呀!”回头一看,只见白痴儿撒着欢向自己跑来,花晓霜则在不远处含笑而立。梁萧连忙背过身子,忖道:“万万不能被她看见我哭鼻子。”
  他抹去眼泪,才哑着嗓子道:“你来干嘛?”花晓霜道:“大伙儿都在找你!好在白痴儿聪明,一下子就寻着你了。”她说着浅浅一笑,盯着梁萧道:“萧哥哥,你眼睛红红的,哭过了么?”梁萧被她瞧破,恼羞成怒,横她一眼,怒道:“放屁,老子才没哭!”气冲冲地从她身边走过,花晓霜拉他,梁萧反手将她推个踉跄,但走了几步,又觉出手重了,有些过意不去,偷眼一瞟,只见花晓霜背靠着墙,脸色煞白。
  梁萧忍不住转过身来,嘟囔道:“还不走啊?站着干嘛?”花晓霜抿着嘴,细眉微微抽动,似在强忍着痛苦。梁萧哼了一声,撅着嘴道:“推你一把就生气了么?哼!小气鬼!”回头刚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微响,急转身时,只见花晓霜两眼紧闭,蜷在地上。
  梁萧一惊,伸手探去,只觉她气息微弱至极,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莫非她这等不经事,被我一掌打死了?”想着一颗心突突直跳,欲要一逃了之,双脚却好似灌铅水,只挪了一步,便再也无法动弹,心道:“小丫头对我还不坏,叫我‘哥哥’,我就这样害她死了?但若不逃,万一……万一当真无救,她那些姑姑爹爹问起来,我怎么说?若知是我下的毒手,贼婆娘和病老鬼岂不要活活撕了我?”他六神无主,团团乱转,猛一咬牙,忖道:“撕便撕了,左右我也不想活啦。”
  想着将花晓霜背起来,顺着回廊狂奔,忽瞧见菊香在不远处行走,便叫道:“姐姐!行行好,行行好!叫唤一声,叫唤一声!”他一发急,几乎语无伦次。
  菊香见状,骇然间也不及多问,引着梁萧直奔厢房,正撞得花清渊等人。花清渊大惊失色,也不说话,一把接过晓霜,从她怀里掏出一支玉瓶,倾了两粒淡金色的药丸,拗开花晓霜牙关,度了进去。然后众人神情惶急,盯着她雪白的脸蛋出神。
  梁萧心头忐忑,正想着是否趁乱逃走,突听花晓霜轻哼了一声,抬头看去,只见她眼睛微张,细细地道:“萧……哥哥,别……”梁萧当她要出言告状,顿时心跳如雷,摆了个弓步,准备逃走,却又听她说:“别哭……”梁萧就似挨了一棒,愣在当场。又听花晓霜慢慢地道:“有不快活的……事,爹爹和……和我都帮你。”她神志昏沉,接着这两句,又说了一大通不知所云的话,气息渐渐平稳,沉沉睡去。
  众人松了口气,花清渊将她送到花慕容手上,转身向兀自发呆的梁萧深深一揖,道:“小兄弟,多亏你了!这孩子突然不知所踪,吓坏我了,没料到还发了病……”他拭去额上冷汗,“若再慢得一分半分,只怕……”说到这里,他突地打住,神色间似乎十分后怕。
  梁萧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双手乱摆。秦伯符给了他重重一掌,哈哈笑道:“他妈的,你这臭小子在‘流杯水阁’胡说八道,老子正要跟你算账,却没想到你一转身,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边说边拍他肩背,拍得梁萧又痛又怒,偏又不敢言语。
  花慕容将晓霜送回卧房,闻言也笑道:“梁萧,冲你救了晓霜,日后我再不叫你小畜生了。”梁萧连天价叫苦,一句话在肚皮里转来转去:“她是我打昏的,她是我打昏的……”但他打昏了人,又抱人来医,若然说出,不啻于他梁萧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抬手抽自家耳光,挨打挨骂都不要紧,这个脸却是万万丢不起的。他支吾半天,暂且忍着,心想:“我不说了,待小丫头清醒了,自己告状去。”
  正觉心乱,忽听秦伯符叹道:“清渊,有件事当真对不住。我听了吴先生的言语,是以去会那和尚。却不料他那纯阳铁盒是个假的,累我白走一趟。”花清渊摇头道:“秦兄高义,我父女铭记在心,看来也是天意昭昭,不可勉强的。”秦伯符拈须道:“清渊你想得通透,倒是好事。唉,不过这未免苦了霜儿。”花清渊淡淡苦笑。秦伯符又道:“我受陆万钧之托,要去常州见见靳飞。”花清渊闻声知意,笑道:“秦兄放心,此间我会好生照拂。”秦伯符皱眉道:“要留便留,要去便去,听其所之,愚兄再不插手了。”说罢瞧了梁萧一眼,低眉叹气,拂袖去了。
  梁萧心神恍惚,听了这番古怪言语,也无暇细想,只念花晓霜会不会告状,自己是否该抢先逃走。但想一想,又觉不妥:“好汉做事好汉当,打了人便逃,岂不被人耻笑?”犹豫不定,便先在府里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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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乙分光(1)
梁萧这一夜便没合眼,既怕晓霜告状,想偷偷溜了;又怕这般走了,被人耻笑。他辗转反侧,好容易挨到天亮,偷偷蹭到花清渊等人门前,侧耳倾听,内中还没动静,大约仍在睡觉。
  他等了一会儿,才见几个侍女过来,菊香也在其中,梁萧忙道:“姐姐!”菊香笑道:“是你啊,躲在这里做什么?”梁萧脸一红,道:“那个小……咳……晓霜醒了没有?”菊香嘻嘻笑道:“你恁地关心我家小姐么?”众侍女彼此捅着胳膊,笑成一团。梁萧虽不懂弦外之音,也知在嘲笑自家,正要发狠,却听“咯吱”一声,花清渊从门内出来,梁萧立时闭嘴,耷拉着脑袋,等着他来打骂。
  花清渊瞧见是他,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梁萧,你来看望霜儿么?来得正好,她刚起床呢!”又抚着梁萧的头,莞尔道,“你放心,她好多了。”梁萧心想:“原来刚起床,还没来得及告状!”他被花清渊摸来摸去,大为不惯,一缩头,也不顾什么忌讳,绕过花清渊,钻进内室。但觉室内馨香扑鼻,尽是女儿家的味道,浸得人骨子也软软的。他拨开帘子,探头一瞧,见花晓霜盘坐在雕花檀木床上,花慕容已给她梳完了头,挽上双髻。
  梁萧见状心虚,腿一缩,正要退出,却被花晓霜看个正着,笑道:“萧哥哥!”梁萧听得大不自在,心想:“她该又哭又闹才对,叫这么亲热作甚?”既被瞧见,他也只得讪讪踅进屋内。花慕容瞪他一眼,嗔道:“女孩儿的闺房你也乱闯,真不知礼数。”说着将梁萧胳膊抓住,强拖到身边,用牙梳整理他一头乱发,边梳边叱道,“忒俊一个孩儿家,成日弄得脏兮兮乱糟糟的,不像话。”
  梁萧被她挟着,与花晓霜几乎头碰着头,呼吸可闻。对视半晌,梁萧忽地下定决心,低声道:“你说好了,我才不怕!”花晓霜不解道:“说什么?”梁萧怒道:“昨天的事你不记得了?哼,反正我都想好了,大不了被你姑姑爹爹还有病老鬼揍一顿,哼,我才不怕!”
  花慕容听得诧异,问道:“你不怕什么?”梁萧吸了口气,还未说话,花晓霜忽地伸出温软小手,捂住他嘴。梁萧瞪着她,心中纳闷,花晓霜笑道:“才不怪你。”梁萧被花慕容制得无法动弹,只能呜呜乱叫,却说不得话。花晓霜凑到他耳边道:“我不说,你也不许说,这是咱们小孩子的事哦,可别让大人知道啦!”她吐出的热气弄得梁萧耳根痒痒的,忍不住也咯咯笑起来。花晓霜放开手,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忽地齐齐笑了起来。
  花慕容见他们两人笑得古怪,忍不住道:“你们笑什么?”花晓霜眨眼道:“这是咱们的事,不许你知道的。”她握着梁萧的手,冲他微笑颔首。梁萧点了点头,忖道:“说得是,这是咱们小孩的事,关大人屁事,要打要骂,也该由她来做,哼,关她爹爹姑姑什么事。”想到这里,不由把晓霜当成同伙,平生亲近之意。
  花慕容惊疑不定,放开梁萧,望了望他俩,气恼道:“什么咱们你们的,你们两个小不点儿弄什么鬼?”又死盯着梁萧道,“是你弄鬼吗?”她认定是梁萧耍了把戏。梁萧却把头一扭,撇嘴不答,与花晓霜对望一眼,二人心有默契,又笑了起来。花慕容莫名其妙,连连顿足。
  梁萧笑了会儿,忽道:“晓霜,我走啦!”花晓霜脸色惨变,拉着他道:“为什么呢?”梁萧道:“昨天说好了的,今天我就要走了。”花清渊在房外听到,掀开帘子走进来,叹道:“你还是要走么?”
  梁萧点点头,但不知为何,心意却不似昨日那般决绝,他偷偷瞧了花晓霜一眼,心中怅然若失。花清渊拍拍他肩头,说道:“人各有志,你既然要走,我也不强留,但你小小年纪,又能去哪里呢?”梁萧心头茫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众人见他执意要走,只当他必有去处,此时闻言都是一怔。花慕容到此方才明白梁萧是个孤儿,她虽然性子直露,但本性善良,顿生出同情之心,眼圈微微泛红。花清渊默然半晌,叹道:“梁萧,秦大哥北上常州去了,临走时托我告诉你,三年之内,你若回心转意,不妨来此地找他,他昨日说的话,依然算数的。”梁萧心道:“我说了不拜师,当然也是要算数。”想着望了晓霜一眼,嘀咕道:“我走了!”他二人相交虽浅,但方才却有几分心意相通。晓霜眼圈一红,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花清渊叹道:“这样吧,我们也要回括苍山,顺道送你一程!”花晓霜双目一亮,破涕为笑:“我也要送萧哥哥!”花慕容抚摸着她的脸,笑道:“那是自然,我们也要回家呢!晓霜,要见妈妈了,不高兴么?”晓霜心中欢喜,望着梁萧微笑,梁萧忖道:“我……我那样凶她,她为啥还对我这样好?”左思右想,只觉得大违常理,心中不禁有些糊涂了。
  用罢早饭,花清渊让老丁头套好马车,由两个侍从驾着,自己则乘马而行,迤逦出城,但见临安郊外,丘陵苍莽,逶迤如长蛇远去;官道上芳草如洗,明朗自在;远远有一处驿亭矗在道旁。花清渊来到亭前,下马挑开车帘,对梁萧道:“古人长亭送别,小兄弟,我们送你,也就送到这座亭子了!”花晓霜抱着金丝小猴,望着梁萧,泫然欲泣。
  梁萧望着花清渊,又看了看晓霜,忖道:“除了爹娘,从来没人对我这样好过。”想到这里,忽觉得有些心酸,大感不舍,但早先话已说满,只得下车。花慕容也拉着晓霜,跟着送下车来,正想再叮嘱梁萧几句,却听得车后忽然马蹄声响,又快又急,一眨眼的工夫,便见四骑人马从车后斜刺里冲上前来,将马车四面围住。其中一人哈哈笑道:“美人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太乙分光(2)
梁萧与花慕容齐齐吃了一惊,敢情发话的,竟是昨日在西湖上遇见的那个华服公子,他身后三人奇形怪状,更是令人过目难忘。那红袍道士打马上前,谄笑道:“千岁,您这后面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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