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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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沙-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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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豪看得出,那汉子不是睡着了,是被人制了穴道,皇甫家人被制了穴道,“睡”在船板底下,褚家的褚姑娘却打扮成摆渡的,在船上撑船,这是怎么回事,李豪不由为之讶异,他刚想问。

只听一个女子话声起自金老爷跟万老爷身后:

“少掌柜的,我来告诉你们吧!”

李豪闻言循声望,金老爷跟万老爷吓了一跳,也忙回身,眼前又是一位姑娘,李豪叫道:

“戴姑娘!”

这位姑娘,可不就是褚家总管事戴南山的女儿戴云珠。

戴云珠道:“少掌柜的,要害你们的是皇甫家,褚姑娘制住了这个皇甫家人,又怕你们没船渡河,所以才又扮成摆渡的撑船,没想到一下就让你识破了。”

李豪道:

“这么说,不是褚家跟皇甫家联手。”

戴云珠道:

“褚姑娘独排众议,坚决不愿褚家跟皇甫家联手,可是皇甫家的少爷为了讨好我们老爷子,自愿动用他皇甫家的人对付你们,事情让我知道了,我告诉了褚姑娘,褚姑娘带着我来帮你们的忙,刚刚我吹号角吓跑了那一伙,褚姑娘则到‘拒马河’来对付皇甫家的这个人。”

万老爷脱口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金老爷笑道:

“这两位姑娘都是为情谊而仗义,不只可敬可佩,还叫人好生感激。”

一句话同时羞红了三张脸,李豪忙把话岔开了:

“金老爷、万老爷两位是临时来找我的,皇甫家又怎么会知道我会保着他们两位出远门走这条路?”

戴云珠道:

“自从褚家倡议跟皇甫家联手之后,皇甫家的少爷就派人埋伏在‘白记骡马行’周遭,盯住了骡马行里的动静,今天这两位一到骡马行找你,皇甫家的少爷就知道了,他料准了这两位一定就是雇你的人,决定下午一举除去你们三位,他就可以跟我们老爷子邀大功了。”

她说得很含蓄,并没有提褚家以许亲为条件,邀皇甫家联手的事,当着褚姑娘,当然不能说。

听了戴云珠的这番话,金老爷脸色转趋沉重,他道:

“我的事跟这些外人何干,竟会有人想要我的命,真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太过份了,她们做得也太过份了!”

李豪跟万老爷都知道金老爷这“她们”二字何指,但是万老爷不敢说话,李豪却道:

“真说起来,都不能怪,相信这不是您所说的‘她们’的原意,这些外人也是为了邀功,才动起这种血腥念头。”

听李豪这么一说,金老爷的脸色好了些,道:

“你倒是我生平所遇仁德宽厚的头一个,要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那该有多好!”

李豪道:

“我不敢当您这仁德宽厚,我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而已。”

金老爷道:

“好了,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也没工夫多耽误,还请这位姑娘好人做到底,把我们送过河去吧!”

戴云珠道:

“三位尽管放心先过去.坐骑有我照顾,待会我再跟三位的坐骑一起过去。”

有戴云珠在这边照顾坐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于是,由褚姑娘撑船,李豪跟金老爷、万老爷先过河到了对岸,金老爷是个有心人,他趁褚姑娘撑船过去载马匹的时候,问李豪这是怎么回事,李豪把他遇到的事,以及他所知道的褚家跟皇甫家告诉了金老爷。

金老爷听毕颇为感慨,道:

“我是个多情种,你则是个万人迷,咱们俩不一样,可是麻烦和痛苦却是一样的。”

一句话又害李豪的脸红热了老半天。

金老爷他可没想到,李豪的麻烦和痛苦,是别人给的,他的痛苦却是自找的。

就这说话工夫,褚姑娘已经把三匹坐骑跟戴云珠载过来了,金老爷再次对褚姑娘和戴云珠表示谢意后,三个人就骑上马继续赶路了,当然,李豪也为他的孟浪向褚姑娘致了谢意。

戴云珠跟褚姑娘,一个在岸上,一个在船上,瞪着三人三骑驰离,脸上都有些异样的表情,当然,她们俩谁也没有看见谁脸上的异样表情。

□□□□□□

从京里到“山西”“五台山”,这段路是不近,是苦,可是在李豪的力保下,金老爷终于挨过了,终于到了,他没叫苦,只要是为小宛,只要能再见小宛一面,其他的就都算不了什么了。

万老爷是没敢叫苦,金老爷都没叫苦,他能叫苦?

抵达“五台山”是这一天过午。

“五台山”又名“台山”,是中国佛教四大名山(即峨嵋、九华、普陀),水经注上说:“其山,五峦巍然,回出峰之上,故名‘五台’”。佛家通称此山为清凉山,道家则呼之紫云山,为山西境内最高之山,比北岳恒山还高出八百多公尺。

“五台山”之所以有名,其原因是此山虽以中台为主,其他四台,则相互连属,势若游龙,其周围达五百里,左邻北岳,右接天池,势派很大,再者,此山水气充沛,自麓至顶,一片蒙成翠绿,不像泰山及华山那般秃黄,再次是大小寺院星罗棋布,为北部各大名山之冠,所以,去“五台山”,多是游寺不游山。

李豪、金老爷、万老爷勒马登入山口,只见这一带苍松古杉,不绝于途,老干参天,有掀空障谷之势,风景之美,自是不在话下,但是——

李豪道:

“金老爷,由此入山,真到了马匹不能走的地方,就只有下来步行了。”

万老爷有点忧心,他瞪着金老爷刚要说话,金老爷已一点头道:

“不要紧,我能走。”

望着金老爷,李豪不由有点感动,为了一个情字,金老爷已经吃了他不曾吃过的苦,如今未作片刻歇息,他又要为了个情字尝攀登“五台”之苦,这个“情”字,岂不真能生人,能死人?

于是三人三骑进入了山口,顿饭工夫之后,马不能骑了,只好把三匹坐骑寄放附近农家,准备步行。

万老爷忧心忡忡,道:

“少掌柜的,能不能雇他们抬金老爷上山?”

真要愿意花银子,没什么办不到的,只弄两根棍子绑张椅子就行了。

李豪知道万老爷是怕金老爷走不了,其实他也怕金老爷走不了,他并不反对这么做。

但是金老爷道:

“不!我走得了。”

金老爷不愿意让人抬着上山,只好自己走了,三个人步行上山,到了“文殊寺”,天色已近黄昏,万老爷脸色发白,混身发软,气喘如牛,实在不能走了,他一脸苦像:

“我的爷,咱们今儿晚上就在这儿借宿,明天再走吧!”

金老爷自己又何尝不累,他一时都没能答上话来,但他还是勉强站着,不像万老爷,几乎已经瘫在了地上。

李豪道:

“金老爷,咱们去的是哪座寺院?”

金老爷断断续续的道:

“玉贝勒没告诉我是哪家寺院,我走得匆忙也忘了问他,不过,五台的寺院分为清黄两类,清者为普通佛寺,黄者为黄教之喇嘛庙,玉贝勒说小宛被迫落发,当是普通佛寺,而这一座名为‘文殊寺’,应该是座普通佛寺,也说不定就是这一座。”

真行,他心急只顾着往“五台”来了,还是真忘问玉贝勒,是在哪座寺院见着那位董姑娘的了。

不过现在再说这个,也已经迟了。

李豪道:

“不管是不是,我先去借宿再说。”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名和尚出来关寺门,李豪当即就迎过去借宿。

那和尚打量了三人一眼:

“三位是……”

李豪道:

“我们来游‘五台’,走到此处天色已晚,两位同伴也实在走不动了,还请贵寺行个方便。”

那和尚道:

“三位请跟贫僧入寺。”

和尚先进去了,李豪过来扶起万老爷,偕同金老爷往寺门行去,还得紧傍着金老爷,防他腿软摔倒。

幸好金老爷也曾马背上驰骋,身上有武艺,还能走得上道儿,他清楚李豪的用心,倒是很感动,望着李豪道:

“倒是给你添了麻烦了。”

李豪笑笑道:

“谁叫我接了这笔生意,给您办事!您以为银子那么好挣。”

金老爷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累又去了好几分。

跟着那和尚进了寺门,迎面站着个中年和尚,那和尚上前一礼,把借宿的事说了,中年和尚立即合什道:

“理应给三位施主方便,带三位施主上客房去,照顾三位施主的吃用。”

到底是佛门弟子出家人。

李豪抱拳道:

“多谢师父!”

那中年和尚答礼道:

“不敢,施主不要客气,贫僧悟因,我司‘文殊寺’迎客,倘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三位施主谅宥。”

原来是“文殊寺”的知客僧。

李豪又客气了两句,偕同金老爷、万老爷跟着那和尚走了。

“文殊寺”座落在五台第一大丛林,喇嘛庙“显通寺”

后的山岗上,满山翠柏,风景奇佳,殿宇宏伟,客房就在跨院的东厢,借着刚点起的灯光看,窗明几净,整洁异常,大通铺上,被子、褥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目光流转间,三个人都看见了,墙上一首诗,已经用水擦洗过,但是还留一些痕迹,所留的痕迹墨渍犹新,李豪、万老爷都已难辨字迹,金老爷脸上却变了色:

“师父,这首诗是谁写的?”

那和尚道:

“是前不久住在本寺的一位女施主写的。”

李豪、万老爷立即明白金老爷为什么问了,万老爷忙道:

“难不成……”

金老爷抬手拦住了万老爷,继续问和尚:

“谁把它擦洗掉了?”

那和尚道:

“是本寺弟子擦洗掉的。”

“贵寺为什么要把它擦洗掉?”

“本寺认为那是一首情诗,诗中词句不适合出现佛门,而且那位女施主是被人从京里送来强迫落发的,曾经一度寻短,恰好被一位路过贵人所救,本寺为了避免麻烦,也不敢留她的诗句。”

金老爷猛然一阵激动:

“是小宛,小宛是在这座寺院没错了。”

那和尚为之一怔!

李豪道:

“师父,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那和尚道:

“那位女施主已经被人接走,不在本寺了。”

金老爷脸色一变:

“谁接走了她?”

那和尚道:

“从南方来的一位姓冒的公子。”

金老爷脸色惨变,失声道:

“我知道了,她跟我提过,冒辟疆,南明的‘四公子’之一。”

李豪道:

“冒辟疆,南明‘四公子’之一?”

金老爷颤声道:

“又迟了一步,又迟了一步,为什么,为什么,难道这是天意,难道我跟小宛缘份已尽,连再见她一面都不能。”

他几乎为之站立不稳,万老爷忙伸手扶住。

李豪问那和尚:

“那位南方来的冒公子,什么时候来贵寺接走那位姑娘的?”

那和尚道:

“昨天,昨天过午,那位冒公子抵达本寺,见着那位女施主后就接走了她。”

李豪道:

“可有人陪那位冒公子一起来?”

那和尚道:

“那位冒公子由四五位友人陪着,冒公子的那四五位友人,看样子像是江湖中人。”

李豪道:

“那位姑娘是被京里的人送来贵寺的,贵寺怎么任由南方来的人把她接走?”

那和尚道:

“那位女施主本人愿意跟那位冒公子走,而且前不久救了那位女施主的贵人曾经交待,任由那位女施主去留,一切自有他担当。”

李豪转望金老爷:

“金老爷,一天多路程走不出多远路去,我可以追。”

金老爷先抬手拦住了李豪的话,然后没有血色的双唇翕动了半天,才道:

“不必了,让她去吧!小宛跟冒辟疆走,自有她的道理,冒辟疆冒杀身之险北来接她,也的确令人感动,纵然能把她追回来又如何,我又能给她什么?”

万老爷老泪突然夺了眶:

“我的爷,您就算了吧,看您这一阵子让折磨的。”

金老爷两眼之中也现了泪光:

“谁都不怪,我自找的。”

看金老爷跟万老爷这个样儿,李豪心里也不由为之黯然。

这就是情之何苦?

世间有情男女也不是不知道有这种苦果,也眼睁睁的看着不少人吞食这种苦果,和泪下咽,有的甚至付出了性命,但是还是有人往这条路上走,不但心甘情愿,而且无怨无悔。

也就因为这,所以永远教不会后来者,这条路上,也永远没有所谓的前车之鉴。

忽然,李豪目闪冷芒,一个疾旋面对客房门,挡在了金老爷之前。

灯影晃动,人影疾闪,往客房外扑进来一个人,是贝勒纪玉。

李豪道:

“原来是贝勒爷!”

他退闪到一边。

玉贝勒望着他道:

“很好,你的雇主安好,你很尽责,你也把你的雇主保护得很好。”

李豪道:

“草民应该的。”

只听金老爷道:

“纪玉,你怎么来了?”

玉贝勒转过脸去:

“您不该轻易离京。”

“贝勒爷,贝勒爷——”带着叫,客房里仓惶奔进了知客悟因,他必是在外头已经见过玉贝勒了,却是这时候才赶到。

玉贝勒抬手向金老爷,冷然道:

“这就是我那位长上。”

贝勒爷的长上,身份地位还能低得了,至少也是位郡王,知客悟因忙上前见礼:

“贫僧有眼无珠,多有轻忽。”

“不,师父!”金老爷道:

“你一点也没有轻忽怠慢,反倒是一位让人敬重的慈悲和善佛门弟子出家人。”

知客悟因更惶恐了:

“不敢,不敢,贫僧不敢。”

玉贝勒摆手道:

“好了,都出去吧,我要跟我这位长上说话,有事自会叫你们。”

知客悟因忙躬身恭应:

“是!”

金老爷道:

“纪玉,不许对师父们无礼。”

这回该玉贝勒躬身恭应:

“是!”

金老爷转望知客悟因:

“两位师父请歇息去吧!”

知客悟因忙又恭应一声,这才偕同那和尚退出客房。

步履声很快去远了,听不见了,金老爷向着玉贝勒道:

“别说我不该轻易离京,你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出京来。”

玉贝勒道:

“恕纪玉放肆,这件事对您真这么要紧么?”

金老爷道:

“你不是我,你也还没碰上,否则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玉贝勒道:

“您再恕纪玉斗胆,纪玉认为,您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应该就是朝政,就是社稷与百姓了。

金老爷脸色一变,似乎有气,可是突然间他又忍住了,脸色也趋于和缓,道:

“我不怪你,因为你不是我,可是你不要再这么说我。”

玉贝勒显然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他问道:

“您见着要见的人了么?”

金老爷道:

“我迟来一步,她让南方来的人接走了。”

玉贝勒目光一凝,双眉扬起:

~奇~“南方来的人,什么人?”

~书~金老爷道:

“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

玉贝勒道:

“南方有人北上,怎么会不重要?”

金老爷道:

“好在他们没有别的意图,任他们去吧!”

玉贝勒还待再说。

金老爷脸色微沉:

“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玉贝勒微欠身道:

“纪玉不敢,只是南方有人长驱北来,都到了‘山西’‘五台’,地方官居然一个个都茫然不觉,您不认为该问问他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的?”

“算了,不要为难他们了。”金老爷道:

“地方那么大,人那么多,几个人由南北来,怎么拦得住,我刚不是说过么?好在他们没有别的意图。”

“好吧!听您的。”玉贝勒沉默了一下道:

“不管怎么说,‘五台’您来过了,歇息一宿,明天一早回京去吧!”

金老爷没有说话。

玉贝勒道:

“走了这么老远的一大段路,您一定够累的,我去交待寺里侍候吃喝茶水,然后您就早点儿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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