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呀?”小夏用指头碰了碰,并没有打开。
“南瓜淮山药炖银耳。”罗晋鹏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架上取书册。
小夏翻翻白眼,无奈地端了起来,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往肚子里咽,一副吃毒药一般的大义凛然……
罗晋鹏见她乖乖吃了,便没有继续说什么。他是晓得的,这人就是有那么股子倔劲儿,越是说什么对她眼疾好,她便越是不喜欢吃。当时罗氏还在,连吓带哄的让她哭着吃那些,如今罗氏不在了,她便撒了丫子。要不是自己还想着,怕是她就直接放羊去了。如今看来若是自己不在她身边,她这个身子骨迟早被败掉。
等到小夏把小炖盅放下,舔了舔嘴唇,罗晋鹏才开口:“今日之事我知晓了,你且说说要我如何?”
“你倒是自觉呀。”小夏笑。
“知得罪了姑奶奶,还不自觉就是找打了。”
“你也看了,你说说看,那腰束配什么纹饰好呀,既要淡雅又得配的起稀有的布料衣。我是想了几个,总觉得不合适。”小夏回家的路上来来去去的想了几个,毕竟男子的纹饰比不得女子的花样多。
“回形纹怎么样?”罗晋鹏说着把一张纸递了过去,正是他一直在画的。
小夏接过看了看还没吱声,罗晋鹏又道:“用那种料子,不是达官贵人便是纨绔子弟。听语丫头说衣物本无纹饰,回形纹历来是朴素简单,用银灰色的绣线绣上应可。”
“束带比较长,我想在带两头部分绣上柳枝。因是春衣,加之那是送人之物多少也要特别一点的。”小夏看着罗晋鹏扯开嘴角。
“我晓得了,不就是画样子给你吗?明日晌午必然送去绣坊,可好?”罗晋鹏当然晓得小夏书画惨了点,却会指使人的很。
“你这几日得空了,还得给我想几个新画样子来,最近店里的图样都太单一了,我觉得这般下去,总会让人觉得厌倦的。女子的东西,我是好和小语吕娘商量着来找样子,可是这男子的就有点难了,爹爹那边倒是给了几幅画,可是总不能老去叨扰爹爹养病吧。”小夏说着嘟起嘴,唇上刚舔过,还泛着水光,很是诱人。
“我来我来,这些都让我烦心就好。”罗晋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人呀“你一个人撑着,已够辛苦了,有什么事儿直接知会我就好。弘文那边我也会时时盯着,你且把心放肚子里,一切有我。”
“可是……”小夏想起罗晋鹏才考了秀才试,离乡试也就是区区两个年头,正是最辛苦的时候。
“别可是了,难道不是一家人吗?”罗晋鹏伸手去揉小夏披着的头发,笑问。
“恩。”
第二日晌午罗晋鹏果然依约,把画好的样子给小夏送了去,小夏看了下就眉开眼笑,正如她所想一般,是素叶柳枝一条,左右对称的绣上,系起衣带随风翻飞必然漂亮。小夏忙进了后院,去交代给小语来分派。这些日子贩卖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吕娘又拨了十来个新绣娘给小夏用,将一些姑娘家需要的东西绣了起来,无非就是并蒂同心、和合欢喜一类,求姻缘的,还有就是当季的花样,蝴蝶、桃花、海棠、梨花、喜鹊之类,讨个好彩头……姑娘家往往多有些闺中挚友,一个人传两个,两个传三个……一路传下去,渐渐的小夏的贩卖希望倒先在姑娘里多了口碑。
*
等小夏吩咐好小语再出来时,罗晋鹏正在店里和一群学子聊地欢畅。小夏看了看,似乎是之前在南纸店里,遇见的那群要考试的学子。其中一个看见小夏出来,就拽了拽了罗晋鹏的衣袖。罗晋鹏大大方方地介绍给大家说:这是家里的妹妹。
“原来你就是林家大小姐呀。”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
小夏点头,含笑,客人上门当然笑脸相迎,便做了十成十的掌柜样儿。
“一点都不扭捏呢!”另一个说道。
“可不是,有这般点子的人也不该是扭捏的。”一个素衫书生指了下那贩卖希望的木牌道。
“可有好介绍,店家?”头一个说话的书生走了过来,问小夏。
小夏微微侧身,然后指了下那展示的柜台,才缓缓开口:“那边只一些绣品,若是没有特满意的,还可以专门定制,只要说的出或是画的出,我们绣坊便绣的出。”
“几位公子,这边请,小语代我们家小姐为各位介绍一二。”小语从门帘里快步走出,引导着这些人往一侧看去。
罗晋鹏拽住了小夏,附耳轻声道:“让他们去吧,我带你去填填肚子。”说罢也不等小夏同意,就拽着她出了店门。
从聚贤雅斋一侧小巷出去就是另一条街,相对于这边吵闹了不少,街上琳琳杂杂的小贩,支着铺子或是蹲着吃一碗面,或是拿着自个儿带的干粮啃。小夏并不喜欢逛街,但是从来铺子里开始,倒是把周边转了个遍。两个人径直走到一间小小的门面前,伸头看了看还有张桌子空着,便大步走了过去。老板已经走了过来,看了看两人笑道:“老样子?”
罗晋鹏看了下小夏,小夏点头,罗晋鹏道:“老样子。”
“好嘞,两碗豆花,五两荠菜包子,就好。”老板中气十足地对着厨房门叫道。
这许家包子铺实惠且豆花鲜甜,小夏一早忘记带厨娘准备好的饭,必然会来这里买上包子和豆花,有时店里生意好便打包带回铺子里吃。来这里的多是常客,老板豪爽,饭食也实惠,价格公道。
“刚才同窗给我讲,你这些日子多少成了个小名人了,几个书院不少学子来惠顾,如今传的多了,不少人都对林家大小姐好奇了起来。”罗晋鹏笑着道。
“如此老套的东西,只有我敢这般拿出噱头来,那些人多是循着来好奇的吧。”小夏心里明镜似儿的。
“新也罢旧也罢,总是能独辟蹊径才有路走。”罗晋鹏还是有些惊讶的,总恍惚间觉得如今这个林小夏,似乎不是他之前十几年认识的那个人了。
“爹爹说我这是炫人耳目呢,图的就是个新鲜劲儿,必然要不停的推陈出新,不然渐渐的劲儿过了,该忘记还是会忘记。”
有小语和梅丫头同时赶绣,那个腰束在第十二天就做了出来,齐裁缝又来来回回的看了半晌,确认做工足够精致了,便拿给了小夏看。小夏摸了摸凹凸出的回形纹,在阳光下微微泛着银光,直接拽了刘账房出来系在了他身上。刘账房一向素衣葛衫,虽然人到中年,但周身的清峻之气还是掩不住的。
刘账房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夏,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系在了他的腰间,然后拽着他往后院中间的阳光下站定,退开几步,手扶着下巴一劲儿地打量,半晌才道了句“好。”还不等小夏上前,刘账房已经自己解了下来,换上本身那一条素白的腰带系起。
“刘叔,你还别说,你若在年轻个十岁,怕是多少小姑娘都得前仆后继哦。”小夏接过那腰束,打趣了起来。
“你个讨嘴的小丫头,找打!”刘账房作势要敲小夏的脑门。
“我说的是真的,刘叔叔的清隽之气如一个风流才子呢。”
“风流才子!”刘账房下了劲儿敲了下,“是疯子吧。”
“哎呦!”
“我说小姐,前面又来几个要定制的客官,您别闹了!”
小语一把上前拉住了,还摇头摆尾跟在刘账房身后的小夏,叫道。
正文 设计自己的标志
不同绣坊出品的绣品,一般来说都会属上自家绣坊专属的绣记。比如两街之隔的庞记绣坊的绣记,为一朵淡蓝的海棠花;临街的玲珑绣坊的绣记,为一抹流苏;还有专供王孙贵胄的宜兰绣坊绣记,为月牙白的柳叶;绣记多用该绣坊特有针法,或是特别出众的技术,这样才会彰显出独特之处来,而林家绣坊一向习惯的绣记,就是水红色的桃花……
这几日来,定制物什的大姑娘小媳妇多了起来,小夏便想着,要给自己一个专属的标记来,而且要制出林小夏特殊的包装袋来。本是小姑娘心性的东西,随口给爹爹林于祉说了句,爹爹倒是上了心,找吕娘商量来着。这不吕娘才和小夏说了半晌,让她想着快做一个图样出来,不然一旦定制多了,总是用桃花就显的单调了。小夏不得不把这事提上日程,一早就让人去把文遥请了过来,小夏不经意间发现了文遥对书画的造诣。
“小姐你看这个样子可好?”小语画了一尾小鱼。
“会不会太复杂了?”小夏蹙眉,“咱是要批量做的呢。”
“小姐,这个呢?”竹丫头道是给的简单,但是却太平常了。
“让人不能一眼就记住这是咱林家绣坊出品。”小夏摇头。
一连看了几个都不满意,既要简洁还要特别,毕竟要成批赶制,不可能绣一个什么精致复杂的。若是可以选,小夏倒是想绣只hellokitty或是机器猫、小鹿斑比什么的,可是不实际呀。若是花花草草、字等又太没特色了,各家都差不多,便没有让人一眼记住过目不忘的噱头了。
文遥坐在一侧,看着小夏不断蹙眉的样子,笑了起来,问道:“小夏,你喜欢什么呀?”
小夏脱口而出:“我喜欢有毛茸茸尾巴的动物。”
“比如松鼠、狐狸?”文遥问。
“恩呢。”
“那就用你喜欢的东西好了。”文遥看着自己腰间,精致的林家绣坊荷包,微微扬起了嘴角。
“对哦,可以用毛茸茸的尾巴,又简单又好绣。”小夏一拍自己的脑袋,“我怎没想到呢。”
正巧罗晋鹏掀开帘子进来,小夏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快给我画个尾巴来,要毛茸茸的。”
“尾巴?”罗晋鹏完全不知所谓地盯着小夏。
“是这样的,小夏刚想出要用的绣记。这不正着急呢,可巧罗公子就来了。你们还真是有灵犀呢。”文遥放下茶杯,对着罗晋鹏微微颔首。
罗晋鹏回以礼貌而疏离的笑,静静地打量了下这白衫公子,喜欢穿白衣一般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生来就有飘逸之姿之人,一种就是从心里要洗刷自己的人。从半月前看见这文遥,罗晋鹏便知这人出自何处,那看似书卷气质中,隐隐有一股特有的妩媚风情。可是小夏却很是喜欢和文遥说话,颇有点闺中至友的架势。
这一来二去,文遥自然是熟悉了林家绣坊,得空也会过来内庭坐坐,和小夏闲话一二。只是这个人极有眼色,每次看见自己进来,便如晓得身份一般,很能拿捏分寸,又似乎很清楚自己对小夏的情,偶尔话头总是点到为止。这样的人不能交恶也不能深处,可是小夏却似乎全然不顾及这些,想来有些头疼。罗晋鹏看着小夏,心下叹了口气。
文遥看罗晋鹏打量了自己一下,就淡然地移开眼,和小夏说话去了。自己从第一次看见,这罗家公子的眼神开始,就晓得他护小夏,就如护犊子一般的紧,本来晓得自己这般身份的人,是不该过多的接触好人家的孩子,可是每每想到自己的无依、自己的苦闷,和小夏那一副无所谓的真诚,不知为何就总是想来看看,想和她说说话也好。也许自己真的可以,和这个有些小精怪的林小夏成为朋友呢……真是美好,想想就觉得好窝心。
“小姐。”齐裁缝也走了进来。
小夏回头一笑,“来了,可选出了?”
齐裁缝点头,伸手递上几块布头,道:“选来选去只这几个尚可,但纯麻太粗糙,素葛又太薄,只有夏布和棉麻合适。本是想选些别的料子,可是小姐说要本色的粗布。”
小夏拿起来挨个地掂量了下,最后握住手中的棉麻攥了攥,然后抖开,开口:“便是它吧,也够柔韧,摸起来不刺手。”
“那成。”
“回头等我写好袋子尺寸和画好样子,便送过去给你。”
“库里还有些存货,应没问题。”
文遥看一眼那布,若是做衣裳也就是一般民众用度,有些不理解小夏如何会选这样的布来做定制物品的袋子。便开口道:“那布若是定制为那些高官厚禄的人,该如何呢?”
小夏闻言停了下手里的笔,道:“你说什么才能出其不意?”
文遥一听小夏的话,马上就明白了,这丫头果然精怪。那些有钱的、当官的,必然是什么稀罕物都看过,若是这袋子别致或朴素,在其他的物什里必是独一份,赚尽了眼。而对于一般之家却又正好何用。经商经商,其实还是面向大多的人,而这些人都是一般的人家罢了。
小夏看他了然,便道:“明白了?”
“嗯。”
“夏布也不错呀。”罗晋鹏拿着夏布揉了下,说道。
“不成,”小夏否了,“夏布一般是做仿画绣的,加之夏布质地不适合当外用料,咱绣坊的夏布进的比别的都贵些,这样便不合算了。”
罗晋鹏一边继续手边地勾描,一边看着小夏思虑的样子,嘴巴抿着,眼角微扬,眼睛亮亮的流动着波光,突然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火红色的小狐狸,摇动着大大的绒绒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忙提笔沾墨,把脑海那尾巴画了下来。
小语看罗晋鹏收了笔,便凑了过去看,这一看忙拽了把小夏,道:“小姐,小姐,这个好,这个好!”
小夏差点被拽了一个趔趄,撇了撇嘴凑了过去了,顿时嘴巴翘了起来,竟然和自己想要那种一个摸样。文遥看着小夏这般反应便也起了身,看了眼,退后一步,低垂着头似在静静思虑,半晌才开口:“可介意在下小描一笔。”
罗晋鹏看了看文遥,点头。
文遥走上前,左手拿起笔,只在笔尖轻轻沾了点墨,然又在笔洗边缘微扫了两下,这才抬手在那尾巴上翘的尾端,勾画了一个弧度,放下笔退后一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罗晋鹏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很快就压了下来,道:“这般更是完美了。”
“可有想好的色泽?”文遥放下茶杯问。
“橙色偏红可好?”小夏一早就喜欢那种色泽的尾巴。
“上端还是淡一些,就沿着这弧度最好。”罗晋鹏道。
“那可是真真儿的喜庆呢,”小语拿起一侧的薄纸,把这图案拓了下来,“我就叫菊丫头去绣一个出来看看。”说着便走了出去。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罗晋鹏轻吐诗句,手中捏着一串黄花梨的十八子,抬眼看着面前的白衣公子文遥,自己找了个借口,跟了文遥出来,把他堵在了这个小巷中,因为有些疑问需要了解清楚。
“公子有礼。”文遥双目水光潋滟,和罗晋鹏对看,笑的云淡风轻。
“是在下有眼无珠,竟然今日才识得名动京城的陌上公子。”罗晋鹏刚才看见那一笔勾画,猛的惊住了,陌上公子的画如今无人能及。他特有的左手握笔,就连书院的先生都赞不绝口,只是这人后来便难得再画一次,他的画便成了千金难求。只可惜这样的妙人却出自勾栏院,这种肮脏的地儿,真是可惜了这一身的才华。
“那不过是世人谬赞罢了。”文遥还是那般的淡淡。
罗晋鹏却倍加的小心了起来,这般的人绝不如初次见面,所看见的谨小慎微和容易感动,绝不是小夏口中,那种感怀悲凉身世而泛红了眼眶的人。能成为梁王爷入幕之宾,几年下来却依旧荣宠不断的人,怎可能如小夏口中般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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