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嘴里有些发干,如果说刚刚在酒馆中的一眼仅仅是惊艳的话,现在,他已经暗暗庆幸起自己的好运来了。
“赞美主神,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没人和你说过么?比起那些用价值连城的珠宝和华贵的衣饰所堆砌出来的贵妇人,你才是真正的美人。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么?”
“柯莎……我叫柯莎……”女孩的声音很小,但能听得出来,她对对方的赞美非常高兴。
“请原谅我的唐突,但我一定要说,遗落凡间天使不应该受困于昏暗的酒馆,峻河中璀璨的宝石不应该沾满浑浊的泥沙,这不是你该有的境遇。”男人轻轻勾起女孩低垂的脸庞,他看到的是一双清澈的,明亮的眼睛。
“不,不要……大人……”女孩被这个出格的举动惊得有些慌张,向墙角退了两步。
显然,这样微弱的抵抗不但没有打消男人的攻势,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的欲望。此时的他根本不可能放过这只到了嘴边的羔羊,还有什么能比这清纯的滋味更加诱人的呢?
“离开河湾镇吧,好么?”男人试探着,撩起女孩额头的秀发。
“我,我又能去哪呢?……”靠在墙上的女孩失落地低语着,但没有制止男人的动作。
“让我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琐碎的一切!你应该被幸福包裹着,去享受外面的繁华,去过你应得的,公主般的生活,这些,我都能给你。”
女孩的目光中洋溢出憧憬的光彩,细腻的睫毛抖动着,仿佛那甜美的生活马上就能唾手可得。男人慢慢靠近,女孩身上阵阵清淡的体香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想吻住那两瓣粉红的唇,然后占有这个迷人的女孩。至于之后,让之后见鬼去吧,这样的谎言他已经不知说了多少次了,而总有天真的女人信以为真。
就在那个芳香的唇瓣马上就要被男人触碰到时,女孩温柔的问道:“再给我一样东西……好么……。”
“什么都行!只要你说出来……”男人迷糊道。
“你的命。”
男人突然惊醒,想要拔出腰间的长剑,却发现那只美丽的纤手死死地卡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胸口一阵刺痛,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女孩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量让他没有办法说出哪怕一句话,只有断断续续的“咯咯……”声从喉咙中挤出来。
“疯狂的计划,不过我喜欢。”女孩笑着,她的笑容很美,却没有一丝刚刚羞怯的神情。
但是映在男人瞳孔中的只有震惊和恐惧,他不停地挣扎着,仿佛溺水的人妄图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鲜血从胸腔中溢出,顺着匕首流下,流到女孩的手上,在冰冷的月光中闪着乌黑的光泽。
“主神在上,让我带你离开这里。”女孩妩媚地说着,好像在和自己的爱人低语。匕首在她手中一拧,男人不动了,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倒在了地上。
女孩弯下腰,用男人的斗篷擦干了手上残留的血迹,然后在他的衣服里翻找了一阵。很快,一枚金色的徽章从内衣的口袋中掉了出来。
“没想到,你的来头到是不小。”女孩拿起徽章端详着自语道,随手往不远处的角落中一扔,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人手接住了那枚徽章。
“立刻去报告大人,就说我们钓到条大鱼。”
“是。”几个黑影走出来,悄无声息地将男人的尸体像死狗一样拖走了,就好像他根本没出现过一样。
女孩四下望了望,稍稍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恢复成了慌张羞涩的样子,迈着小碎步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第十章 暗流
都城贵族区距离主道不远的地方坐落着一幢恢弘的宅邸,青灰色的围墙将宅内的世界与外面隔绝开来,正中的大门是由十几根粗重的生铁柱构成,大门开合处的中间悬挂着做工精美的家族徽记。
沿着宽敞的步道向里,迎面看到的是一座经年不歇的喷泉景观,再往后,一座三层高的建筑映入眼帘。
整块整块的白色石料从厄斯克山开采下来,经过工匠精心的打磨后构筑在一起,形成了这栋建筑的主色调。任何初次看到这座建筑的人都会为它的雍容所震惊,历时数百年的风吹雨打,不但没有让它残破衰老,反而给它赋予了更加厚重的光阴的味道。
在寸土寸金的橡树城拥有这样一座宅邸完全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而它的现任主人也的确证明了拥有它需要怎样的地位——玛赫斯国王陛下的次子,多尼斯·康德巴赫公爵大人。
晴朗的午后是位于宅邸二楼的书房最令人感到舒服的时光,此时的多尼斯正坐在椅子上阅读来自萨丁的行文。
他是一个魁梧的男人,剪裁得体的深色棉服包裹着结实的肌肉,立起的领角上别着一枚象征皇室的橡树徽记。棱角分明的脸上嵌着一双遗传自国王陛下的蓝眼睛,不过有些咄咄逼人,高耸的鼻梁下面是一片精短的络腮胡子。
即便是坐在那里,你也能感受到他强健的体魄下蕴含的爆炸般的力量。
多尼斯右手边不远处坐着另外一个人,背靠着落地玻璃窗,一只苍老但有力的手掌从椅背的阴影中伸出来,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
这里正在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谈话。
“萨丁战争结束了,西里安被叛军首领击伤,似乎伤势较重,谢绝了一切来访。目前的军团指挥权交由坦德拉代行,据说下一步要全军进驻萨丁城休整。”多尼斯晃了晃手中的行文,语气中充满了不屑,“我们的公爵大人下了一步好棋啊,那些废物一般的叛军怎么不多坚持几天,或者让西里安死在那个首领的剑下该有多好?”
有节奏的敲击声一停。“昨天早上西里安带着亲卫离开了萨丁军营,现在应该已经渡过了塔林渡口。刚刚收到的消息,河湾镇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
“西里安如果知道他正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生命的终点,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多尼斯玩味地说道,目光中闪烁着冰冷的怨毒。
如果有机会,其实他更希望亲手杀死西里安,这个始终和自己不和,却对他那个废物哥哥忠心耿耿的峻河公爵。
数十年来,多尼斯陪同着他的父亲玛赫斯国王陛下南征北战,在黑岩多伦山口和东方世界的罗柯坎人对峙,在月初森林和高傲的精灵族谈判,甚至领兵深入死雾沼泽去追杀叛逃的王国重犯。而他眼中的哥哥,永远只会在大后方处理着所谓的政务。
即便如此拼命,他也只能是父亲眼中领兵打仗的将军,廷臣眼中王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就这样,不甘的种子在岁月的浇灌下生出愤怒,而愤怒的果实又在欲望的磨盘上碾碎成怨毒。
他还记得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怒吼着,满脸泪痕地问着他的父亲。“为什么我不能成为国王!……我到底哪点比不上我的哥哥!……”而他的父亲默默地说着,“简简单单地活着不好么?我的孩子……”
他擦干了眼泪,无声地走出皇宫,但心里刻下了一个声音。“王位是我的,我才是奥勒姆真正的王!没有人能阻止我,没有人,就是天上的众神,也不行!”
当老国王一天天地老去,当战争的号角吹响在都城的远方,他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机会——皇宫中传来他的父亲,玛赫斯国王陛下病倒的消息。于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产生了。
许多破碎的,发黄的画面拉扯住了多尼斯的回忆,无声的书房中只剩下透过玻璃窗耀在地上的光斑,窗前的绿树轻轻摇曳着,在那光斑中点缀上星碎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萧索的叹气声传来,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疲惫。“相信我,多尼斯。西里安在军队中的威望仅仅会为我们的计划带来些许麻烦,即便他不死,我们也有实力用鲜血将你推上王座。”然后顿了顿,“真正的威胁是你的父亲,那位橡树宫中的国王陛下!”
“该死的,就没有哪怕一丁点可靠的消息么?”多尼斯有些烦躁地低吼道。
“主神在上,我这一生没有佩服过谁,只有国王陛下是个例外。如果说奥勒姆王国没有秘密可言的话,那高高在上的橡树宫就是所有流言的禁区,在哪里,没有阴谋能逃过他深邃的眼睛。”虽然不愿承认,但那个声音中却透漏着笃定。
“不要和我提他。”多尼斯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落地玻璃窗前。
透过窗子,他看到了那座漂亮的喷泉景观,想起了多年以前第一次踏入这座宅邸时的情景。一个金发的青年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地在花园里跑来跑去,在每间房屋中搜索着未知的发现,只因为国王陛下将这里作为礼物送给了刚刚成年的他。
多尼斯还记得那天有多么高兴,甚至以为自己才是父王自喜欢的孩子。
“不要怀疑国王陛下的睿智,更不要怀疑他捍卫这个王国的决心。就算是你,只要挡在王权传承的道路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你碾碎。”
多尼斯缓缓闭上了眼,那双蓝色的眸子中刚刚升起的一抹温暖,再睁开时,变成了愈发刺骨的冰冷。“难道只能在这里默默地等下去么?……”
那个声音轻笑着。“等待往往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人能对抗生命老去的必然。”笑声中带着慨叹与自信,“你知道对于一个圈套而言,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么?多尼斯。”
多尼斯回头望着椅背却没有说话。
“当饥饿的猎人奄奄一息,没有力气收拢绳索的时候,潜伏在旁边的猎物不但能吃掉圈套中的食饵,还能顺着绳索找到将死的猎人。”那个声音顿了顿,“你说谁才是猎物,谁才是猎人?”
“如果猎人的奄奄一息仅仅是迷惑猎物的假象呢?”多尼斯的声音有些迷离,好像自言自语。
那只苍老的手掌猛地攥住椅子的扶手,浑身发力下的力量带出骨节上暴露的青筋。然后,一个消瘦挺拔的老者从椅背的阴影中站了起来。灰白的头发贴在头皮上梳向脑后,平整刚毅的肩膀看不到一丝年迈的沧桑。
老者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只手背在身后。他没有转身,却释放着血脉中流淌着的古老威仪。“到摊牌的那一天,无论猎人是否真的奄奄一息,他都要死。不然,我们的头颅只会挂在木刺上慢慢风干。”说完,老者走出了书房。
多尼斯静静地望着远方,意味不明的目光微微有些出神……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橡树城的主道上,老者紧锁着眉头向车窗外张望着,好像在思索这什么。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和老者有几分神似的中年人,不同的是,中年人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慢。
“父亲大人,和多尼斯大人的谈话有什么地方令您感到不快么?”中年人放松地靠在天鹅绒织成的柔软靠垫上,小口抿着来自西境的夜莺红酒。说实话,这种暴躁的火红色烈酒完全不像它的名字那样浪漫,但这不妨碍它成为最受奥勒姆贵族欢迎的酒水之一。
“温情,永远都是弱者们最普遍的共性。”老者揉了揉太阳穴。
中年人抻了个懒腰,刚刚结束的长途跋涉让他有些疲惫。“看在主神的份上,难道他还妄想着这件事出现回旋的余地么?天真!”
“他没得选择,要么在那座华丽的笼子里孤独终老,要么就借助我们的力量,爬上本属于他哥哥的王座!”
“明天,明天估计就会传来峻河公爵遇刺身亡的消息。”中年人笑着说道,仿佛在描述一件完全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主神在上,我还有些期待呢。奥勒姆王国立国以来最大的新闻,西里安死得其所啊。”
“愚蠢的忠诚。”老者的脸上写满了轻蔑的神情。
“希望多尼斯大人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中年人看着他的父亲,轻声说道。
“他怎么敢!我能让他成为国王,就能让别人把他踢下王位!”老者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我要在白银橡树城亲手洗刷刻在家族头上二百余年的耻辱!让所有人都记住,没有人能将我们的威严割下来,当做自己王冠上璀璨的宝石!没有人!”
中年人的眼睛微眯,倾听着老者的嘶吼,然后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那火红色的,好像鲜血般的汁液挂在他的嘴唇上。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心中低声说道:“来吧,快些来吧。那大幕拉开,翻出底牌的时刻。”
第十一章 归途
塔林渡口东北方,距离千流行省与贝伦行省交界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幽静的山谷。初春的微风在这里放缓了她的脚步,甘甜的雨露在林间汇聚成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顺着平缓的山麓流下,流过平原,流过森林,最终融入那条奔流向东的峻河。
对于艾洛林大陆来说,这座山谷不过是一处小的不能再小的所在,即便如此,附近生活的人们依然给这里起了个亲切的名字——“老山羊谷地”。
“老山羊谷地”平时除了放牧的牧人之外很少有人踏足,出乎意料的是,今天这里迎来了一群陌生的来客。
十余个甲胄齐整的骑士星散在不大的山谷中,有的在溪水边盥洗马匹,有的在指挥着生火煮饭。虽然这群骑士满身风尘,但是从他们的神情中能够明显地看出,这绝不是一群触之即散的乌合之众。
就在前天夜里的刺客事件发生之后不久,西里安便混在亲卫中间,赶在破晓之前从军营中悄悄出发,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长途奔袭,西里安一行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渡过塔林渡口,来到了“老山羊谷地”。从这里继续向北,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离开千流行省踏上白橡行省的土地。
不大一会儿,一阵浓厚的肉香在山谷中弥漫开来。风干的牛肉块配上清澈的溪水,一锅没有多少滋味的肉汤对于骑行了一天的众人来说,已经是极为奢侈的美味了。
亲卫长柯山从锅中挑了一块最大的肉块,淋上点汤汁,盛在木碗里走到了西里安跟前。“大人,稍微吃点吧。”他说道。
“谢谢。”西里安接过木碗,稍稍有些出神。
事实上,自从发现“血印”的作用后,西里安不止一次尝试驱动秩序之力,但是无论使用何种办法,那团“血印”就像一把锁头,死死地锁住了自己的力量。不光如此,每次强行驱动之后,胸口处传来的刺痛都好像要将骨头撕裂一样,那深入骨髓的痛楚足以让任何人刻骨铭心。
另一方面,与多尼斯相交已久的他十分清楚这位国王陛下的次子,霜木之心骑士团主人的性格到底如何。以诸神的名义起誓,西里安完全能够预见,多尼斯以及他那未知的盟友早就张开了大网,就等着自己,甚至他的亲哥哥,一起跳进去。
更不要说那封由刺客送来的密信,以及上面语焉不详的暗示。
一团团迷雾遮住了西里安的视线,他感觉自己好像身处在一个漩涡中,不由自主地缠绕其中缓缓下沉。甚至某一刻,对于将要发生的一切,西里安已经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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