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天机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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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天机卷-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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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数论问题的精妙方法)解“鬼谷子问”。
  八、九两题全是天文计算,十分繁难,进入了当世最顶尖的天元四元之术。第八算是“子午线之惑”,测算子午线的精确长度,不仅要计算,还要实地测量,着实大费周折;第九算是“日变奇算”,用四元术求太阳的盈缩积差,但算到后来,已然脱出四元之限,化为五元,任一算经也无,梁萧不得不自行参悟,在这道题上花了整整三月时光,终于解至第十算“元外之元”。大意是:寻出求任意元解的方法。
  梁萧算了三月,全不得门径,但他为山九仞,岂肯功亏一篑,当下焚膏继晷,翻看典籍,呕心沥血,边学边算。一晃又是半年,梁萧形销骨立,动则心跳气喘,终于一朝病倒。此时,天机宫上上下下,凡知道“天机十算”来历者,都当梁萧疯了心,除了梅影时来照拂他起居,从无一人来看他解题,只待这小子知难而退。可梁萧却心气极高,总想着一口气解出天机十算,方才给人知晓,一题未解,决不透漏半点风声,是以并无一人知他连破九题。花清渊兄妹来探望时,也只当他长久以来一事无成,积郁成疾,都是一阵长吁短叹,反复叮咛道:“你方才入门罢了,解不出来也是应该。”二人不便直言花无媸设局陷他,故而说得十分委婉。梁萧却会错了意,只道这十题他们都已解出,更觉焦虑,即便躺在病榻上,心中也是默算不已。
  其实,天机宫号曰天机,以算学为立宫之本。仅看藏书阁楼呈太极八卦之形,天元阁独占太极之位,便知宫中主人对算学如何看重了。
  “天机十算”本是天机宫历代算学宗师所留,其中虽有若干古今名题,但更多是宗师们生前无法解答的困惑,刻在石墙上,以待后人解答。但是,当算题刻到第八算时,百年来已经无人能解,直到“沧溟神算”花元茂出世。花元茂天纵奇才,解完八算后陆续给出两道算题,第九算他自己刻出,又自己解开。到这个时候,花元茂算学之精,可说旷古绝今,但他犹不满足,给出了“元外之元”,求任意次元之解,这已不是计算,而是向自己挑战了。
  花元茂在石壁前苦思五年,耗尽心血,终于无法解出这一题,最后精气衰竭,吐血而终,年仅三十八岁,身后留下一对男女。其时长女花无媸尚未及笄。梁萧最初在石壁上看到的那片褐斑,便是花元茂临死前呕出的血。
  由于前代宗师害怕后人投机取巧,荒废钻研之道,便留下祖训:算出壁上算题者,只许给出义理结果,不许给出解法。是以花元茂死后,花无媸又从头解起,解到第八算遭遇四元之术,便觉繁难艰深,无以为继。若是有人知道梁萧连破九题,只怕天机宫便要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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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恃惟我(5)
梁萧不明就里,忧心忡忡,思虑不竭,病情自然一日重于一日,针砭药石皆不见效。众人见此情形,只当他必然无幸。花晓霜从侍女口中隐约知道,在花无媸面前大哭一场。花无媸虽然天性凉薄,也不免生出几分愧疚,终于应允凌霜君带着晓霜过去。
  花晓霜进屋,见梁萧病得如此模样,忍不住拉着他手,泪如泉涌,凌霜君也觉心酸,背过身不愿看。
  梁萧听到哭声,张开眼来,只见眼前站着一名少女,正在哭泣,辨认半晌,方才认出是花晓霜。见她双髻已脱,身量拔高,更显怯弱,着一身百蝶裙,脸色苍白依旧,五官轮廓却分明许多,少了些稚嫩。梁萧见了她,勉力笑了笑,口唇微动,花晓霜一愣,梁萧又动了动嘴唇。花晓霜探过头去,隐约听他说道:“晓霜,扶我去石壁那边。”花晓霜潸然落泪道:“萧哥哥,你还要算么?”梁萧叹道:“有题没……没算完,不……算完……我……便不快活。”花晓霜忍不住失声痛哭,哭了好一阵,方才抹了泪,把梁萧的话告诉凌霜君。凌霜君虽觉不妥,但她从来不愿违拗女儿,只得着人将梁萧抬到石壁前。
  梁萧靠在花晓霜怀里,呆望着那片石壁,心中一片茫然,忽地生出一个念头:“若能死在这第十算之下,倒也无憾了。”一时间竟将仇恨往事尽皆抛开,颤巍巍拾起一根树枝来,随手在地上指画。
  花晓霜忍不住问道:“萧哥哥,这是第几算?”梁萧哑声道:“十算。”花晓霜自幼体弱多病,花无媸等人怕她过于劳心,没让她晓得这些熬人心血的算题,是以花晓霜也不知道梁萧的厉害之处,闻言也只随口应了一声,想了想,说道:“萧哥哥,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事么?”
  梁萧一愣,只听花晓霜道:“据说远古之时,水神共工败给火神祝融,怒触不周山,天地因之变成歪斜。所以啊,太阳总是从东边出来,滑向西方。你再瞧,月亮时常不圆满,太阳也有天狗蚀日的时候。正所谓,天地歪斜,日月有亏,萧哥哥,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东西么?”这番话梁萧闻所未闻,不觉一时怔住。
  花晓霜见梁萧神色迷惑,便又道:“我从小生病,总觉得和人家相比,缺了什么,很不痛快。妈妈就对我说,一个人总会有些遗憾,不可能将所有想要的东西弄到手,便是皇帝也不能的。古时候一位老先生说得好:‘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无穷。’他还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若操之过急,就是天地间的风雨也不能长久。萧哥哥,你何必如此固执,即使现在算不出来,日后还可以慢慢算的!”
  梁萧从未想过这等道理,听了这番话便如醍醐灌顶,一时痴了。这时,忽见花清渊匆匆奔来,脸色铁青,看了看梁萧,忽向凌霜君低喝道:“你糊涂了么?怎么将他抬到这里来,你想害死他吗?”凌霜君被他喝得一怔,低头道:“是我不好,我这就送他回去。”晓霜正要插话,凌霜君伸手堵住她口,蹲下身子,亲自来抬梁萧,一旁的仆童要来帮忙,却被她一把推开。
  花清渊傻了眼,忙拦住她道:“霜君,对不住,我一时心急了。”凌霜君双眼微红,冷笑道:“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却从没见你为我心急过……”花清渊知她想说什么,忙道:“是我不对,要打要骂,随你好了。要不,我给你磕头好么?”凌霜君咬咬下唇,蓦地扬声高叫道:“花清渊,你以为装出一副假仁假义的嘴脸,就能堵得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么?”花清渊面红如血,嗫嚅难言。花晓霜本就因为梁萧伤心,又见爹妈如此吵嘴,心头一急,不觉头晕目眩,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这时间,忽听梁萧叹了口气,道:“罢了,回去吧,我不算了。”花晓霜心头大喜,失声道,“萧哥哥,你真想通了么?”梁萧闭目片刻,抬眼说道:“我想通啦,不算了。”花清渊也是一愣,将他抱起,笑道:“只要你想通了,我挨打挨骂都不要紧。”说着瞟了凌霜君一眼,见她皱着眉头,胸口起伏,兀自生气,只得低眉顺眼,先将梁萧抱了回去。
  梁萧心病一去,痊愈倒也极快,过不多久,便能下地行走。其实,也天幸他没有强算那“元外之元”,若以天元四元的路子推演,那根本是无法解的一道算题,直到四百多年后,西洋国法兰西出现一大拨算学奇才,以西洋算术为根基,最终另辟蹊径,方才解开,但也仅得其法。若要计算,穷一生之力,也是不可,又过数百年,借机械之助方得随心所欲。
  又过三四月光景,梁萧身体痊愈,心道:“这些年我只顾钻研算学,武功尽数荒废了,只怕终此一生,也不及萧千绝了。”他解不出“天机十算”,已不做“太乙分光剑”之想,何况当年击掌为誓,即便花无媸愿意传他,他也无脸再学,一时心生凄凉:“我已尽力而为,但天资止于此地,想来爹爹黄泉之下也不会怪我。唉,我自忖不笨,那九道算题也难得出奇,无论放到哪本算经上,都是压轴压卷的题目,但我也一一解了。以我的本事,第十道算题根本是无法可解。晓霜说得对,世上无十全之事。”
  这些日子,花清渊初时常来看望,但都来去匆匆,愁眉不展,似有许多心事。梁萧好转之后,他来得更少了。而花晓霜从那日之后再没来过。梁萧呆了两日,烦闷寂寞,生出些走动的念头。他这些年只在天元阁与石壁前来回,许多地方都没去过。
  

可恃惟我(6)
步出房外,梁萧恍恍惚惚行了一阵,竟然鬼使神差,又到了石壁之前,不禁哑然失笑,拍着石壁忖道:“终究还是放不下。不过,晓霜说得对,如今算不出,来日难道算不出来?但若是死了,连来日也没有了。”他这样一想,心中豁然开朗,抬眼看去,只见远处“两仪幻尘阵”运转不休,顿时心头一动:“当年我困于阵中,任人摆布。如今我通晓周天万象,阴阳易理,还会被困住么?”想到这里,有心试试,细观阵法,只觉一目了然,走进阵中,仿佛行于旷野,进退自如,心头真有说不出的舒畅惬意。
  他四顾石像,想起当夜所悟的武功。这些年除了偶尔静坐炼气,倒是未加砥砺,而且一夜工夫,只学会了百十尊石像的功夫,其他石像都未来得及揣摩。当下伸展手足,练起以前那套“大贤心经”,哪知这一练之间,心中竟又电光石火般悟出许多前所未有的妙谛来,一时大感惊怔,再瞧石像,只觉所想所悟,与当日相较,何止高明了十倍。
  其实道理十分简单,天机宫的武功以数术为根基,花流水武功纵然厉害,但无法脱离这个根基。若是花元茂发现石像之谜,也必然成为一代高手。只是他醉心算学,对武功兴致缺缺,但也因此留下许多精妙算法。梁萧若非得他法意,哪能在区区五年时光解出九道算题。
  梁萧越是揣摩,越觉这些石像奥妙无穷,当下沉迷其中,日日呆在阵里,参悟石像武功。
  数月时光一晃而过,梁萧将八百圣贤像尽数练完,忽地发觉:原来石阵还有若干奥妙,仅看石像,彼此间总有些无法贯通,须得将石像在阵法中的方位变化融入武功之中,前招后式方得天衣无缝,发挥极大威力。他悟到这点,对这立像前辈的智巧端的佩服万分。
  两仪幻尘阵以天机三轮带动,由此也生出九般转法,交替变化。梁萧由这阵法运转,变出一套身法。他将这身法练了数日,这一日跨出一步,忽地想道:“这一步如以九宫之位变化,或许更是巧妙。”想罢,他重新迈出,哪知本该四步的路程,却被他一步走完,一时大为震惊,蓦地想起一门功夫来。
  梁萧幼时虽顽劣好耍,但记性极好,有过耳不忘的本事。那一日,梁文靖讲述“三才归元掌”的精义,梁萧虽未刻意去听,但仍记下大半,此时细加回想,竟还记得两三成。当时他听父亲讲解,全然不知所云,眼下略一思索,便觉况味无穷,当下就地画出九宫图,依文靖所言,推演了半个时辰,便倾尽“三三步”的奥妙;然后再以“三三步”为根本,依次推演出“四四步”、‘梅花步’、‘天罡步’、‘大衍步’、‘伏羲步’,一直推到“九九归元步”,方才穷尽,梁萧心中惊讶:“天下竟有如此步法,较之这石阵身法,似乎还要厉害一些。可惜我虽知其义理,但功力浅薄,无法走到九九归元的地步。”
  他解到这里,只觉心胸舒畅,一时兴起,走出石阵之外——但见茫茫烟水间,数叶“千里舟”盘旋往来,正撒网捕鱼,舟子们悠然自得,以渔歌遥相唱和,清扬歌声穿云破空,响彻湖上。
  梁萧听了一会儿,抬头向两壁看去。只见山崖上两行巨字依然如故:“横尽虚空,天象地理无一可恃而可恃者唯我。竖尽来劫,河图洛书无一可据而可据者皆空。”
  梁萧心中反复吟咏,蓦然有悟:“所谓竖尽来劫,说的是逝者已矣,将来之事无人说得明白。河图洛书未卜先知,皆是虚妄;所谓横尽虚空,指的是天上地下变数甚多,没有任何事物当真可以依恃,能够始终依恃的唯有自我。这竖尽来劫,横尽虚空,不就是说:萧千绝虽然看似不可战胜,但将来也未必不能胜过,但胜他的关键不在别人,只是在我自己。可惜我这五年来,只想着学别人的剑法,热脸尽贴了冷屁股。哼,难道我就不能凭一己之力,练出打败萧千绝的武功么?”想到这里,他陡然看见一个崭新的境界,豪气顿生,禁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自己嗓音粗了不少,再一摸嘴唇,细密绒毛微微扎手,原来忽忽五年时光,已让垂髫童子长成了英俊少年。
  

变起萧墙(1)
梁萧心情一变,寻思道:“我解不出天机十算,留在此地徒惹耻笑。”他萌生去意,转念又想道:“晓霜心肠好,这些年大约怕扰了我钻研算学,少来见我,也不知道她那怪病究竟怎样了。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方能见她,别人大可不见,她与花大叔定要打个招呼的。”他向梅影打听明白,得知花晓霜住在南方“幽禅苑”。他钻研算学已久,性子沉毅许多,不复幼年时那般轻浮跳脱,忖想着花晓霜好洁,便特意洗个澡,讨了身干净衣衫换上,然后将宝剑斜插腰间,观花望柳,一路寻去。
  不一时,寻到“幽禅苑”外,却见门前竖着一块汉白玉碑,上镌两行狂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字字龙蟠凤翔,飘逸不凡,再看落款,也是落魄狂生。梁萧瞧得舒服,不由忖道:“这人字写得洒脱,名字又叫狂生,想必是个极潇洒、极豪放的人物,不知是否还在人间?若有机会,真想与他结识结识。”
  天机宫因山造房,古木秀石比比皆是,这幽禅苑尤为之胜。园中木石壮丽峥嵘,林中彩石小径三步一折,十步一转。梁萧走了片时,瞧得一角小楼,逼得近了,可见匾额上“听雨聆风”四个楷字,不由忖道:“晓霜住在这里吧?”正自思忖,忽听得楼上传来一声呻吟,梁萧听得耳熟,正是花晓霜的声音,不由心头一惊:“莫非楼上有歹人。”欲要破门而入,又怕惊动对方,失了先机。
  当下梁萧纵身攀上飞檐,停在窗边,还没站稳,只听得楼中传来一声细细的呻吟。梁萧转念间,将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顿时扑鼻而来。定睛一看,只见花晓霜盘膝而坐,身后坐了一个矮胖老头,满身肥肉,圆滚滚好似一个肉球。只见他两眼圆瞪,花白的八字须翘得老高,神色似乎十分紧张。右旁放着数十个小银盆,里面盛满五颜六色的药液;左旁则放了一个方形火炉,炉上有紫铜丝网着,网上搁着大大小小的金针,被下方火苗舔过,通红发亮。
  胖老头出手如电,忽地拈起一枚烧红的金针,在一盆靛色药液里一浸,咝地刺进花晓霜“风府”穴,五指微微捻动。花晓霜应针发出一声呻吟,蛾眉颤动,显然十分痛苦。
  梁萧只瞧得心胆欲裂,一股怒气直冲顶门,不及转念,“砰”的一声打破窗棂,纵身跃入,对准那肥老头就是一脚。那老头儿正全神捻动金针,冷不防这一脚飞来,顿似一个皮球,着地滚出老远。
  梁萧也顾不得他死活,转身便要拔出花晓霜背上金针,哪知手指还未触及,拳风陡至,肩上便挨了一拳。梁萧踉跄倒地,斜眼一瞥,却是肥胖老头,顿时怒喝一声,跃将起来,正要出拳,忽见晓霜掉过头来,口气虚弱道:“萧哥哥,不要动手……”梁萧一愣,却见那胖老头双眼怒张,神色甚是气恼,却又恨恨坐了下来,不紧不慢,手捻金针。过了一会儿,胖老头倏地将金针拔出,又拈起一支烧红的金针,在一盆明黄色的药液中浸过,反手刺入晓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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