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忽必烈脸色惨白,牙关暗咬,忽然朝手下做了个动作。不一会儿,蒙古兵用人搭制成的高台上出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虽然被五花大绑,却仍然神态高雅,姿色绝丽。
“母后!”颜炽如置身梦中,那名突然出现的正是传言被占的颜婧!
忽必烈得意地笑了,抓到颜婧实在是个意外,他的部下很偶然地发现了颜婧的居住地。不知道颜婧的同党何时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救了,他朝站在城墙之上的颜炽看了一眼,哼,颜炽有办法救,他就有办法再抓。不过,抓到颜婧这件事他不敢跟大哥讲,怕大哥恼羞成怒之下又把颜婧给杀了。他要留着颜婧在战场上创造一个奇迹!现在奇迹来了:“赵易,你看看你身后是谁?”
不用看,正在苦战的赵易也感觉到了什么,猛一回头,视线与颜婧一交会,心神俱震,几乎丧生于其中一个高手手下。
颜婧痴痴凝望着赵易,早就听萧枭说他还活着,却直到今天才有机会相见在这个战场上,命运真的不肯放过她么?
她的视线穿过赵易,望向立在城墙之上的颜炽。炽儿,她的炽儿!
半年前,她从萧枭口中知道了一切,当时便想与他们父子会合,萧枭也有这个打算。谁知道风波又起,她被忽必烈抓了去。如果不是当时蒙古各部落正在动乱,忽必烈忙于平乱,只怕她早就被忽必烈送上战场了。不过,不迟!她的炽儿,还有她的易哥哥!他们都活着,而且都活得好好的,这她就放心了。她可以放心归去了。
“婧儿,别做傻事!你死了,我不会独活!”奋战中的赵易忽然大叫,“你放心,为了救你,我是一定要活下去的。”
颜婧笑了,无论时间与空间将他们相隔多远,他们的心始终紧紧相连。
一直凝然不动的蒙哥突然飞身自马上跃起,足尖在兵士们的脑袋上轻点,直向那高台逼近。忽必烈慌忙跟上。虽然形式似乎被他们占尽先机,但赵易如有神助,勇猛不可抵挡,自己的五大护法已经让他连杀三人,其他的兵士更加不是他的对手。而城墙之上的颜炽也渐渐逼近颜婧,这父子两个要是联手,他不知道情况会变成怎般模样?会不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场面?
毕竟是蒙哥距离颜婧更近,转眼之间,已经站到了高台上,右手放到了颜婧的脖子上,带着面具的脸转向了尚在百米之外的颜炽。忽必烈松了口气,优势还是在他们一边的。
颜炽站定,不敢再动;赵易杀红了眼,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时之间,整个战场又静了下来。
蒙哥也不答话,挟持了颜婧,发出了一声轻啸,飞身上马,直向他们的营地而去。眼看大军就要将她和颜婧的身影淹没,赵易大吼一声,目眦尽裂。
颜炽身形一震,父亲又在崩溃边缘,他不能让母后就这样从自己的视线走掉。
情急之下,他自蒙古兵手中夺过一支长矛,向着蒙哥的背影直掷了过去。
只见那长矛划破周遭空气,啸声不断,犹似流星赶月般朝着蒙哥的背影飞去。
两军瞧得真切,人人目瞪口呆,忘了呼吸。
长矛瞬间就到了蒙哥的背后。忽必烈大喝一声,顺手扯过一名士兵挡在蒙哥背后,噗的一声长箭穿过这名百夫长,但长矛去势未衰,又射入蒙哥后背,将那名毙命的百夫长与蒙哥钉成了一串。
城墙上的完颜烈居高看得真切,大叫道:“蒙古主帅已死,大家冲啊!”
蒙古官兵听得喊声,都回头而望,只见大汗的大纛正自倒退,大纛附近纷纭扰攘,混乱中那能分真假,只道大汗真的陨命,登时军心大乱,士无斗志,纷纷后退。
完颜烈下令追杀,大开北门,三万精兵冲了出来。
忽必烈距离蒙哥最近,眼见得血花从大哥的嘴里喷射出来,不由浑身颤抖,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有人在叫:“皇上死了!”
他定了定神,大喝道:“胡说八道!皇上怎么会死?”
但大哥此时已在马背上坐不稳,直向他倒了下来。
他本能地伸手搀扶住大哥,虎目之中落下泪来:“快!快!”
他也不知要快什么,只是不这样大叫,他怕自己体内会突然爆裂开来。
蒙哥的面具终于掉落,露出了一张美到极点,也惨白到极点的脸来。
“回去!”蒙哥口一张,血又喷涌出来。
“大哥,会没事的。我马上……”忽必烈哽咽着,语不成声。
“带我到师傅那里去!”蒙哥轻轻补充,神色之间除了凄楚,竟然是放松,似乎终于卸下了心头的包袱。
“好!好!”忽必烈慌忙应道,挥刀斩断长矛,那名百夫长立刻倒地,忽必烈看也不看,抱住蒙哥,在大军簇拥下向北撤退。
在混乱之中,赵易早已抢下了颜婧。战场之上,攻入襄阳的五千蒙古精锐之师无一活命。四野里黄沙浸血,死尸山积。断枪折戈、死马破旗,绵延十余里之遥。不过蒙古官兵久经战阵,虽败不溃,精兵殿后,缓缓向北退却,一时之间宋兵倒也不能迫近。不久四门蒙古兵退尽,战场上立时空寂了下来。
“婧儿!”赵易喜极而泣。
颜婧却是一脸惊慌与绝望:“错了,错了!”
“什么错了?”赵易搂紧了颜婧,生怕她又离自己而去。
“炽儿!”颜婧叫道,“炽儿错了!”她慌乱地搜索着颜炽的身影。
不远处,颜炽失魂落魄地站在乱军之中,若不是有宋兵替他挡着来往的箭,恐怕他此时早已丧命于乱箭下了。为什么他的心空落落的,好像他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为什么他会觉得有个重要之极的人离开了自己?他张皇四顾,萧枭!萧枭在这里吗?他忽然发足狂奔,口中大叫:“萧枭,你在吗?你在哪里?”但是蒙古兵已渐渐撤光,战场上只剩下宋兵在清理,哪里有萧枭的影子!
“炽儿,可怜的炽儿!”颜婧心痛地落泪,“我该怎么办?”
“婧儿,发生了什么事?”赵易迷惑不解。
“都怪你!”颜婧忽然发作。
“是,都怪我,我不该把你送给完颜守绪!”赵易忽然打了自己几个耳光。
“谁跟你说这个了?”颜婧又气又心痛,拉住赵易的手,“你快把炽儿叫过来,他恐怕要疯了!”
颜炽的确快接近疯狂,泪水不受控制地自眼中落下来,心越来越痛,好像有一把刀正在一丝一丝地切着他的心脏。他终于停了下来,胡乱擦去不断涌出了泪水。“我为什么要哭?萧枭!”每念及这个名字,他的心脏就要绞痛十倍,“萧枭!萧枭!萧枭……”他连续不断地大叫,心痛得让他不由自主地抱成一团抽搐起来。耳边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炽儿!”他茫然地抬头,脸上既是汗水,又是泪水。
“你怎么了?”赵易大惊失色,“受伤了吗?让我看看!”
颜炽避了开去,目光看着颜婧:“母后,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他强自镇定才能让这句话说得完整。
“炽儿!”颜婧叹息,眼中亦有泪水涌出。
颜炽的脸色越发苍白,张了张嘴,喉咙竟然哑了。
颜婧握住颜炽的手,那手冰凉得犹如死尸:“炽儿,不是你的错!”
颜炽再张嘴,努力想说话,一口血却呕了出来,一张脸犹如纸金,气息渐若。他急怒攻心之下,竟然导致走火入魔。
“炽儿!”颜婧惊呼,赵易已一掌抵在颜炽背心,以真气助他梳理体内紊乱的真气。颜炽的脸色由黄转白,渐渐透出血色。他疲惫地睁开眼睛,目光中竟无生气。
“炽儿,你怎么了?你差点走火入魔!”
颜炽置若罔闻,声音低沉而绝望:“告诉我真相。”
颜婧浑身一颤,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有孩子了。是个男孩!”
颜炽的眼睛里有火花闪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暗淡下去:“萧枭!”他没有力气多说话,只是强调了这个令他全身都无比疼痛的名字。
“她!她!”颜婧一咬牙,“你记住,你有孩子了,你必须负起抚养孩子的责任。孩子现在等着你去救出来。”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个,才继续道,“萧枭就是蒙哥!”
颜炽浑身剧烈地抽动着。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嘴里喷出来。
“炽儿,炽儿!”赵易双掌不敢离开颜炽的背心。
“萧枭未必会死,你为什么不去找她?”颜婧叫道,“若是她没死,你反而死了,你叫她怎么办?”
希望又回到颜炽的眼中,上苍会如此垂帘于他么?他的萧枭,真的还活着?那一幕他想了会发疯却又不得不想的情景又浮上来了。萧枭是故意的,她故意不避开那根长矛!心再痛,有血红色的液体自眼中缓缓流出,与他口中同样颜色的液体交会在一起。
“炽儿!”颜婧惊慌失措,他的炽儿已经不会流泪了,他的炽儿流出来的竟然是血!他的炽儿还能够活下去么?
颜炽站了起来:“我要去找她!”一想起要找她,他的浑身仿佛又恢复了力气。
“你还没有恢复!”赵易来不及阻止,颜炽已如离弦之箭,急掠出去,转眼之间,不见踪影。
“别拦着他!”颜婧伤感地说。
阴雷急转,势欲掀屋。颜炽立在厅堂。
“你来做什么?”忽必烈冷冷地说道,“你已经要了我姐姐的命,还来做什么?”
“我——要——见——你——姐!”颜炽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嘴角已微微渗出血迹。
“活着的时候你已经认不出她,死了还要见什么?”忽必烈的眼角沁出泪水。
颜炽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朝着忽必烈不住磕头,额角上立时便渗出血来。
“你干什么?”忽必烈大吃一惊,颜炽向来桀骜不逊,从来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上次夜闯军营,即使面临生死之间,颜炽狂放依旧。眼前这个神色惊惶的人,真的是颜炽吗?他几步上前,将颜炽搀扶起来。
颜炽咬紧牙关,他怕他一张嘴,血又要止不住地喷涌出来。他死万次犹不足惜,但是他真的想要见萧枭,他要死在萧枭身边。他们已经分别得太久,他不想再有分离,他想握住萧枭的手,抱着萧枭的身体死去!他抬起右手,握住四指,只留下大拇指朝忽必烈做出磕头的动作。忽必烈再次震惊。这还是颜炽吗?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颜炽吗?还是那个让他连吃败仗的战神颜炽吗?还是那个他欲除之而后快的颜炽吗?他眼前的这个人几乎是个废人,甚至经不起一个七岁儿童的轻轻一推。
“你,你……”忽必烈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的人,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吗?他突然间觉得很泄气,是那种失去了对手的泄气,从此以后,天下还有谁能与他争锋?
他无意识地挥了挥手,让颜炽进入内室,萧枭就安详地躺在那里,像是刚刚进入睡眠。她的边上,是萧枭的师傅萧之莲。
颜炽蹒跚地走向萧枭,然后一声不吭地抱起萧枭,向门外走去。
“你……”萧之莲亦步亦趋,“你好好安置她!”她语声哽咽,话不能继。
颜炽顿了顿,继续向外走去。
“站住!”守卫的蒙古兵拦住了他。
“放他走!”忽必烈在他身后说道,或许,这是他为姐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毕竟,姐姐,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佩服的人,尽管一度曾是他的对手!
颜炽孤独的背影缓缓地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尾声
公元年,忽必烈的儿子铁穆尔继承了皇位,成为元朝的第二位皇帝。他继位后不久,太后去世。
“奶妈,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铁穆尔慵懒地斜倚在书桌后的皮椅上,俊美的脸上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霸气与狂傲。
“呵呵,都当了皇上了,还要逼问我这个老太婆啊!”那老太太笑得脸上像盛开的菊花,面容竟与铁穆尔有几分相似,“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没有真相!”
“你以为我真的一无所知么?”铁穆尔站了起来,身形挺拔修长。老太太眼神一花,竟似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一双老眼不由渗出泪意来。
“枭儿!”她蠕动着嘴唇,喃喃地念着。
“那是我的母亲么?”铁穆尔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手指却条件反射般地在书桌上轻叩。
“是的!”老太太的神情中出现的崇拜与骄傲,“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女人!只要她愿意,弹指之间,便能令天下天翻地覆。”
铁穆尔悠然神往:“我父亲呢?”
“你父亲?”老太太眯着眼睛,似乎有什么难忘的片段重现心头,“你父亲是另一个奇迹,天底下,也只有你的父亲才能配得上你的母亲。”
“我像谁?”铁穆尔的眼睛里再也难以掩饰他的激动。
“都像!你的眉毛像你的父亲,眼睛像你的母亲……”
“也像你对不对?外婆!”
老太太吃了一惊:“你乱叫什么?我只是你的奶妈!”
铁穆尔也不反驳,上前搂住老太太,将头贴在老太太头上:“你是唯一一个留在我身边的亲人!谢谢你,能够让我感受到父母的气息。”
老太太的眼睛再次湿润起来,她就是萧之莲,连萧枭也不知道的事实竟然被这个她看着他一点点地由小毛孩蜕变成此刻高高在上的君王——她的外孙铁穆尔给看透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
“你的父母很爱你。”萧之莲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当年萧枭产下孩子,恰好忽必烈的王妃也诞下一子,她灵机一动,趁着忽必烈外出征战,再次来了一招偷龙转凤,将两个孩子调了包。本想等萧枭平定天下后,再过继过来的。谁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萧枭竟会在战场上中箭,忽必烈平定内乱,争到王位,继而挥军南下,轻取南宋,成为元朝开国皇帝。而铁穆尔也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想到姐姐曾经说过,要让天下为他们耶律家的后代所统治,竟然在冥冥之中都成真了。只不过峰回路转,统治的人是萧枭的儿子!姐姐真的是含笑九泉的,而她也真正做到了对姐姐的誓言,永远不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当然了,被人猜到,那又另当别论了。
“我知道!在我三岁那年,我父亲就来找我了。”
“什么?”这下轮到老太太惊讶了。
铁穆尔得意地笑了起来:“后来,母亲也出现了。他们两个开始轮流教我武功!”
老太太愣了一会:“怪不得你的武功进步得那么快!”顿了一顿,又觉得委屈,“他们怎么一次也不来看我?”
“看的!只不过你睡着了!”
“他们可以叫醒我的。”老太太更委屈了。肯定是颜炽指使的,哼,这个臭小子,早知道当日就不让他带走萧枭了。不过,算他还聪明,能听得出她的言下之意。忽必烈就听不出,否则,忽必烈又怎肯放走他们?
她这次倒是猜错了,当日,她话中的意思,忽必烈猜了出来,只不过念及萧枭曾经救过他一命,有心成全。而颜炽,当时几乎如行尸走肉,剩下的心思全在萧枭身上,根本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只是颜炽一直不肯放开萧枭,离开蒙古后,竟然不吃不喝地抱着萧枭直达两天两夜。若不是萧枭此时药性过了醒来,只怕颜炽会就这样一直抱到死去为止。
“那他们下次什么时候来?”
铁穆尔忽然脸色微红:“我也不知道。自从我登基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登基前一日,颜炽和萧枭很难得地一起来了,不过不是来教他武功的。颜炽拍着铁穆尔的肩膀:“儿子,我们的武功你已经学完了。以后的造诣要看你在运用中提高了。接下来,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