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看您脸色不大好,可用奴婢扶着。”
“不用,不用。”吴氏强打精神,一引手,“嬷嬷这边走,我立刻派人去把那些丫头叫来。”
陈嬷嬷点头,自顾自得的落后吴氏半步,心中暗笑:就你们两口这点小心思,还能瞒过皇后娘娘?自作聪明,白|痴!
杭州织造府一处院落内,素白几个姑娘静静的坐在院内,相顾无言。她们都知道,明天皇上就要走了,她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得到过康熙的青眼。不对,应该说,她们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连皇上的面都没照过几次。纵有千般娇媚、万种风情,跟谁用啊!
枯坐半晌,直爽的艳红自嘲的一笑,率先开口:“都这么丧气做什么,不就是万岁爷没看中咱们么。想想也是,一国之君,美人还能见得少了。”
桅黄咬了咬唇,硬是把眼中的泪憋了回去,“艳红说的对,咱们姐妹相处的日子不长了,也不知将来会被送到哪里。如今,且高兴一会儿是一会儿。我去下厨,好好做上几个菜,咱们姐妹喝上一杯,左右今天不用去伺候皇后娘娘了。”
碧青笑言:“皇后娘娘怕是早就不想见咱们了。”
珊瑚拍案而起,兴冲冲的说:“既如此,咱们都好好梳妆打扮一番,不为男人,只为咱们自己,好好的装扮一次。”
素白幽幽的叹了口气,“今朝有酒今朝醉,也不错。”
艳红冷笑,“素白,知道姐妹中只你读过的书多,快别显摆了。”
素白瞥了她一眼,目光落于虚空的某处,愣愣的出神,显然是不打算理她。
艳红性子急,见她这样,便以为素白看不上自己只会唱戏悦人,比不得她高雅,咬牙恨道:“读再多的书,也不过跟我一样,是以色媚人的下场,还能做个正头太太不成。”
素白一张俏脸越来的苍白了,想到艳红是为了年迈的父亲、病弱的母亲才自卖自身,便咽下了到了唇边的嘲讽。她们这些女孩子,各有各的可怜之处,彼此之间再互相贬低、谩骂,只会更可悲。
桅黄起身拦住艳红说出更伤人的话,拉了她往小厨房走去,“有生气的功夫,还不如跟我去学上两手。就学你最喜欢的点心和汤品,不为着讨好男人,只为了以后自己想吃的时候,不至受委屈。”
桅黄带走艳红的时候,黛青也缓步到了素白身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
就在这时候,吴氏身边的王嬷嬷进来了,往日里常带着轻蔑的眼睛中,这回却含了些巴结和讨好,“给几位姑娘道大喜了,皇后娘娘刚才说,姑娘们服侍的好,要带你们走呢。快点,都收拾一下自己,跟我去见宫里的嬷嬷。”
什么!满以为皇帝没有看上她们,以后不知会送给那个官员,却没想到,风回路转,给她们这么大的惊喜。几个女孩子一时之间都愣住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王嬷嬷一见急了,“哎呦,我的姑娘们,都别愣着了,快跟我走吧,怎么好让皇后娘娘身边嬷嬷等着。”那可是皇后娘娘身边得用的人,你们还没得圣宠呢。就算得了圣宠,在宫里也得看皇后娘娘的脸色生活。
被王嬷嬷一说,几个都醒过神来,互相看看了身上的衣服,依然是那套标准的丫环装,才满心忐忑的跟在王嬷嬷身后,往吴氏的院子走去。
到了吴氏的院子一看,二十多个姑娘都在。几个人这才觉得有些不对,皇上再好色,也不可能把李煦训练的女人一次性都带走吧?女孩子们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的疑问。她们安静的走到等待的人群中站好,等着那位陈嬷嬷训话。
陈嬷嬷面色如常的看着院子里这些美人,声音温和,“你们算是走了运,咱们主子娘娘喜欢秀气的女孩子,便跟吴夫人要了你们。从今以后,皇后娘娘就是你们正经的主子了,要忠心,才枉娘娘看中你们一场。”话到这里顿了顿,眼睛一一扫过院内的姑娘,缓缓开口,“娘娘说了,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怕你们思家想亲,就一并将你们的家人要了,此次一起跟御驾回去。”
此言一出,这些女孩子们好些人眼睛都亮了,她们大多都是一家人卖到织造府里的。爹妈、兄姐掐在李煦手中,她们也只能听从他的一切安排。
陈嬷嬷暗自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越见柔和:“一个一个来,都说说你们家谁在织造府里当差,都说全了,省得落下一、二个的,误了娘娘的慈悲。”
吴氏暗地里抹了把汗,还好她没耍小聪明,留下几份身契。否则,这回她怕是就被抓起来了吧。
陈嬷嬷拿着名单,耐心的把这些女孩子们的家庭情况一一摸清,记录在另一张纸上,再把吴氏拿过来的身契清点好,才起身笑道:“你们都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自会有人来安排你们的。”
“谢嬷嬷。”二十多个姑娘,齐齐福身。
陈嬷嬷轻轻摇手,“你们该谢的是主子娘娘,老身不过是奉旨办差罢了。”
这些女孩子们都受过专业的礼仪训练,当下面向毓秀住的方向,齐齐肃、立、跪行了大礼,才互相扶着散去了。
陈嬷嬷见这些人散了,转头跟吴氏笑道:“吴夫人,关于这些女孩子的家人,就劳烦你派人去知会一声,明天早上一起走。”
吴氏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那老奴就回去交旨了,也好让主子娘娘安心。”陈嬷嬷说了这一句,大大方方的接过吴氏递过来的红色,往袖子里一塞,就走了。
吴氏这才瘫坐在椅子里,好半天才拿起帕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厉声道:“都是死人啊,还不打发人去通知。”
“是。”几个管事嬷嬷应了一声,快速退了出去。
吴氏的奶娘封氏心疼的端过一杯茶水,送到吴氏面前:“太太喝口茶。”
吴氏摆了摆手,哽咽的道:“奶娘,我早就劝过老爷,好好的当差,别弄这些下作的心思。可他就是不听,花费无数银钱弄来一院子的妖精,好吃好喝好穿戴的养着她们,还要请人来教导,只说半来能派上大用场。这回好,用场没派上,被皇后娘娘一勺烩了,那些银子全都白花了。这还不错,只怕他的差事都要不保。”说着,眼泪就滴了下来。
封氏连忙替她拭泪,左右看看屋里的人,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看着屋里的丫头、婆子退出去之后,才劝道:“太太慎言,若是让那位知道,又该给老爷嚼舌根了,到时候生气的还不是您。”
吴氏冷笑了几声:“我还真就不怕了,咱们那位主子娘娘生平最恨的就是姨娘、小妾。没看圣驾驻在咱家这些天,那几个狐狸精连屋都不敢出么。这回出事也好,差事被革了到没什么,咱们的家风从此可就要正了。”
事实证明,吴氏猜得对了一半,因为过于宠幸小老婆而拍李煦的是康熙本人。他虽然允了毓秀自己下手收拾人,却也不是他就不动手了。就他看来,想要让一个男人心疼,一是官位前途,二是钱财,三就是美色。而李煦,这…他都爱。
“李煦,你是不是认为是朕的家奴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跟朕耍心眼儿?”康熙端坐在首坐上,冷冷的问道。
此刻屋里只有李煦和曹寅两个人,闻言立刻都跪了下来,李煦连连叩头:“皇上明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曹寅见康熙面色不愉,又见大舅子抖得可怜,出言讨情:“皇上,李煦在杭州……”才说了几个字,就被康熙给打断了,“不用替他遮掩,一会儿朕还要问你呢。”
曹寅立时不敢出声了,拼命的想着,自己那里做错了,不合皇上的心意。
“李煦,朕问你,你家那一院子的丫头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纳了几个妾?你一年的俸禄银子够你养这些人么?织造府的帐目没有问题,那你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你每次跟朕写的得折子,于浙江官场没有丝毫隐瞒么?”几句话一扔出来,让李煦的汗当时就下来了。
“皇上……奴才……”
康熙随手把杯子直接砸在李煦身上,暴怒道:“你还有什么说的?你才到杭州几天,就攒下几百万的家资,谁给你的!你家那些妖精是要送给谁的?你存的什么心思?宠幸妾室,纵着她的家人强娶良女、夺人田产,这不都是你给摆平的吗!”
第二百八十三章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李煦被训成了茄子皮色,身上的官职也给革了,还被罚俸两年,不过总算还好,可以差事没革,依然做着杭州织造的位子,代罪立功。
康熙骂完李煦,转头来瞪曹寅,“你们都还年轻,家有贤妻,大好的时间办差、读书都好,少贪恋女色。看看他,若不是养了那几个不知深浅的女人,至于败坏成如今这样么!”
曹寅连连叩头,“奴才记下了。”想想那个如花般娇美的女子,狠了狠心,回去就给她些银钱,从此不再来往了。
康熙对曹寅还真是不错,见他受教,脸色和缓,跟两人说:“还不与朕滚出去,若再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直接杖毙,决不容情。”
李煦和曹寅谢了恩,退了出来。
两人默默的走出好玩,曹寅斟酌了半天,才开口:“主子在江南不光咱们两个眼线儿,准还有别人。就是咱们身边也有主子的人,大哥以后行事还当谨慎才是。”其时曹寅挺不高兴的,早跟你说了,别玩那些小巧心思,你非不听,连累我一起跟你挨骂。
李煦沉默半晌,垂头丧气的说:“知道了。”说完,两人各自散去。
李煦先到了自己书房,打算关起门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有点得意忘行,动作太大,以至于康熙都看不下去了。屁股想挨到椅子上,门外的小厮就进来请示,“太太打发人请老爷过去,说是有事要跟老爷说。”
李煦有心吼两句,又想明天圣驾就要走了,别是今天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吧?他现在是惊弓之鸟,刚被康熙罚完,皇后娘娘可别再有什么事。
进了屋,就见吴氏对着灯愣愣的出神,一见他进来,起身就要伺候他换衣服。李煦不烦燥的捡了张椅子坐下,随手扯松了领口,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跟爷说。”
吴氏一见他这样,也坐回原来的位置,淡淡的说:“主子娘娘今天发话了,说是看上咱们家的丫头,要带走。”
李煦一呆,刚才被皇上训的时候,那样子不像是看中了咱们家的丫头啊?怎么皇后娘娘到是要人了呢?他微微前倾了身子,带了丝紧张的问:“看上谁了?素白还是艳红,或是黛青?”这是不是说明,他的主意还是成功了。
吴氏唇边溢出一抹冷笑,“爷费心调|教的人个个都好,咱们主子娘娘全都喜欢,一个不落的都要走了。”
“什么!”李煦失声叫了出来,“都要走了!”
吴氏见他这般,心中反到畅快了许多,“不只是那些丫头,还有她们家人的身契也都要走了。”
李煦由希望到失望,心里落差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过去。他的银子啊、他的心血啊,全都白费了。
吴氏见他这般,也怕他急怒攻心,再出点什么事,连忙过来抚着胸口劝道:“老爷也别过于伤心了,这些丫头跟着主子娘娘也算是有个好前程,不论将来那个发达了,都会念着咱们的好的。”
“难怪皇上今天会这般骂我。”李煦到现在才相信,他的一切心思在康熙面前,透明极了。
吴氏一听他提及康熙,连忙问:“万岁爷责备老爷了?”
李煦重重的叹了口气,“除了差事没撤之外,别的都没了。”
吴氏也料到会受罚,听到差使没撤,到是心安了下,“皇上念旧情,老爷以后收了那些小巧心思,一心一意的办差才是正经的。”
近路走不通,只能老老实实的办事了,要不皇上决不会饶了他的。李煦做为康熙的哈哈珠子,平日里多是看到他温和宽容的一面,对等他们这些自小伺候的人还比较好,不知不觉得敬畏心就去了好些,这次总算又捡回来了。他疲惫的抹了把脸,“等御驾起行后,把李氏、赵氏几人都发卖了,一个也别留。”
吴氏一惊,这是怎么说的,那几个人可都是他的心头肉,平日里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这会儿到舍得卖了?“老爷,李氏她们……”吴氏还是迟疑了,怕她真发卖了妾室,李煦日后会怨她。
“让你卖你就卖,留着就是祸害。”李煦这回是真的发了狠,前程可比女人重要多了。“我给你人,去抄了他们的家,一并绑了送到知府衙门去。”
吴氏心中暗暗称快,面上不敢露出笑意,默默点头,想着该派些手脚粗重的婆子去抓人,顺便揍那几个贱|人一顿,出出她心中的怨气。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康熙带着毓秀和胤祜,又重新回到了御舟上,准备绕道去曲阜。
素白、桅黄这些丫头们和她们的家人,收拾了各自的东西,站在织造府大门前,等着人来带她们一起走。
没一会儿,四五个嬷嬷并七八个太监过来了,他们后面还跟着一队的侍卫。还是昨天的陈嬷嬷,“姑娘们跟老身走吧,你们的家人别有安排,到了京城之后,才让你们团聚。”
刚刚聚首,再次分开,身为弱者的他们,也只能默默忍受,不敢多言。
御船之上,毓秀刚刚安顿好儿子,随手扔过去一叠卡片,让他看着玩。外面陈嬷嬷就来回话。
“那些丫头都安排好了?”毓秀拍掉胖小子又一次往小嘴里塞去的手指,瞪了他一眼,才转头问道。
陈嬷嬷恭敬的道:“回娘娘的话,已经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都在后面那条船上。”
“那就好,回京的路上,这些丫头就交给你们了,务必要教好了,也要摸清了她们的脾性,回宫之好细细的告诉我。”宫中这些嬷嬷都是人精,相处一段时间,这些女孩子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品,她们都能摸个门清,所以毓秀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她们来办。
“是,奴婢遵旨。”陈嬷嬷领命而去。
乌苏里氏给毓秀端过一杯茶,不解的问:“娘娘,咱们内务府三旗不知有多少正经人家的姑娘,你要使什么人使不着,非要把这些狐猸子带回来。”她是真心为毓秀着想,她们可是康熙送给毓秀的人,只有主子好了,她们才能好。
“嬷嬷不用担心,我不又把她们收进宫里去。宫女选拔自有章程,就算本宫身为皇后,也不是说带个人进宫就能进宫的。”毓秀接过茶杯,啜了一口,嘟了嘟嘴,略有抱怨,“蜜放少了,不甜。”
“我的好主子,蜜糖虽好,也不宜多用。”乌苏里氏苦口婆心的劝。皇后娘娘其时挺好伺候的,只是挑嘴的毛病太愁人。
“我知道。”毓秀不大甘心的嘟囔一句。若说胤祜爱甜的习惯,决对是遗传自她的。“那些丫头,尤其是素白、黛青几人,个个所精不同,好好调|教一下,咱们的学堂里,又多了几个好先生。”这年头,女先生真是难寻。可以出来工作的姑娘,家庭条件都不好,本人更是连字都不识的多,根本教不了人。而有本质的姑娘,要不就是大宅门里的千金小姐,要不就是青楼里的花魁娘子,这两种人,毓秀都不可能让她们来当女先生的。单靠放出宫的宫女和嬷嬷,女子学堂里教的东西就太单一了,明显都是把人往贤妻主妇和宫斗人才方面培养的。而这,决不是毓秀办女子学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