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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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君之冠-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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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来自平原的微风吹过微微隆起的山丘,行走在野花与草籽中间,好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好奇地环顾着她所经过的每一寸土地。夹杂着原野的气息与泥土的芬芳,驱散掉了尚未离开的淡淡的夜晚,还有人们枕边的甜甜的梦境。

    都城外面的主道上,几名戴着白色头帕的女人抱着装满了衣物的木盆,有说有笑地向着河边走去。她们周围奔跑嬉戏着一群尚且年幼的孩童,这些孩子就像精力无限的小云雀,围绕着他们的母亲又蹦又跳,时不时还会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对于生活在都城周围的居民来说,橡树行省的初夏总是一年中最迷人的季节。勤劳朴实的女人们会早早起来,带上家中尚且年幼的孩童,一起前往河边盥洗家人们换下的衣物。孩童们则更简单了,池塘、小溪、草场、树林,这些美妙的地方都会成为他们童年记忆中最甜美的回忆。

    女人们愉快的闲聊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来自身后的马蹄声所打断。这些处在王国底层的平民立刻神色一紧,纷纷护住了自家的孩童,谦卑地站到了道旁,向那些绝对招惹不起的贵族老爷们躬身行礼。

    嘈杂的马蹄声越来越响,起初还是远远零星的几个黑点,没过多久,那些矫健的战马还有甲胄华贵的骑士便像一股钢铁洪流般冲过了这些平民面前。

    沉重的马蹄铁叩打在冷清的主道上,那翻飞的泥土、飘向身后的披风、还有悬挂在腰间的长剑,这支由数十名骑士构成的队伍肆无忌惮地宣泄着自己的威严与冰冷。在为首的男人身后,两名高举徽记条旗的掌旗官还有装备统一的骑士紧紧跟随。

    个别胆大的孩子偷偷抬起头,望向队伍中领头的男人,对方好像注意到了路旁投递过来的目光,飞快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一瞬间,那些孩子小脸苍白地钻进母亲的怀里,好像受到惊吓一样,微微发抖着,再不敢看上哪怕一眼。

    男人回过头,摸着遮住左眼的眼罩若无其事地笑了,他的笑容本应很好看,可是微微扬起的嘴角牵动着一道贯穿左脸的伤疤,带出一抹说不出的诡异与恐怖。尤其是那道伤疤,仿佛是刚刚刻下的一般,竟然裂出了点点血丝。

    马队疾驰向前,他没有时间理会这些卑微的平民,因为今天,有着更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做。

    太阳逐渐升高,奔驰了许久的马队终于在一片绵延的丘陵旁止住了脚步。男人控制着战马,在原地有些急躁地打着转儿,随行的骑士们拱卫在他的身旁。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来自远方的曾经的主人。

    没过多久,空荡荡的主道上,在那仿佛连接着天空尽头的地方,出现了一抹模糊的黑点。黑点在疾驰着,在后面带起一蓬浓烈的烟尘,越来越近。终于,男人心满意足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随即跳下了战马,迎面走了上去。

    这是一支明显经历了长途跋涉的队伍,数十名骑手满身风尘地护卫着位于队伍中间的马车,那个本来华贵非常的马车早已沾满了泥土和灰尘,甚至连平时呵护有加的马匹,都因过度疲劳而在嘴边挂满了浓稠的白沫。

    仿佛是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男人,这支队伍慢慢放缓速度,停了下来。很快,一位脸上挂满了疲惫,却依然难掩美丽的女人在侍从的搀扶下,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凯瑟琳的心已经碎了,在接到丈夫和儿子的死讯后,她整个人仿佛被痛苦和悲伤吞噬掉了。无论怎么擦拭,眼中都不停流出苦涩的泪水,无论怎么喘息,身体都像被细小的刀片寸寸切割着。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切肤之痛,仿佛一瞬间整个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只剩下了灰败的生命,还有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连数天,星夜兼程的她只有一个想法,将丈夫还有儿子的尸体带回去,带回那个遥远的,梦中的故乡。即便道路再险阻,即便敌人再强大,这都是她必须做到,甚至不惜舍弃生命的信念。

    凯瑟琳看到了远处站定的男人,随后推开搀扶着她的侍从,有些蹒跚地向前迈了一步,在摇晃的身影中,她伸出手,止住了想要再次搀扶自己的仆人。然后高高地抬起头,向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去。

    长裙拖行在地上,随着脚下缓慢的步伐,她的腰身挺得越来越直,红肿的眼中褪去了悲伤的泪水,虽然依旧赤红一片,但是,瞳孔深处却升起了一抹截然相反的色彩。那是坚韧的神采,是深深刻在这位伟大女人灵魂深处的坚韧。

    无声的主道上,太阳洒下了苍白的明媚。随着凯瑟琳越来越清晰的面容,男人首先躬身行礼。“母亲大人”说完重新抬起了头。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男人的头猛地甩向了一边。

    “你怎么敢洛卡你怎么敢”凯瑟琳紧咬着牙床,声音沙哑低沉,仿佛是夹杂着怒火的烈焰,从她的齿缝中挤了出来。

    洛卡图雷抹了抹溢出嘴角的血迹。“我为什么不敢”他答道。

    “你杀了自己的父亲,还有哥哥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凯瑟琳嘶声到,她的眼中交织着血丝,声音仿佛在滴血一般。

    “杀了他们的不是我是那愚蠢的忠诚,还有什么老掉牙的公正”洛卡怒吼道,仿佛在说着一件讽刺至极的事情。

    凯瑟琳冷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你对他们高贵灵魂的称呼么”

    “高贵母亲,高贵哈哈”洛卡肆无忌惮地大笑着,“如果说萨丁行省是王国最混乱的地方,那么峻河行省就是王国最贫穷的地方”他盯着凯瑟琳说道,“是因为我们的土地贫瘠么不是是那所谓的正义当其他行省的贵族都在王国的马车上攫取了大量金币时我们却对金币说不将所有资源无偿送给那些萨丁该死的贱民去填补那个永远填不满的窟窿母亲永远填不满的窟窿”

    “那是你的父亲为之奋斗了十年的梦想啊”凯瑟琳颤抖着说道,她的内心被失望塞满了,她从没想过,这是自己亲手带大,视如己出的儿子口中所说出的话。

    “梦想母亲大人,他的梦想给我们带来了什么看看吧,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整个峻河行省的封臣中,除了萨瓦兰迪家族崛起时的几处封地之外,还有谁真正忠于我那高尚的父亲还有谁愿意跟着他抛弃金山,苦哈哈地在大地上刨食没有一个都没有”洛卡咆哮着,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溢出了黑色的鲜血。

    “你才是峻河行省木材走私的幕后主使是么”凯瑟琳低声问道。

    “没错,就是我讽刺么可是我又能怎么办”洛卡说,“难道你要我像我的亲生父亲一样为了虚无的忠诚奉献一切,最后只能留下妻子悲伤地病死,年幼的孩子成为无家可归的孤儿么”他的声音怨毒无比,仿佛在撕扯着心底最不堪的伤疤,“我不愿意那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愿意”

    “住嘴我不允许你玷污你生父伟大的人格”凯瑟琳说道,“是他给了你生命是西里安给了你如今的一切,给了你幸福的生活”

    “是的,父亲大人的确教会了我什么是生活,可是这个世界,却教会了我什么是生存”洛卡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者,让我成为了新的峻河公爵”

    “啪”又一记耳光响过,凯瑟琳冷冷地看着洛卡图雷,仿佛眼中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已经到骨髓的尸体。

    洛卡慢慢转过头,嘴里溢满了鲜血,这最后一记耳光将他们之间最后一点亲情全部带走了。“我说的不对么母亲大人难道你要挑起战争”他冷笑着说道,沾满了鲜血的牙齿在开合着,任由血水顺着嘴角流下,仿佛行走在人间的恶魔,“战争是个好办法,但是,别忘了我那可爱的弟弟,小罗尼”

    洛卡的威胁让凯瑟琳怒火中烧,但她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因为她想到了更多。洛卡则在等待着,等待着撕掉所有伪装后,他最关心的那个答案。如果这个女人选择战争,那么他完全不介意在阴谋之后,用铁蹄将萨瓦兰迪家族的名字彻底从王国史中扫去。

    许久之后,凯瑟琳开口了。“我不是你的母亲。”她拎起洛卡的手掌,用嘴唇在受封的徽戒上碰了一下,“向你致敬,公爵大人”然后厌恶地松开了手,转身向马车走去。

    洛卡图雷看着凯瑟琳的背影笑了,那是志得意满的笑容,或者说是胜利者的笑容。对他而言,这就够了,至于之后的琐事,他有的是时间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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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路途
    “有人吗”索维兰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橡树宫中响起,回答他的只有前方黑暗中越来越远的回音。这里本应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却在此时显得如此陌生与冰冷。昏暗的火把在君王厅的墙壁上燃烧着,被窜入厅堂的冷风吹动着的火光在忽明忽暗中滋生出重重扭曲的阴影,那些阴影仿佛地狱中张牙舞爪的恶魔,跳跃着,欢呼在这无人的世界里。

    索维兰茫然地走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在他脚上传来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那是一种无法驱散的寒冷,仿佛在内心深处吞噬着自己的生命,甚至灵魂。黑暗在周围蔓延,分辨不出白天还是夜晚,君王厅中华丽的彩绘玻璃窗黯淡无光,窗外的世界漆黑一片,仿佛有一团墨色的浓雾,将这里层层裹住。

    一扇又一扇大门被推开,空无一人的房间连在一起,向着更加空旷的空间延伸出去。索维兰还在呼唤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想在这里找到哪怕一丝曾经的家的温暖,却只发现了如影随形的孤独。

    又一扇门被推开了,他来到了父王的寝宫。眼前的房间凌乱不堪,地上布满了枯黄的落叶,曾经记忆中古朴华贵的家具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窗子半敞着,发黄的窗纱被冷风撕扯着卷起,身不由己地上下起伏着。

    窗前的书桌上,索维兰看到了花瓶中插着的一束雪百合,那是艾登最喜欢的花卉。他记得自己在父王遇刺后亲手从花圃中摘了一束插在花瓶中,希望父王能够顺利康复。

    索维兰走了过去,想要拿起来再看一眼。就在指尖触碰到那洁白纤柔的花瓣时,整束雪百合忽然枯萎下去失去了所有生机,冷风吹过,化成了细碎的灰烬,飘散在了空气之中。

    痛苦如潮水般袭来,索维兰漫无目的地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在风中飘散了的鲜花,却沮丧地发现,自己再如何努力,也无法留下任何东西。他的手想雕像一样定在空中,直挺挺的有些茫然无助。

    身形僵硬地走着,好像一个失去神智的幽魂,空无一人的橡树宫就像一座巨大的棺木,埋葬了一切的美好。索维兰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当他重新回到君王厅时,他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橡树王座。

    宽大的座椅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冷的光泽,在索维兰泪眼模糊的视线中翻腾闪烁着,恍惚之间,他好像听到了橡树王座发出嘲笑蔑视的低语,那低语萦绕在耳旁,讽刺着自己的懦弱无能。

    年轻的王子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可是那些声音好像无孔不入般撕扯纠缠着自己,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越来越响。

    “闭嘴该死的快给我闭嘴”索维兰双眼赤红地嘶吼着,发了疯一样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把那个声音从脑子中驱赶出去。

    忽然,低语声消失了,可就在一瞬间,更响亮的声音在君王厅的深处爆发出来。殷红的血水冲垮了橡树王座后面的墙壁,奔流着,咆哮着,好像决堤的洪峰,疯狂地拍打着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火把一盏盏熄灭,震耳欲聋的声响夹杂着迫近的黑暗,还有令人窒息的腥气向着索维兰涌了过来。

    索维兰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橡树宫,沿着宫门前的台阶一路狂奔。血水在身后蔓延,顺着台阶层层流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巨响之后,整座橡树宫就像倒掉的积木一样,在红色的海洋中土崩瓦解。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所有建筑都好像融化了一样,在索维兰身旁瘫软、破碎、化成浓稠的血浆向自己挤了过来。奔跑,夺命般地奔跑,就在索维兰整颗心就要陷入绝望中时,他在前方看到了一扇虚掩着的木门,那道微微开启的门缝中,闪烁着淡淡的光亮。

    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索维兰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推门而入。忽然,眼前的光明淹没了他,伴随着隔绝了一切冰冷与恐惧的温暖,索维兰看到了立在身前的秩序主神圣象。

    这是一间温馨的小教堂,金色的天光从教堂的穹顶中倾泻而下,落在圣象身上,仿佛给这尊圣象镀上了一层圣洁的白光。索维兰伏在雕像脚下的石质底座上,无比虔诚地抬头,望着索缪公正威严的面容,渴望得到主神的赐福与指引。

    突然,整座教堂晃动了起来,大块大块的瓦片连同灰尘从头顶砸下,地面龟裂出无数深不见底的缝隙,在那缝隙中,炽热的火焰喷涌而出,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烧成灰烬。

    “救救我主神啊”索维兰痛苦地喊道,却发现圣象的肩头突然显出一道裂痕,然后仿佛蛛网一样四散开来,最后在他绝望的目光中,颓然崩塌,不复存在。“不”

    在一声惊叫中,索维兰猛地坐了起来,噙满泪水的眼睛慌乱地四下寻找着,他发现身旁并没有倒塌的橡树宫、浓稠的血水、甚至主神的圣象。一阵冰凉的夜风吹过,将他从恐怖的梦魇中拉回现实。

    他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沁透了,黏黏的粘在身上难受异常,旁边不远处,一团将息的火苗在石块搭成的火塘中微弱地燃烧着。梦,原来刚刚发生的都是梦,索维兰闭上眼睛,用手揉搓着有些僵硬的脸庞。

    “又做恶梦了”佩斯林的声音飘了过来,他被索维兰的呼声惊醒了,有些担忧地问道。

    “恩”索维兰点了点。

    这是一个位于白橡行省西部丘陵地带的山坳,为了避免有可能在路上遭遇的追兵,索维兰和佩斯林只能避开主道,尽可能地行走在人迹罕至的山路上。也多亏了科林细心的准备,给他们的马匹上带满了长途跋涉所能用到的一切工具,所以即便路途艰辛了一些,但也谈不上非常难过。

    唯一让人比较担心的只有索维兰的精神状态,一连几天,无休无止的梦魇一直纠缠着他,只要闭上眼睛,睡梦中一定是种种惨烈的景象,无边的黑暗,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红色。

    索维兰的答复显然不能让佩斯林放心。“索维兰,你这样不行的,”他轻声劝着,“如果这样下去,不用被抓到,你自己就会把自己逼疯。”

    “我知道的,放心吧,我没事的”索维兰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以我们的速度,大概明天傍晚就会到达行省边陲的库吉尔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佩斯林的声音顿了顿,他本想说“父王的密令”,但是立刻意识到这样的称呼在如今的场合是有多么不合时宜,于是改口道:“御前议会的密令估计已经送达行省的各个关隘,以你目前的状态前往库吉尔,无异于自投罗网,更不要说逃出行省了。”

    索维兰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空洞地看着临时营地外面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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