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有人- 第9部分

上面有人　九（4）
婚后的一切就简单了，白鹭和其他女人没有任何区别。三个月以后就怀了孕，十个月以后生了童童。吴亮的妈妈已经退休，专门从老家赶过来伺候孙子。
　　吴亮的单位很快就破了产，他一下子成了下岗一族。当许多与他同龄的年轻人唱着刘欢的《从头再来》，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他却开始消沉，他没有特长和技术，更没有那种“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的激情。把单位买断工龄的两万块钱交给白鹭以后，自己就当甩手掌柜了，白鹭多次鼓励他自主创业，可人家干啥赔啥。到南方倒弄服装，被人坑个精光，到税务局当保安，不到两个月，人家单位就丢了东西。在家里整天唉声叹气，没见他高兴过。唯一的爱好就是看足球，一边看一边骂，中国男足的队员挨个都让他骂过来了，说人家这个笨蛋、那个窝囊。白鹭听到这个词就想笑，他居然说人家窝囊！他那几个老乡，也个个都是眼高手低，天天就知道在一起吸着孬烟发牢骚、骂政府，再说说普京啦、布什啦、美国攻击中国大使馆的导弹类型啦，反正什么正事没有。
　　只有床上那件事，他是乐此不疲，愈战愈勇。只要白鹭在家，他象做功课一样，天天不拉。而且做完事象了个心思一样，立刻滚到一边，鼾声大作……自从下岗以后，胖了二十多斤，原来的清秀和精神一下子就不知跑哪去了。和这样一个人生活在一起，白鹭能不俗套不。但白鹭还是很传统，懂妇道，这也许就是生活的原貌，烦归烦，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学校里议论她要离婚、已经分居，纯属造谣。
　　这种无奈却又真实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
　　李辉呢，后来谈了一个毛纺厂的女工，是赵红给他介绍的，据说人长得挺漂亮，可谈了不到一年不知为啥又拜拜了，人闷闷的，一脸的不顺。可最近听说白鹭过得不好，他又来精神了。又在外面散布舆论，说他和那女人分手还是为了白鹭，他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了白鹭，他已经没有爱别的女人的能力了。
　　有人说他，人家白鹭孩子都快两岁了，那你就等吧，背着干粮到泰山顶上等吧。他说是的，我要一直等下去，等到白鹭和那个夘子离婚、等到个地老天荒。什么处女不处女，什么已婚未婚都不重要。我宁愿喝开封的茅台，不喝原装的八五（龙州地产的一种廉价白酒，八块五一斤）。
　　他每天喝得个烂醉啊，酒气熏天，一个学校都能闻到，还神神颠颠地到处胡说八道，弄得老费也没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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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这么一个酒鬼、痞子现在居然能为童童的事情上心，真让白鹭刮目相待。要想让一个女人感动，你就对她的孩子好，这是所有女人的软肋……这秘笈李辉居然学会了！这是苏局的作用还是老费的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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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有人　十（1）
老费的作用确实厉害。
　　周二早上，白鹭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赵红正在拖地、抹桌子，把办公室里的风琴、乐谱柜都擦的锃亮，这种情形可不太常见。白鹭立刻抢了过去，夺她手里的拖把——以前这些活可都是白鹭的，她们这个三个人的办公室就属白鹭呆的时间长，所以卫生她也做得最多。
　　“白老师，你没生气吧，费校找我谈了，还是领导有水平。我昨天态度不好，其实这件事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有些一下接受不了。”
　　“没事小赵，我理解你的情绪，换了别人可能也会这样。今后你肯定还会有机会。”
　　“白老师，你会很快调走吗？”
　　“我调走？你给我调啊？我们学校想走的人多了，除了你行，别人哪有那么容易啊。”
　　“白姐，你是一个好人。我仔细想想，许多事都是我没做好，你千万别放在心里啊。”
　　“不会的，不会的。”
　　“白姐，我求你一件事行吗？”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你。”
　　“如果你再见到苏局，能不能替我说句话？我舅说了，现在人事是暂时冻结，什么时候解冻，就是苏局一句话，他们都说，苏局对你印象挺好的……”
　　“哎呀，你都说些啥呀，我和你一样，和苏局根本就不熟悉……你可别乱说。”
　　“这是肯定啦，你长这么漂亮，又那么有能力，说白了，现在哪个当官的男人不喜欢美女啊。我舅说了，调动这种事就得靠捷径。”
　　“什么是捷径？”
　　“捷径就是不要中间环节，直接找一把手，直接找苏局。”
　　“那你不会自己去找吗？况且还有你舅帮忙。”
　　“哎呀，白姐，你是真的假的呀？我这个模样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你的实力你自己还不清楚啊。上次我们到区里演出，你知道多少目光在你身上吗？有几个人瞅我啊？”
　　“哎呦，小赵，你的脑瓜可比我复杂多了，怪不得那些老大姐都说我缺心眼呢。我要真有你说的这个本事，我还不先把自己调走啊？我家离学校最远、我孩子身体又不好，我可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过……”
　　白鹭有些伤心，来桑小已经整整五年了，有谁能真心地体会到她的难处，就是一匹马，也禁不住这样每天两点一线的奔波啊。在学校是战斗——练琴、备课、一节课接着一节课地上，回到家还要继续战斗——洗衣服、照顾孩子、还要看吴亮妈的脸、应付那位的每日一歌……属于自己的大概只有那梦中的几小时了，有时在梦中，她累得真愿就这样永远睡下去，不再醒来……可谁又来关心自己了？
　　她突然对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产生了反感——太自私了。哦，昨天刚刚和我大闹一场，这才一天的时间，人就整个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也把我想得太弱智了吧。求苏局？让我为了你去求苏局？就是为我自己的事我都不会去，说我傲也罢，说我缺心眼也罢，但我活得坦荡、活得真实！再难，我自己能对付，我天生就不喜欢求人。是的，苏局在办公会上可能表扬我了，可那是因为节目演得好，工作做的好，你和你舅都理解成啥了？
　　李辉果然没有食言，他已经给他二妗子的姐夫联系上，那位大名鼎鼎的眼科权威郝主任已经答应了他二妗子，童童的病历已由李辉扫描后，通过互联网发到了郝主任信箱，童童有望在今年年底到北京换眼了，白鹭心中的压力减轻了许多。李辉的形象在她眼中奇异地变了许多，对他的态度也自然改变许多。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上面有人　十（2）
李辉似乎也象正在完成一件非常高尚的义举，很专注、很用心。授人玫瑰，手留余香嘛。人不太胡扯八道了，酒居然也少了许多，那天居然对语文组老孙说，他实际上配不上白鹭，只是觉着那个夘子也配不上才憋屈的，如果他妹妹找了一个很好的老公，他就真的踏实了、就会真的结婚成家。一席话把老孙感动得泪盈的，赶快跑来给白鹭说。白鹭嘴里说，他又胡扯八道了吧，眼睛却莫名其妙的红了。
　　快乐——已经有五年教龄的白鹭真正感到什么是快乐了，几年以来的压抑和沉重似乎在一夜之间烟消雾散。她现在每天面对的是费校长亲切明亮的笑容，是各学科老师热情的招呼和寒暄。赵红恢复了和她一口一个白姐地亲近，和她说着知心话，每天都和她争着打扫卫生、打开水。十六节课意味着每天有半天是空闲的，她可以充分利用这个时间安排自己看书、练琴，或者在舞蹈房带着几位没课的青年教师一起练练健美操。中午她不再象只耗子一样躲在宿舍里自己吃，而是很大方的和大家一起在教工食堂里边吃边闹。有时最后一节她拖课了，赵红就给她提前打来饭，等她回到办公室，两人一边谈着化妆、服饰、美容，一边快乐的用餐……
　　苏局给她的名片被她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从那次雨中谈话到九月中旬，他们从没通过话，也没发收过任何信息。白鹭心里明白，她在学校境遇的奇妙变化和苏局有着直接关系，但苏局却从来没和她联系过，这使她暗暗对领导产生了一种佩服，领导就是领导，水平就是水平，她明明感到他的关心、感到他的无处不在。却找不到一点他的痕迹。仿佛他的关心都被别人给代劳了。
　　那把伞已经晾干收好，她不知该如何处理。
　　她甚至开始怀疑苏局那个晚上的话是不是信口开河，他这么忙，说不定早就把他自己说过的话忘了。他说过，这是一把天堂伞，别忘了还给我。什么意思？他还说，天堂伞看来生就该你用，是不是话里有话啊？
　　她不会把伞交给老费，说请你到局里开会的时候还给苏局，那不是一种炫耀就是一种无知。她也不会直接到局长办公室去，手里拎着这把伞，说苏局我是专门来还你伞的。那胡阚夏莫看到了会有什么想法？他还说过，我有困难也会找你的。又是什么意思？你堂堂的大局长会有什么困难找我呢？他还说，你像个八卦，像个魔方，我看是在说你自己吧？
　　这些心思常在白鹭闲暇时出现，可白鹭确实不知该怎么做，这种事又没人可商量，只能憋在肚里。但她总感到这把伞里面有故事，而且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九月二十一日，离她们学校演出整整二十天以后，她接到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她的手机上，是区教研室马主任的。
　　“小白吗，我是区教研室马翠芳。”
　　“哦，马主任。”她吃了一惊，马主任除了跟老费通过话，怎么可能和一线老师直接通话呢？她可是掌管全区十个学科的主任。
　　“市教育局准备在十月中旬搞第六届小学教师优质课比赛，龙南区选派了两名音乐教师参赛，经我们研究，决定让你代表区里参加。”
　　“哎呦，马主任，上次费校长告诉我十月份有一个教师培训……我……”
　　“哦，这事我知道，不矛盾的，优质课比赛是十月中旬，培训在十月下旬。”
　　“马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么多的好事都摊到我身上……好吗？我们区里有这么多音乐老师，别人会不会有意见啊？”

上面有人　十（3）
“有什么意见？能者多劳嘛。你可是局里发现的一颗新星啊，相信你会为我们区里争光的。”
　　“哦……这需要选拔吧，还得学校推荐啊，你要给费校长说说吧？”
　　“哈哈，小白啊，你让你们费校长培养得真乖，你放心吧，安心准备你的课，其它事情一切由我来安排，最近你要辛苦了，我先代表区教研室感谢你。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替你解决。”
　　“谢谢马主任，我没有什么困难……”她还想说几句客气话，那边已经放了电话。
　　这种优质课评比市里前年搞过一次。
　　那次白鹭是在网上看到的，市教育局在全市范围内搞各学科优质课评比，要求各区要搞预选。条件是三年以上教龄都可以报名参加，她立刻到教导处报了名，徐主任说好啊，这是给桑小争光的事情啊！但这事费校当家，想参加必须她批准。白鹭说，我自从来到桑山，她从没外出听过别的老师的音乐课，所有上课的方法都是自己在摸索，我想抓住这次机会锻炼一下，也可以向别人学习学习……徐主任说，我看行，你的课我心里有数，走，我带你一起去找老费！
　　老费的态度却给她的热情泼了一头凉水。
　　她第一个理由就是名额有限，机会应该给那些教龄更长一些的主科教师。小学共有10个学科，教办只给学校4个名额，两个学科都摊不到一个。何况语数外那些学科还要重点扶持和政策倾斜呢。
　　白鹭说，我有信心上好课，我不会浪费学校的名额。老费说，你太自信了吧？能冲出区选拔这一关，别说你，咱全校42位老师没有一个人敢吹这个牛。白鹭说，我没吹牛。我在网上看了，三年教龄以上的教师都有权报名。老费已经不高兴了，却憋着自己在冷笑，哈哈，你考虑问题太简单喽。报名当然可以，可还要学校推荐不？学校不推荐你，你报名有什么用？
　　徐主任在边上衬了一句，费校，语文组孙老师正在打退堂鼓，不想参加这次比赛课，要不然咱就让小白试试吧？老费那天情绪特差，可能正找不到个地方发泄，就突然对着徐主任咆哮起来——我看你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还“咱”让小白试试？谁给你“咱”？桑山小学到底谁当家？还有没有组织观念？哦，谁想咋的就咋的，那还不乱了套了？你们都出去吧，这件事校长会议会研究的！
　　那次桑山小学选送的四位选手全军覆没，没有谁能出线。网上公布出线名单以后，老费的脸很难看，她去郊区文教局找了几次，终于补上了两个，可到了市里，还是颗粒无归。看来学校不公开搞次预选是不对的。虽然桑山小学被她封锁得像个铁桶，可那次大家也有了不少议论——这种事情的程序应该是个人报名，学校先评，是骡子是马，先在学校溜溜，大家都来听听课，择优选拔桑小才有竞争力嘛……可你老费私下却自己给内定了，这么多学科，你能都懂吗？这事做得有点霸道，真是娘们儿当家，墙倒屋塌。
　　事后有天老费在厕所里见到白鹭，她说话了：“小白，你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着呢，下次一定让你去。”那是她第一次在白鹭面前有点内疚。可白鹭说话又不喜欢人了：“你让我去我就去了？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有那个激情了。”你说老费听这个话，能喜欢她不？
　　所以白鹭和老费的关系一直是疙里疙瘩，在这个不到二十亩的院子里，一天不知道得见多少回，够难受的。刚开始白鹭还有些不适应，现在几年过去，早习惯了。她一直认为自己可能不小心把校长给得罪了，为什么她从来没有给她什么好脸呢？除了布置她工作时，偶尔露出一点笑容，平时都给欠她什么似的。但她从来没找谁咨询过、讨教过……　。。

上面有人　十（4）
就在放下马主任电话的一瞬间，她明白了一件事：在她最近碰到的无数好事的背后，有一个总导演在掌控着一切，如果说上次那个进修的事还不明显的话（那只是局里给了一个名额，并没点名，是老费悟出来的），这次就太明显了，哪有教研室主任直接给一线老师打电话的，哪有不参加预选就直接出线的？还口口声声说是代表区里比赛、辛苦谢谢了之类的话，其实这对白鹭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她已经工作了五年多，到目前为止，还是个小学二级教师，一级、高级对她说来还很遥远。而教师的提薪、提职都和职称有直接的关系。而这一切都需要市级优质课证书，大市级评优课市里两三年才搞一次，这么多的老师，怎么就一定能轮到她头上呢？
　　那么，总导演是谁？是苏局吗？如果是他，是他直接授意的，还是他的手下悟出来的呢？假如真的是他的手下根据二十天之前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语言悟出来的，他的手下也太聪明了，聪明的都有些奇妙了！到杭州学习归师资科莫科长管，评优课归教研室马主任管，这些好事现在一股脑都弄到桑山小学，都弄到白鹭头上，都是因为苏局那次酒后的高兴吗？都是因为他在局长会议上那次对白鹭的表扬吗？
　　就在那天下午，白鹭终于拨通了那张名片上的电话。
　　“喂，是苏局吗？”
　　“你是白鹭。”
　　“是的，苏局，你现在方便吗？”
　　“这个电话只要通了，就是方便的。小白第一次打这个电话，不是为了还伞吧？”
　　“哎呦，对不起，那把伞我一直没有机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