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你这话是……”
谭啸哈哈一笑,干脆爽朗地道:“二位老哥,小弟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之人,不瞒二位说,小弟之仇人,全系当今武林最厉害的人物,因此常常感到,这条命有朝不保夕之虞。”
二老面色略微放松了些。西风哈哈一笑,打趣道:“老弟!你有这么一身好功夫,谁还敢动你?”
谭啸哼了一声道:“老兄,你这话就错了,俗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拿二位来说,真要动起手来,小弟只怕也不是二位对手呢!”
二人不禁又是一怔,相对愕然。谭啸生怕说得太露骨,当时忙又接道:“二位可知武林中有天马行空晏星寒、剑芒大师、红衣上人以及白雀翁朱蚕这几位人物么?”
西风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这几个人又怎么样呢?”
谭啸单刀直入地道:“他们都是我的仇人,我与他们不共戴天。有一天,不是我死在他们手中,就是他们死在我手下!”
二人脸色又是一变,因为谭啸坦白得令人可怕。西北虎看了西风一眼,耸了一下肩膀笑道:“老弟!你有这种志气很是难得,也许不久你就能如愿以偿。”
西风瞪了他一眼,问谭啸道:“老弟!你自问功夫比他们几个如何呢?”
谭啸吟哦了一声,冷笑道:“别人不敢说,要是白雀翁朱蚕,我还真没把他看在眼内,此人早晚遇着我,定要叫他血溅掌下!”
西风由不住又看了常明一眼,当时哈哈笑了几声,随即把话题扯到了一边。谭啸想起一事,装着好奇地问道:“常见,今日请客,尚有外人么?”
西北虎常明笑道:“只有老弟你一个人,西风老哥不算什么外人。”
谭啸心中暗忖,莫非他二人竟敢对我下手行凶么?又想他们一定另有计谋,绝不敢如此草率行事的,遂也就未露出吃惊之态,暂时放开心,和二人闲谈了一阵。他忽然想起一事,含笑对常明道:“府上好宽敞的地方,可否带小弟参观一下?”
西北虎常明微微一愣,点头笑道:“自然可以,只是地方太过简陋了。”
说着站起身,看了西风一眼,二人一前一后把谭啸夹在正中,走出了房门。这时,阳光正炽,但是并不热,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常明带着谭啸,在院中走了一圈,指点了一番。谭啸非常注意院中的地势和墙的高低,他又笑问常明道:“小弟那匹坐骑,乃是一位恩兄所赐,此马生就怪脾气,每餐非主人亲喂不食,可否请常兄带小弟去看一看,就便喂它些草料。”
常明怔道:“哦!还有这种事?”
遂前行带路,在侧门一边的马棚里,谭啸看见了他的爱马,那马正在食槽里大吃大嚼,看见主人来,兴奋地扫着尾巴。
谭啸咦了一声道:“奇怪,它居然不用我喂也吃东西了。”
他说着,目光注意着马厩里的情形和通门口的路,心中盘算着必要时的措施。西北虎常明怎会想到他的用心,口中一个劲地赞赏着这匹马,说是他平生仅见。西风却是一语不发,因为睹物思人,看着这匹马,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狼面人袁菊辰,而袁菊辰正是他最为妒恨之人。
老实说,他之存心想害谭啸,固然是受白雀翁朱蚕所托;而暗恨他结交袁菊辰,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理由。
三人看完了马之后,谭啸随着常明转回后院,走近朱蚕住处时,谭啸有意走近了些,他见那间房子窗门大开着,可是已不见朱蚕的床和人。室内的桌椅也有了些改动,他知道,朱蚕此刻一定已移居到地下室去了。
一想到朱蚕,他不禁有些血脉怒张的感觉;而且他很快地想到了“复仇”这两个字。
在这所宅子里走了一转之后,他已把这儿的环境了解得很清楚;并且断定,这大宅里除了两三个佣人之外,再没有什么人。至于空下来的房子是作什么用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西风和常明哪里会知道这个少年心中所起的念头,他们只不过感到有些奇怪罢了。
因为谭啸对于四周的环境似乎特别感兴趣。
回房之后,常明暂时离开了一会儿,房中只有西风陪着他,他嘻嘻笑道:“今天老常请客,咱们得好好吃他一顿。兄弟,你的酒量如何?”
谭啸由位子上站起来,笑了笑道:“我不会喝酒,你莫非不知道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转到了西风的背后,双掌显著地挥动了一下,可是内心却告诉他:“忍耐一下吧,他也许并不是一个最坏的人……不可杀他。”
想到此,他的手便抬不起来了,时机一瞬即逝。西风忽然“刷”的一声转过身来,当他触目到谭啸的神色时,不由面色一变,干笑了一下道:“你……”
软心的谭啸,望着他苦笑了笑,心里说:
“卑鄙的人,你也许是不该死的……等着瞧吧!我总不会太便宜你的。”
他朗声笑道:“西风老哥,有人曾经出卖过我,我用剑削下了他的双耳,不为过吧?”
西风怔了一下:
“我不太懂……”
谭啸放松了一下脸色,踱了两步,暗忖道:“我不能让他怀疑。”遂笑了笑说:
“我是说在数年以前,我认识了一个朋友,此人存心陷害我已非一日,一朝被我发现,我削下他一双耳朵……”
西风呵呵笑道:“太轻了!太轻了!起码要断他一臂。”
他在说这句话时,竟然丝毫不脸红,谭啸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他作了一个难以觉察的微笑。内心忖道:“西风!这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你休怪我手狠心毒!”
西风笑了笑道:“老弟!过去的事就算了,不要再去记挂它了。”
谭啸点头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西北虎常明推门进来,含笑道:“老弟!请用便餐,家居边野,没有什么好吃的,请多包涵。”
谭啸微微一笑道:“常兄太客气了。”
西风由位子上一跳而起道:“好啊!我肚子早饿了,走!”
三人出了房门,来至一间敞厅,厅内摆着一桌盛筵。离开中原以后,谭啸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丰盛的筵席,可是他的食欲并不高。几经推让之后,谭啸被推在首位上坐了下来。
坐定后,西北虎常明持壶斟酒,一面眯着眼笑道:“兄弟,是喝白的还是黄的?”
谭啸内心颇有些紧张,因为眼前这两个人,既存有陷害自己之心,可不知他们究竟是用什么手段。他微微怔了一下,浅笑道:“小弟本是滴酒不沾,既是老兄好意,小弟就略饮少许,白黄不拘。”
常明一手端起杯子,满满斟了一杯白酒,哈哈笑道:“少喝一点无所谓。来,老弟,这是真正四川来的大曲。”
说着他又给西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谭啸冷眼旁观,心知这酒是没有疑问的,他端起酒杯略一注视,见酒色纯清,当时毫不考虑地一仰头,“咕噜”一声,把杯中酒干了。
西北虎怔了一下,看了西风一眼,道:“好酒量!老弟!你可冤苦了我们啦!来!
再来一杯!”
谭啸目光在他方才倒酒之时,已看清了在托盘之中,另置有一壶酒,他心中已有了数,当时毫不顾虑地仰首又把杯中酒干了。
西风嘻嘻一笑,以手拍了一下桌子道:“行!海量!”
他说着话一仰头,咕的一声,也把杯中酒干下了,当时把杯底向谭啸照了照。常明也仰首把杯中酒干了,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
这时,桌边有一个仆人模样的人在侍候着。常明挥了一下手道:“你下去吧!我们有一会儿喝呢!”
那仆人弯身施了一礼下去了。谭啸心中更是了然,他知道时候已经差不多了。
果然,常明笑着,右手把另一酒壶持起,对谭啸笑道:“老弟,再来一杯,三杯下肚,咱们再猜两拳,你是真人不露相!”
谭啸装作毫不介意地微笑着,任他把酒满上了一杯。这时,西风抓起先前的酒壶,一面嘻嘻笑道:“来!咱们也满上。”
他说着先为西北虎常明满上了一杯,又为自己满了一杯,这种毫不为奇的动作,内中却包含着极大的隐秘,若非是心存注意的谭啸,任何人也不会注意到。
单从酒色上来看,那是一点也分辨不出不同之处的,西风和常明一同搁下酒壶,满脸堆着笑容。就在这时,谭啸忽然对着窗外一笑,作点首状,西风和常明不禁同时一回头。就在这一刹那,谭啸以极快的手法,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和常明面前的杯子换了一下。
他的手方一放下,二人也都回过了头来,常明问道:“是谁?”
谭啸微微摇头一笑道:“是贵管家,没什么!”
西北虎常明看了西风一眼,微微一笑,举起了面前的杯子对谭啸和西风扬了一扬道:
“来!咱们再干了这一杯,门前清。”
他说着率先一仰头,把杯中酒干了,长长吁了一口气,笑道:“好!”西风也干了下去,谭啸却只喝了半杯,假装摇头道:“不行!我实在喝不下了。”
常明不由一怔,哈哈笑道:“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一杯酒也喝不下!老弟!快干下去,咱们猜拳!”
西风也在一边连连劝说,谭啸才装着无可奈何模样,把剩下的半杯酒慢慢喝了下去。
他在喝酒的时候,注意到两个人的脸色,那种欣慰渴望的笑容,四只期待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直到谭啸喝干了杯中的酒之后,他二人才恢复了镇定的神采。
现在,他们一颗心算是完全没有顾虑了。
谭啸放下了杯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西风一双贪婪的眸子,开始大胆地在谭啸胸前的短剑上游移着,他认为现在是占有这口剑的最好时候了,于是嘿嘿笑了两声,道:“老弟!这口剑,我是愈看愈爱,可否再借我仔细地看一看呢?”
谭啸偷目看了常明一眼,却见他微皱着眉头,不时地舒着腰脊,似乎已感到有些不妥了。至此,谭啸一颗心,算是完全放下来了。
他朗声一笑,一面自颈上把那口阿难短剑解了下来,目放精光道:“老哥哥,这口剑上有个神奇之处,你莫非没有看出来么?”
他一边说着,“丝”地一声,把锋利闪目的剑刃抽了出来。西风觊觎的眼睛闪烁着惊异的光芒,张了一下嘴巴道:“哦!在哪里?”
谭啸唇角上带了一个难以觉察的冷笑,他那双眸子里一这时毫不保留地喷吐着愤怒,冷目一扫侧座,常明已有些摇摇欲倒之态。
他再没有什么顾虑了,当时把剑向前一送,剑尖几乎碰到西风的咽喉,西风向后缩了一下,惊道:“小心!小心!老弟!什么奇处呀?”
谭啸轻快地翻动一下剑刃,冷冷一笑道:“这不是么?”
西风只见白光一闪,当时不及缩身,只觉喉下一阵奇痛,口中方自“啊”了一声,红红的血已顺着他颈下流了出来。
他抖动了一下,讷讷道:“啊!啊……你……”
谭啸陡然出手,扣在了他左手脉门之上,虽只用了三成内力,但因为所扣之处,正在对方脉门之上,所以这一霎时,西风整个人抖成了一团,脸色突地大变。可是他尚很自信地大声吼道:“倒!倒……倒下去!”
“砰”的一声,不错,果然有人倒下去了,只是不是谭啸,而是常明。
西北虎就像个死猪似地倒在了地上,口中狂吐着白沫,他喝下了份量极重的迷药,这药是下在谭啸酒中的,但很不幸,却教他自己喝下去了。
西风目睹此状,不禁吓得双目一凸。谭啸右手剑尖,仍然在他颈下一分多深的皮肉中抖动着,他吓得牙关格格地抖战着,讷讷道:“啊……小兄弟!你不可……不可杀我!”
谭啸哈哈一笑,冷冷说道:“西风,我何处错待了你?你这么狠心害我?”
西风咽了一口气,面色铁青道:“兄弟!你……你不要误会……”
谭啸剑尖又前挺了一分。西风不禁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抖得更厉害了,翘着下巴,几根黄胡子上都让血沾满了。
“老弟!你不能杀我,我求求你!”
“我绝不杀你!”
谭啸冷笑着说。西风翻了一下死鱼似的眼睛:
“那么,请……问……你要如何呢?”
“你自己说的,你还用问我么?”
西风打了一个冷战,又咽了一下口水道:“我说的?没有啊!”
“哈!老兄,你太健忘了!”
这愤怒的青年,说完了这句话,再没有什么好犹豫了,持剑的手腕倏地向后一收,白光一转,西风只觉两鬓一冷,桌面上赫然落下了一双人耳。他不禁吓得“哟”一声,哑声道:“兄弟!你饶……”
谭啸左手一松他脉门,西风倏地向后一转,就在这时,他发出了更大的一声惨嗥,一只血淋淋的左臂,整个地断落在地。他的身体也随着倒了下去,顿时人事不省,昏了过去。
谭啸望着地上的两个人,怔了一怔,想不到事情如此顺利。他走到西北虎身前,短剑轻翻,如法炮制,削下了他的双耳,只是没有再斩他的手臂。就如此,地上已流满了鲜血。
他咬了一下牙,心中想道:“这是他们的报应,我已是手下留情了!”
然后他把短剑收回鞘中,重新系在了颈前,上前把窗子关上,拉上了帘子,正想举步而出,忽又觉得有些不忍。
他走到西风身前,用“点穴止血”的指法,点了他的伤臂,顿时止住了流血。看了看二人这种惨象,他不禁有些恻然,可是他决心要这么处治他们,毅然狠心撇下他们走了出去。
他把整个的仇恨,倾注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马上就要和他对面了。
白雀翁朱蚕养伤的那间房子,他是轻车熟路,不消几转,已来到那间房中。
室内置着一张长案,几张太师椅。谭啸冷笑一声,慢慢把桌子推开,果然,他发现白石地上有一个四方形的石门。如不仔细看,绝难看出,这证明地下果然有一间地下室。
谭啸冷笑了一声,转身把门窗关上,他的心紧张地跳着,双手有点发抖;可是他仍然轻快而有力地把地下室的门弄开了。
眼前是十数级石阶,微弱的灯光由里面射上来,当他用最大的决心和勇气,走下三四级石阶时,地下室内传出了白雀翁的粗嗓门:
“谁?”
“我!”
“你……是谁?”
“现在你已经看见了!”
随着这句话之后,谭啸整个身子,已经完全下去了。
阴冷的地下室内,点着一盏黯淡的灯,一张靠着墙的单人床,床上此刻拥坐着那个惊吓、愤怒的白雀翁朱蚕。他张大了那双三角眼,苍白的面颊颤动了一下,突地双手在床沿上一按,整个人窜了起来。
这老儿虽是在重伤之下,身手仍然了得,他身子就像一只灵猴一般,白影一闪,已落在了谭啸身前,双掌一错,用“十字手”,直向谭啸小腹上插去。
这一手,倒真是出乎谭啸意料之外,因为他想不到,朱蚕在体伤未愈之下,竟然敢向自己动手。当时顾不得多说,身形向左一闪,避开了朱蚕双掌。这老儿惨笑了一声,倏地纵身直向石阶上遁去,谭啸冷笑了一声道:“朱蚕,你还想跑么?”
随着这句话,他整个的身子,就如同是一阵风似地闪到了洞口石阶处,不偏不倚,正阻在了朱蚕身前。他这种快疾的动作,令朱蚕大吃了一惊。殊不知谭啸这种步法,正是新近由天山学来的怪异步子。紧接着,他又用了一式怪招,双手向外一翻!
这一翻之下,朱蚕的“气海”、“桑门”两处大穴立即在他指力的劲道之内。这种怪异的招式,逼得白雀翁向后紧退了五六步。
他那老脸上一阵发青,由于方才起势过猛,已使他身形厉害地晃动了一下,冷汗由双眉沁出。
他怪笑了一声,神色极为难看地道:“小子!你来得好,我正要找你!”
谭啸身形纹丝不动,他把整个的背部靠着洞口,以防朱蚕脱逃;然后笑了笑,说道:
“朱蚕,你的苦心完全白费了!”
朱蚕单手扶了一下墙,面色灰白,毫无血色地狞笑了一声:
“小子,你说什么?”
谭啸哼了一声,瞳子里闪着异光道:“你的心腹西风和常明,已被我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