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海粟一跃而起道:
“放你的屁!时间早晚?咱们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她就是骑牛也该到了,怎会到了现在还没个影?”
常明被骂得脸一阵红,心里气可大了,可是又不敢发作,心说:妈的这关我屁事?
她又和我没仇,我这是帮你们的忙,你他妈的不谢我还罢了,居然开口就骂,我犯得着吗?我这又是图什么?
愈想愈气,当时把头一扭,再也不想答理他了。
西风干笑了两声道:
“道长,我看咱们再等她一夜,她要是不来,咱们也就别等了。明天一早就走,追上晏老和剑芒老师父一块上哈密去算了。”
裘海粟哈哈一笑道:
“上哈密去,你说得倒轻松!我们这一天两夜的罪白受了,你不怕丢人.我裘某还怕呢!”
这一来连西风也有些气了,他怔了一下。西北虎常明哧地一笑道:
“奇怪!方才是道长自己说要走的呀,怎么又……”
才说到此,西风扯了他一下,常明立刻想到,此时此地,得罪他不得,自己二人身上又都有伤,一个惹火了可不是玩的,想到此下面的话也就吞下去了。
他扭头看看,裘海粟一双深邃的眸子,正灼灼有光地瞪视着自己,忙苦笑着又道:
“道长,这是去哈密的一条必经要道,除非是她不去,她只要去,一定得经过这里,那是没有疑问的。”
西风咳了一声,哈哈一笑道:“不错!她一定会经过这儿……你老就再忍耐一下吧!”
裘海粟这时怒火已小了些,因为他想到,真要是少了他们两个,别的不说,自己连东南西北也弄不清楚,别说行路了。再说他们也多少算是个人物,自己似乎不该太不给他们留些面子。
想到这里,他冷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说了。
西风走出去几步,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往远处看了看,又跳了下来,小声道:“真怪,她该来了呀!”
常明冷笑道:
“人家是个大姑娘,谁走路像我们这么赶紧?我看明天她也到不了!”
西风笑了笑道:“这话有理!”
裘海粟哼了一声,不屑地道:
“你们也太小看她了,这丫头厉害得很呢!她能带着伤由甘肃跑到沙漠里来,连朱蚕都没追上,你能说她慢?哼!”
说着瞟了常明一眼!西北虎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红衣上人顿了顿,皱着眉向:
“西风,这消息到底可不可靠?我总有点怀疑,她师父太阳婆,会不和她一块来?”
西风肯定地道:
“唉!你老怎么不信呢?这是我亲耳听见的;而且你们派出的那位铜锤罗兄弟,不是也这么说么?”
裘海粟听他这么一说,也没有话说了。这倒是真的,铜锤罗回来说,他亲眼看见桂春明、太阳婆,还有陆渊、闻三巴几个人上路的。其中独独没有依梨华,很显然,西风打探的消息是正确的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长叹道:
“妈的,谭啸这小子,真把我们害苦了,抓着他,看我不活劈了他!”
这一句话,倒是引起了二人共鸣,俱都附和着骂了起来。
“同仇敌忾”使三人的团结又坚固了。
常明生着了火,煮了些锅饼,就着干肉脯,三人饱餐了一顿。裘海粟热得难受,到不远的一处泉涧里洗澡去了。西风和常明背靠着山石对看着,等到红衣上人行远了,常明才叹了一声道:
“妈的,我们真是自讨苦吃,好好地跟着他干什么?跟个老爹一样,侍候他不说,还得看他的脸色,这是何苦?”
西风吓得回头看了一下道:“你小声点,给他听见了可不是玩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
“也不能这么说,这事情一半为他们,一半也为我们自己,想想看,没他们我们这个仇怎么报?”
常明气道:
“报仇是另一回事,妈的,他也不能把我们兄弟不当人呀!他是老爷,我还是老太爷呢!”
西风眨着小眼,哭丧着脸道:
“算了老弟,多少苦都忍下了,还在乎这一点吗?我们只希望把仇报了……”
说着又回头看了一下,咬着牙道:
“妈的,一旦报了仇,谁还会再听他们的?咱两个就回到沙漠去,也该好好享福了!”
常明听到这里,不由眯着眼笑了:
“他奶奶的,陆渊那小子,真会享受!你看看那吃的用的,简直像个小王爷!”
西风冷笑道:
“咱们这次要是回去,那块地盘就是咱们两个的了,有钱谁还不会享受呀?你看吧,我们唱着过!”
常明龇牙一乐道:“我得由内地弄几个女人来……嘻!”
西风哼了一声:“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毛病不改,早晚要吃大亏!”
常明摇头一笑,忽然皱了一下眉,伸手轻轻捂住头。西风吸了一口气问:“是耳朵处痛不是?我痛了好几天了!”
常明轻轻哎哟着骂道:“妈的,闻三巴给上的药也不知灵不灵,按说是不该痛了呀?”
西风皱眉说:“今天白天流了好些脓呢,痛的好厉害!”
常明说:“打开看看吧!”
西风摇头道:“别!别!再等两天,还不到时候!”
一面说着,两个人一口一口地吸着气,那怎么能不痛?好在痛一阵子,等到痛过了头也就好了。
天黑了,蚊子又多,地下大蚂蚁又咬人,天又热,这个罪可真够受的!
等了一会儿,红衣上人总算是回来了,他看了看天,皱着眉说:“今晚上该你们谁值夜了?”
好像他天生该是睡觉的。二二人对看了一眼,西风叹了一声道:“算我吧!”
裘海粟点了点头道:
“夜里要小心点,我昨天一夜没敢睡,今天想好好睡一觉,没事别吵我!”
他回头看了一下,皱着眉毛道:“怎么?铺盖还没铺上?”
常明苦笑了笑,到一边找出了被褥,不大愿意地铺着。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声清晰的马嘶,空谷音寒,这声音听来相当刺耳!
裘海粟本来已经坐下了,又一翻而起。西风和常明更是大为紧张。
常明口中“哦”了一声:“来啦!来啦!”
裘海粟狠推了他一把,差一点头撞在石头上,惊怒之下。见红衣上人以一指按唇道:
“禁声!”
他又分手指了指前面道:“西风去看看,要藏好身子!”
西风如巨鸟似地纵了出去,起落之间,已失去了踪影。常明又弄了一肚子气,但这不是斗气的时候,一对小眼四下乱溜着,心里是连惊带怒。他一只手已经扣好了一支瓦面透风镖,单等着必要时放一镖!
又是一声清晰的马嘶之声。
西北虎常明由地上一骨碌爬起,正想出声,却又为红衣上人裘海粟那双凌厉的眸子一扫,吓得马上把口闭上了。
这个乱发如草的道人,一改他夙日的急躁脾气,竟显得异常沉着。
这时候,他倒像没事人似地盘膝坐了下来。
“唰!”一条黑影电闪星驰似地落了下来,现出西风矮小的身材道:
“快,道长,那丫头来了,一个人!好机会!”
“真的?哈,那太好了。”常明一跳而起。
可是红衣上人并不十分以为然,他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道:
“再探,注意她身形四周。”
“啊!道长,那是不会错的……”
“我叫你再探!”
裘海粟斩钉截铁地说。西风眨了一下小眼,叹息道:“唉!好吧!”
他再次腾身而起,向来路而去。红衣上人这时把肥大的袍袖稍微卷了卷,向外踱出了几步,看了看天色,回头问常明道:“有金钱镖没有?”
常明讷讷道:“没有,只有一串制钱!”
裘海粟一伸手道:“快拿来!”
常明后腰摸到前腰,才把用红线穿着的一串铜钱找出来。红衣上人接过道:
“西风一只胳膊不听使唤,我自己要去看看!”
常明同意道:“对!还是道长自己看看的好。”
话才说完,西风又如同一阵风似地自天而降,他哑着嗓子笑道:
“天赐良机,除了那小妞以外,没一个人。”
红衣上人皱了一下眉,沉吟道:“她在哪儿?”
西风回头指了一下,小声道:“不远,拐过这个山口子,就能看见她。”
老道冷笑了一声,点头道:“你二人随我来!”
二人默默点头,然后西风在前,三人兔起鹘落地翻纵了出去。
也不要看人家狂,人家的确有值得狂的地方,裘海粟这种轻功提纵之术一展开来,西风和常明都不禁暗自钦佩,瞧人家那种起、落、垫、扭、伏、飘……真是处处显着利落,带着功夫。
大约一箭路程,在他们脚下,只不过三四个起落就到了。
西风把身形向侧边一块巨石后一闪,比了一下手势,裘、常二人各自择处而匿。
现在他们已经听到清脆的马蹄之声,那是踩踏在生硬青石面上的声音。
须臾,一骑人马的影子由一块山岩的阴影之下展现出来。
那是一匹雪也似的银驹,长长的鬃毛,映着月光闪闪放光。再看看马上的人儿。呵!
大草帽儿,瓜子脸儿,两条系帽的黑绸带,凤翎似的飘着,小蛮腰扎得紧绷绷的,一双镶着白铜扣花的小蛮靴,紧紧地扣在踏环内,那踏环也似用上好的精钢所制,映着皓月,银光四射!
这姑娘松着辔,双手懒懒地撑在鞍上,一任那马悠闲地走着,她那细细的眉,可以和远处的天山争秀,大而有神的一双眸子,使闪烁在云端的一双星儿黯淡失色。只是,她那种失意的情态,使人会想到周邦彦的那首词。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滴花枝,恐花也,如人瘦……”
一点不错,她正是依梨华,虽然很久不见了,可是裘海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老道内心一阵狂喜,因为抓到了她,也就等于抓到了半个谭啸,只要以她作为人质,不愁谭啸不上钩。
在激动兴奋的情绪里,他仍然没有忘记小心从事。
他朝着二人比了个手势,二人会意,俱矮下身子,在乱石岗内,紧紧跟在姑娘坐骑的两侧缀了下去;而裘海粟自己,却一直等到她由身前经过,并走了相当距离之后,他才暗中打量着姑娘的身后,右手中食二指,不停地把一枚枚的青铜制钱捻了出去。这些小制钱随着他的意念,一枚枚落在不同的地方,发出“叮叮”的轻微响声。
现在,他完全放心了,先前的一些警惕之心,全部解除了,他暗笑敌人真是太疏忽了,面对着自己这边如此强大的对手,竟敢令如此一个具有重要身份的姑娘单身上路。
想到这里,他几乎要放声大笑起来。
现在,他不必再顾虑一切了,他光明正大地现出了身形,蹑着依梨华的马后疾追了上去,并且发声叱道:“依姑娘,你停一下,贫道有话要问你!”
依梨华“呀”了一声,勒住了马,还不容她回过身来,马前同时闪出了常明和西风。
西风举起一只手,打了个招呼,又弯了一下腰,干笑了两声道:“对不起姑娘,你上了当了!”
“咦!你不是宫老前辈么?”
她是那么自然地问着。西风不禁老脸一红,暗暗叫了声惭愧,当时干咳了一声道:
“不错,姑娘请你下马来谈谈可以么?”
“当然好啦!”
依梨华毫不犹豫地跳下了马。这时裘海粟已由身后偎了上来,他朗声笑道:
“姑娘,你还认得道爷么?哈哈!今夜你是插翅也难逃了。”
依梨华回过身来,慢慢地打量着他。
依梨华在心理上,对于眼前的遭遇,是不会感到意外惊奇的。因为她早在意料之中,她不得不钦佩挂春明的老谋深算。
当她发现,面前站立着的这个人,竟是自己不共戴天的杀父大仇人时,她感到一阵激愤,差一点无法自持。愤怒中,她并未忘记应有的步骤,勉强镇定了一下,忍着内心的激动,冷冷地道:“原来是你这恶道,你要如何?”
她说着,一只手已把系在背后的绿玉杖抽了出来,杖上发出闪闪的绿光。
然后她回身在爱驹的后股上击了一掌,这匹来自袁菊辰手中的良骥,发出了一声长嘶,猛地直窜而去!
这种无意识的举动,谁也不会在意,裘海粟心中微微有些奇怪,因为他想不到依梨华居然这么镇定;而且看她样子,分明还预备要和自己决一生死。这女孩有这种胆力,他不禁十分怀疑,当时微微怔了一下,赫赫一笑道:
“怎么,你还想跟道爷动手么?哈!好不知死活的丫头!”
常明在一边搓着手笑道:
“大姑娘,我们主要对付的是谭啸,并不是你,只请你跟我们走,我们决不错待你!
姑娘,我们是为你好!”
依梨华冷笑着瞟了他一眼道:
“我也是为你们了,你们趁早放下兵刃,跪在地上等死吧!”
三人全是一怔,尤其是姑娘神色镇静,丝毫不像信口胡言。常明眨了一下眸子道:
“什么……姑娘你为何说这种话?”
西风也咬了一声道:
“大姑娘,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也不是开玩笑的场合,你知道,上人在此,我们所说的都是真的。”
红衣上人面上已有怒色,若非他认为对于一个少女骤施武力,有些失尊严的话,他真忍不住就要下杀手了。
依梨华听了西风的话,秀眉一挑,薄怒道:“我也是说的真话!”
她用手中的绿玉杖向红衣上人一指,咬牙道:
“除了他是必死以外,你二人如肯跪地乞饶的话,我们倒可以饶你们一条命;否则,哼……”
她的话才一完,裘海粟忍不住狂笑了一声,啐道:“做梦的丫头!”
可是他忽然却又像是触了电似地打了一个寒颤道:“你们?谁是……你们?”
“老道,你这里看!”
左侧传来了冰冷的声音,那声音近在飓尺。
三人俱各一惊,不由后退了一步,相继往那发声之处望去。
他们看见一个长发披肩,一身长衣,形同山魈木客的老婆婆,那细长的一双瘦手,苍白的面颊,在这种月夜里看来,要是胆子略小的人,真能吓个半死,常明不由吓得“哦”了一声。
红衣上人惊吓之下,才知道自己“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眼前显然是上了当了。
这可怕的老女人,虽然他并不认识,可是由对方外貌装束上判来,他已可确定来人定是那位太阳婆九子妹。这时,常明和西风,也都认出来人是谁了。他们曾和太阳婆同桌吃过饭,自然马上就认出她是谁了。
裘海粟朗声一笑,单手一摆道:
“来人可是太阳婆么?好得很,你们的好障眼法儿!”
他笑得是那么难听,说话的声音更是抖得厉害,可以想知,他愤怒的程度了。
这一刹那,西风吓得脸都白了,因为太阳婆在眼前的出现,无异说明了一切都是假的。而由于自己的受愚,无形中连累自己阵营将要付出可怕的代价,这代价很可能就是“生命”!
西风战瑟了,他喃喃道:“啊!你们……你们没有去和阗?”
红衣上人“呸”的一口唾沫吐在了他脸上,若非是当着敌人面,他真恨不能两掌把西风、常明毙了。当然为恐对方耻笑,他不能那么做。
他最后还能保持着一些自信,这自信是他认为眼前还不定“鹿死谁手”。因为对方仅两人,而自己这边却有三个人,算起来还是划算的。
说话之间,太阳婆已如同怪鸟似的,自空而降。她所立身之地,正在依梨华身边,然后她对着红衣上人桀桀一笑道:
“难得道长世外高人,居然还知道我老婆子其人,如果我老眼不花,道长当是名噪武林的红衣上人裘海粟了!”
红衣上人冷笑了一声道:
“不错,贫道正是,只是却不敢担当什么‘世外高人’之称,婆婆,你太客气了!”
他说话之时,一双眸子突出如珠,尤其是笔直地看人时,真像要生吞活人的样子!
太阳婆怪笑一声,慢条斯理地道:“道长和两位朋友……”
说着看了西风和常明一眼,二人不禁一时都低下了头,面红如布,其实他二人很可以不必如此,因为他们原本是该和裘海粟等人站在一边的。
太阳婆顿了顿,揶揄道:
“如果我不健忘,二位好像前几天还和我在一起吃过饭,这的确是很有意思,请问你们三位,夜阻小徒,到底意欲何为呢?”
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