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到这儿地方,正是陷船岛的北面,此处除去茫茫一片沧海而外,也就是有这毛笔也似的一壁孤峻山头竖立,且这峻壁,潺滑不堪留足,纵有绝顶轻功,也难飞渡。
别说花妖心下咕啜不已,且听单婵对阴阳叟问道:“师傅,你要找的地方便在这儿了么?”
阴阳叟颔首笑道:“对了,就在这儿!”
单婵双眸尽向各处溜动,兀是瞧不出阴阳老怪所说的所在,心中不免困惑,又问道:“这儿除了波涛汹涌的怒海,与孤崇削壁而外,别无去处,且山海之间,并没有什么洞穴空隙,怎能营葬师娘的尸身!”
花妖也自想道:“对啊!这儿的山尽是岩石,又不是什么土地,怎好葬人!”
阴阳叟忽地呵呵大笑,叫道:“单婵,枉你在江湖上行走这么多年,竟看不出为师择此佳地的心意?”
他顿了顿,又道:“古诗说得好,‘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所在不正是应了这两句诗的光景了么?”
单婵心中益是启疑,自忖道:“这与葬人有何关系!”
她寻思未已,已闻老怪物幽幽地续说下去道:“为师辛辛苦苦,到处选择佳穴,为的是避免人踪可到,给人发穴盗尸,既然飞鸟绝人踪灭自是好所在啦!”
老怪物把头扬了起来,眺望远天的白云,又道:“这儿虽然是一个石山,难道石山便不可营葬人尸吗?”
蓦地,但见他一长身,暴向绝崖投身而下,单婵和花妖都吃了一惊,齐齐跨前看视,一看,心下才定了下来,花妖心上怵然一凛,想道:“阴阳老怪的轻功倒是空前绝后!”
你道阴阳老怪投身下崖之后怎样,原来他两掌运劲,交换向削壁拍去,身子也乘此一拍之势,慢慢下堕,以掌代足,在隆隆声中,直拍得崖石粉屑飞扬,每给他拍过的地方,都留下一个个深逾尺许的手印,就这么地安堕千寻之下的崖脚。
要知崖脚并非海滩,乃是深不可测的大海,且波浪极其险恶,拍在崖石之上,浪花滔天,纵使堕得到了下面,也无立足之处。
就因如此,花妖与单婵只看不动,并不跟着阴阳老怪爬下崖脚大海去。
阴阳老怪下堕之势极快,不消片刻功夫,已然直抵与海面平行的崖脚,忽地身子悬空不动,口中嚷道:“单婵,还不快快背你师娘下来!”
同时,又翘首对花妖冷冷一笑道:“花老儿,你敢下来么?”
单婵要营葬师娘,跟着下崖,自有因由,但要花妖下去做什么呢?只听得花妖在崖顶呵呵笑道:“阴阳老兄,你要在水上和小弟较量么?”
若论水上功夫,阴阳老怪那及得上花妖,多年来他在凶禽与海为伍,已然深谙水性,老怪物匿居长白绝顶,虽有天池,毕竟比不上沧海,如何能与花妖较量水上功夫?
却听老怪物在崖脚回话道:“戏水小技,谁屑与你比量,咱还不是照样比划两门技业!”
花妖正想再问他,大家身子悬空,如何比法,却见单婵背起她师娘的无头尸身,沿着老怪物拍塌的掌印,如履梯级,一步步地往下边堕去了。
见了这情形,花妖也就不便多问,身形暴长,跟在单婵之后,疾扑下崖,以他武功辈份,自是不会步阴阳老怪所留掌迹,便也学着阴阳老怪物,运劲于手,换掌代步,安然堕到水平线之上,也是身子悬空,挂于海面之上。
待得两人到得阴阳老怪挂身之处,斗然之间,老怪抓向崖壁之手一松,只听得蓬地一响,整个身体突然没入无底深海之中。
单婵尖嗓叫:“师傅,你……你怎地投海自殒?”
此时老怪已经身堕水里,那里还听得见她的呼叫。花妖虽然也是面现讶然之色,却是不相信老怪会投海自杀,心中却想:“难道老怪已练成绝顶水功,当真要下水一斗!”当下一转念时又觉不对,因为阴阳叟早经声明,此来乃为觅一佳穴,以便合葬他夫妇二人身后尸体。
两人正惊疑间,忽地,在波涛汹涌,又见老怪湿淋淋的头颅伸出水面,满脸尽滴水珠儿,翘首上仰,喜形于色地呼道:“单婵,快下来,为师果然找到佳穴啦!”
单婵不胜困惑,怔怔地问:“佳穴便在水里?”
老怪阴阳怪气地叫道:“当然,如果不藏在水里,怎算得上是秘密所在!”
这倒怪了,单婵正待再问,陡听阴阳老怪又是一声叱喝:“单婵,快跟我来,迟了石穴之门又要紧闭啦!”
此语一出,花单两人益发诧异,定睛看去,老怪已然重没深海,只剩得浪花滔天,横拍崖壁,单婵也不暇思索,随着身子疾下,跟着老怪堕身之处,没到海里去。
花妖见了这情形,心中不禁大奇,不由他再事犹豫,两手一放,凌空打了个跟斗,头上脚下,一掠便入水中而去。
他自恃水上功夫娴熟,艺高人胆大,一心看看阴阳叟弄是什么玄虚,是以不惧。当他潜入水中顷刻,睁开眼一看,却失了阴阳叟与单婵二人所在,不由吃了一惊。
花妖因适才下水,并不循沿阴阳老怪旧路,而是在半空中翻腾了一跟斗,因是之故,掉到水中乃是海心,距离崖壁有十来丈远,水中不比陆上,纵练就目光如炬,也难澈照分毫,故只见眼前一片昏黑,两人踪迹杳然。
他在水里潜泅半晌,才慢慢地泅近崖壁,当他到得崖壁之时,心中又是一异,原来在距离水面数尺之间,有一个大洞穴,宽可容身,洞穴左右上下的壁上,满印掌印,这些掌印分明是刚才阴阳老怪运起功力拍击而成。
花妖心头一亮,自忖道:“莫怪两人忽地失了踪迹,原来是走进穴洞之内,看来这穴洞乃老怪择为葬身之所了!”他运起目力向穴洞之前探窥一下,只见洞中黑漆一片,即使运尽目力,也休瞧得真切。
花妖手搭崖壁,略一踌躇,便已游身闯入。一进入洞穴之内,光线更黑,伸手难见五指,再一摸索,心中益是惊疑,洞中水深仅及足踝,这岂不奇了。
要知这个洞穴,非离水面,水乃无孔不入之物,况在水包围之内,那有无水之理?正错愕间,陡觉洞中比前更黑,简直置身地底,心下一惊,急回身一摸索,不摸犹可,一摸大惊起来,蓦然想起阴阳老怪没入海中刹那,所说那句“迟了石穴之门又要紧闭啦”之语来。
心中暗忖:“莫非这石洞有门,而门开门闭有一定时候,时辰一到便开,时辰一届便闭?”
虽是如此想着,心中却是无可奈何,只好向前挪步,摸索中,花妖只觉这个石洞好怪,初时宽度不过仅可容身,渐渐宽敞起来,走了约盏茶光景,试舒手脚,已觉自如,毫无阻障,看来似乎有数丈方圆了。
但眼前光线,仍是黑不可辨物,也不知这个石洞有多深。他想了想,试振嗓大呼:“阴阳老兄,你在那儿,小弟也进洞中来了!”
任由花妖嚷破嗓子,对方却一点回响也没有,只闻自己的声音,在石洞之中,回旋激荡,余音绕绕不绝而已。
花妖心下一横,也顾不了许多,向前跨步便走,他此刻已不再小心翼翼慢步摸索了。
大约又走了顿饭光景,陡觉眼前光线渐亮,依稀可以辨认当前光景。花妖把脚步放慢,先定睛向左右两壁端相,且挪近前去,用手抚摩,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地方,两壁岩石已长满青苔海藻等水中植物,潺滑不堪。
花妖细看了半晌,皱眉琢磨:“光从何来,这儿远不是和进口时一般,毫无缝隙?”
偶抬头向顶上一望,陡地眼前一亮,但见遥远处,有寒星点点,骤眼看去,宛如出了石洞,置身荒郊,眺望苍天的光景一般,而那光线,正是发自寒星。
花妖回心一想,又觉不对劲,因为处身洞里,怎会有天星呢?
这想法也对,但那点点亮光,如果不是天星又是什么东西?可教花妖迷惑了。
虽然琢磨不出,但既有光亮地方,自然要跑前去瞧它一瞧,一念既定,花妖也便朝前疾走,在洞中展起轻功,要知花妖功力非凡,一经运起轻功,其行如飞,肉眼可见三点寒星,纵远不远,自是不消片刻,已然抵达。
在他的心意中,料阴阳老怪和单婵必定藏身其间,讵竟到了那儿,却是静悄悄毫无人迹,阴阳老怪和单婵两人却不知躲到那儿去。
花妖至此,心念有点摇动,肚里寻思:“莫非两人来不及进洞,给海潮卷到别处去?”
不过,这寒星点点之处并非尽头,前途还有深不可测的道路,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便是除了这儿稍有光亮之外,前途又是一片漆黑,不可睹物的地方了。
花妖仰首上望,估量洞顶离地高不过三四丈,若以自己功力,一跃便可攀到,他为了要洞悉顶上那寒星是什么东西,是以也不犹豫,一长身便已向顶上攀跃而去,到挂着寒星的地,顺手一摘,已然给他摘下了几颗发亮的物体来。
花妖回落地上,把在顶上所摘得来的发亮物体一看,口中不由啧啧称奇起来,原来这些物体果然有点类似星形,共有五只角子,发出光芒便是从这五只角子挥射而出,故此骤眼看去,便有点像天上点点的寒星了。
花妖把那物体放在手上反覆覆细看,才知这些物体并非什么奇珍异物,乃是一种深海所生的植物,这些植物类如海藻,大抵含有大量磷质,所以在黑暗中能放射光芒。
看了一回,花妖心头忽地一悟,失声叫道:“我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海星草’。”
一点也没有错,花妖掌中所握正是一种叫“海星草”的海上植物,这种东西,不仅陷船岛周围有,就是花妖以前修为所在的凶禽岛也有,所以花妖一见便知。
这几颗“海星草”对此时此地的花妖说来,也不无好处,因为前途漆黑,用它来作指路明灯,恰是物符其用。
花妖无暇再事细细推敲,把掌中海星草一擎,放开脚步,往前便闯,又走了半里多远,把海星草向前一耀,已见前途石壁阻挡,似乎已然走到尽头。
但长白山阴阳门师徒仍然杳无踪迹,看来花妖刚才揣测不虚了。到得尽头,花妖团团乱转,兀是瞧不出有什么出路,心中不免困惑起来,想道:“埋身这洞中,自是神不知鬼不觉,武林中人休想知道。但如此艰难绝险,单婵进得来又怎能出得去,难道老怪要徒弟和自己一起埋身此间,永远出不得去吗?”
一念及此,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花妖深知阴阳老怪为人歹毒,也许为了灭口,连最亲近的徒弟也不放过?
他正怔怔之间,陡闻听得一阵朗然大笑,那笑声显然得意之极。花妖一听,已知是阴阳老怪所发出的,他急忙把掌中海星草往笑声发出之处一照,却是空无人影,而笑声不过是由左拐的一扇石壁中冉冉传出而已。
花妖已然知道阴阳老怪已安抵石洞尽头,不过藏身石壁之内而已。
笑声甫落,右拐石壁,忽地慢慢移动,竟是一扇天然石门,正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自石门中已影绰绰地挪出老壮二人,这两人不是长白山阴阳门师徒还有谁来?
花妖哈哈一笑,叫道:“阴阳老兄,你请小弟到这儿来,这儿莫非就是比量之所了么?”
阴阳老怪摇了一下头,狞笑道:“不用比了,谁认栽都成,反正大家出不了外边去!”
花妖心下一震,颤声叫:“阴阳老儿,你说什么?”
阴阳老怪淡淡应道:“你又不是耳聋,会听不清楚我的话?我是说,这儿是咱夫妇师徒和你老弟合葬之冢!”
他顿了顿,再说下去:“我说咱哥弟俩不用比量什么武功可有错吗?咱都是在不久的将来,统统要饿死此间,谁胜了又怎样?武林江湖的人又不会知道,所以比也等于不比,不如大家在此静候死神降临为妙,省得多耗气力!”
花妖所料果是不差,阴阳老怪用心歹毒如斯,他心中委实气极了,恨不得一掌把这阴阳老怪物打死当场,却是强行按住,正待发话。
已听单婵凄然惊叫道:“师傅,你怎么连徒儿也要杀绝赶尽?你老人家不是远教徒儿遄返长白,好好修为,将来继承衣钵,光大阴阳魔宫门楣?”
阴阳叟先不答话,桀桀笑了好一阵,才叹口气道:“非是为师狠心,方才不过安你之心而已,人既死了,还管得了这许多么?还管得了阴阳魔宫式微灭绝还是发扬光大么,哈,你这孩子想的倒是天真得紧!”
花妖猜得不错,阴阳叟果然存心灭口,才诓骗单婵到此绝域,但他却另有所思:“这石洞门既有开启时辰,只要把这老怪物毁了,等到开启时辰一届,不是一般可以去了么?”
这一回花妖可猜岔了,原来这个穴洞,有个名堂,叫做“五载岩”,这五载两字,乃是说此洞穴每逢五年才开启一次,洞中寸草不生,粮水两缺,怎生能捱得如此漫长五年,一经岩门关闭,岂不等于生埋活葬?
阴阳老怪的话声才落,只气得花妖怒火中烧,双掌一错,向前跨了两步,喝道:“好个灭绝天良的老怪物,我与你有过节,陷我于此绝域倒也罢了,连你的徒儿也诓骗到这儿来等死,你还是个人的么?”
阴阳老怪双目一翻,冷笑道:“不骗也骗进来啦,岩洞之门已闭,要出去已是休想,你这老儿哇然怪叫干吗?”
只气得花妖咬牙切齿,呼地一声,右掌已然推出,陡地扬起一股猛烈罡风,直取阴阳老怪身上要穴打倒。
要知花妖的五禽拳功力极深,掌爪俱是威猛无比,又在盛怒之下,他这一掌打出,当真是非同小可,蓬然一声巨响过后,对面岩壁已然给打塌了一大块石壁来,直震得沙扬土飞,石屑纷纷,乱弹激射,洒满一地,而阴阳老怪却早已回步躲避,安然无恙。
一招落空,花妖犹待再加一掌,却听阴阳叟大声喝道:“花老儿,你当真要跟我一拼?”
把花妖骗到这岩洞里来,阴阳老怪倒也不愿较量了。花妖此际已然哀极怒极,那里肯就此罢手,一举手,两招套上五式,五禽爪已然展开,但见爪风如浪,虎虎生威,疾向阴阳老怪攻到。
阴阳老怪岂是弱者,他所以一再忍让,不过因为到了洞里,大功告成,料花妖迟早也得和自己一般,变成绝域饿殍,因是也不急于拾掇对方。
不料此刻,花妖竟先动手,出手狠而且辣,阴阳老怪也是性情偏急高傲的人,怎能忍受得下这口恶气,冷哼几声,身形滴溜溜地团团转动,避过两招,遽然还招回式,口里叫嚷道:“花老儿,且休放狂,好意劝你别打,你倒以为我阴阳叟怕你呢?”
双掌一错,阴阳魔宫镇门技业便也展开,和花妖斗在一起,一时间,洞中如厉电行空,轰隆之声不绝,洞壁到处塌陷,裂缝四起,正酣斗间,陡然间,阴阳叟但觉眼前劲风骤至,一缕黑影,随之疾掠而到,这劲风,这黑影,分明是有人在施暗算,但施暗算的人却并非正在和自己对手的花妖。
百忙中,阴阳老怪左掌微吐,右掌一回,施展了本门精妙招数“抛砖引玉”一式,迫退花妖袭来利爪,足跟一旋,左掌变掌为爪,便向掠至黑影抓去。
在此同时,但听一声声惊呼,道:“水,水……”
这声音,不用说也知乃出自老怪物徒儿单婵之口,花妖吃了一惊,果见单婵站处不远的石壁,裂下一道大缝,海水已然自那缝隙潺潺泄入。
花妖一见这光景,不但没有半点惊慌,反而心头大喜,自忖:“这番找出生天之路了!”
且说,阴阳叟左手爪到的,竟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他老伴遗体,不由急怒攻心,要知他虽侧身为邪派之祖,平时威严得紧,单婵掷远尸身,分明是一种叛逆行为,那容他不急煞气煞。由此一连串突变事件发生,两人也已停手罢斗。但听得老怪物怒吼一声,叫道:“单婵,你这逆徒……”竟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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