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忆往昔(我72岁老父亲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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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忆往昔(我72岁老父亲的回忆录)-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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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年是一九四七年十二月初,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谣传所说的“老八子”,俗称吃人的老虎。为了不被老八子吃掉,我们背井离乡遭受了这么多的罪,面前的八路军不是老八子,也是人,不但不吃人而且还平易近人,待人和蔼可亲,礼貌有加。

  八路军的衣裤有些褴褛,分不清颜色是灰还是黑,头戴旧灰色军帽,帽盖曲折不平,帽子上那颗红五星光彩鲜亮,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脚上穿的鞋和我们老百姓的一模一样,是老土布面料的,小腿上缠裹着灰色绑腿,肩背一枝长枪,此人约有三十岁,面容微黑,体瘦。实话说,在我印象里,他站在那里不威武,甚至还有点可怜兮兮的。但他很机精,为什么来往那么多行人他们不查问,一定是我们的行头:一壮年背条棉被,身后还跟着两个灰头土脸,头发乱蓬蓬的孩子,由西向东赶路。这些可能引起了他的怀疑,他很和蔼的问我们:你们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回答从华阴来去河南。他很惊奇的说:两军对峙,你们是怎么闯过来的?这时我和三哥不再吓得哆嗦了,叔父如实的向他说了一遍,从绕过多处哨卡到如何又死里逃生。他又问道:你们到华阴干什么去了?叔父慌说:我这两个孩子在华阴学徒,听说这里有战争,我来带两个孩子回家。他又打量我们一阵子,也可能断定我们也是穷人,他斩钉截铁的说:全国都快解放了,往后是我们穷人的天下,走吧,回家斗地主分田地,一路不会再有谁敢找你们麻烦,保你们平安到家。他的音容举止,从那时起,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打下烙印,永不磨灭。八路军好,共产党好,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他告诉我们前方不远处有一火车涵洞,由于涵洞内堆放了好多石子,钢轨,枕木阻挡,不好通行,从旁边上一坡道,有条公路直通灵宝。

  之字型坡道,缓坡向上,为减少缓坡路程,往往从小路攀登直上,从昨天中午吃过饭,现在太阳已偏西。远望也看不到村庄院落,饿过了头反而不觉得饿,心里慌慌的,那么冷的天,头上虚汗淋淋。就地歇息,三哥惊喜的喊:这里有老葱。在老家上坡拾柴,清明前老葱刚刚拱出地表顶端圆圆的小疙瘩,颜色发红,连根挖出来,剥去外皮,里层雪白发亮,称老葱娃,口感甜嫰爽口,根部脆甜也很好吃。面对眼前已干枯的老葱,我们喜气洋洋,三个人齐动手,刀挖手抛,不一会挖出一大堆老葱根,剥去根部黑皮,吃了大半饱。又 开始上路,快要走完坡道时,与一中年挑夫相遇,扁担两头挑着两个好大的麻袋,在离我们不远处他用扁担棍支撑着担子,站在那里手扶着扁担,眼睛直直的望着我们,想喘口气,或是先让我们通过,也许是在这无人烟的陡坡上邂逅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他扎起来的自卫架势。叔父微笑着说:你担的啥?他说是大灵枣,卖给我点,他说我没有带称。叔父说不用称了,给你点钱,你随便给我们抓点就行,我这两个孩子一天多都没有吃东西了,叔父熟练的帮他把扁担支棍取开,把麻袋支稳,不知道给了他多少钱,他把麻袋口解开,双手合拢捧了好多次,我们的口袋都装的满满的,边走边吃,此时的大灵枣,口感软甜。

  上去高坡,走进一条较宽阔的土路,南边不远处有高山峻岭,向北远望还能分辨清沟沟壑壑,太阳已落西山,只是残留着晚霞红光,向东地势比较平坦,道路两旁有大片的荒地,都没有按时令深耕播种。干枯的杂草,未能拔掉的棉花杆,以及只把谷穗掐掉,残留下的谷草,被微风吹的摇来晃去,也看到了为数不多的田野长出绿油油的麦苗。

  老葱根,大灵枣也把肚子填的饱饱的,走到一庄户人家门前讨要了几大碗凉水喝,能看到前方有个较大的村镇,想赶到那里歇息,到快接近村镇时发现路北有一鞍棚,鞍棚搭建在高低落差约2米的地崖跟,面向西,里面铺垫着厚厚的杂草,幸运的是鞍棚旁边堆放着一大堆苞谷杆,叔父用苞谷杆把棚门堵得严严实实,三个人蜷缩在一起盖一条棉被,浑身觉得暖洋洋的,任凭西北风把苞谷杆吹的哗哗的响,一觉醒来,太阳早已升起。

艰难闯潼关
迎着初升的太阳,向东没有走出多远,这里却是一小集镇。记不清在这里吃了点啥,只记得饭后走在路上叔父说:两天来我们躲过了这么大的灾难,死里逃生,两军一守一攻,潼关大战在即,我们幸运的闯过来了,真是有点后怕呢,如果昨天把我们打死在那里,谁人还能知晓,就等于踩死了几只蚂蚁。我们是庄户人家,祖祖辈辈与人为善,多做好事善事,老天爷睁眼,一定会保佑我们平安到家。

  自从闯过潼关,进入解放区到达陕州(三门峡),约走了三天时间,一路没有遇到大的坎坷,证实了站岗的那位八路军所说的,解放了今后是我们穷人的天下,不会再有谁敢找我们的麻烦。反而对怎么走完这段路程的细节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一路上见庙就进去磕头拜佛,能买到吃的就买,买不到的就讨要,那里黑了那里歇。

  初解放后的陕州(三门峡),集贸市场热闹非凡,临界商家都敞开店铺门面,几家饭店门口站立着“堂倌”,都在大声吆喝:客官里面坐,里面坐!一声紧跟一声,不断的打着手势微欠着腰,为自家招揽生意。大街上人来人往,看不到有一点因改朝换代而战,所留下的阴影。

  叔父眺望几家饭店,引着我和三哥在门外,从这家转到那家,当决定走进一家饭店时,却被“堂倌”挡住,他用低沉的声调喊着:走开,走开!啊,叔叔马上意识到,他把我们当成乞丐了,是的,自从华阴闯潼关到陕州,沿路全靠讨要,忍饥挨饿,心惊胆战,几天来没有吃过饱饭,没有洗过手脸,为充饥挖老葱根吃,把手弄得黑乎乎的,钻窑洞,住鞍棚,钻柴堆避寒过夜,弄得蓬头垢面。不合体的旧衣破衫,曲卷着裤腿,微破的鞋袜,即将漏出脚趾,全身脏兮兮的。他看错了,我们讨要但从不到饭店乞讨,叔父随手把钱掏出来,“堂倌”这才喜笑颜开,随即又说:客官里面请,想吃点什么?叔父做了回答,他用略长的声调,好像是在唱:蒸馍两盘(十六个),稀饭三碗,小菜两碟。这顿饭吃的特饱。略作休息,怀揣蒸馍继续赶路。至今我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是,解放区还能流通国民政府印制的金圆券。

  从陕州到家乡洛宁县,约有一百八十里,以前叔父在这段路上赶脚挑担,轻车熟路,哪里到哪里说的一清二楚。准备夜宿宫前。今天是徒步的第六天,粗略估算一下,包括绕道已走了近四百里,经过这几天来的磨练,一切疼痛已不复存在,即便是踩在脚下的弯曲陡坡,我和三哥也是嬉闹着快步如飞。

  天色阴森凝重,走下沟底,有种夜幕降临的感觉,雪花被北风吹的漫天飞舞,由小到大,不大功夫漫山遍野已变成银装素裹。雪不挡路,从沟底翻上一架坡,只是相互拍打着背上的积雪,或由它去不拍自落。

  坡道很长,弯弯曲曲,小岔沟也很多,与此往往是下坡上坡,阴坡低处,前场冰雪压后场雪,加上大风刮来的雪,堆积在一起,厚厚的一层,弄不清深浅,与此险段,叔父先拿棍探探深浅,一步一个深深的脚窝,我和三哥踩准叔父留下的脚窝,都方能安全通过。北风在吹,雪在下,一路匆匆赶路,并不觉得寒冷,反而浑身热乎乎的,每当遇到岔沟积雪,带进鞋袜里的雪,很快融化,只觉得鞋袜都有点潮湿。

  宫前到了。她隶属渑池县管辖,与我们洛宁县河底乡交界。这里山清水秀,东西有高山陡坡,南北为川道,中间有一条较宽的土石公路,靠西山坡有条细细的小河,牧童扬鞭追赶着走在公路上放牧归来的牛羊群,一拨紧跟一拨。宫前毕竟是山区小镇,临街房舍参差不齐,窑洞圈养着牛羊,还有些窑洞空闲着,或堆放点柴草,多数没有门窗,少数有门的也是用木棍订制个框,别插着枣刺,半开半关。废弃的窑洞也很多,显得更加破败。墙壁上,窑门前涂着许多白色的圆圈,据说是这里羊多,招来的狼也多,为了羊不被狼吃掉,多涂白色圆圈,狼就不敢靠近。这里没有下雪,但天色阴重,为数不多的商家店铺已关门停业,怀揣着蒸馍,中午已边走边吃,现已所剩无几,叔父紧蹙眉头,唉了声“这可咋办?”!

  发现一家店铺门前冒着蒸气,炉子上堆放着一层湿湿的煤泥,说明了这家饭铺才封火关门,叔父赶忙扣响店铺合板,开门的掌柜同叔父相互对视良久,他说了声好像在哪里见过,请进吧。叔父的第一句话是:掌柜的,不管有啥,先给我们弄点吃的吧。掌柜的熟练的把炉子上的煤泥向旁边堆成堆,打开炉门,不大工夫,他端进来一锅热气腾腾的回锅面,我连吃了两大碗,不纯属是饥不择食,而是像我们这些穷苦家庭,记得只要收完秋庄稼,天天都是苞谷籽黑豆面,能吃碗纯麦面饭,不是病号饭就是生日餐。

  饭后小憩,叔父同店掌柜诉说我们这次逃难过程,我和三哥不停的打着哈欠,微闭双眼,猛打个盹,费力的把眼睛睁开,再微闭再打盹……

  店掌柜的说:孩子们累了快歇息吧,我这里真是住不下。是的,店主只有一间门面房,约15平米,后面用竹篱笆相隔约占去了6平米的地方,是他一家五口人的卧室,屋内有几张小方桌,桌底下堆放着小木凳,门外前檐下,土坯木板合成的长条桌,供客人吃饭落座。他手提着马灯照亮引着我们到他多年来未住的空院。院墙多处倒塌,没有大门,院内两孔窑洞,一孔窑洞里堆放着豆杆,没有窑门墙,另外一孔窑洞里堆放着烧柴,有门但合不拢,用力一推,吱吱咛咛。屋内铺垫了厚厚一层豆杆,窑洞门口又点了一堆火,我们围坐在旁边取暖,和烘烤已湿的鞋袜,旺旺的火苗把窑洞照的通亮。店掌柜执意把马灯留下,叔父说:不麻烦了,明天起早赶路。店掌柜走后叔父把窑洞门用了好多木柴棍顶了又顶。我和三哥头朝里,叔父头朝门口,身边放了一根长长的木棍,主要是防备狼袭击。经篝火烘烤后的窑洞,没有一点寒意,我们和衣睡在厚厚的豆杆上,三个人盖一条被子,反而觉得暖烘烘的。不大工夫三哥惊叫了几声“快跑,快跑!”,翻了个身,喘着粗气,口齿不清的嘟囔了几句又进入了梦乡,叔父说他在说梦话呢。

家,就在前方!
睡梦中被叔父叫醒,他告诉我们向南走上一架山,再翻过一道沟,就走进我们洛宁县地界了,今天我们无论如何要赶到家,叔父把一根根顶门棍拿开,准备上路。当打开窑洞门时惊叫一声,门外卧坐着两只狼,叔父又迅速将门关上,速用木棍敲击着破木门,惊叫着“狼,狼!”,喊了好一阵子,从门缝能看到两只狼才慢慢走开,又等了好久,天色已大亮了,为了防备狼的袭击,我们各拿一根木棍,俗话说山里的孩子不怕狼,狗怕摸,狼怕托,意思是说,狗要是袭击你,你弯腰在地上一摸,它就吓得后退,狼袭击你,你就挥舞手中的木棍,专打它的麻杆腰,它比啥都逃跑的快。

  河底到了,已接近中午,她隶属洛宁县管辖,是一个山区小镇,地形地貌与宫前镇非常相似。前几年从洛宁县县誌上看到,属于革命老区,是洛宁县第一任县委所在地,一九三二年,徐海东将军路过渑池时,县委领导前去接头,聆听他的指示。

  初解放后的这一带地区,那时地方政权还不太巩固,地方武装力量也非常薄弱,解放大军过后,一些反动势力不甘心他们的失败,聚集乌合之众,占山为王,拦路抢劫,下山进村征粮派款,欺压平民百姓,偷袭新生的革命政权,杀害农会干部。

  为躲过土匪抢劫,我们走了许多弯路,原打算一天到家的愿望已无法实现,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摸黑又走了十里地,才到达桑园。

  在我的记忆里,从一九四七年底,到一九四九年初,就我们洛宁山区小县,解放大军,农会组织,流窜中的小股中央军,各路顽匪,拉锯式的你来我往,我们家在村西头上窑,是村里的制高点,背靠山坡,以兵家的眼光来看,退守俱佳,所以不管谁来了,总是驻军首选之地。对谁好谁坏,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把他们鉴别的一清二楚。

  一九四八年初,一天半夜有人敲门,我和妈妈姐姐,在炕上吓得浑身哆嗦,更不敢起来开门,敲了一阵后,再听不到响声,心想他们走了,伯父起得早,打开门,大门口地上睡着十几个军人,旁边拴着8头骡马,伯父认识一位军人,说是在观音堂一带赶脚时认识的,那位军人说,昨天夜里惊吓了你们,真对不起,敲门只是想借点草料夜间喂牲口。伯父再三请他们,他们也不入民宅。伯父忙把草料在自家牛槽里搅拌好,用筛子端出来,往返了好多趟,他们在大门外,我家的一口破窑洞里生火做饭,只是走进大门里,搅了几次井水,供人畜饮用,还帮我家搅了几桶水,把水缸装的满满的。天刚落黑,他们从我家向北上坡远去。听伯父说他们是陈谢大军一小分队,奉命进山剿匪,伯父手拿他们打给的草料借条,说了声谁还叫他们还呢,随手把借条撕碎扔掉。

  数日后,一小股中央军驻进上窑王家东院,约有一个连,全副武装,耀武扬威的在我们上窑场地上走来走去,又上到北坡上架起小钢炮,打了几梭子机枪。我一个堂叔不知道说了句啥话,一士兵凶狠的砸了我堂叔几枪托,他还不依不饶,后在众人的劝说下才算了事,他们捉鸡杀狗,强占民宅。可能是他们听到了风声,半夜速速逃窜。第二天早上解放大军由西向东在我们村南的青麦苗地上集结,麦田地里已坐了很大一片,但还看不到队伍的尾,直到太阳偏西才集结完毕,先到达的队伍生火做饭,坐在麦田地里的军人坐姿十分整齐,横竖一条直线,相互拉唱,歌声嘹亮。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百姓,他们吃过饭后,以整齐的步伐向东再向北走去,听说是向渑池县陇海铁路线集结。

  “猫”刚走,“老鼠”纷纷出洞。我们村来了三股顽匪,要求村民每家每户轮流给他们送饭。母亲和我抬了一大罐饭按指定地点送到村中小学,送饭的群众很多,盛饭的桶和罐排成一行。由俩个匪兵验饭,一个人拿勺子搅,一个背着枪跟在后面,当验到我家罐子里的饭时,他吼叫道:这是谁家送来的?我和母亲躲在众人背后,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吭声,另一个匪兵用枪托捣破磁瓦罐,饭撒了一地。

  一九五零年,我已读小学五年级,在一次学校组织控诉土匪罪行时,也有部分村民参加,我上台发言:土匪嫌我们家送的饭孬,也不该打破饭罐,饭洒了一地,那一罐饭足够我们全家吃三天。说到这里小小年纪的我已声音沙哑,泪流不止,台下高呼打到土匪恶霸,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这是后话)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见到堂姨妈!
桑园属于原区,地势平坦,百姓生活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富裕村,一年夏季收获的麦子两年都吃不完。秋季只是小量种植些耐旱作物,如棉花,谷子,豆子等,调节日常饮食生活。过半土地空闲着,深耕日晒,来年麦季定会有更好的收成。这里的群众吃水十分困难,要下到沟底背水,用牲口驮水上坡下坡来回要走七八华里坡道,所以说到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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