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我就试试。”
“白鹭啊，在外面不要太省钱，有啥发票拿回来，老大姐给你解决。回来时一定买张卧铺，别累了自己。别看咱学校穷，这点小钱还是有的，穷家富路嘛。”
“我知道了，谢谢校长。”
放下电话，白鹭看了看费校发过来的那个电话号码，1919变成了1918，一字之差，谬之千里。难怪她拨不通。看来马主任对她也有防备，人事的问题是政治的核心，局里那些到年龄的校长大概正处于人心惶惶的时候，苏局可能也在回避吧。看样这个电话暂时还不能打，等见到苏局再说吧。
通识培训只用了一天半，第二天下午就进入了学科培训，主讲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华飞文，他知识丰富、口才又好，一下子就受到了全体音乐教师的欢迎。什么欣赏与鉴赏啦，唱歌与歌唱啦，写字与书法啦，拉琴与演奏啦……不是人家咬文嚼字，这里面的区别还真挺大。特别是讲到音乐课上的学生创作，他居然有这么多生动的案例。
白鹭在桑小已经做了五年音乐教学工作，可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教来教去，却才刚刚接触到音乐教育的实质。的确，我们的音乐培训需要华飞文这样既谙熟理论，又有实践经验的专家。掌声、掌声……没见过市面的白老师把手都拍红了。现在她终于明白，一个好的音乐教师除了必要的技术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音乐感觉，自己不感动，焉能感动别人。海客老师教她五年，有一半时间在培养她的音乐感受，现在看是绝对正确的。
她来之前想给苏局去个电话，但由于优质课的事情，她犹豫一下还是没打，不知马主任给他说过没有。这次确实是马失前蹄，自己还是嫩啊！白鹭下了决心，别管这次几等奖，以后都要好好研究、好好学习，大不了以后再参加一次，不能让这个在台上侃侃而谈的师叔为难，更不能让大家失望。
好久没过这种集体生活了，她感到自己像只囚在笼里的鸟，一下被放到了大树林里，很激动，很想立刻融入鸟群，可总感到翅膀无力，一时不能适应。和她同宿舍的是几个叽叽喳喳的外地老师，听她们那个口音，她感到很熟悉，因为她们说话和吴亮太像了，大概和沭阳不远，她没有问。还像在艺师时那样，文静而无语，她天生就是一个孤独的人。
晚上，付雁找到白鹭，说想给她宿舍哪位调一下床位，老同学见面了，她想给白鹭好好聊几天，被白鹭婉然拒绝了，她的理由是自己要好好整理一下白天的听课笔记，珍惜这次机会，再用用功。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让付雁了解她在杭州的行踪，苏局说来可能就要来，那时她这个好学生可能也要逃课了。那是她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一个秘密，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付雁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课也许上得一般，可社会经验却丰富得很。这种人应该离她远点。
啊！白鹭也不是五年前那个单纯天真的师范生喽，开始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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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有人 二十一（1）
苏局的电话是第四天来的，也就是说，还有三天学习班就要结束了。
白鹭其实每天都在盼望着这个电话，特别是后几天，学员愈加散漫，听课的人已经日渐稀少，都出去游山玩水了，白鹭宿舍那几位居然去了二百公里以外的普陀山，一夜都没回来。华飞文那天看着日渐零落的会场笑了，对主持人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这留下来的呀，才是我们的精华。”他已经认出了一脸认真的白鹭，那天下课时，大家都围着他复制他的电子稿，他还是突破重围过来给她聊了一会学习的情况，还送她一盘他编录的世界名曲主题。
那天下午是自修，白鹭正在宿舍听那盘音乐，她的手机响了——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0571杭州市的区号。
“喂，您好！”
“我找白鹭”
“哦，苏局啊……你在哪里？”
“杭州啊。”
“杭州？哦，真是的啊。你怎么到现在才给我打电话？”
“你也没有给我打啊，所以我有些犹豫了，我在想小白是不是后悔了，不想请我吃饭了？那我还有必要到杭州来吗？”
“局长，你是故意这样说的，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我刚刚到杭州，住在西子湖大酒店，就在楼外楼菜馆隔壁。这是我房间的电话，你们离这里挺远的吧？”
“哦，你在西湖边上。我住在杭理工，离你那儿有二十多公里呢。”
“哦，你如果有时间，就过来吧，我的房间号是1808。”
“好的苏局，正好下午没事，我立刻出发。”
白鹭出了校门就打到了车，那司机挺贫，听说她到楼外楼，话立刻就过来了：“楼外楼啊，那可是我们杭州的一大名牌啊，160年的历史喽，过去周总理来杭州常在那里接见外宾。西子湖大酒店是湖边最高的建筑了，从窗户上可以俯瞰西湖全景，可价格也不菲，不是布衣百姓的去处啊。”
“师傅，我晚上想请朋友吃顿饭，吃啥好呢，是不是西湖醋鱼挺有名？”
“嗨，那是当然。你们几个人啊？”
“哦，人不多。”
“一斤重西湖醋鱼一条、半只荷叶叫花鸡、小份东坡肉一盘，龙井虾仁也是必须的。一瓶温热的加饭酒。酒后每人再来一碗虾爆鳝面，足让你们酒足饭饱喽。”
“到哪里吃好啊？”
“要讲排场，就得在楼外楼。找个靠窗的位置，一面欣赏西湖夜色，一面品尝美味，那是人生一快啊。不过那里的菜也贵得吓人，一条鱼就得200元，这几个菜下去，没有千把块你是出不来的，人家卖得就是座。”
“哦……”
“要讲实惠啊，你们直接去杭德路小吃街。那里的菜和楼外楼没什么区别，可价格，只有它三分之一，交通也很方便，打个车也就是一个起步价。”
“谢谢师傅。”
“哦，西子湖酒店到了。你直接乘观光电梯，到你朋友所在的楼层下就ＯＫ了。”
出了西子湖酒店18层的电梯，突然象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喧闹一下变得无影无踪。宽大的走廊里囿无一人，厚厚的地毯消去了脚步声。来到1808房间门口的时候，白鹭稍立片刻，有些紧张。她略微稳了稳，轻轻揿了一下门铃，呵，那门竟自动开了，里面传来苏局的声音：
“请进，欢迎小白。”
这是一个套间，苏局正在里屋摆弄电脑。听到门声，立刻走了出来，热情地服侍白鹭坐下，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那门锁发出优美的咯嗒一声，厚厚的门就把外面的世界隔绝了。苏局没给她倒水，也没拿水果，站在那里，就这样笑眯眯、良久地看着她，上次吃饭人多，白鹭几乎没有仔细看过他。生活太奇妙了，这第二次见面居然是单独的，而且是在这样一个隐秘的地方……他的眼角很长、眼睛很深，看人的时候，眼睛里的色彩总象在变化。她后来到网上查了一下，那个在水浒传里演西门庆的叫李强，演过不少电视剧。苏局的眼神和他有些象，只不过苏局的脸比他白，还稍稍胖一些。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上面有人 二十一（2）
“看我干嘛，不认识啊？”白鹭有些窘了。
“你知道我们有多长时间没见面了吗？”
“哦，很好算。今天是10月22号，我们51天没见面了。”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局长说话不对吧？好像几次电话都是我打给你的。”
“哦，对对，是我记错了。”
“没事的，你的事情太多，作为下级怎么能经常打扰局长呢，没有事情我不会轻易使用您赋予我的权利的。”
“白鹭，你就是与众不同。”
“你总爱说这句话，我有什么不同啊，小女子一个。”
“不对，你知道吗？你越来越漂亮了。都说杭州出美女，下午我到湖边转了转，就没见一个可以和我们桑山的美女相提并论的，我就在想啊，这西施啦、白素贞啦、祝英台啦，都跑哪里去了？”
“尊敬的大局长，能给我倒杯水吗？”她让他说得有些坐不住了，嗓子很干。
“哦，失误、失误，稍等片刻。我今天有些丢三落四魂不守舍啊，不是‘暖风熏得游人醉”吧？哈哈，不好意思。”
……
白鹭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哇！整个西湖已经沉溺在浓浓的暮霭之中，远处的观景灯已经打开，一泓碧水安若明镜，如天池瑶境般降落人间，苏堤、断桥、远处的雷峰塔都尽在眼底。西湖果然朦胧美丽，可以说处处是景，时时在变。黄昏是一个感觉，再过一会，夜晚就要到来，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虽然她是第一次来，但许多描写西湖的诗词她都熟悉，评印象她也可以把景点猜出个大差不离。她想起了苏轼那首：“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西湖的确过于秀丽和婉约了，完全是女性色彩。
“美吗？”苏局已经端着一杯水，站在了她的背后。
“当然，人间天堂嘛。”她轻轻地转过身。近距离面对着苏少卿时，才发现他的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吧，虽然她的身高是一米六六，今天只是穿了一双平底鞋，怎么就有些压抑感呢？
“你身上这件衣服很漂亮，是杭州买得吗？”他盯住了她身上的那件宽领休闲衫，那件衣服是她上学时从夫子庙淘来的，最少有五六年了，来时她觉着这一件最休闲耐卧，未加思索就穿来了。
“呵，这件衣服啊，衣龄六年，价格50元，地点，江陵夫子庙。”
“我知道了，有人可以把50元的衣服穿出5000元的效果，就是说你的吧？”
“苏局真会说话，不会给谁都这么说吧？”
“当然不会只给你一个人说啦，那还得了，什么西施、貂蝉啦、王昭君、杨玉环啦，岂不是要组团来和我算账……”
“不听、不听……话过头就不真实了。”白鹭堵起了耳朵。
苏少卿拉下她的手，把她拽到沙发旁坐下，将一杯温热的龙井茶递到她的手中。苏局很正规地坐在对面，一瞬间，好像他们的角色都回到了原位。
“说说你们学习的情况。”
“哦，苏局，是这样……”她开始有些松弛了，讲得很仔细，她真正是在给领导汇报工作，又是桑山小学那位音乐老师了。苏局听得很认真、很专注，又是那位大权在握的一把手局长了。当她讲到学习班要求大家10点之前回校，否则宿舍会锁门时，他低头看了看表，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白鹭立刻感觉到了。
“今天晚上我请苏局吃饭，苏局你说，我们到哪里吃？”
“你饿了吧？我们就在隔壁吃吧，我已经订好了。”
“哦，隔壁啊？”他指的隔壁肯定是楼外楼大酒店喽，那个司机说了，没有千把块，你别想从那里面出来。白鹭握了握自己的小包，她把所有的钱都带来了，她记得很清楚，去掉火车票钱，还有1700块，不知够不够这顿饭钱，身上还有一张银行卡，可一会半夜三更的，到哪里去刷啊。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上面有人 二十一（3）
果然，那是一个靠窗的雅座，外面就是西湖了。桌子不大，皮质的椅子却很是舒适。菜苏局已经提前点过了，白鹭看了一下菜单，居然就是那个司机推荐的那几个，只是没点加饭酒，他要了一瓶洋酒“人头马”。
他打开了桌边的窗，外面已经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曼妙世界，阵阵凉风吹进来，带来很遥远的乐器声，西湖边有不少茶社和歌厅，这个时辰大概已经开始营业了。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望着窗外的天堂，真的让人有一种不太现实的感觉。”苏局有些触景生情。
“哦，那你把酒问问——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哦，苏轼的水调歌头，小白，现在像你这样能读点诗文的女孩真不多了，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觉着啊，这是性格。”
“嗯，有些对，但还不全面。”
“可能和我学得古典乐器也有关系吧。”
“是啊，你确实有些古典。”
“古典？这算表扬还是批评？”
……
苏局没再接话，很深地看着白鹭，他的眼角很长，线条很舒缓。那眼神里好像有许多问题在转悠，可就是没有说出来。白鹭一直不敢和他正视，并不是因为他是领导，或者是距离太近，而是他的眼睛，她从没见过哪个男人有这样的眼神。她想起第一次对他的印象，不禁低头又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在想，我不会说你长得有点象西门庆吧。
“你真是个可爱的谜。”他突然把长长的手臂伸了过来，抚在白鹭的肩膀上。
白鹭歪过头，看着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感觉自己有些微微发抖，嘴里却说出一句她自己都没想到的话：“干嘛，手上没有油吧？”
苏局突然大笑起来：“哈哈，记错了吧？我们还没吃饭呢。”
楼外楼的厨子真够黏乎的，菜好像在精雕细刻，上得很慢。等终于上齐，服务员把人头马打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钟了。他首先举起了杯子，声音开始明亮而轻松，那才是他平时的声音。
“来，小白。第一杯酒首先祝贺你获得大市评优课一等奖。”
“你说什么？不对吧？”白鹭吓了一跳，苏局肯定弄错了，他这段时间不在龙州，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课上砸了的事情，她曾经交代过马主任不要告诉苏局的。
“怎么会错呢？”苏局笑眯眯地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个蓝色的大信封递给她，那是一个特快专递。她犹豫着从里面抽出了一个红本子——获奖证书。
“啊！”她惊讶地抽了一口气。
证书里面写得再也清楚不过：
“白鹭老师，获得龙州市2001年音乐优质课比赛一等奖。
龙州市教育局。”
“哎啊，太不可思议了。这证书怎么会寄到你的手里，我以为这节课……苏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少卿脸上露出宽宏的、得意的笑容：“哈哈，为什么要喝人头马呢？这人头马一开，好运滚滚来啊！这说明我们白老师课上得好嘛，这是马主任昨天给我寄过来的，让我亲自交给你，说让小姑娘高兴高兴。”
“局长，我这节课没有上好，我给马主任讲过的。”
“课是市里的评委评的，和马主任没有关系。”
“不，我总觉着这里面有些神秘，有些蹊跷。”
“不至于吧？”
“啊……又是你吧苏局，你真是通天啊，你知道我在怎么想你吗？在我心中你就像大仙张果老，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啊。”
“说我是那个会装死的老神仙啊？哈哈，我要是通天啊，就不会是这个小局长喽。我要真是张果老啊，早骑着纸驴敲着渔鼓，带你考研去了。”
“谢谢你——这句话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那么……我就这样傻乎乎地接受了？我应该怎样报答你呢？”她说得很认真。
“你酒还没喝呢。”他总是不正面跟她的话题，这可能也是谈话艺术。
“好，我喝。”白鹭一仰头干了杯中的酒，那洋酒酸溜溜的一点不辣，还挺好喝的。
他陪着她喝了一杯，立刻又给她斟满，说：“第二杯祝贺我们在西湖边相聚，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你瞧外面，如梦如幻啊，这湖边可发生过不少动人的故事。”
“是啊，你是不是想做一次男主角？”
“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