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拿的是刀,而是一根针。”
“我出刀的时候患得患失,是因为害怕用力不当,大面积的刀锋会伤到不必要的组织,酿成惨祸,如果刀锋的面积,仅仅是刀尖的一点,操作起来,自然简单多了。”
“没错,我不应把思绪放在狭长的刀锋上,瞻前顾后,只会举棋不定。如果只集中在一个点上,把手术刀当成针,一切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他禁不住沾沾自喜:“以刀为针,真亏我想的出来。”
郑翼晨再一次拿起了手术刀,这一回,他再不会半途而废,放下手中的刀。
他的目光投射在刀身上,逐渐上移,定格在刀尖的一点寒芒。
他无视了手术刀比毫针大了几百倍的体积,也忽略了它比毫针重了几百倍的重量。
他一定,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拿起了一根针。
以刀为针。
郑翼晨的驱使下,那一点寒芒,嵌入了血管与包膜的空隙中,以无厚入有间,一气呵成,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将两者一分为二,不伤分毫。
这一刀划出,得心应手,再没有刚才那种如擎山岳的重压,还留有余地,堪称完美。
郑翼晨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刀随心动,对准了下一根血管开刀,非常轻松就完成了剥离工作。
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游刃有余。
纵横交错的血管丛,一条条剥离开来,被郑翼晨重新纳回原位。
黏合在包膜表层的血管大大小小加起来,足足有三百来条,郑翼晨出刀的速度很快,效率又高,在不足半个钟头的时间里,就完成了剥离的工作。
肿物撤去了血管丛的覆盖,呈现出了全貌,表面圆润通透,包膜丝毫无损,完全看不出有刀削的刻痕。
郑翼晨出了三百多刀,却连一道微乎极微的刀痕没有留下,由此可见,他每一刀都恰如其分破开了血管与包膜间的粘连,才能出现这种情况!
如此完美的出刀,仅有一刀,也够人吹嘘好一阵子,可郑翼晨连续不断出了三百多刀,刀的力度,角度都无可挑剔,这份稳定的功力,就跟庄子笔下那个解牛的庖丁一般。
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
经过这次的考验,还有什么手术能够难得到他?
郑翼晨终于能轻松的放下手术刀,探出双手伸入腹腔中,分开堆叠的脏器,小心翼翼捧起了肿物。
郑淑玉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倒不是麻药的药效过了,感觉到疼痛才呻吟,主要是内脏对刀割,火炙,冰冻等物理伤害反应迟钝,就算没有麻药左右,也不会感觉到疼痛,但是对拉扯之类的动作很敏感,就算麻药发挥效力,还是能感受到脏器被拉扯挤压,虽不是疼痛,却觉得很不舒服,才叫出声来。
郑翼晨将肿物放到备好的铁盘中,刚一放下,只听“咚”的一声细响,包膜破了个洞,脓水泊泊而出。
他不由得吐了吐舌头:“放在盘子里,只是稍微挤压,改变了下性状就爆了,要是我的刀真划到包膜,再怎么小心也没有,肯定会划破。”
取出肿物后,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许多,无非是清理创口,缝合术口。
与往常不同的是,最外层的肌肤,他并没有用线缝合,而是采用了金创药涂抹,止血效果更佳。
郑翼晨做完手术,取下郑淑玉身上的毫针,见她麻药的药效还没消褪,处于晕晕沉沉的状态,也不想用其它方法叫醒她,等她自然醒来即可,刚做完手术,多多休息总是好的。
他拿着铁盘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两人立刻围了上来,见郑翼晨一脸淡定,已知手术一定是成功了,相视一笑,心头顿时一松。
郭晓蓉这才注意到铁盘中的肿物,脸上露出一丝嫌恶:“这东西就是你从淑玉的肚子里取出来的?”
郑翼晨点了点头:“害淑玉大肚子的罪魁祸首就是它,楠德叔,你说说看,要怎么处置?”
郑楠德双手颤巍,从他手中接过银盘,忍着腥臭,打量了几眼,叹了一口气:“唉,到底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明天找个山头埋了吧。”
郑翼晨让郑楠德先找个密封的容器把肿物放好,又让郭晓蓉进屋,帮郑淑玉脱去沾满血污的衣衫,再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
等到郑楠德回来时,郑淑玉的麻药药效正好消退,郭晓蓉唤了一声,两人这才推门而入。
郑楠德眼含热泪,半跪在床头,抚摸着郑淑玉全无血色的脸颊,怜爱之情洋溢于表。
他扭头看着郑翼晨,担心的说道:“淑玉脸色那么差,会不会……”
郑翼晨笑嘻嘻说道:“刚做完手术的人,脸色不可能好看,你放心,她休养两天就可以下地走动,一个星期之后,就能跟着你去干活,跟从前一样。”
郑楠德疑虑尽去,喜极而涕,沙哑着嗓子说道:“翼晨,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有你帮忙,淑玉她就被我这个做爸爸的逼死了。”
郑淑玉虚弱的附和道:“是啊,谢谢你了,翼晨哥哥。”
郑翼晨淡笑不语,看着这对父女道谢之后,相拥痛哭的画面,眼中闪着灼热的光芒。
郭晓蓉见惯生死,劫后余生的场面见的多了,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反倒对郑翼晨的反应感到讶异:“你不过医好了一个普通人,连半点好处都没捞到,至于那么兴高采烈吗?”
第588章 晓蓉的寓言故事
“好处?”郑翼晨眨眨眼睛,“一定要得到好处才有开心的理由,你未免把我想的太肤浅了。”
郭晓蓉冷哼一声:“不是我看轻你,一个人做事,大多是为了争名逐利,你一个普通人,又不是什么圣贤,自然也不能免俗。”
郑翼晨一本正经说道:“你这话错了!除了名和利,我最爱的还是美人如……你。”
“少贫嘴,好好说话。”
郑翼晨耸耸肩头:“算你说得对,我不过是一介凡人,年富力强,年轻人该有的**,我都有,我好名,也贪利,远没有到淡泊致远的境界。”
“那就是了,你耗尽心力给淑玉做了这个手术,所得的不过是一篮子蔬菜,未免太过廉价。要说贪图在村里的名声,更经不起推敲,你救了村委书记的孙子,早已经声名远扬,没必要借助这场手术壮大声名。”
郭晓蓉说到这里,皱起眉头:“不是为名,也不是为利,你都开心成这样,要是帮那些有权有势,家财万贯的人治病,得到相应的报酬,你该不会兴奋的晕倒吧?”
郑翼晨笑道:“晓蓉,跟你说句实话,给有权有钱的人治病,获取好处,我是会觉得高兴。可是这种高兴的程度,远不及我现在心头喜悦的万分之一!”
郭晓蓉更是糊涂:“为什么?”
郑翼晨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我看病,从来不问自己能否从中获利,我更看重的,是病人能从中得到什么。你想一下,那些有权势,有家财的上等人物,就算没有我的援手,生病时还是能获得很好的照顾,减轻不少病魔的折腾,往重里说,他们即便因病而死,家属或许会因此伤心,但是少了一个至亲,起码还有权势,金钱作为慰藉,这种伤心也持续不了多久。”
他眼中闪着柔光,望向那对劫后余生的父女:“楠德叔和淑玉妹妹,他们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彼此,如果一人遭遇不幸,另一个人的世界就会在顷刻间崩塌,沦为末日。我救了一人,挽回了另一人生命中无可替代,绝无仅有的事物……亲情!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郭晓蓉生硬的说道:“我不知道亲情是什么,你跟我说这个,简直是对牛弹琴。”
话虽如此,她还是禁不住默默点头,认同了郑翼晨的话。
郑翼晨给上流人物解决病痛,可以得到声名和地位,爽则爽矣,得到的报酬也多,病人所得到的,仅是一个健康的身体。
向郑淑玉施以援手,他一无所获,却巧妙化解了一对父女的误会,不仅让郑淑玉免受冤屈,恢复健康,也给了郑楠德活下去的动力,挽救了一个家庭的所有。
一种名为亲情的纽带。
由此看来,以郑楠德一家作为代表的穷苦人家,在郑翼晨的医术的帮助下,得到的其实比那些上流人物多得多了!
郭晓蓉斜着眼睛打量郑翼晨,仿佛看到了一个怪物一般:“给人治病,不看自己得了什么,反倒看病人得到什么,为此感到高兴,真亏你想的出来。”
郑翼晨嬉皮笑脸说道:“撇开这层原因不提,这个难度系数五颗星的手术,让我在医术方面的体悟得到升华,获益良多,绝不是区区金钱或声名能衡量的。还有,我是一个医生,对于我来说,人命至贵,重于千金,挽救了一条生命,总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晓蓉,不如你弃枪从医,我俩夫妻联手,救死扶伤……”
郭晓蓉脸色一寒:“打住!怎么扯到我的职业上来了?居然叫一个杀手转行做医生?你可真是异想天开。”
“明知道希望渺茫,总要试一试,不试的话,连一线的希望都没有。”
郭晓蓉不屑一笑:“居然敢跟我说教,难道你没有听过一个寓言故事吗?”
郑翼晨顿时愣住:“你……你要跟我讲故事,好,我洗耳恭听。”
“有一头鹿在河边喝水,抬起头发现一头狼紧随在后,蓄势待发,逃跑是来不及了,它只能倒在地上装伤,可怜兮兮的说,自己的脚扎了一根刺,跑不动了,让狼帮它把刺取出来。狼心想反正鹿腿伤跑不动,也就乐得装一回好心,没有防备,俯身去看它的腿,那头鹿狠狠朝它的脸踢了一脚,趁它疼得满地打滚的时候,一溜烟跑了,狼伤心的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屠夫,为什么要好心做医生呢?这不,报应来了,挨踢了!”
郑翼晨哈哈大笑:“那头狼也真倒霉,到嘴的猎物跑了,脑袋还挨了一记。”
郭晓蓉道:“我说这个故事,只是想告诉你,医生就是医生,杀手就是杀手,两种职业泾渭分明,根本不存在跨业的可能性,你想让我学医的想法可以消停了。”
她顿了一顿,抬起腿来,高举过头:“你要是敢再说这事,就会跟故事里的那头狼一样,挨我的踢,让你长长记性!”
郑翼晨见她单足俏立,眉宇间满是煞气,顿时目瞪口呆:你个骗子,还说不跨业呢,这姿势都赶上杂技表演的业余水准了。
他竖起拇指,勉强一笑:“你的下肢,柔韧度真好,是不是有学过瑜伽?”
郭晓蓉白了他一眼,怨气未消:“都是被你气的,以前我下个腰都很困难。”
郑翼晨示意她可以放脚,一本正经说道:“其实有些时候,医生如果起了坏心,杀起人来比杀手高明多了,杀手做不成医生,医生绝对是一个出色的杀手,两者还是存在跨行业的可能性。”
“找踢是吧!”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带着凛凛风压,冲他脑门砸落,郭晓蓉怒气冲冲说道:“我难得说出几句意味深长的话,还没回味一下,你就砸我的场,分明找打!”
郑翼晨摸着肿起一个大包的额头,眼含热泪:“不带你这样欺骗人的,说好了要踢人,你怎么出拳头呢?光顾着防你的下三路,没提防你的上三路……”
第589章 你当自己是野原新之助吗?
终于到了离家的时刻,一家人早早起床,郭晓蓉在房间收拾东西,郑双木出门散步,郑翼晨坐在客厅,带着一丝缅怀,观望着家中熟悉的摆设,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只求偶尔梦回家中,能在睡梦中勾勒出一个最真实的家。
厨房里响起菜刀与砧板撞击的咚咚声,郑华茹正在准备早餐,她的刀功跟厨艺在同一水平线上,说是惨不忍睹,绝对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那些入得厨房的厨艺好手,切菜剁肉之际,声音错落有致,节奏分明,煞是好听。
而她刀剁砧板发出的响声,则是一首完全不在调上的残谱,时轻时重,忽高忽低,转音的生硬与诡谲,完全超出正常人想象。
简而言之,那种魔性的节奏,就好比近来流行的神曲《我的滑板鞋》,郑翼晨一时把持不住,不由得跟着念叨一句:“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
他口中念着神曲,起身进了厨房,郑华茹略微佝偻的背影赫然在目,她肩头耸动,偶尔会停下动作,用手在脸上擦拭着什么,然后继续切菜。
郑翼晨知道,郑华茹这是舍不得他,在暗自神伤,让本就拙劣的刀功变得更加不堪,他原本想进来嘲笑几句,见到此情此景,喉咙一哽,动情说道:“妈,你别哭了,我又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你至于那么感性吗?”
“我也不想哭,实在是憋不住……”郑华茹红着双眼,泪眼汪汪,操起菜刀,与横卧在砧板的蔬菜做着殊死搏斗,“这洋葱的味道太呛了,你别靠近,赶紧出去,免得跟我一样,以后肯定不买洋葱了,真麻烦。”
郑翼晨面容一僵:“原来是被洋葱呛的。”
“没错,你刚才说我什么?舍不得你?感性?”
郑翼晨一个箭步走出厨房,无奈的说道:“我没说过这话,你听错了。”
他暗暗嘟囔一句:“大清早切洋葱,真是够了!”
毕竟是儿子这次回家的最后一餐,郑华茹将早餐当正餐张罗,耗费了一个多小时,弄了六菜一汤,虽说菜肴的卖相气味都不佳,那份浓浓的母爱,郑翼晨到底还是感受到了。
他面上没有半点喜色,腹中肠胃早已翻腾如海,此刻的心情,无非是想着感受母爱,不要品尝母爱就最好不过。
等到郑华茹把最后一道菜摆上桌面,郑双木恰好一脚踏进屋内,他早上出门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鼓胀的袋子。
郑翼晨好奇问道:“爸,你不是散步去了吗?怎么还带了战利品回来?”
郑双木淡淡一笑,也不答话,拉开拉链,摊开袋口,让郑翼晨看了一眼袋内的物品。
郑翼晨一看之下,禁不住心头一热,原来袋内装的是琳琅满目的食品,大多是家乡的土特产,还有一些郑翼晨从小就爱吃的零食。
他小时候因贪嘴的毛病,没少受郑双木的数落,没想到在数落的同时,郑双木早已将他的饮食爱好摸了个透,大清早出门,散步是借口,主要目的是给儿子扫货去了。
这就是他的父亲郑双木,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可那如山凝重的父爱,却一点也不比任何煽情的家长少。
郑翼晨笑嘻嘻接过袋子,双眼放光,如数家珍:“咸香花生,惠州束砂,腐乳饼……爸,你要整个村子走了个遍,才能集齐这些东西啊!”
郑双木点起一根香烟,吐出一口烟圈:“大多数的店铺都没开门,我硬是把门拍的轰天响,将人吵醒买东西,他们本来还有意见,一听说是买给你的,二话不说,还打了个友情价,八折。”
郑翼晨脑中浮现郑双木狂拍门户,如同泼妇叫街一般将人从温暖的被窝中揪出来的画面,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郑华茹黑着脸过来,一把夺过郑双木口中香烟,摁在烟灰缸中,没好气说道:“到了吃饭的点,不准抽烟,赶紧给我上餐桌吃饭。”
父子俩不敢违抗,喊了声遵命,乖乖到餐桌坐好,房间里的郭晓蓉也被郑华茹叫了出来,四人围成一桌,开始用餐。
郭晓蓉很自然的夹起一块青椒,两片炒肉放到郑翼晨的碗中,郑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