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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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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颧骨高,乌黑的青丝盘着堕马髻,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一进屋,她伸出手,一把抓住李道远的衣领,用食指点着他的鼻子,吓道,“我姑娘要是有个好歹,就找你算帐!”喊完之后,双手插在腰间,双眼棱光四射,透出一股十足的刁蛮劲。

  欣雨走到娘的身旁,想上前向娘问个明白,李道远已站定身子怯怯地唤了一声:“妈……”

  李道远丈母娘还没有完全消气,歇斯底里地说:“你这个打光棍的、没脑袋的、绝后的、……”

  这一吓唬,把本来就不知所措的李道远弄得个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这个“亲家母”胸有成竹的把屋里的人统统撵出去,只剩下她和自己的女儿。然后,关起门来,娘儿俩足足谈了有一顿饭的工夫。

  老太太再出来时,脸色多少有些好转,冲着等在门外的李道远喊道:“你这个笨蛋!没用的家伙。吃过午饭,你和欣雨一起到医院去看大夫。要看中医!”

  说完,也不和别人打招呼,径自走出门去。临出大门前,还回头朝屋里喊:“一定得去!看中医!”

  有人提前跑出去,给小老太太去截出租车,送走了“亲家母”,李道远才渐渐安静下来。沈阳是去不成了,找人去退掉了火车票,准备下午去中医学院附属医院看病吧。他知道,贾连石所长的一个老乡是中医大夫,正好在省中医学院附属医院上班。因此,他特意找黄幼萍去请贾连石所长写了个条子,现如今,条子要比介绍信好使的多。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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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多钟,李道远独自一人坐公共汽车来到省中医学院附属医院。中医科门诊王大夫目送手拿着处方的患者走出诊室,正想伸个懒腰休息一会儿,李道远面容憔悴,紧锁眉头推门而进。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以至于王大夫根本就没有听到有人进屋。李道远坐到桌旁的木凳上至少有一分钟,王大夫才发现又来了一位病人。他指指桌上的脉枕,示意病人把左手腕放到上面。李道远瘦窄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直挺挺的坐在那里,就像得了什么大病似的。王大夫把右手的四个手指按在病人的腕上,仔细观察着这个病人。

  他看到,患者面色晦暗,愁眉不展,两眼呆板无神,眼角处,眼白上布满鲜红的细丝。看过以后,他又要求患者伸出舌头,只见舌的颜色暗红,无苔。

  王大夫注意到病人上身穿着件“雅戈尔”白衬衣,质地优良,式样新颖,做工考究。

  病人的脸上散发出高级面霜的香气,儒雅书生气十足,衬衫内配有白色背心,显出硬朗之气。嘴里却喷出浓重的酒精和伤食的混合气味。他猜测这个病人昨天参加了什么重大的典礼,并且,一夜没有睡好觉。

  王大夫指示病人把右手换上来,继续切脉。他觉察出,病人呼吸浅表而微弱。脉细而数,脉搏每分钟达一百次左右。过了大约五分钟,王大夫心里有了些底,最后,还是要问一问病人,“你感到怎么不舒服啦?”

  李道远的脸像火烧云似的红了起来,吱吱唔唔说不出来。王大夫用诚恳态度,长者的姿态教训他,说,“不要不好意思!有病三不背吗:第一就是不背大夫,第二才是不背父母,第三不背妻子。怎么啦?哪点不舒服,说出来好下药。”

  李道远如同扛着个二百斤重的大米袋子,使足了劲才挤出几个字:“她……她说我有病!整不进去,整得不好!整得不舒服!”

  他特意把“她”字咬的很重。王大夫通过望、闻、问、切早已看出点门道,和蔼地微笑着,小声地问他:“是新结婚?”

  “对!”李道远似乎轻松了许多,用手摸摸自己的尖下颏,又补充一句,说,“昨天才整完婚礼。”

  说完,脸又变得像块红布一样。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纸条,工工整整地放到桌上。说,“贾连石是我们所长,他今天没有空,整了个条子叫我整给你。”

  王大夫低头看看纸条,是自己老乡贾连石写来的,关照他一声,好好给这个李道远看看,开点好药!于是,他摆好处方纸,拿起钢笔,开起处方来:

  【处方】 

  海狗肾(烫)50g 驴肾(烫) 150g  鹿肾(烫)150g 

  海马(烫)50g  核桃仁 200g   人参100g

  母丁香 50g   韭菜子 50g    枸杞子50g

  仙茅 50g    补骨脂(盐炙)50g 鹿茸100g

  山药(炒)100g  肉桂 50g     山茱萸100g  

  肉苁蓉 50g   淫羊藿 50g    八角茴香50g 

  蛇床子 50g   小茴香(盐炙) 50g 熟地黄300g 

  蛤蚧(油炙)15g 附子 100g    紫梢花50g

  覆盆子 50g   巴戟天 50g    菟丝饼50g

  荜澄茄 50g   桑螵蛸100g

  【制法】

  以上二十九味,除核桃仁外,其余海狗肾等二十八味粉碎成粗粉,再与核桃仁混合;粉碎成细粉,过筛;混匀。

  每100g粉末加炼蜜90~110g制成大蜜丸,即得。

  写完后,王大夫把处方交到李道远手里,告诉他:你这是强烈的情绪波动外加恐惧焦虑心理,害怕、缺乏信心,造成的。过几天紧张的情绪得到缓解,就会不治自愈。先吃这付药看看,没有大问题,补补肾就行。千万不要着急。”

  李道远就像海上翻船的人抓到一块木板,总算有了希望,顿时心里有了些底。心情一好,病也就好了一半,拿着处方走出诊室。

  回到自己新房,新婚的妻子赵雨蒙正在门外等着他,没容李道远开口说话,她就举起手,一把抢过处方。她看到处方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篇,自己又不懂得中药,一生气,就把处方扔到地下。宽大的脸盘变得煞白,冲着李道远喊:“病不好,别想沾我的边,我可不能让你像猴似的摆弄着我玩!”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屋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李道远的心里刚刚开启的一道缝隙,立刻又被这句无情的话给封闭了。他蹲下身,捡起了处方,吹掉粘在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折了两折,夹在了钱包内,连钱包一起装进裤子口袋。李道远无精打采的回到母亲的家里,以后几天里,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抓紧时间,准备买药、制药。

  李道远来到办公室向同事们详细请教买药的事项,单位里的几个好事的同事帮他计算抓药的价钱和购药方法时,他才发现,有好几味药是属于贵重药材,也就是说需要自费。他摸着自己的脑袋,不知如何是好。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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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三伏天,空气又闷又热,李道远连那件薄的几乎透明的衬衣也穿不住,干脆把它脱掉,只穿件漂白的背心。豆大的汗珠还是不住地顺着脸往下淌,汗珠逐渐汇合到一起,形成一股股水道道。他从裤袋中掏出钱包,打开那张处方,看了一遍又一遍。处方上的字迹变得模糊了,他闭起了眼睛。好像一张张画有动物的水墨画在脑子里闪过:昂首奔驰的骏马、温顺可爱的梅花鹿、对天狂吠的狼狗、黑色大耳的毛驴……。这些动物都只是一闪而过,最后,全部消失了。到那里去寻找呢!李道远发愁的第二个原因就在这里,目前,就是有足够的钱,这几味药也是很难买到的。想到这些,他越发觉得天气太热,觉得待在屋里喘不过气来,憋得心里发慌。他脸上的汗淌得更欢,变成一条条小流。

  李道远就这样愁眉苦脸的闷了好几天。他坐在办公桌后面,桌子上放着的那本“总机技术说明书”翻到第九十三页至少也有二、三十天了,书页已经被太阳光晒得发黄。在那一长串部件的布尔表达式中间,掺杂了几个由头发丝组成的新“符号”,他越发地看不懂了,他只好闭目沉思。

  李道远回忆起看病那天回家后的情景:他和妻子赵雨蒙研究如何买药的事情,他亲昵地叫着妻子的名:“欣雨,你看能不能整点钱买药。”

  谁知,得到的却是赵雨蒙叫人寒心的冷冰冰的回答:“我们饭店里,有个人一再提醒我,他说,你的病治好了我们是夫妻;治不好,就各奔前程。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我可不能为你守一辈子活寡!”

  并且,说到做到,当天就把东西收拾起来,准备从新房搬走。李道远惊呆了,看到这个几天前还极力催促他结婚的女人,如今装得就像根本不相识的人一样。那股叫人心慌意乱的柔情目光不见了,叫人心眼里感到甜滋滋的话语也没有了。他看着妻子走到大门外,自己狠心地跺脚,嘟囔着:“整整看吧,整整看吧!”

  接下来又有一件让李道远伤心的事情发生了:

  中国人都有男丁延续后代的观念,尤其是年龄大的老人家,李道远的近九十岁高龄的奶奶对孙子的传宗接代要求更是强烈。前几天孙子娶了媳妇,她似乎望见到重孙子的影子,心理无比地高兴,突然听说孙子有病,极度伤心,一口气没上来,死了。虽然属于“老喜丧”,全家还是感到阵阵悲伤。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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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道远把眼睛睁开的时候。室主任马献忠正站在他的桌子前边。马献忠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小本本和一叠钞票。对他说:“先去买药吧!这是五千元钱,差不多够用的啦。不够时,再来找我!”

  李道远心里热乎乎的,他赶忙掏出手绢擦汗,脸上堆满了笑容。对着马献忠说:

  “对,赶快整。”

  第二天,李道远特意请了一天假去买药。他骑着自行车差不多把全市的药店走了一遍。他的办法是:见药店就进;得到的却是几乎相同的回答:“这付药抓不齐!缺几味。”

  经过一整天的周折,李道远心里的火更大了。晚上回到家里以后,饭也不想吃,急得坐卧不安,在屋里直转磨磨。

  正在他着急的时刻,赵雨蒙来电话找他,问他药买没有买到。虽然,通过电话线只能听到妻子的声音,看不到她的面容,赵雨蒙的严厉表情好像就在眼前。李道远恭恭敬敬地汇报着近几天的“工作”进展情况:“钱整够啦。整了一天,也没整到药。”

  电话那头立即又传出命令:“明天把钱送到我们饭店来!”

  一句话把李道远兴奋得又是点头,又是哈腰。他继续专心致志地听着。赵雨蒙说,“明天,我去找马世吉,叫他去办买药的事。药买回来以后,再负责制成药丸,连同发票、余钱一起给你送去。”

  马世吉果然是神通广大,没有几天的工夫,李道远收到了一个大号的油纸包,打开油纸包一看,里面是一堆挤在一起的乌黑发亮大粒药丸子,大概有一百多个;另外还有几张买药的发货票。他把发货票上的钱数粗略地加了一下,差几元钱不到五千元。发货票中还夹有一张小纸条,上写着:“每天一丸。忌生冷、油腻。一百天后,来找我。”落款是欣雨,8月25日

  李道远双手捧着药包,虔诚地贴在胸口上,哼着自己也不知名的曲子,在屋里走了一圈。最后小心翼翼地把药放进桌子的抽屉里边,好像是不放心,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关好抽屉,走到窗前。窗外,一群燕子飞来飞去地捉虫、戏水,啾啾地叫个不停。李道远抓起桌面上的打印纸,拍打着,发出“啪、啪”的响声,想把小燕子吓跑,但是,那些小生灵根本就不理会他的存在,李道远嘻嘻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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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秋风已经把树叶吹落了,李道远的精神也一天天的好起来到了。一百天还剩下最后十几天了,这一天,他拿起了一丸药,心里美滋滋的,他把药丸放到嘴里,不知道为什么感到这丸药特别甜。没用喝水,一口一口的嚼着吃,真赛过吃高级奶糖。

  天有不测风云,研究所的一件重要试验,影响了李道远正常吃药的规律,贾连石要他去靶场参加一项产品性能测试试验,时间大约为二十天。

  金秋十月,位于大山深处的试验靶场开始热闹起来,一项大型实弹试验正在紧张进行准备工作。山上的树叶开始发黄,山沟小溪仍然哗哗地流淌着清澈的泉水。不过,此时小溪的水量已经大大减少,清晨,南岸的鹅卵石开始沾挂上细长的薄冰凌。花坛中移栽的美丽漂亮的观赏花卉全部变黄、凋谢,而山坡上的两棵红松却依然挺拔地站在那里,展示着生命的绿色。

  经过四、五天的准备,弹药组装完毕,一伙民工已经把试验弹吊到高空钢索的指定位置。上午九时,警戒人员用对讲机向试验总指挥员姜荣焕报告:“闲杂人等已经全部请出试验场,可以进行实弹发射!”警报器鸣出三声长响,试验开始。

  试验总指挥员姜荣焕手握对讲机开始发布命令:“各站注意!各站注意!现在开始点名:炮位、发电、仪器、遥测、录相、照相、高速摄影、观察点。”

  各站一律报告:准备完毕。

  于是,开始倒记时,“5、4、3、2、1——点火!”

  炸弹引爆,特种火药燃烧,急速将周围的氧气耗尽,又有密度较大的二氧化碳气充满爆炸现场,新鲜的空气短时间内不可能补充进来,被尼龙绳牢牢拴在木桩上的四只绵羊和两只笨狗根本无法逃离现场,这些畜生无一幸免,全部安静地躺在草丛中,窒息而死,它们为参试人员的餐桌上增添极丰盛的肉品菜肴。

  此次试验李道远做为姜荣焕当助手,负责操作电脑,对试验数据进行采集和记录。爆炸成功后,姜荣焕再次摇响警报器,一声长音,宣告试验结束。

  大家欢快地跑向爆炸现场,试验后的场地内树林完好无

  损,山石稳定如初。姜荣焕突然发现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人抱膝缩头的萎缩在模拟人旁,被冻僵的样子,已经不能站起来行走,更不必说操纵枪炮等军械了。他是靶场周边农村的农民,进入试验场地捡拾弹片和其他零部件的人。

  每当四六工地进行实弹试验时,他们就不顾生命安危,

  冒着被炸伤的危险,拣拾炸弹碎片,卖到废品收购点,补充

  家庭的收入。姜荣焕曾经找到那些常去捡弹片的农民唠嗑,劝他们在工地有试验时,不要进入试验场。这些人一脸不不屑一顾的架势,说:那你们工地就给我们每个人发点奖金。姜荣焕说:那是不可能的!其中一个老头摸了摸下巴,慢声慢语地说:你这是白菜地里拉镰刀,把棵(嗑)拉(唠)散啦。

  参试的医生是一名从医科大学毕业不久姓齐的小伙子,他急忙跑过去,弯下腰,抓起中年人的手臂,摸到脉搏还很正常,于是叫人赶紧用担架把他抬回招待所,放到温暖的房间里,让他慢慢恢复。

  姜工招来的农民工大部分是当地的农民,共有二十六名,还有两名尚未返回家的南方养蜂人,他们春天来山里采蜜、卖蜂蜜,夏秋季则打工挣钱,他们身体瘦小,灵敏机智,姜工利用他们爬杆挂绳索,上树取部件。

  农民工纷纷跑进试验区,开始轰抢炸弹部件,留坐纪念,

  金属碎片可以卖钱,尼龙配件哄小孩,电路板好玩。两个南方养蜂人却专门拣电路板和电子元件,他们说可以组装别的小玩艺。

  回到宿舍区,试验人员有的整理仪器设备、有的整理试验记录,有的凑到一起研究试验现象。工人们则开始洗脸、换衣服。

  专门负责后勤的牛副所长已经布置晚上的大会餐。靶场的厨师是位五十多岁的独身老头,姓那,常年住在靶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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