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闭一只眼,如今爹爹走了,以小夏的性子,便是不会再纵容了,该回家养老的就养老去吧。
还有小刘村的地,小夏早就想握进手里好好的管理一下了,年年都在亏,佃户没有多少赚头,而林于祉又是个好心肠的人,到了他这里是年年都收不上租子,还倒贴出去不少钱。除了当日小夏自己坚持要买下的那片山地,种植紫草,还有的赚外。其他上百亩的地,压根就是一个吸钱的黑洞,再不着手处理,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林家地契、房契、钱银都在她一人手中,该怎么管,该怎么生钱,便不会再顾及其他了。
一到晚上,小夏就坐到林于祉的房间里,整夜的躺在林于祉的床上。罗晋鹏站在窗外看着,文遥说了罗晋鹏几次,都扭不过他,只得随着他。每日来上香的人,陆续不断,却没有人看见林小夏,不少人嘀咕,说这林家大小姐竟然不守着,传着传着难听的话自然就多了起来。文遥找到小夏,准备劝上一劝,就算多难过,这礼法还是要遵从的。
小夏挑眉看着文遥,道:“我为何要去?让他们一个个都把我当观赏物一样的看?还是让他们一个个庆幸还好自己没遇上?我见不得那些人的嘴脸!爹爹必然也见不得。”
“小夏,不可偏执。”文遥头一次面对这么执拗的小夏,不觉得加重了口气,“就算不顾其他,你也要顾着你的名声,外面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呵,”小夏嗤笑,“我又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岂能让所有人都爱上?别人要说什么,我也不会去封了他们的嘴巴,随便吧。”
文遥坐了下来,不知小夏到底如何想的,无奈道:“你总不能连出殡都不去吧?”
小夏翘起嘴角,道:“出殡,肯定去。说不定出殡后,林小夏这三个字以后就是大逆不道的代名词了。”
文遥一惊,慌忙拉住小夏的衣袖,“你不要乱来!”
小夏点点头,“放心,我还不至于没有分寸。大哥这几日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头七的第五日,林小夏一早突然出现在绣坊里,给了小语一张画,道:“黑底、深蓝底、深紫底,绣这画。把所有我曾推出的包、绣品的样子,都做一些来,这次绣品不用任何棉、麻类,切记。”
小夏不理会小语听后的惊讶,又对着齐裁缝道:“同样是三色的衣服,我、弘文、文遥、罗晋鹏的尺寸,各做一套。同样绣这个图样。”
齐裁缝点头,道:“黑色的已做好了,老管家提前半月交代过。剩下两套适时要?”
小夏想了下,“不急,上新后做即可。我的是连着三年,每季一套。小语,既然黑色都有成衣,何时能绣好?”
小语算了下,道:“三日。”
小夏点头,“我的,你来绣。绣好送来家里。上新之前,我会来店里,这次上新封锁一切。”
小语明白了,怕会有人刻意讨这个空子。
果然不出小夏所料,其他的绣坊都觉得林于祉离世,会对林家铺子是个致命的打击。各个铺子派人来林家铺子附近探看,甚至花钱买消息。消息都买到空色去了,素问拿着小徒弟上交的银子,笑了出来。韩孺正巧送晒干的桂花来,看见素问笑,问了缘故,才知这商家之间竟比的上朝堂的风起云涌。小夏一直没有出现在空色,就连一直坐着的十郡主都坐不住了,挨个的抓着铺子里的人问。所有人皆道:东家遇白喜,七七日内不来。
小语看这郡主也不像是闹事的人,便说若是可能,三七许能来看看。韩孺算了下日子,就明白,三七正巧是本来绣坊该上新的日子。文遥也是一样,没有过来空色,只有梓潼时不时来送点东西。文遥随着老管家,一一处理着林家的一切。小夏白天怎么都不去灵堂,晚上却怎么都赶不出灵堂去。最后弄的弘文、晋鹏和文遥都陪着小夏,老管家干脆在灵堂后支起了几张床,让几个人累了好有地儿歇一歇。小夏却是走到哪都抱着那盆花。
小语把黑色的衣衫绣好,黄昏时分送来了林宅。最后一拨人离开,小夏接过衣衫,取出自己的那件,然后把他们三个的,放在一侧。小语挨个的区分,然后递给他们。小夏走出灵堂去了自己的院落。文遥抚看黑色灰银边直裾,衣下摆绣着一朵并蒂曼殊沙华,赫然是小夏每日抱在怀中的那对。在衣角绽开,成独特风情。看的出画的笔法生硬,却极为的写实,似乎一笔一笔映着花,镌刻下来的一般。原来那五日,小夏便是在房里画这个。
“曼殊沙华,天上之花。”罗晋鹏看着衣衫,喃喃自语。
“它还叫彼岸花,生在黄泉之边,接引亡灵归路。我们站在这里,它长在彼岸,现在过不去的彼岸。”小夏走了进来,身上已经换上新的衣衫。黑色的齐胸藏折襦裙,衣带纯白,裙上的彼岸花,如血如雪。雪白的肤,暗黑的衣,让小夏看起来犹如新月佳人,很不真实。
“小姐,上新具体定在哪一日?”小语看小夏还算平静,便多问了句。
“定在五七吧,也不会太赶,若再有人来探消息,就说林小东家一直没有说要不要上新。”小夏自然是说听了那些外面来打探的事儿。
“姐,你又要玩故弄玄虚的把戏了。”弘文也换好了衣衫很合身。
“错了,这世间事儿,本就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林小夏又干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儿,就如她对文遥说的一般。出殡当日,京城一扫一连几日大风,难得晴空,天蓝似海。林家子孙既没有披麻戴孝,也没有哭天抹泪。那是林于祉过世后,林小夏第一次站在世人面前,京城里对这个有太多传闻的女子好奇的人,都悄悄的出来打量。林小夏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连帽斗篷,整个人严严实实的遮在里面。林弘文抱着林于祉的排位,走在最前面,一样穿着一身白色的斗篷。
到了选好的地儿,先是掘开了一侧林顾氏盼儿之墓。林小夏指挥着人把已经成一具白骨的顾氏,从棺木里搬了出来,和林于祉一起放到一侧的架子上。小夏亲自点了火把,看着熊熊大火把两个人烧的干干净净。围观的人群全部看呆了,有些年纪大的直接说着林小夏不孝……林小夏只是自顾自的,没有理会任何人,甚至连看都不看外人一眼。
直到一个人收起所有的骨灰,装进荷青色的小瓷罐里,放进刚才掘开的墓里,然后着人覆盖好,把从新刻好的墓碑立在前面。放下酒水、蔬果等物品,在墓的周边,走了几圈,一边走一边撒了些什么,口中喃喃自语。然后跪在墓前,磕了九个头,然后起身弹去膝盖上的土,又看了眼墓碑。转身离开……
林小东家掘墓火烧自家父母之事,瞬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好听的,难听的,怎么说的都有,大逆不道、不孝子孙……林小夏如今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无论走在街上,多少人指指点点,她都可以当对面是空气。弘文没有问姐姐为何这么做,只是知道她既然做了,必然会有因由。倒是许琤一直在问,弘文只是摇头说不知,心想也是父亲授意的。三七后,晋鹏和弘文都消了假,继续每日辛苦。文遥开始熟悉林家铺子的运作,着手看顾一些。小夏现在颇有点甩手掌柜的意味。
林小夏自此和惊世骇俗扛上了,但凡有人说起林小夏,便会想起惊世骇俗四个字。好事之人把林小夏从进入林家铺子开始做的每一件都编成了说词,有南城茶馆的说书人会在茶余饭后,把那说词当成书一般的说于人听。所有人都觉得小夏是因为林于祉的离世,造成如今的偏执大变,文遥思量了许久,发现从林于祉离世开始,小夏每一个行为的确有些任性,但是却步步都有目的,不似胡乱作为,可见小夏并没有乱了阵脚。
五七一早,小夏就站在了绣坊内。林家绣坊头日就贴出了今日上新。来看的人多少也是好奇大于来买的,都想看看出了这么大事儿的林家,要上什么新。林家绣坊里,林小夏气定神闲,亲自摆放着每一个物品,新定的展示柜也在两天前送来了。一件一件,摆放好,一件一件的调整为最佳的角度。小夏几乎用了半个时辰,才算把整个上新弄好,小语一直跟在小夏身后,好时不时帮补一下。
最后一步就是把这次上新的新品名字摆在展示柜旁。徐徐展开,两个娟秀的字:「彼岸」。两个字,诉说着林小夏对于养育她十九年的父亲林于祉深深的思念,放不开的眷念,欲语还休。
正文 太子的定制
林小夏一袭齐胸黑紫襦裙,站在店内。裙上和新品上的绣花一模一样,站在那里,似她就是活生生的招牌。这次的上新,与其说是卖的,不如说是小夏为自己做的,所有选用皆为绢绸蚕丝,没有选一件普通的棉或麻。每一件价格都不菲,许是这次的绣品,绣娘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件件皆是精品。这次上新,小夏就没想过要赚钱,几乎是按着件件亏本来算的,她甚至给小语说,若是没有人来买,那就全部算她买下来的,到时候会直接给账房银子。
绣坊内都知小语是跟着林小夏最久的人,她本就是林小夏救回来的。可是这么多年,小语是真的不了解她的东家,看似默契,看似总能通晓小夏的情绪起伏,但是林小夏在想什么,却窥探不到。占据店面一半的展示柜,压抑沉重,许一开始小姐就没打算让这一批新品能买卖出去。最正的红线,如血泣;最正的白线,苍白如心,放在暗黑的背景下,诡异的吓人。这许是林家最奇怪的一次出品了吧。换成任何一个商家,都不会冒险如此,可是小姐却不管不顾。有的时候,小语会想,小姐这到底是想林家活还是垮呀……
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走进绣坊的人是当今太子韩佑。他一身银白暗绣云水纹长衫,身边只有两个随从。进了绣坊,看见林小夏,微微颔首,买下了每件新品各一。小夏看了眼韩佑,便让小语算价钱,自己让竹丫头把韩佑买下的都好好包装。自己去了后面库房里。等走回绣坊后院的房间,才发现韩佑还等在内里。
小夏走进房间,对着韩佑行礼,询问道:“殿下,可是来要我的定制?”
韩佑伸手示意她先坐下,才道:“的确为求林大小姐的定制而来。”
“何时要?”小夏翻开记录册,查询着具体的时间。
“不先问问要做什么吗?”韩佑问。
小夏抬头对着韩佑抱歉一笑,口气恭敬而疏离,“最近家中事情繁杂,人也不清明了,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请殿下见谅。”
韩佑打量了下林小夏,些许日子未见,原本有点鼓鼓的脸颊,的确廋了很多,尤其是穿着黑色的襦裙,更显的人身单薄,“节哀。”
小夏迷茫的抬眼看韩佑,有些惊讶会从他嘴里说出来这样的话,心内冷笑:若不是你们皇家求人参,怎会要我这般狼狈。心内就算再不满,小夏面上还是很冷静,淡淡的笑,道:“谢殿下。”
“我来求一件古琴套,还需一件百子衣。”韩佑开口。
小夏听后,似想了下,道:“百子衣不属于定制,殿下只要给了尺寸,按着衣料的要求和尺寸,便可算出需要多久制成。琴套若是需要定制,殿下需说出要求与民女,民女会按着要求绘好图样,若是殿下满意,才会开始制作。”
解释的很清楚,韩佑也听的明白。一侧的随从将一张撒金笺放在了小夏的面前,上面是百子衣需要的尺寸和用料,并附了用料的出具凭证,需要在十二月出制成。小夏看了下,叫了小语进来,把具体的要求说给了小语,小语算了一会儿,附耳小夏,说了一会儿,然后站在小夏身后一侧。
小夏晃动了晃笔,抬头看向韩佑,道:“可以问下殿下,这百子衣是做何用吗?”
韩佑没有隐瞒,百子衣一般都是送贺礼,这件自然也是做贺礼了。“成妃的娘家太太过八十大寿。”
小夏明白了,是太子的某个侧妃娘家的贺礼,许还是用的着的人家,若是用宫内造办处怕是不妥,必然是身份不够尊贵,用不得造办处的东西,便来民间制作一件。
“林家绣坊会如期制好,但是由于用料和绣工复杂,该件价格不菲。”小夏先给韩佑打了一个预防针,刚才小语算了下加之人工,需要差不多近三百两,得用成衣坊最好的料子,和上等蚕丝的绣线,因为是太子送贺礼之用,必然会单独辟出一些人专门制作。
“林大小姐开价即可,若是信不过林家,便不会坐在这里。”许是男人都不麻烦,出奇的好谈价格。
“按着计算,该件需要五百两白银,才做得。”小夏缓缓的吐出价格。她恨不得韩佑听了价格显露退却之色,干脆不做才好,也好把这烫手山芋丢掉。
韩佑没有一点惊讶之色,比起上次在这里大呼小叫的韩孺是强多了。
“那再说说琴套吧,我的琴名为:破云。”韩佑开了另一个话头,显然是认同了百子衣的价钱。
“天光破云,好有气势的名字。”小夏笑着恭维。
“此为琴的尺寸,下次林大小姐进宫送货之时,便请走一趟,看看破云。”随从已经把尺寸送上。“对此没有过多的要求,既然是林大小姐独家定制,用料及成如何的绣样,便都由你来决定。”韩佑没有要求比有要求更难办,小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是考我呢还是算计呢?
小夏蹙眉,想了一会儿,才道:“按着排期,琴套需要在年后二月才能制成,殿下,可有问题?”
韩佑摇头,“一切随看你。”然后示意随从递上银票。
小夏盯着手中六百六十六两的银票,等着韩佑的后话。
“两件一起,六百六十六两,取个好听的数,都讨个好彩头,如何?”韩佑一直笑着,等小夏的回复。
其实琴套按着平时的定制,超不过一百两去,小夏拿着银票,有些两难,这钱赚的想必不会容易,只是总也不能赶人家出门吧。俗话说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加之韩佑一直没有过分言语,伸手不打笑脸人。想不出推拒的法子,小夏无奈,只得点点头,“成。小语,把凭条开给太子殿下。”
直到韩佑走出绣坊,小夏还在想这人突然来到绣坊到底了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月老祠里当初那一句戏言,就真的来要自己这一定制,甚至给了超出太多的钱银来,还做的这样不容拒绝。或是为了京城人参事件有愧?听说为娴皇贵妃网罗京城人参的主意,便是太子出的。若是仅仅为了针对自己,这么大的手笔,林小夏该是何其荣幸?小夏没有这么自恋,不会觉得人参之事仅仅是用来打击林家,怕是所谓的敲山震虎吧。
只是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还可以如此大喇喇的跑来林家,大言不惭的要求定制,这人也算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了。那句“节哀”难道真是所谓的良心发现?如今林家这样,他难道不该是来看笑话的吗?难道不该是来看我林小夏如何倒下的吗?若是真来看笑话,便是太不了解我林小夏其人了,越是这个时候便越是强悍,小夏还做不出那种哭喊无助的小女人样,也不需要做小服软的求得别人同情,又不是活给别人看,不需要如此。
林家新品「彼岸」让林小夏陷入了一个奇怪的舆论里。一方面有人说,这女子的行为过于大胆,惊世骇俗;一方面又有人说,这女子重情到各个方面,肯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