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晚,酒后失足落水,溺毙而亡,尸体被所谓的路人发现,打捞上岸送回老家,结果半路上又遭遇山贼,尸体消失无踪。
原告失踪,此案便无法在进行下去,因此陆宰虽然心中怀疑,但也只能不了了之。
这件事情里面疑点太多。首先冯健身上有伤,妻子又被人抢走,一心想要依靠官府救回妻子,怎么可能喝的酩酊大醉还落入水中?
第二,就算冯健真的是酒醉落水而亡,那尸身也要经由临安府仵作勘验之后,定名死因,然后才能送往义庄,通知其家人前来认领,怎么可能被所谓的路人从水中打捞出来?还好心的送往冯健老家?
第三,就算真有这样好心的路人,可是这“路人”怎么知道冯健老家的?而且为何会出城之后偏巧遇到山贼?而山贼居然不抢金银专抢尸体?路人也随之消失不见,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在无人知道这路人的下落,连这些事情,也都是得自于冯健落水附近的居民之口的,这些居民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的?
多年的宦海沉浮,陆宰太清楚这其中的猫腻了。有很多事情明明看似不合理,经不起逻辑的推敲,就连孩童都能瞧出其中的端倪,但从某些人口中说出后,那就是定论,再可笑的事情都变得再正常不过。
就像那句话,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而我信了,这件事就不会错了!
陆宰很想将此事告知秦天德,让秦天德来主持公道。他不是不敢直面范同,关键是冯健已死,他那什么来质问范同?
也只有秦天德能够依仗国师之权,不用任何人证物证,只凭公心而断定讼案惩治恶人,还公道于天下。
他陆宰倒是想仗着秦天德的支持,来一回老夫聊发少年狂,不过对方是右相范同,他“狂”不起来,而圣贤之书的教导也不容许他“发狂”。
不过那时候秦天德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他只能将此事延后,等待秦天德处理完手边棘手的问题后,在将此事告知。
哪知道秦天德却因为此事遇到了刺杀,累的贴身侍卫苏子牧身亡,秦天德主动问起陆宰冯健一事,从而知道了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
还有些弄不明白的就是真冯健的血书如何会落到耶律崇的手中?真冯健究竟死在范同手中还是死在耶律崇手中?那封血书究竟是真冯健自愿书写还是在耶律崇的淫威下,死前被迫所写?
这些问题秦天德已经不想弄清楚了,反正耶律崇和范同一个都跑不了!
“官家圣明,老臣绝不知此事,想小儿一向乖巧懂事,心地善良,又怎会做出那种强抢民女之事?老臣更是添为宰相,怎会知法犯法,杀害原告?”范同脸色大变,连忙向赵昚辩解道,他想不明白秦天德为何一上来就对自己发难。
早就得到了史浩密报的赵昚脸上不露声色,看了看傲然挺胸的秦天德又看了看一脸委屈的范同,轻声问道:“范卿家,这么说是国师构陷于你了?”
赵昚一句话问的不轻不重,不过却在范同心中惊奇了轩然大波,令得他骇然无比。
这是官家也要对我下手么?不然为何要从中挑拨?范同心中慌乱,连忙解释道:“臣不敢,臣只是怀疑国师被人蒙骗,误会了微臣。官家您也知道,国师大人在临安城中颇有盛名,当日天街遇刺后,百姓自发护卫,组建国师大人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而且国师大人心系黎民,说不定有那鄙陋粗贱之辈故意在国师面前搬弄是非,令得国师大人误会微臣,求官家主持公道,求国师大人明察!”
范同其言可诛!
这是赵鼎、胡铨、史浩等人此刻的第一反应。
秦天德如今最让赵昚忌讳的就是范同所说的这件事,大臣在百姓间的声望太高,对大臣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京城百姓,若是百姓只知其臣而不知其君,君王该有如何作想?
范同搬出此事,为的就是让赵昚忌惮秦天德,驳了秦天德参劾他的奏本,当着满朝文武之面拂了秦天德的面子,从而让他逃过一劫!
果然赵昚迟疑了,目光变得闪烁起来,看得赵鼎张浚等人心中担忧。
他们早就想除掉范同这个叛国求荣的家伙了,只不过他们也都知道范同对于秦天德的作用,秦天德暂时不能动他,今日秦天德上来就参奏范同,这让他们心中惊喜。
胡铨与他们不同,他很清楚秦天德为何敢对范同下手,就在昨晚,当他得知秦天德要将西辽二皇子耶律崇交给金人后,就明白了。
范同的作用是监视秦天德对金人是否忠心,那么秦天德斩杀西辽使节团,将西辽二皇子交给金人,这足以在目前打消完颜亮对秦天德的怀疑,从而使得秦天德可以对付范同,而且秦天德的理由看似牵强,但也能够在完颜亮那里站得住脚——范同惹着他了!
若是没有范同之子强抢民女,没有范同杀害冯健,那么耶律崇也不可能利用冯健之事接近秦天德,进行刺杀。如今主谋和刺客皆以伏诛,以秦天德性格,迁怒范同倒也不是不合理的。
现在就看赵昚的态度了。
当所有大臣都翘首以待的等待赵昚的旨意时,脸上阴晴不定的赵昚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范择善,你是在挑拨朕与国师之间的君臣情谊么!”
第五一九章 君臣交锋
“哈哈哈哈,范择善,你是在挑拨朕与国师之间的君臣情谊么!”
赵昚的话让赵鼎胡铨等人暂时放下了悬着的心,让勾龙如渊以及范同的党羽将心悬到了嗓子眼,赵昚这话说的,杀意实在是的太赤 裸,太不加掩饰了!
满朝文武中也就只有史浩一直保持着沉默。
流血夜当晚,他看到了国师府地牢内的惨状,也听到了秦天德的那番话,而且事后还请教了胡铨,关于秦天德要对范同下手是怎么个说法。
胡铨的聪明才智的确让人佩服,两次戳破秦天德假面目,这次更是只凭着秦天德要将耶律崇送给金人就判断出秦天德的意图,足见一斑。
第二日起来后,史浩顾不得吃早点,匆匆赶往宫中,求见赵昚,发觉赵昚顶着两个黑眼圈,不住的打哈欠,才知道昨夜赵昚一夜未眠,一直等待他的消息。
当他将自己在国师府内的所见、所闻全部转述,尤其是秦天德打算出手对付范同一事,使得赵昚困顿的面容露出了笑容。在将他夸奖勉励一番后,这才会寝宫休息。
所以他很清楚赵昚的心里,纵然赵昚对秦天德在临安民心所向一事心有介怀,但在对待范同的态度上,君臣二人还是能够达成共识的!
“臣不敢,臣惶恐!”范同当然听出了赵昚话语中浓烈的杀意,当即跪伏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赵昚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俯视着跪伏在大殿之中的范同,冷冷的说道:“范择善,你当真以为朕是无知小儿,听不出你话语中的挑拨之意,朝堂之上,百官面前,任由你在朕与国师之间煽风点火,朕的颜面何存!
今日不论国师参你之事是真是假,朕都容不得你!来人,摘去他的官帽,拔掉他的官服,将范同打入大牢,交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查明其所犯其余罪状,以及国师所参奏之事是否属实,一并定夺!”
赵昚一语,百官震撼,所有官员眼中都露出了异样的眼神,或思索,或担忧,或诧异,或。。。。。。
朝会伊始,秦天德参劾范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秦天德要拿范同开刀了,而秦天德参劾范同的理由也符合绝大多数官员对秦天德的认知——霸道,不讲道理。
只因为范同之子强抢民妇,无意中为刺客行刺秦天德提供了刺杀的机会,秦天德盛怒之下迁怒范同,这个很正常,说不定还有可能是为了报去年之仇,以泄恨。
当初秦天德被逼辞去国师时,范同在其中上蹿下跳,出力也是不小。
可结果真正开刀的居然是赵昚,是被秦天德夺取了朝权的皇帝,一反常态的强硬,这是令所有人的想象不到的!
“官家饶命,官家饶命,老臣真无此意啊!”范同如小鸡啄米般磕头不已,哀求连连。
令他绝望的是,赵昚根本不为所动,仿佛早就下定决心今日要将他打入大牢,而他的党羽,例如吏部尚书何铸、御史中丞勾龙如渊等无一人敢出面替他在赵昚面前求情,仿佛生怕连累了自身。
不是他们惧怕赵昚,而是因为率先上本参奏范同的是秦天德,更是因为赵昚的理由是范同挑拨他和秦天德之间的关系,这让谁敢冒着得罪皇帝与权臣的风险,替范同求情?
被殿前武士粗暴的摘掉官帽,扒去朝服,范同慌了,心中第一次赶到了害怕。他不认为这是赵昚有意针对自己,而认为是赵昚和秦天德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赵昚替秦天德出面对付自己,而秦天德则是不知道应承了赵昚什么条件。
在他心中,一致认为秦天德不敢这么直接的冲着自己磨刀霍霍,毕竟大家都是选择投靠金国的宋臣,若是自己有个好歹,临死前反咬一口,秦天德不死也要脱层皮!
“秦大人,秦大人,还请你念在你我同时为陛下效命的份上,替下官说句话吧!”当范同被两个殿前武士拖着,从秦天德身边经过的时候,范同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下官知道自己教子无妨,连累大人遇刺,下官愿意交出犬子,但是下官真的没有挑拨官家和国师大人之间的关系!
秦大人,秦大人啊!
秦大人,难道你就这么看着下官身陷囹圄么?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念及下官与大人之间的情意么?
秦大人,你要三思啊,下官年纪老迈,这条命丢了不打紧,不过大人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千万要洁身自好啊!”
秦天德没心思理会范同疯狂叫喊中的哀求与威胁,他的眼中只有赵昚,心中起伏不停。
赵昚真的是长大了!
当日他将胡铨史浩陆宰三人请入府中,让胡铨陆宰调派兵马,让史浩给赵昚带话,等着听从赵昚吩咐的岳震以某种借口陪在他身边,鉴证老哈的灭亡。
可是岳震没有来,这已经让他有些吃惊,因为这不符合他对赵昚的认知。
今日在朝堂上,他知道赵昚已经从史浩口中得知自己要对付范同,可却没有想到面对范同的挑拨,赵昚居然来了这么一招下马威,而且还是借他秦天德的“势”!
还是那句话,此事若非牵扯到了他,赵昚休想这么轻而易举的拿下范同,到时候何铸、勾龙如渊等人必定会带领范同党羽力谏,阻拦他夺取范同相位的旨意。
最让他震撼的是,赵昚借着他的“势”在朝堂上展现出帝王的霸气,震慑满朝文武,震慑那些因为种种由于,心中缺乏对他足够敬畏的臣子,而最主要的却是在震慑他秦天德,因为他是对赵昚最缺乏敬畏之心的人。
隐约间,他在赵昚眼中看到了一丝得意,似乎看到赵昚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快速扫过,那份得意变得更重了。
“慢!”秦天德突然想明白了这件事情背后的意味儿,就在范同被拖到大殿门口的时候,突然高喝一声。
“秦爱卿,不是你要参奏范同么?朕如你所愿,为何你此刻又从中阻拦,莫非你要变卦不成?”赵昚冷眼扫向秦天德。
朝中文武也诧异的看向秦天德,显然他们心中的疑惑跟赵昚的一样。
范同却是心中暗叫庆幸,他从赵昚那看向秦天德的冰冷目光中,自认为明白了如今的变化——他己成为了这对君臣斗法中的棋子。
赵昚要杀他,而且抢在秦天德之前以强硬姿态下旨杀他,无异于给了秦天德当头一棒。虽说秦天德也上疏参他,想要置他于死地,但究竟谁占主导地位,却是秦天德和赵昚之间必须要争的事情,这关乎着赵昚的皇帝尊严,同样也关乎着秦天德维护自身的权臣地位!
再加上他知晓秦天德的秘密,如此一来,秦天德很有肯能会保他不死,甚至只要他愿意将自己那个惹是生非的儿子交出去,秦天德还可能替他保住相位!
儿子肯定没有相位以及自己的性命重要,因为儿子可以再生,何况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这是范同的人生准则。
此刻他心中对那个给他惹来无妄之灾的儿子可谓恨之入骨。
他很清楚秦天德的习性,也知道秦天德早不是钱塘时那个欺男霸女的恶霸少爷,更是听过秦天德早期那番“我的地盘我做主”、“只有我才能决定他们的生死”之类的话语,因此他特意约束自己的子嗣,不准他们在临安城内惹是生非。
因此冯健的妻子是在城外西湖湖畔被抢的,但却仍旧惊动了秦天德,而且还让秦天德因为此时受到了刺杀惊吓,这是范同没有想到的。
“官家,臣真的没有挑拨官家与国师之意;国师大人,臣愿亲自将小儿押赴临安府,交由陆府尹查出,若是小儿当真有为非作歹,下官定不包庇!”
“住嘴!”秦天德头也不回的一声大喝拦住了范同的话头后,然后平静的对着赵昚说道,“官家,此举恐怕不妥。”
赵昚眉头微蹙:“有何不妥?”
“官家似乎忘了应有的规矩。”
史浩一听秦天德的话就急了:“大胆秦天德,竟敢以下犯上,还不赶快向官家赔罪!”
秦天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官家莫非忘了,太上皇禅位之时曾颁下旨意,命臣摄政辅国,在官家有足够能力处理朝政之前,由臣决断朝中大小事务。
范同身为右相,将其罢免非同小可,更何况是要将其打入天牢。官家擅自做主,臣知道是因为气恼于范同离间官家与臣的君臣情意,情有可原,但还是违背了太上皇的旨意。”
赵昚眼角抽动了几下,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铁青着脸看着秦天德一言不发。不过很快他就平复下来,破天荒的笑着说道:“看来是朕过于年轻气盛,一时间忘了太上皇的旨意了。秦爱卿,不知你对朕的圣旨有何不满?”
且不说心理调整比以前快了许多,只说这番话说得,就让秦天德暗暗竖起了大拇哥。
对圣旨有何不满?敢有不满么?
赵昚啊,继续成长吧,你将来所要面对的问题将会比如今增加无数倍,因为将来你治下的国土将会超过宋朝历代皇帝!
秦天德脸上扮出惊恐状:“臣岂敢对官家的圣旨不满,只不过臣还要参劾其他人,因此臣希望官家能够等到臣参劾完毕后,在颁下旨意。”
说道这里,秦天德骤然转身看向一侧的御史中丞勾龙如渊:“狗大人,事到如今,你是自己出来主动认罪呢,还是让本国师将你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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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零章 秦天德暴行所掩盖的用意
秦天德骤然转身看向一侧的御史中丞勾龙如渊:“狗大人,事到如今,你是自己出来主动认罪呢,还是让本国师将你揪出来!”
秦天德发飙的朝会,永远不会是无聊的,“热闹”、“惊喜”总是会接踵而至。
就像现在,当所有人都认为今日秦天德是要对付范同,结果被赵昚抢了主导地位因而恼怒,等着看在朝中只手遮天的秦天德和日渐成熟打算夺回朝权的赵昚围绕范同展开一番角力好戏的时候,哪知道秦天德手腕一抖,手中那把无形的钢刀又指向了御史中丞勾龙如渊。
一声“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