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有人- 第22部分

　　“什么业务领导啊，我们永远是姐妹。”
　　“我是完了，我舅说，人家附小中专生已经不要了，现在要想进都得是大专本科。老费这些年不让咱们考，可把咱给坑了……”赵红在叹气。
　　……
　　白鹭那一个晚上仍然没有回家，虽然形势对她有利，但也决不可懈怠。最后的面试需要她演奏，这可是真刀真枪的活。手里这把琵琶已经跟随她将近二十年，曾经给她带来这么多的人生经历和心灵故事，现在又一次要出场了。
　　她抱着琵琶坐在宿舍门口，沉思了好长时间。桑山小学的一草一木她都是那么熟悉，她把生命中最好的几年都留在了这个院子里。委屈、眼泪、忙碌、贫穷……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到一个两岁孩子的妈妈，将近两千天就这样过去了。新的生活即将开始，等待她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十一月的夜空，月明星稀。校内校外一片寂静。她在院子里弹琴，声音穿越校园，回荡在学校后面的山野中……以前她弹琴时常会感到窗外有人在听、有人窃窃私语。有时她一曲将罢或者偶然停下，还会听到很遥远处的农家孩子顽皮的呼声：“再来一个……”
　　她对这个空旷的院子有了一种眷恋。她搬了一张凳子放到了操场上的水泥舞台上，象演出一样弹了起来——《春江花月夜》、《十面埋伏》、《霸王卸甲》、《大浪淘沙》……她把以前学过的曲子弹了个遍，这才感到，的确生疏了，手感已经大不如以前。曲子有些段落已经忘记。她暗暗下了决心，如果调动成功，一定要把琴拾起来。只有在琴声中，她才能感到平静，才能找到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上面有人　二十八（3）
不知不觉就到了12点，山里就这点好，你弹一夜也没有人来提意见。
　　白鹭是在李辉结婚的前一天接到的调令，决定她命运的居然就是一张八开的白纸。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经局党委研究，决定录用白鹭同志为龙南区文教局专职教研员。请接到通知10日内到局人事科报到。”
　　调令是老费在局里开会时带回来的。
　　那天白鹭正好不在学校，她去送吴亮了。吴亮的父亲在老家给他找了一份工作——沭阳师范学院管理员，每月工资1000元。管理学生的出勤、纪律、吃喝拉撒睡等等，要求应聘者必须是党员，还是挺有面子的一份工作。吴亮和白鹭商量以后，决定过去。
　　白鹭那天给他们母女谈了一个晚上。首先给吴亮约法三章：1、认真工作，遵守学校一切规章制度。2、中午严禁饮酒，晚上也不能喝醉，影响第二天的工作。3、早起早睡，减肥、锻炼身体，晚上不得再去打牌（休息天除外）。
　　童童跟吴亮妈一起过去，每周末由吴亮把他带回来。白鹭不再管经济，每个月交吴亮妈500元钱抚养费。白鹭当时的工资是每月1200元，到了局里可能要多些，但她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即将调动的消息。
　　在长途汽车站，白鹭一直抱着童童，童童已经有些懂事，虽然最恋的是他奶奶，可嘴里仍在不停地说着：“妈妈也走、妈妈也和童童一起走。”白鹭一遍一遍说着：“童童乖、童童乖，妈妈会去看童童，给童童买玩具。”那边，吴亮和他妈妈拎着大包袱小行李，很远地看着她母子俩，没有言语。她突然内心出现了一种内疚，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白鹭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你的所作所为对吴亮公平吗？他毕竟是你的丈夫、你孩子的父亲。他再让你失望，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自从杭州回来，她就没有让吴亮碰过，这连老葛都有数——白鹭要么不来，要么就一头钻进童童的小房间不再出来。吴亮大概已经开始反思，认识到自己这两年的错误，认识到他和白鹭之间越来越远的距离。他不再缠她，开始做家务、看孩子，不再叼支烟酒像个木偶一样坐在电视机旁，甚至也不像以前那么酗酒了。有次白鹭回家，居然见到他在看书——那是白鹭很熟悉的一本无线电工具书。他们结婚前，吴亮只要闲着，就会看那本书，那时他在部队管雷达，要熟背上面的许多数据……
　　这个家庭何去何从，她从没有认真想过，也从来没有给苏少卿提过。正是因为她爱苏少卿，她才不愿给他带来任何负担。苏少卿给予她的，是全方位的，她无话可说，她感恩戴德。假如真有一天，苏少卿不爱她了，或者爱上了别人，她也绝不会象一些怨妇那样怨天尤人，她仍然会选择另外一种境界：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美好的东西除了美好的开始，还要有美好的结束，它留在脑海里的应该是酸甜感动、是余味隽永……
　　迪——进站的指示音响了。
　　“我给你说得话你要牢牢记住，吴亮，你如果珍惜这个家庭的话。”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干好。你、你等着看吧。”
　　“我知道你的心思，休息天带着童童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那……你住哪屋？”
　　“你行了，脑子里就不能盛点别的事？哦，车来了，快上车吧，把童童照顾好。”
　　“我知道了，我一定……”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上面有人　二十八（4）
“行了，走吧。”
　　白鹭中午回到学校，老费恰好也刚进校。白鹭一看到老费急切的表情就明白了是什么事情。实际上昨天晚上莫局已经电话通知过她了。
　　这次局里招聘，英语、语文、计算机报了几十人，而音乐除了白鹭之外，居然只有三个人，两个大专、一个中专。当然，一审就首先拿掉了中专。那两个大专其中有一人没有市级一等奖，二审又被拿下。最后一个竞争对手似乎和白鹭棋鼓相当，学历、奖项、论文甚至继续教育证书都一应俱全。可到了最后展示自己乐器技能的时候，却败下阵来——她那一首二胡曲《赛马》拉得实在惨不忍听，整个就是一群疯驴，溃不成军啊！怎能和白鹭精心准备的《十面埋伏》相提并论？
　　区文教局把面试搞得相当正规，从市里请来了评委专家，区纪委、公证处都来专人监督证明，电教馆全程录像，所有工作人员都佩戴着胸卡，除了苏局，领导班子几乎尽数全到。白鹭在这之前确实下了功夫，每天练琴在四个小时以上。所以那首《十面埋伏》真有些“力拔山兮气盖世”，一下就震了全场。胜无悬念——她一曲刚罢，那几位从市文化局请来的评委已经赞不绝口了。
　　后来白鹭听说，那一位拉二胡的选手叫朱梅，市里有人。为了她的事，市里一位领导专门给区政府权恒区长打了招呼。郑重起见，苏少卿专门开了党委会，作了慎重的布置，工作做得细致入微。让任何人无话可说。要有什么后遗症，还可以调看录像。如果两人水平相当还真有些麻烦，但朱梅听完白鹭的演奏，当时就撒了气。让她坐那里听，是马局专门安排的。看起来随意，实际上大有深意。细节决定成败，文教局绝不会疏忽。
　　“小白，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老费把她拉到校长室。
　　“费校怎么这么高兴，不会又要给我发奖金吧？”
　　“你这个小妮子我看也学油了，你就给我装吧、演吧，马上就脱离我老费的魔掌了，心里是不是特爽快？”
　　“哎呦，费校你看你说的，没有你的知遇之恩，我还能有什么进步。”
　　“小白，以前我总认为你政治上不成熟，我真是瞎了眼。你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李辉、赵红都是瞎能，加起来和你没法比。”
　　“啊，我不就是考了个机关工作人员嘛，有啥了不起啊？”
　　“我今天到局里开会，从上到下对你都好评如潮。你说马局、莫局还有那个夏主任怎么都这么关心你呢？他们说啊，那个拉二胡的可不是一般人，姐夫是市政府副秘书长。考试前，权区长专门给苏局打了电话。把苏局吓得硬是没敢偎考场。可是我们白鹭啊，弹得也太出色了，一下就把考场震了，上上下下这下谁也说不出啥了。他们还说什么桑山学校出能人，说我培养的好，嗨！真羞煞我了。小白，以后桑山小学就算局里有人了，你可得有良心，别干那些擦了屁股就不认茅坑的事……”
　　“哎呦，费校，说到最后还是搡挵我的呀。”
　　“哈哈，以后我老费可不敢了……说件严肃事，学校出了个明星，我们总得开个欢送会吧。”
　　“不必了费校，真的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事，还是低调点好。”
　　“要不这样，明天李辉结婚，我给他说，我们学校几桌放在一个单间，咱连婚庆带送行一锅办了，你看怎样？”
　　“哎呦，那还不干扰人家主题啊，李辉还不恨死我？”
　　“你别没良心，你在李辉心里什么位置你有数！行了，就这样办，你个小妮子就最后再听本校长一次吧！”
　　

上面有人　二十九（1）
去同仁居之前，白鹭让赵红王萍陪着，专门去了一次宣武路小商品市场，买了四十副女式皮手套。批发价，10元一幅，她花了400元钱。自己就要离开生活工作5年多的桑山小学，总得给这些朝夕相伴的同事们一点表示。她和她俩商量以后，决定每人送一幅手套，天气渐凉，价格也合适。因为都是女老师，手套分红色和绿色两种，别看便宜，样式还真不错。李辉是学校唯一的男老师，今天又是男主角。他们三个到品牌店给他买了一双高级的男式手套，120元。除此之外，白鹭又给他包了一个1000元钱的红包，人家在童童的事情上帮了这么大的忙，这也是一个报答的机会。包好以后，她还在红包上写了几个漂亮的钢笔字：“李校新婚志喜，早生早升哦——嗨！架得可以。那位酒吧的刘老板看了肯定高兴。
　　婚礼果然是热烈隆重，又是礼炮又是鞭炮，炸得四处硝烟。几个挺帅气的小伙子一色藏青西服，胸前戴着红花，门前门后地招待着各路来宾。王萍立刻给一个白净秀气的小伙子闹了起来。那小伙子见到白鹭，迅速跑了过来：“白姐，你来了，欢迎欢迎。”白鹭定神一看，认了出来——张晓晓、附小那个做课件的。“你好，你辉哥结婚，你们几个辛苦了。”他说：“老大终身大事，我们小兄弟当尽犬马之劳。白姐，大厅太乱，一会再见新郎新娘吧。费校长让你们直接去401室，从这边乘电梯。”他热情地把她们几个带到电梯门前。
　　401是个大间，她们几个走进去时才发现满满当当四个桌子已经坐满人，呵，都是桑山的同事。老费穿了一件大红西服，别了一朵花，也是一脸的喜气，见到她们进来，连忙指示徐主任把门关上，自己咳嗽了两声，站了起来。立刻，房间就安静了。
　　“老师们，我们桑山小学最近是喜事连连。我呢，50岁了，按局里规定也该下台了，可抵不住苏局的竭力挽留啊，看样我老费得生命不熄战斗不止喽。这是其一。另外呢，我们新批下来的李辉副校长今天新婚大喜，老大难终于尘埃落定、双喜临门。这是其二。这第三件事呢，却更为重要，是往我们桑山脸上抹粉的大好事，也是我在桑山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碰到的事，我们音乐组白鹭老师被局里录用了——音乐教研员。我们以后局里就有自己人了。怎么样，大家来点掌声？”
　　“好！”大家哄了起来，掌声四起。
　　“在李校长婚礼之前，我们借这个吉庆之地，给白教研搞一个简单的欢送仪式。来，下面请白教研讲话，大家掌声有请。”
　　白鹭脸红红地站了起来，来桑山五年多了，这可是第一次在全体教师面前讲话，第一次讲话就是告别词，真有些让人琢磨的意味。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有一个词最能表现我现在的心情——感谢。我二十岁就来到桑山，青涩女孩，背井离乡，可以说眼前是茫茫一片，啥都不懂。是生活教育了我，环境成熟了我，坎坷磨砺了我。
　　如果说这次应聘成功给桑山争光了的话，那我首先要感谢这块土地，感谢桑山小学这个环境，感谢在座的所有老师，感谢对我严格要求的费校长……无论我将来在什么地方，桑山这方土地，我是永远忘不了了。因为我在这里呆了五年，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五年。委屈也罢、泪水也罢，都是我不可多得的人生经历和财富。谢谢大家，谢谢！”

上面有人　二十九（2）
大家掌声又起。
　　她低头给大家鞠了一躬，抬起头来，看见徐主任和几位老教师眼圈都红了。她立刻给赵红使了个眼色。赵红和王萍搬过那个箱子，就给大家发手套：“这是白姐的一点心意，天冷了，请大家注意御寒。”
　　房间里立刻喧嚣起来。
　　“这不太好吧，应该我们送白鹭礼物的，怎么反过来了呢？”
　　“费校，这下我们被动了，白鹭个小青年，一月才拿几个钱？”
　　“这怎么弄，人家都买了。咱得谢谢白教研吧？”
　　“哎呦，这手套款式蛮新的，白教研，怎么都得几十块吧？”
　　……
　　老费也没想到会有这个场面，她一把把赵红拽到一边：“怎么回事嘛，没有组织观念了吧，白鹭花了多少钱告诉我。”白鹭连忙过去：“费校，你就别操心了，我的一点点心意，权当买点糖大家吃了。”
　　“买糖也轮不到你啊？”门开了，一身西装革履的李辉进来了，大家一阵欢呼。李辉向大家挥着手说：“我在楼下这鞠躬那鞠躬，看不到一个桑山的人，我想我再臭，也不至于单位一个人都不来吧？嗨！原来都躲这里了。”大家哄堂大笑，都知道他是一个人越多越能闹的人。
　　“别贫了，新娘呢？”老费在他后面打了他一下。
　　“哦。老六！”他对外面大吼一声——“先敬这个房间，把你嫂子带来，你说这女人啊，就是黏糊，就这一会去补什么妆？”他又在虚张声势了。
　　“好！熊她！补什么妆？！”一个人在外面比他还凶地帮衬着，外面走廊一阵笑声。一个头伸了进来，又是那个张晓晓。看到一屋人在听，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家先吃，10分钟以后新人敬酒。”他向大家挥了挥手，就把李辉拉了出去。
　　白鹭和王萍去卫生间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是吴亮从沭阳打过来的。
　　“白鹭，这、这边都安排好了，星期一就去上班。”
　　“好啊，一定记得我给你说得那几条，刚到一个单位，开始的印象最重要。”
　　“我知道。”
　　“怎么样，童童干啥了？”
　　“我妈带他出去玩了，我和我爸在家。”
　　“哦，好好准备一下周一上班的事吧。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晚上回、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
　　“我想回咱自己家。”
　　“你疯了，你今天回来，明天再回去？几百里路？别没出息了。”
　　“我……想……”
　　“好好，就这样吧，你还是多想想你的工作吧。我还有事。我再重复一遍，好好工作，有什么事下周再联系吧。”
　　……
　　嗨！这也叫男人。这和几年前那个穿着军装、白白净净的部队干事判若两人。白鹭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连这个管理员也做不好，那他可就真的没救了。李辉身上有痞性，也不是什么当老师的料。可他像个男人，关键时候，他能挺身而出。谁要嫁给他，他会有责任感。歪门邪道也好、吃苦耐劳也好，他去偷都不会让老婆为几万块钱愁成那样。有时事后想想，如果没有苏局的闪亮登场，如果局里没有给她解决那笔医疗费，现在是什么局面就很难说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