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这么多年才又见面,看到我干嘛直躲着我?”易烯臣轻笑,推推深色眼镜,唇边勾起不知是什么情绪的笑容。“真高兴能看到你,我等你等得真久。”
这句话里暗藏玄机,只是过于骇然的丁香却忘了注意。
“你、你……”顺了顺气,她要自己放大胆些。“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英国念书?”
“毕业了,不准回来吗?”很好、很好,他大老远地从地球的另外一头飞回来,这女人却用很不欢迎的口气来迎接他。
他细细端详她的脸,这小女人长得一如他预料中的可人,稚气虽然未完全退去,却为青涩的美丽加了分;看在这一点的份上,他可以原谅她的不礼貌。
“你刚刚在想什么?”
丁香才在想着要怎么辩解的同时,易烯臣又丢来一个难以答复的问题。
“想、想什么?”她脸上的嫣红更深了。
“你方才的表情很有趣。”他清楚地点出。
“呃……”
“你的脸红了,耳根也红了。”他一针见血地道,“和我说话还会发抖,这是为什么呢?”
“这……”
不由分说地,易烯臣执起她的手,将她拉到一个楼梯转角处的角落。
假日时候,校园里除了运动的人,闲杂人等倒是不多,这个墙角隐密到不容易被他人发现。
而且他带她来这儿,亦是别有用意。
丁香盯着他,盯得头都晕了,双脚还微微发软。
这个地方有什么秘密,她还会不清楚吗?他怎么可以这样子!
“你怎么不问我这时候回来是为了什么?”
“我……这……”糟糕,舌头真的打结了,她完全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丁香内心万分生气,表现出来的却与内心完全相反;她依旧颤抖、依旧害怕,对于眼前这男人,她只有想要拔腿就逃的冲动。
“记得这个地方吗?”他低下头,很认真地问她。
她只能无助地点头。
“很好。”他赞赏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喜欢她的诚实,喜欢她坦率到害怕惶恐的表情。
“我……”她的小脑袋里,这时候忽然出现三个字──潘学长!
对了,她不能背叛她的潘学长!
她喜欢的是潘学长,只是这男人不经她的同意,就先把她……
轰!脸上浮现羞怯的红晕。
不能再想了,不然画面变得限制级,她的心脏是无法负荷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窄小的角落使她被迫的挤入他的怀中,他的手强硬地扣住她的腰,微微露出邪佞的笑。
“我会回来,都是为了你──丁香。”他终于说出目的,谁教这小女人不问他,他只好自己坦白。“我来兑现当年所说的,我是怎样都不会忘记的。你还记得吗?我的小丁香?”
“潘……潘……”在他的气息吹拂之下,潘学长的相貌竟然在她的脑海里快速消散。她看着他,却不知道自己嘴里嗫嚅的是什么话。
她在这时候吐出潘则安的名字,不过是为了抵御害怕易烯臣的那种心情,而非真的想念潘学长。
“潘什么?”易烯臣却误会了,他的大手收紧,逼迫着丁香无法说谎。“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潘、潘学长……”
又是这男人!易烯臣的眼里登时爆出劈哩啪啦的星火,唇抿成了一直线。
“你还喜欢他?你看着我说话时,还对我表示你喜欢他?”他若有所思地握起她的下巴,露出一抹难解的笑。“很好,你还敢这样,还真对得起我!”
“我……我只是……”她慌张地想解释,说自己其实也说不出那是不是所谓的喜欢,她对潘则安实际上比较像是崇拜偶像的那种心情。
然而易烯臣似乎打算终止这个话题了。
他不听她的解释,因为他已经气疯了。
她竟然还惦念着潘则安?那个一天到晚拈花惹草的男孩,他根本不想,也不屑放在心上。
他会让她知道,他在她心中有多重、多重的分量。
他会让她记起的,尤其是那个吻……
他倏地低下头,将自己的唇狠狠地印在她的唇上,给了她一个热切的深吻。这一回,她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
他会让她清楚的知道,他放了多么重的心思在她身上,正如这个吻,如此的炽热、如此的热情,一如几年前的那个吻一样。
如果她再假装不在意、再假装无所谓,那么他就会不回头的转身离去,不再寻她……
对他而言,不相爱,即如死灭。
第二章
是的,不相爱,即如死灭。
打从那一天起,他就开始爱上她。
易烯臣深深地这样觉得。
只因那时候丁香的一句无心之语,他便处心积虑地要她待在他身边,因为只有这个女人才懂得他无奈的心境。
她是第一个能让他感到原来在这世界上,还有能让他愿意努力奋斗的人。
时间回到若干年前,他们都还很年轻的时候……
国中校园里,放学的钟声敲响了,学生们一窝蜂地冲出校园,易烯臣当然也包括在其中,他拎著书包准备回家。
回家!他冷冷一笑,如果那还能算是个家的话。
“喂,姓丁的。”他看见前头有个小小的熟悉背影,忍不住出声喊道。
丁香闻言转身,清汤挂面的短发跟着一甩。“易烯臣,我就知道是你,我有名有姓,你干嘛这样叫我?”她的语气有些气愤。
他喜欢看她丰富的表情变化,尤其是生气的模样。“好好好,丁香同学,这样合格吗?别生气了,小心容易变老。”
“算你听话。”哼哼,小脸很招摇地抬起,鼻孔朝天仰着,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神情。“你又要干嘛?看到你准没好事。”
“有那么糟吗?”易烯臣快步走向前,两人并肩而行。“走吧,陪我去菜市场。”
“又去菜市场?”丁香虽然不愿去,但却下忍拒绝。“好吧,可是你不是前几天才去过吗?”
易烯臣家中的情况,恐怕没有人比她还要更清楚的了,只因两人住在同一个小镇、同一条街道上的关系。
他的家庭太复杂,爹不疼,娘也早就不在人间,扔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一幢偌大的屋子里,日常生活起居、学校功课考试,全都自己打理。
易烯臣的父亲是镇上有名的富商,长年不住在这里,妻子死后,大家传言易父在都市里有了新欢;因此,易烯臣虽然生活无虞,倒也没有多少人欣羡他。
富裕的生活,却是要用这种代价换来的,恐怕是没有人愿意的,毕竟这种代价实在太大了。
“我爸今天又要回来。”他口气很不爽地说道。
“回来?”丁香立即听懂他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我爸的女人一直想怂恿我们一起住,我烦都烦死了。”苦水不是那么容易吐得完的,这牢骚一说下去,又是一大篇。“我就不喜欢这样,我喜欢一个人住,孤僻、怪异,我高兴就好,不行吗?谁不知道她是想叫我爸把祖宅卖掉,她才有油水可捞,哼!她越是这样打算,我就越不让步。”
易烯臣亲自下厨招待易父和他的女友,其实就是一种示强的心态,他要让他们看看,他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两人走到黄昏市场。
“要买什么?”一进到摆放各式食材的地方,丁香兴奋地道:“买薏仁好不好?你的牛肉薏仁汤好好喝,我上次喝过一次,到现在都还忘不了那种味道,还是买菠萝?菠萝炒饭也不错……嗯,要不然,蚂蚁上树也可以,粉丝真的好Q,你在哪一家买的?回去我要告诉我妈……”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冷不防地被易烯臣赏了一个大爆栗。
她抚着头喊疼。“你干嘛啦?我很认真在帮你出主意耶!”
“帮我出主意个头!”他赏她一记冷眼。“是你要吃还是别人要吃的?你开的菜单根本都是你想吃的。我爸的女朋友最怕变胖,所以我要用蒟蒻做料理,还有我爸喜欢糖醋料理,我要弄一道苹果蒜办糖醋猪排。走,我们去那一摊,那摊的老板会多送葱蒜给我们。”说完,他便拉着她去买了辣椒和蒜头。
“我不喜欢辣的,也没兴趣。”她咕哝一声。
“反正又不是你吃的。”他觑了她一眼,丢给她这么一句,只是看着她微微受伤的眼神,不禁缓了缓口气道:“好啦,反正你那么久都没吃到我做的菜了,今天晚上就做给你吃。别叹气,行了吧?”
“真的吗?我可以点菜吗?”
“真的,你要什么都可以。”
“易烯臣,你对我真好。”她高兴地拉着他的袖口笑了笑。“我帮你挑菜,我知道怎么挑新鲜的菜。”
“嗯。”
他点头笑了,两人在人群中利落地穿梭着。
或许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他对她产生了感情!
没有明确的起始点、没有明确的分界线,只是一等到自己注意到时,感情已然放得太深。
这一天,易烯臣在家里宴客成功,顺利送走易父和他的女朋友,便拨了电话给丁香。
“喂,丁香。”电话被接起。“是我。”
“易烯臣啊。”丁香的声音有点虚弱,甚至带点哭音。
“丁香,你怎么了?”他有些吃惊地问道。平时极为开朗的丁香,竟然会抑郁寡欢?好奇怪,他一定要追问个清楚。
“易、易烯臣……我……”
易烯臣没想到她话还没讲完,哇的一声就在电话另一头哭了起来,那哭泣的声音让他心头一紧。
“怎么了?你慢慢说,不要紧。”他安抚她,实际上也安抚自己替她焦急的情绪。
“都是我妈跟我姐啦!她们又吵架了,好恐怖……怎、怎么办?”她说着,眼泪又跟着落下。“我现在在我房间,我好害怕……”
“别怕。”易烯臣决定将自己的事先搁一边去。“我去找你,你可以出来吗?”
“可……可以。”她擦了擦泪。
“好,那你等我,我现在就过去。”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焦虑不安,但他就是想看见她,以确定她的心情会从伤心中好转。r
几分钟之后,易烯臣领着丁香来到自己的家。
丁香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眼眶中还有未干的泪水。
“好……好烦喔……”她叹了口气,把头埋到双腿问。这时候的丁香,心情已然平复许多。
易烯臣看着她,等她自己把话说出来。
“都是我姐!她偷偷交男朋友,被我妈发现了,她超生气的,两个人就在店门口吼来吼去,丢脸死了,大家都假装没看到匆匆走过去,但是,这一定又会变成大家茶余饭后讨论的笑话。”
易烯臣端了杯饮料给她,她接过来,啜了一口。
“每次我们吵架,我妈就会拿我爸的事来压我们,我真的要受不了了!”她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爸去世之后,我妈养我跟我姐很辛苦,但是她也不用一直提、一直提……我们不听话,她就又要说养我们有什么用,养来忤逆她的,她干脆跟我爸一起去死好了的话……”她很无奈也很落寞地说着。“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却也无力改变。”
“我知道。”他点着头。其实他是真的知道她的心情,就如同他的生活一般,无奈归无奈,却也无计可施,只因他们都太年轻了。
“我也不是不喜欢我妈,但就是受不了她每次都说这种话,好像我跟我姐应该要对我爸的死负责任似的。”不管怎样,这种话都太沉重了,不是一个国中生能够负担得起的。“易烯臣。”丁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干嘛?”被她用很认真的眼神看着,易烯臣有些不安。
“我刚刚来的时候,就在想我们好像是一样的,一样有无奈的人生要勇敢面对,你说对不对?”
易烯臣吃了一惊。
“就像你不喜欢你爸,还有你爸新交的女朋友,但是你也没有办法,还是要用笑脸来招待他们,是不是这样?”
这是重重的一击。易烯臣直视着她,有好几秒钟的时间脑袋无法思考。
她竟然说对了他的心情。
事情竟然被她给明确点出,他从未说出口的压抑及负担,都在她体谅的言语之下找到了出口。
“像我,不喜欢我妈说这种话,但也无能为力……”丁香很认真地偏头想着。“没错,我们是一样的。”
经过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他对她承认。
“你说对了。”他点点头,心里的防备在她温暖的言语下卸除了。“你发现我深藏的秘密了,丁香。”
“秘密?”
“是的,这是我的秘密,丁香。”他决定对她坦诚,因为他相信她可以为他分担一些忧愁。“我在我父亲面前表现出刚强的一面,但是压力也随之增加。我不打算告诉别人这些,可是却被你挖掘出来。”
他像在说别人的故事,然而此时的他,心里积压已久的心结已经有人为他解开。
“易烯臣,你好可怜喔!”丁香忽然红了眼眶。
“你也是啊。”
“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虽然你对我很凶,但我还是会听你说嘛!”她抱怨着。“而且我们还认识那么久、那么熟了,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你的心事。”
“你也没告诉我你家的事,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易烯臣笑了笑,摸摸她的头。
“喂,易烯臣。”丁香拍拍他。
“嗯?”
“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好了。”
“什么约定?”
“以后,你有心事就告诉我,我有心事也告诉你。这样子的话,就不用一个人负担了,你觉得好不好?”
阳光随着开启的窗户洒落到丁香的脸庞,摇曳的光影在她身上晕开,他看着她,心中某片柔软之地,竟然随之动摇。
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溢满他的心口。
“好。”他低声允诺她。
“一定喔!”
“一定。”
是的,一定!
就在这时候,有种不一样的情愫,已经开始在他的、心中改变了……
然后,他们上了同一所高中。
留着超短短发的日子已经远去,丁香开始绑着轻便的马尾,而易烯臣俊师不羁的外表,在高中校园里被一大票的女学生吹捧得乱七八糟。
整个校园里,只有功课、体育、身材和易烯臣差不多的潘则安能够和他相比。
“易烯臣。”下课时候,他们依旧一同放学回家。
易烯臣看向她,“嗯?”
“我问你喔……”今天的丁香有些不一样,讲话吞吞吐吐。
“问什么?”
“呃,这个……”
“你到底要问什么?”他有些不耐烦,不了解她到底想干嘛。
“我、我是要问说……你们班的教室是不是跟潘学长的教室只差一层楼?”她豁出去了,迅速地讲完这段话,脸已经红得像一只熟虾。
他的神情一凛。“你是说三年级的那个潘则安吗?要干嘛?”
“到底是不是啦?你先不要问这么多嘛!”她拍着他,猛问。
“是又怎样,你想干嘛?”
“哇,真的吗?”丁香登时兴奋了起来,拉起他的手。“易烯臣,你去帮我跟他要照片好不好?”
“你该不会跟我们学校的其它疯女人一样暗恋他吧?”一定是这样子的!得知这个消息,易烯臣非常的不高兴,但就是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暗恋?”丁香一愣。“没有吧?我只是看到上次学校篮球队跟别所高中打联谊赛,他超帅的,所以觉得他很棒!”
“我也在里面,你怎么都不称赞我很帅?”他哼了几声。
“那不一样啦!”她摇摇头。“他抄球抄得很漂亮,而且还是队长!真的是帅呆了你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