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因他而起,又因他而落,只是结局却并非如他所想。生命离开了他的躯体,那只白色的眼球却自动跳出了刺客的眼眶,它在空中漂浮着,好像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然后,化成一股白烟消失无踪,在那个位置上,一滴鲜血落入大地。
“艾利厄的真实之眼意外的收获”那个声音低语着,越来越远,好像退入林间的黑暗中一样。
“你是谁”丹尼斯大声喊道,但是回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狠狠砸了一下地面,丹尼斯向着索维兰艰难地挪了过去。“索维兰你怎么样了看在主神的份上,没死就赶快说句话”
“咳咳”仰面躺在地上的索维兰剧烈地咳嗽着,然后摆了摆手,“见鬼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
“哈哈,没死就好”丹尼斯的神情有些兴奋,然后又调笑道:“你要是死了,明天可就是个大新闻奥勒姆王储命丧圣歌森林这标题实在太有趣了”
索维兰沉默了,一方面的确身体受伤,另一方面,他实在对这个半路遇到的伙伴有些发自内心的无语。
很快,丹尼斯挪到了索维兰身旁,他们两个一起相互搀扶着退到空地旁的树下坐了下来。休息,这是索维兰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你的伤势严重么”丹尼斯问道。
索维兰扯掉了破败不堪的皮甲,浑身上下传来的刺痛让他冒出一层冷汗。“四肢上的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他稍微检查了一下说道,“胸口处稍微严重一些,继续赶路问题不大,如果还遇到这样的家伙,”他指了指远处钉在树上的刺客,“恐怕不用反抗,直接领死吧。”
丹尼斯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皮。“再来一个主神在上,我们的运气不会这么差吧”
索维兰凝视着那个身影,目光有些出神。“他们是”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并没有继续下去,“算了,你也不比我多知道多少。”
“一个杀你的,一个救你的,就这么简单。”丹尼斯放松地靠在大树上说道。
索维兰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
这次丹尼斯没有说话,他们俩沉默着坐在那里,眼前一片未知,甚至无从说起。树洞中的线索,传说中的不老泉,突如其来的刺客,还有更加神秘的援手。
整个秩序试炼不知从何时开始,慢慢变得迷雾重重,越来越向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而这两个旅途中的伙伴,仿佛被脚下的漩涡吸引着,愈陷愈深,看不到一丝希望的光亮。
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丹尼斯自语着在一旁说道:“此时此刻,即便你选择就在这等到试炼结束,我们被传送出去,我都不会对你抱有哪怕一丝嘲笑。”他顿了顿,“无论是对我还是试炼,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我的朋友,你赢得了我的尊敬。”
索维兰愣愣地看着身旁的伙伴,他从没想过丹尼斯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见鬼,我竟然被你的鬼话感动到了,哈哈”他笑着推了一把丹尼斯,然后将目光投向夜空,“传说中这片大陆的最东方,比罗柯坎人的阿拉诺克城更东边的地方,那里是战神沃德拉克的子嗣,埃瑞克人的故乡。”
丹尼斯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艾洛林记事中有他们的故事,”他捡起一颗石子,漫无目的地扔了出去,“他们是最纯粹的战争机器,最高傲的武者,没有怜悯,没有退缩。他们身上涂着神秘的花纹,就像呼啸的山风狂暴地踏过侵略者的尸体,永远守护着先祖们遗留下来的土地。”
“没错,就是他们,”索维兰轻轻说道,“西里安叔叔曾经给我讲过他们的格言,战死沙场,吾之荣耀。”他回头看着丹尼斯,“这片森林就是我的战场,如果不幸死在这里,就是命运如此而已。”
丹尼斯笑了,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索维兰拽住了。“你干什么”
“我在说自己的选择,貌似跟你无关吧万一王储死了,然后再搭上一个公爵的独子么”索维兰说道。
“看在主神的份上,你怎么不立刻去死”丹尼斯愤怒道,“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康德巴赫家族知道什么叫勇气我们梅耶家族要比你们更加古老好么”
“这个,需要考证下吧”索维兰摊了摊手。
“考证个鬼赶紧起来,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丹尼斯抱怨道,“要不是腿上有伤,我现在就要和你决斗不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求姐姐把你给砍死”
“好吧,好吧,能不能不要牵扯到伊芙琳啊”
“闭嘴我姐姐的名字是你能叫的么”
“”
在两个人的笑骂声中,他们站起身,蹒跚地向着空地另一端,天幕上月亮的方向走了过去。刺客的尸体仍然被钉在大树上,当他们经过树下时,丹尼斯试探着伸手想要触碰一下横在空中长矛,但好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缩回了手。“力量我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强大的力量。”他说道。
“他们都很强,”索维兰看着那具冰冷的尸体,那个前一刻就要终结自己的性命,却在最后命丧当场的刺客,“如果说他的武力还在常人范围之内,那个林中的家伙,则远远超出了我们能够预知的极限。”
丹尼斯点了点头。“恐怕王国内能达到这个境地的武者,只有西里安大人、乌普兰大人以及黑岩公爵巴泽尔门罗大人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就是坦德拉大人,都要稍稍差上一点。”
索维兰没有再说什么,他抚了抚肩膀上丹尼斯的胳膊,好像找到了方向一样,迈开坚定的步伐,重新钻进了森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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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尽头
白银橡树城
下城区的冰棘巷是一个特殊的地方,这里聚集了大大小小上百家旅馆。奥勒姆王国的行商们习惯性地将这里称为“被窝巷子”,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里总会耗掉他们一年中的不少时光。
担心自己得不到最好的服务放心吧,朋友。从一夜几枚铜币的床铺,到奢华的好像贵族老爷官邸一样的住宅,只要出得起钱,你能在这里找到任何档次的被窝。当然了,如果你还想在被窝里塞上一个暖床的女人,你只需要勾勾手指,再报出一个可观的价钱而已。
和往常一样,入夜后的冰棘巷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忙碌了一天的行商们在各自的旅馆门口出出进进,他们大声呼喝着,有的想要去巷子外找点乐子,有的则想回到自己的房间清点下今天的收获。
夜雾之藤旅店二楼临街的窗户上,此时正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透过磨砂的玻璃窗,你能发现这是一间装饰华贵的房间。整张的绒皮地毯铺在屋子正中,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数幅出自名家手笔的画像,每幅画之间隔以闪闪发亮的武器饰物,天花板上描绘着淡淡的装饰花纹。
漂亮的古董沙发连同包裹着天鹅绒蒙皮的座椅,围拢着放在靠近墙壁的位置上,一张宽大的书桌立在窗户旁边,铜质烛台上跳动的火光在桌面上照出一层优美的木质纹理。书桌后面,一个男人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凝思。
房间的木门被推开了,另一个高瘦的男人走了进来,短发、干练,银质的披风扣在肩头闪闪发亮。他走到书桌前,脚下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扎塔的灵魂灯灭了,毫无征兆,瞬间熄灭。”他低声说道。
椅子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沉稳深邃的目光配上古铜色的皮肤,还有两撇修剪精致的小胡子,任何人都会第一时间察觉,这是个精明的家伙。“毫无征兆”他说了句,“这就有点意思了”
“是的,不但如此,艾利厄的真实之眼也没有传送回来。”高个子男人说道,“似乎有人切断了定向法阵的联系。”
男人收回了目光思索着,左手轻轻地旋转着右手中指上的一枚古老的戒指。那枚戒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有些黯淡无光,但从男人亲昵的动作上看,他似乎非常珍视这枚并不贵重的戒指。“把灵魂灯拿来吧,让我们看看是谁送来的这份大礼。”他说道。
高个子男人闻言微微躬身,转身走出了房间,当他返回时,手上多了一个类似烛台的东西。和正常烛台不同的是,它上面插着的黑色蜡烛并没有点火用的灯芯,就好像一截圆柱形的油膏突兀地戳在上面一样。
将灵魂灯放在桌面上,高个子男人退到了一边。
椅子上的男人直起了身子,伸手从黑色蜡烛中挖出一些尚未凝固的油脂放在桌子上,然后将手伸向了他的伙伴。很快,一把闪着寒芒的短匕放到了他的手上。没有一丝迟疑,男人在自己右手的手掌上划出了一道口子,他的表情没有一点波动,就好像割开的并不是自己的一样。
稍稍用力,几滴鲜血从攥紧的手心中落下,落到油脂上面。然后,他伸出自己的手掌,五指如钩般悬在油脂上方,低沉的仿佛不是人类能够发出声音从他的口中吟唱出来。那些音节短促有力,似乎在召唤着什么东西。
随着那段咒语,整间屋子的光亮仿佛黯淡下来,就连温度都有些慢慢变冷的趋势。桌面上的油脂和鲜血动了,就像被赋予了生命般,它们沸腾着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滩暗红色的污渍。
“枯骨中的恶灵,听从我的召唤,告诉我,和你立契的生命,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
男人低声重复着,原本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无风而动,那滩污渍好像听到了他的请求,一道黑色的墨线从污渍中慢慢画了出来。
墨线在桌面上缓缓移动,渐渐勾勒出一幅模糊的纹饰,就在这时,污渍中忽然燃起一团明黄色的火焰,就在一瞬间,整个桌面燃烧了起来。
“该死”男人怪叫了一声,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猛地挥起胳膊,那些火苗好像遇到拔地而起的飓风,盘旋着吸入男人的手掌。
“啪”的一声,飘散的烟尘在他手心炸散,屋内重新明亮起来,温暖舒适的感觉重新回到了这里。
“您没事吧”高个子男人上前一步问道。
男人看着乌黑的桌面摇了摇头,那个未完成的纹饰并不能告诉他对手是谁。“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可不多”他自语着说道。
“那,我们的计划”
“继续进行”男人的语气异常坚定,“相比于收获,这点损失不值一提”
“是”
男人背着手站在窗前,俯视着下面热闹的冰棘巷,他的挑了挑浓黑的眉毛。“你的运气不错,命大的小子”
恶毒的诅咒并不能夺去谁的生命,但是男人口中的两个“命大的小子”却实打实地在圣歌森林中经历着另一番迥然不同的煎熬。
“索维兰,我现在真的有点怀疑你的猜想是否正确了。”
丹尼斯有气无力的抱怨声回荡在寂静的林间,自从离开了遇袭的空地,他们两个已经向着月亮的方向走了很长时间。当然了,因为两个人身上都有伤,大大降低了前进的速度,但即便这样,他们也走出了足够遥远的距离。
圣歌森林很遗憾,眼前梦幻般的场景已经无法让他们提起一丝一毫的兴趣,毕竟,再美的东西一直伴随着左右,也会让人习以为常,甚至心生厌恶。最初“美丽的森林”在他们口中已经变成“该死的森林”,如果可能,他们甚至想立刻离开这里,让什么试炼见鬼去吧。
各种各样的话题在无聊的时光中肆无忌惮地飞翔着,索维兰现在敢跟任何人打赌,他恐怕要比丹尼斯的父母更了解这个家伙的一切。比如说额头的疤痕是怎么弄的,比如如茵城的“幽灵新娘”其实是他的把戏,又比如,这家伙在几岁上和哪家的姑娘告别了自己的童贞好吧,这话题有点扯远了。
总之,他们两个已经受够了这里的一切,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线索,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已经不是什么崇高的信仰,而是机械性重复着迈步动作的双腿。
“这次该我问了,丹尼斯,”索维兰苦笑着说道,“这句话已经重复多少遍了”
“我有么”丹尼斯嚷着,“好吧我已经快被这里逼疯了见鬼,我怎么感觉我们在这里已经超过一天了为什么还不把我们传送出去”
“请原谅我的不敬,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他,”索维兰指了指头顶的天空,“我是没有办法给你答案了,对了,这句话你也抱怨了无数遍了”
丹尼斯瞪了索维兰一眼作为报复。“那就换个话题,”他顿了顿,小心地说道:“这次的试炼,我们已经完蛋了吧”
索维兰的步伐有了一丝明显的停顿,但很快恢复如常。“照目前看来,的确如此,”他点了点头,“如果我们完成了试炼的话,早就被传送出去了,显然我们没有。”
“你想过么”丹尼斯将目光投向前方没有道路的道路上,“没法加入秩序教廷继续修行,学院中剩下的两年要怎么渡过”
索维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我已经做好了打算,我会去多伦山口的刀锋要塞,在那里度过余下的两年。”
“你疯了”丹尼斯的回答简短有力。
“恰恰相反,也许这才是秩序试炼带给我的,最正确的选择。”索维兰说道,“在学院中还能学到什么做个见习骑士空耗两年时光么如果命运让我无法成为秩序骑士,就让残酷的战场教会我成为强者所欠缺的一切吧。”
“你还在纠结于刺客对你说的那番话么见鬼,那不过是用来干扰你的鬼话”丹尼斯开解道,他试图阻止索维兰的决定,因为任何人都清楚,战场之上可不管你的血统还有地位,那里只有单纯的生死,“而且,你的父亲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他会支持我的选择的,”索维兰笑着说道,“我想,父王陛下也不会希望我在最好的年龄蹉跎度日,将自己变得越发懒散、迟钝”
肩头传来的剧烈拍打打断了索维兰的话语,他惊异地看着丹尼斯,发现对方瞪圆了眼睛目视前方,脸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快看索维兰快看”他挥舞着胳膊,语无伦次地吼道,“森林的尽头我们终于走到了森林的尽头”
索维兰一愣,立刻向丹尼斯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那里,如轮的月亮清晰地挂在天上,在她的光辉中,不见了茂密的森林,只有几棵稀疏的树木立在地上,再往前,墨色的草甸在月光中延向远方。
“快快我们赶快过去”丹尼斯兴奋地喊道。他们俩动作滑稽地向着森林边缘奔了过去。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在窒息前冲出了水面,当他们冲出森林,宽广的大地在面前中展露出他那雄浑的身姿时,他们好像听到了灵魂重生的乐章。
索维兰扶着丹尼斯蹚开如水的青草,向着天幕中月亮的方向前进着,森林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成了一抹浓重的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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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天上
这一次,寻觅已久的答案并没有让这两个苦难的伙伴等待太久。当茂密的青草逐渐变得稀疏,露出坚实的大地时,他们渐渐发现这片林边的草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宽广。
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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