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明亮的火光镀上一层流动的光泽,墨色的紧腿裤,亮面的翻口皮靴,这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中年男人。
大厅中的众人一愣,甚至有人抬起手掌揉了揉眼睛,担心自己是否看错了,不过很快,巨大的叫好声混合在一起,酒馆中爆发出来。有人大声吹起了口哨,有人高高向门口举起了酒杯,有人疯狂地拍打着酒桌,还有人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好久不见了!老船长!……”
“向您致敬!老船长!”
“……”
众人彻底陷入了疯狂,因为时隔多年之后,他们再次在“黄铜舵把”看到了那个传奇般的身影——灰铁港的列格布。从一名见习水手到名震一方的船队首领,列格布用了四十余年的时间,将自己的生意推到了王国的各个角落,只要有河的地方,就有他的货船。而且,他还用无与伦比的信誉以及正派的作风,赢得了令人尊敬的名声。许多曾经在他手下工作的活计,如今都成了新一代的船长,而他却慢慢退出了众人的视线,将家族产业交给了子女打理,许久没有出现在黄铜舵把酒馆了。
列格布再也绷不住了,他裂开嘴巴大笑着,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你们这群家伙,就不能小点声么!我又不是从棺材里爬出来!”他的声音洪亮无比,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光,在喝彩的人群中,他看到了看到了许多熟识的面孔,“马修!别让先生们的杯子空了!这一轮,算我的!”
“遵命,老船长!”站在柜台后面的调酒师笑着说道。
“谢谢老船长!要是再来点炖肉或者烤羊腿,就更好了!……”
“哈哈哈……”众人大声起哄道。
“你们这群贪婪的混蛋!有酒还不够么!”列格布笑骂道,从女侍者的托盘上拿起一杯麦芽酒,举动了空中,“那就吃吧,都算我的!不过谁要是敢给我剩下,小心我把他扔到峻河里喂鱼!来啊,干!”
“干!……”一楼大厅中的所有人一起举起了酒杯,大笑着一饮而尽,任凭四溅的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胸口的衣襟。
酒杯刚一放下,二楼悬空的平台上便有人撑住了栏杆笑了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有多久没在这看到你了,我的老伙计!”那个人顿了顿,看着楼下的众人继续道,“喝酒没问题,谁要是喝多了砸东西,就在这当苦力吧!”
“最多就是几个杯子!放心吧,尊敬的加波利先生!哈哈哈……”其中一个人环视一圈,抬头说道。
男人笑了,指着他说道:“记住你了,罗杰!今晚如果砸坏了东西,都算你的!我想其他人应该不会有意见的!”
“哈哈哈……当然不会!……”许多人大声哄笑道。
“好啦,喝你们的酒吧!”加波利向着列格布招了下手,“上来,我的老伙计,让我们好好喝一杯!这日子,实在太难得了。”
“当然,我的老朋友,求之不得!”列格布点头说道,和众人打了下招呼,抬脚登上了台阶。而场中的客人们在笑闹之后,很识趣地重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没有人上前进一步的攀谈。因为他们都清楚,身为“黄铜舵把”的老板,加波利另一个身份是整个灰铁港最大的船只后勤供应商,久不露面的列格布来到这里,显然是有要事要谈,绝不可能是单纯地叙旧而已。
加波利回过身,看向了站在二楼角落里的两名保镖。“去楼下吃点东西吧,或者喝点什么的都行。”
“遵命。”两个保镖躬身答道,很快退了下去。
伴随着保镖的脚步声,列格布的身影出现在了黄金舵把的二楼,加波利微笑着迎了上去,两个人的手掌紧紧地握到了一起。“好久不见……”他们相互说道,拥抱了一下。
“坐,先来一杯,然后再谈正事。”加波利将列格布让到了书桌对面的椅子上,随手从下面抽屉中拿出两只酒杯,还有半瓶淡紫色的酒水,“阿拉诺克原产的梦雾酒,六十年陈酿,刚搞到的……”
他说着将瓶口搭在了酒杯的边缘上,晶莹的液体顺着侧壁缓缓流下,在杯底甘冽地旋转着融到一起,碰撞出丝丝缭绕的淡紫色雾气。这样的酒水不要说喝,就是看着都已经是一种美妙的享受。
列格布托起酒杯和加波利轻轻碰了一下,小口抿了一口,随后舒爽地吐出了一口气,梦雾酒可不像看上去那么温和。“这样的品质,我自己家里都没有,你可要给我多弄几瓶。”
加波利苦笑着摊了摊手。“好吧,剩下的半瓶还有另外一整瓶,你都拿走吧,我也只有这些而已……”他说着将酒杯放到了书桌上,“来吧,告诉我为什么?有什么事情值得你亲自跑一趟?叫管家或者是谁都行,来一趟不就行了么?”
列格布将手掌在扶手上婆娑了几下。“你先看看这个吧,”他随手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叠得方正的单子,递给了加波利。“如果是船队的事情,就不用这样做了,事实上,我要亲自开船跑一趟。”
加波利接过单子的手掌在空中一顿,列格布的话让他心里震惊不已,自己这位老朋友,起码有十几年没有亲自掌舵了,并不是担心对方的安全,毕竟像列格布这样的水上行家,永远不会出现手生的状况,而是到底什么原因,值得他亲自开船。
将手中的单子展开,加波利看着那些列出的明细,眉头拧地越来越紧,上面列出的都是消耗品,也就是面包、牲畜、饮水、蔬菜、水果等等,不过品质要求之高,需求量之大,竟然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人?”他将单子放到一边轻声问道。
“是,没错。”列格布答得很干脆。
“什么时候要?”加波利问道。
“明天早上装船。”列格布说。
加波利又是一愣。“这么快?老伙计,这样的品质要求,这样的数量,一夜之间办妥并不轻松。”
“不然我也不会来求你帮忙了,不是么?”列格布很理解对方的难处,时间的确太紧了。“如果时间宽裕的话,我自己那边就能处理妥当。”
加波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二楼反复踱着步,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很快,他停下脚步,转身盯住了列格布。“我可以尽量给你筹措,即便不能全部备好,但也不会差出多少,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他捏了捏鼻梁,“你知道的,时间实在太紧……”
列格布轻轻松了一口气。“这就够了,我的朋友,我欠你一个人情。”他真诚地说道,因为他清楚,除非能够做到,不然这位老朋友从来不轻易承诺事情。
“我不需要你的人情,老伙计……”加波利的神情有些欲言又止,他和列格布的关系非常紧密,这种走过了数十年的坚实友谊,让他有些担心。“你的船要载的是人,哪怕是货物,我都不会说出下面的话。”他的神情严肃无比,“从你的单子上看,你的客人显然尊贵无比,问题是,货物如果出了状况,怎么都能陪得起。如果是人,尤其是我们惹不起的人,如果发生什么事情,谁能救得了你?”
加波利看着列格布。“而且以你要求的物资来看,似乎中途不准备靠岸休整了。”他叹了一口气,“看在主神的份上,你还缺钱么?不!你还缺权势么?也不!好吧,即便不能和那些大人物比,但在灰铁港,你的家族也是不能忽视的势力。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出这次船?”
列格布站了起来,在加波利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对方的关心让他感动不已。“我曾经欠了对方一个天大的人情,那还是在你我相识之前。”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坚毅的味道,“与这个人情相比,我亲自开一次船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东西能够一直传承下去,财富不能,权势不能,甚至连国度都不能……”列格布看着窗外的夜色说道,“而且,那些能够亘古流传的东西,都不是我们能够触碰的存在。”他说着转过了身,看着身后的加波利,“但是,如果我告诉你,那些传说中的存在,有一件就出现在你的面前时,你会冷静对待么?”
“你说的是什么?!”加波利追问道。
“这个……”列格布摊开了手掌。他的手心上,一枚漆黑无比的硬币静静地躺在了那里,它的铸造工艺令人叹为观止,边缘处缠绕着细碎的錾刻花纹,每一个凹下或凸起的金属纹理中,你能看到流动着的,仿佛能将视线吸引进去的神秘光泽。
不过这枚硬币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中心处的那团徽记——一颗额头上刻着三道疤痕的头骨,正狰狞地咧开了嘴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这是……”加波利全身颤抖不已,仿佛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德加苏尔的颅骨币!”他说着,猛地抬起了头,瞳孔中刻满了震惊、恐惧、不解,当然还有无法掩饰的疯狂。
上架了?上架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
中午的时候接到责编大人的留言说是明天上架,一时有些错愕,又有些兴奋,更多的则是五味杂陈。
看书十年写书三月,我现在还记得十多年前刚刚接触到网文时,每月等待《飘渺之旅》一次更新出十章的焦急与期盼。恍惚之间,发现再次与网文产生不同的交集时,自己已从读者变成了作者,从弱冠竖子变成了而立大叔。
十年青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其间总有些美好的人,美好的事儿,在自己走过的岁月中留下值得回忆的流光碎影,当年初读网文时的感动,就是其中之一。曾经我在第二卷中写过这么一句话。
“青春不就是这样么,做想做的事,追想追的姑娘……”令我欣慰的是,我追到了想追的姑娘,并已结婚成家。而更加令我欣慰的是,在青春的尾巴上,我可以大声说,我正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写书给人读,是件快乐的事情,无关读者多寡,这种快乐是无法量化的财富。而这本书的初衷其实也很简单,如果您在刚刚翻开本书时,能感到纸张中溢出的鲜血,我的第一个目的便达到了;如果您在全书中途,发现任何时候,做好人总比做坏人更加困难,我的第二个目的便达到了;如果您在最后合上整本书时,发现希望与坚持的可贵,那我这本书没有白写。
这是我的第一本书,也注定了是一本小众异常的书,所以我更加感谢为她付出关爱的各位朋友。
感谢一直追看本书的书友,感谢为本书投下推荐票、写下留言、付出打赏的书友,谢谢各位的支持与鼓励,这对我意义非常。
感谢主编太山签下本书,感谢签约编辑柿子,感谢责编烈手对本书一直以来的关心与推荐。
最后,再说一声谢谢,有各位的陪伴,我很幸运。
祈愿罗盘敬上
2015年8月20日
第九章 方向
清晨,当东方的天际处绽放出的第一抹光亮流泻在灰铁港高低起伏的屋顶上时,这座古老的城镇终于从昨夜的梦境中醒来,去迎接崭新一天的开始。
成群的白鸽扑棱棱地冲天而起,盘旋在微凉的空气中,掠过屋舍广场,掠过穷街陋巷,迎着璀璨的光明,追赶着空灵的钟声,划过教堂尖尖的塔顶。刹那间,恢弘的港口码头在它们面前显露出来,举目南望,长达数英里的长堤就像一只巨臂般伸在伟大峻河的港湾里。平静的水面上,漂浮着星罗棋布的货船与小舟,那收拢了主帆的桅杆如同战场上士兵方阵手中的长矛,一根根直立着,指向天空。
港湾外面,辽阔到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江面上,尚未散尽的雾霭沉降起伏,被奔流不息的河水推动着摇曳出重重迷幻的烟瘴。它们越来越轻,越来越淡,似乎喷涌而出的朝阳唤醒了一切,赋予了万事万物生命的力量。
码头上渐渐热闹了起来,数不清的水手、商人、捐客、搬运夫、以及当地谋生的苦力,都涌到了这里。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或是呼喝着,或是指挥着,将一车车层层包裹住的货物运进船舱,或是卸在码头。
这里没有了身份高低,没有了家世背景,服饰各异的人们混合在一起,有些人想要赶在其他船只之前扬帆出港,挣得一份美好的运势;有些人想要尽快将货物装上马车,早点踏上游走四方的行商之路。
在这无比繁忙的气氛之中,今天的情形又有着些许的不同。很多忙碌着自己手中活计的船长、商人,甚至水手苦力,都不自觉地偷偷望向了一个相同的方向。在那里,几十名水手正从数十辆马上飞快地卸着货,他们喊着最大声的口号,将一箱又一箱食物装上停靠在岸边的一艘货船。
其中一辆马车上面,一个身形高瘦男人正挥舞着手臂,大声指挥着搬运货物的水手。只要对灰铁港稍微熟悉一点家伙都会惊异的发现,这个男人竟然是“黄铜舵把酒馆”的老板加波利!看在主神的份上,这位灰铁港的大人物,什时候要来亲自给人送货了!而且,就那声嘶力竭的劲头,几乎和普通客商没什么区别!
但是当他们将目光投向那艘货船时,所有人都明白了,当然,所有人也都亢奋了!那修长的船身,高高竖起的双桅,那深黄色沉淀着岁月力量的木质,还有那飘扬在最顶端的,深红色的旗帜!不会错的,那是灰铁港列格布的旗舰——激流勇士号!
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条美丽的双桅横帆船了?有多少年没有在晨间的码头上看到列格布了?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货仓的门口时,所有人,是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干!如果能抢在列格布之前开出港湾,那将是一件多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整个码头上,所有的出港船长同时露出了他们最为狰狞的一面,就好像被人烧掉了船帆一样!他们甩掉了外套,站在甲板上大声嘶吼着,而那些负责搬运的水手与苦工们,则不要命似的飞奔起来,两条腿仿佛挣脱了地面,还有肩头上的货物,好吧,它们干脆直接飞到了空中!
站在最外围的税务官看着这如同战场一般的景象,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快!快去港务大厅!把那些不当值的家伙们拽过来!”他对旁边的副官说道,“该死的,越快越好!”
副官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这……有必要么?大人?”
“你还没发现么!要不了多久,交税出港的人群就会一起挤到你我的面前!”税务官咆哮着指了指自己的脚下,“难道你想活活累死!还是被等不及的家伙打个头破血流!该死的!快去!”
“是,是!大人!”副官脸色一白,立刻答了一句,飞速奔向了港前广场的港务大厅。
没等他跑出多远,后面又传来了税务官的声音。“顺便带点卫兵!见鬼!我可不想为了那几个可怜的薪水,战死在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码头上越来越乱了。“主神在上,这样的疯狂的场景,有多少年没有见到了!……”
另一边,马车顶上的加波利已经脱掉了外套,甚至连雪白的领巾都变成了擦汗的抹布。“把那几头该死的绵羊拉到边上去!先上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