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也是因了这个消息，一时交头接耳起来，便是有些乱哄哄的。
不管是乱世，还是盛世，少不得看戏的人，谁让他们自己演戏本儿呢，怪谁？
“这是怎么回事！”颜如玉眯了眯眼，看向张未华。
她的声音一起，四下里的声音便销声匿迹了下去，颜殿主在云澜界的威信那是前所未有的大，谁敢不卖她面子。
当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到张未华这个风中可怜兮兮的女子身上。
世上有同情心的人可不那么多，便是张未华比起初尘更似弱者，也没人会同情她的，反而会心里替初尘觉得晦气。
张未华觉得颜如玉的目光有些不善，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让她更加有些害怕。四周的人的目光里也全是看戏的，看轻她的，就连于师兄也……
不过，想到腹中胎儿，张未华便有了莫大的勇气，甚至能镇定的回颜如玉的话。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还没怎么显怀的肚子，看着于杜周，说了之前发生的事。
事情并不复杂，不过是前几个月的雨夜，女扮男装的她和于杜周照常喝酒，于杜周照常喝醉，两人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便发生了那些事。
事后她处理得好，于杜周也不记得那夜的事。
所以她才会不辞而别，跑出去散心，只是没想到会怀上了于杜周的孩子，这时却听到了于杜周和初尘的婚宴。
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虽然不知道于杜周和张未华私底下还有什么别的事，但苟合怀子这件事，他们倒是大概能听懂。
如果没有初尘，这大约也是一件浪漫的事，但现在是，初尘已经在局里了。
“于师兄，你不是说喜欢我，若我是个女的，你一定会娶我吗？”
第585章 缘起缘灭
张未华深情款款。
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的，今日之事只是她和于杜周的人生里一道小小的坎儿，没准儿老了以后，还能当故事讲给子孙们听呢。
她和于杜周的相识都充满了戏剧性，各种故事都可以写成话本了。
以前她事出有因女扮男装，意外之中被于杜周救了一命，这是相识之初。于杜周长得俊美，不仅月寒派，便是下界也没几个人比他长得英气，她自然也是暗中属意。
但好笑的是，她听说于杜周是鬼花坊的人，鬼花坊的男子都喜好男子，不喜欢女修，那时的她很有些遗憾。然而，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她竟然感觉到于杜周似乎有些喜欢她，但她是女的，不是男的啊。
她就越发不敢对于杜周坦白了。
后来，越处越深，于杜周对她吐露的心事也越来越多，才知道大家都闹了乌龙，于杜周喜欢的是女子。
那时的她，不知道有多欢喜，简直觉得这是老天赐予自己的礼物。但那时候是云澜界的多事之秋，她家里的事情也多，所以就没有很快的表明自己的身份。
而且以男子的身份来往，于杜周对她更是知无不言，这样相处，似乎更加舒适些？
再加上，她自己也—无—错—小说 Ｍ。｛qul｝｛edＵ｝。有些小女子的恶作剧呢，因为于杜周经常感叹她不是个女的，不然就能娶过门当媳妇儿了。
“你要是个男的，那该多好啊？”于杜周经常这么说，神色无比惆怅。
张未华每次听了都暗笑不已，真是好想看看于杜周知道她其实是女子的时候，那该是怎样意外和惊喜过望的表情，嘻嘻，这个二傻子！
至于那晚么，其实真的是个意外，她一开始并不想做什么的，是于杜周主动缠上来的。他一向不胜酒力，她又有些喝高了，想着于杜周真是对自己喜欢得不行，她又喜欢他，便犯下了那件错误。
不过，这样的错误，也是极美丽的。
于杜周不仅人品佳，那事做起来也很生猛，全天下的女子约莫没有不喜欢这么有本事的男子。
可是于杜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到底有些别扭罢了，所以便发着脾气一样的跑出去散心了，没想到一回来就成了这样。
在张未华心里，她和于杜周真心相爱。
但初尘这个青梅竹马也没犯错，要怪，便怪这些人生的闹剧，是她张未华和于杜周的情路的坎坷，都怨这该死的爱情。
再者，初尘自始至终，好像也没表现出来多喜欢于杜周的样子，多半只是想给人生搭个伙过日子吧。
这怎么能成呢，于杜周又不是那等没有人爱的，哪能如此将就。
不过如今也不晚，误会说开了，两情相悦的人长相厮守。于杜周和初尘这个错误也没有促成，不然以后三个人都要悔恨的。
她以后都会和于杜周拿初尘当亲妹子一样疼爱的。
一切，就又都回归原位了。
这是张未华的心理活动，她坚信于杜周和她是同样的想法，她太了解于杜周了。她女扮男装的时候，他就能舍命救他，如今她如他所愿是个女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不是说我是女的，你就会娶我吗？”张未华微微一笑，满心期待的看着于杜周。
四下里便倒吸了口凉气，目光慢慢从她移开，并不是落在于杜周身上，而是无比同情的看着初尘。
说实在的，初尘长得不差，修为又高，性情也稳妥，因在升天之战的表现，名声那是比于杜周还大的。
凭她如今的身价，想找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于杜周不过就是皮相长得好看些罢了，资质虽说不错，但也不是如青阳那般的举世无双。
初尘仍是脸对着颜如玉，从张未华出现后只是看了一眼便转头回来，并没有转身，只是拿背对着他们。
别人看不到，颜如玉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是一张死灰般的脸，只是瞳孔深处，似乎还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期待，如那风中残烛一般，随时会熄灭，又顽强的撑着。
于杜周此时的脸真是拧成了一团，说不清的复杂。
他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但那个人是和他青梅竹马的初尘，世间少有的他可以用命来保护的人，他怎么舍得去伤害她。
然而，张未华她……
深吸一口气，他说道：“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
一个但字，囊括了太多的信息。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初尘忽然勾了勾唇角，温和的说道：“于师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喜欢的女子了，原本只是想着你未娶我未嫁，一起凑活着过一辈子就是了。但既然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倒是不好坏了这桩天赐的良缘。”
“你别说话，先听我说。”初尘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拿我当妹妹看待，我也是拿你当兄长的，这么多年，我们早就是亲人了，难道做不成夫妻，我们就不是亲人了么？”
她看着于杜周，目光含着笑意和风轻云淡的坦诚。
于杜周下意识的说道：“自然不是！”
初尘松了口气，带着释然似的语气笑道：“那就好，我还担心喜事不成，却连亲人都做不成了。如今你身边有了个知心嫂嫂替我照顾你和婶娘，年后我又多了个侄子，我就放心了。这一下多出两个亲人了，真好。”
于杜周愣了，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有点不敢看清初尘的眼睛。
他也没机会说什么了，人群里忽然一声惊呼，便见张未华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捧着肚子道：“肚子好痛，我的孩子！”
于婶娘冲过去，“你怎么了，孩子怎么样了，可别伤了我于家的长孙！”
于杜周似乎脚下也下意识的要迈出去，末了又硬生生地定在原地。
初尘乐了，好哥们儿似的一拳锤在他手臂上，笑道：“还不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有你后悔的！”
于杜周抿唇道：“那，我晚点再去找你。”
初尘想了下，点了点头。
于杜周前脚刚走，初尘后脚就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去。那边一群人围着张未华，初尘这边穿着如火的大红衣却显得无比的凄凉。
人群自然主动给她让开了路。
颜如玉叹了口气，追了过去。
“颜殿主……”大长老走过来。
颜如玉截断他的话，冷声道：“姓于的还是你们月寒派的得意门生呢，烂摊子没解决，就敢邀我做礼成人，是备好了给我下脸子的吧？！”
第586章 陈年女儿红，你还要不要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大长老不敢生受，却更不敢在这当口呛声颜如玉，只好无奈的干笑着。
颜如玉冷冷瞥了他一眼，便追着初尘过去了。
初尘走得并不快，一步一步的很是稳健，完全没有失魂落魄的样子，直到下了主峰，看不见人影了，她才加快了步伐。
一团红火在空中燃烧而过，飞快的冲向她的老巢。
颜如玉跟在她后头，一并从空中落下来。
她只是来看她好不好，其实安慰的话她并不擅长说，若是初尘乐意控诉于杜周什么，她倒是很乐意听听的。
初尘扯着嘴角朝她笑了笑，哪里还有世人面前那般风轻云淡的模样，简直难看极了。
“我去拿酒，咱两小酌一杯吧，原也是要给您敬酒的。”初尘说道。
颜如玉点了点头，却没见她进屋子里去取酒，也没有从储物袋里淘酒，反而是朝屋子旁挂着红灯笼的老树走去，便有些疑惑。
就见初尘在老树前低下身子，手里拿着一柄小匕首挥动着，扒拉开下头的泥土。
颜如玉走过去，不由问道：“酒是藏在树底下了？”
初尘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因为蹲着的缘故，声音显得有些幽~无~错~小~说~m。~ＱＵlＥＤＵ~静，“小的时候，我爹给藏的女儿红，都近两百年了，应该挺香醇的了。”
女儿红了，该嫁人了。
“树是当年我和于杜周种的，酒也是是我和他一起埋下去的，没想到过了这些年，位置变深了许多，都看不见了。”初尘充满回忆的说道。
颜如玉侧头一看，位置的确是有些深了，这会儿连酒的影子都没见着。
又挖了几下，还是没看到，初尘便直接站了起来，手轻轻抚着树皮，轻声道：“老伙计，对不住了。”
只见她一提力，便将老树盘根提起，往后一推，将老树靠在了墙上。
“哈哈，看见了吧。”初尘扬起一抹笑意。
树下有个坑，团团摆放了八个酒坛，因在酒坛上贴了符箓，树根倒是没有把酒坛破开，只不过随着年月流逝，酒坛上的红布的颜色都变浅了不少。
初尘手一招，八个酒坛就飞了上来，落在她脚边。
“我原本想着今晚和于杜周把酒挖出来喝的，再聊聊年少时候的事，可惜没这个机会了。”初尘笑着说道。
她把一个酒布拉开，酒气的醇香便飘溢了出来，她闭上眼睛长吸了口气，两腮飘出红晕，“真香，这女儿红的酒方是独一份的，在外面可买不到，于杜周是没这个机会喝咯，我今晚就把他们全部喝掉。”
说着，她似是醉了一样，又摇了摇头，自嘲的说道：“不过，张未华就挺会酿酒的，他应该不缺酒喝。颜殿主，您喝吗？”
颜如玉道：“这么好的酒，我当然要喝了。”
她说着，也打开了个酒坛子，一股特别的醇香便扑面而来，吸一口全身都暖和了。
“好酒！”颜如玉由衷的感叹道。
她可是天生的千杯不醉，喝再多的酒都和喝水似的没多大反应，这女儿红能让她有这么点子反应，便足见它的不简单了。
初尘笑了笑，也不拿出碗，直接抱着和颜如玉的酒坛子一碰，朗笑道：“我干了，您随意。”
颜如玉还没得及劝她那个瓷碗匀开喝，初尘就已经抱着酒坛到嘴边，大口大口的，咕噜咕噜的往嘴里送去，红衣的前襟很快就被她弄得湿透了。
“真重！”初尘不耐烦的晃了晃脑袋，头顶上样式复杂的簪子便统统掉在了地上，发出金属撞地的声音，“要不是为了他，老娘才懒得做这些事情！”
颜如玉轻轻抿了口酒，听到这话，便是说道：“你醉了？”
初尘的脸色已经是全然的红，目光迷离，含着的水汽不知是眼泪还是酒雾，难得竟露出了一丝娇媚，“我才没有醉呢！”
颜如玉一笑，她不醉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初尘喝了一坛又一坛，又故意没用灵力，所以酒醉得厉害。
“颜殿主，我好难过啊，我真是太难过了。之前还和你说什么嫁给他我这辈子就圆满了，想想真是，太可笑了，哈哈！”
她生气地抬起酒坛子狠狠往下砸，发出很大的声音，她好像特别解气的样子：“好！”
颜如玉在一旁讶然的看着她，原来女子发起酒疯来，和男的也没有太大区别啊。
初尘大笑了好一会儿，又打开一坛酒，抱着喝了一半，又呜呜哭了出来，“他也说过要娶我的，小时候说了可多遍，我都记着呢，他什么都忘了。同样的话，和这个人说，和那个人说，他到底要对几个人说这样的话。”
颜如玉静静的打量着她，初尘小时候应该也是有父母娇宠的，那样的女孩子那会儿最是调皮骄纵，却很得男孩子喜欢，所以于杜周年少无知，玩笑中说过这样的话。
明明当不得真的，却有人当做誓言坚守了这么多年。
“呜呜，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是真的拿我当妹妹看，谁稀罕，谁稀罕他当兄长！”初尘又奋力把酒坛砸在墙上，发出狼狈的脆响。
“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他了！不能生死相守，就死不相见好了！”
颜如玉摸着冰凉的酒坛，心想原来她之前在主峰上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多年期望要成真的刹那，又瞬间变成了泡沫，心里对于杜周是有失望和怨恨的。
“气死我了，那个张未华，我救了她三次！”初尘脸上带着狰狞，“我救了她三次啊，结果呢！早知道我就让她死在荒郊野岭，任她被人践踏，让她被野兽踩死，我该亲手杀了她！”
颜如玉的心开始揪起来了，这情路也未免太坎坷了吧，亲手救了情敌，还救了三次，到头来反而却被那人毁了自己多年的夙愿，成全了别人。
偏偏以她的性情，又不会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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