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鲲鹏板着脸道:“没错,欠他恩情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徐沐风大吃一惊:“连你也欠他恩情?!咦,这么说来,我今天就算不来,你也会放他走了?”
原鲲鹏道:“没错!我叫人带他来,本来就不打算害他,别说卫道唐知道,就算他不知道,我也不会对他不利!没准还会留他吃个饭,好声好气送到门口。”
徐沐风叹了口气:“你太阴险了,明明一开始就打算放人,又何必拿话套我,数落我的错误,让我那么惭愧呢?”
他感慨道:“其实我犯的第三个错误,也是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料到你们两个,居然还有交情。”
原鲲鹏深深望了郑翼晨一眼:“就算有交情,从他打算帮卫道唐的那刻起,这份交情都消磨光了,从他踏出这个门开始,我俩就是对头了!”
徐沐风问郑翼晨:“你该不会是不敢做他的对头,才赖着不肯走吧?”
郑翼晨道:“当然不是,我还想留在这里,只为了祭拜一下强叔。”
他试探着询问原鲲鹏:“可以吗?”
原鲲鹏沉默了几秒,蓦地展颜一笑:“你还没出门口,我们还算是朋友,虽然只是几分钟的朋友,朋友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会尽量满足。跟我来。”
郑翼晨面露喜色,跟着原鲲鹏走向了西北角一处偏僻的厢房,徐沐风也跟了上去,他知道这间厢房摆放着原振强的骨灰,已成了禁地,平日里只有原鲲鹏一人进出,就连徐沐风和他那么好的交情,也从来没有踏足进过。
原鲲鹏走到门前,正要推门而入,突然像是警觉到有些不妥,上下整理好衣装,这才推开房门,带着两人进门了。
偌大的厢房除了正中摆放的一张神台,四周空荡无物,地面十分干净,纤尘不染。
神台上摆着一个骨灰坛,一块用正楷字体镌刻着原振强名讳的灵位牌,一个香炉,除了这些必备的物件,还另有一个长方形的盛物木盒。
木盒开着盒盖,以白绸为底,盛放着一支锈迹斑驳的步枪,数十块军功勋章,还有一套破旧的军装,想来是原振强昔日的遗物了。
原鲲鹏语气平静:“你去拜他吧,这些天来,只有我一人祭拜,他也挺寂寞的,有你这个老友来见见他,叙叙旧,挺好。”
他说完,背负双手,往门口去了,徐沐风见原鲲鹏走了,着急着和他说几句话,消消他的怒火,到了神台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匆匆忙忙跑出屋子,追赶原鲲鹏去了。
郑翼晨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离去,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那张神台上,心情激荡,如同被勾了魂魄一般,一步步走上前去。
往日和原振强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泪水不知不觉间,迷糊了双眼,遮挡住了视线,可这个桀骜老人在脑海中的音容笑貌,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郑翼晨点燃三根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将香插在香炉的正中,后退了几步,席地而坐。
“强叔,你可真是害苦我了,居然把罗宾托付给我,这不明摆着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有时候我都觉得它是主子,我成宠物了。”
“我真后悔当初没跟你结拜为异性兄弟,原鲲鹏见到我就得叫叔叔,看他还敢不敢威胁要杀我。”
“强叔,没能再听你说那些唬人的故事,真是怪无聊的。”
“强叔,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很厉害的医生了,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遵守和你的约定,成为中医的传承者,卫道者,和传播者。”
“我要让有阳光照射到的地方,都留下中医的足迹!”
他像是昔日与原振强相处时那样,肆无忌惮的叙说着自己的苦与乐,笑和泪,仿佛老人也坐在他面前,怀里抱着罗宾,被他的话语调动情绪,或笑或骂,一如往昔。
郑翼晨说了许多,谈到了罗宾,雷动,董爱玲,原鲲鹏与卫道唐的恩怨,说着说着,突然间面露怒声,嚷嚷道:“你个臭老头!明明有可以救你命的医术,干嘛要藏着掖着?早点把玉佩交给我,我不就能救你命了么?区区骨癌,又算得了什么?真是不可理喻!”
他发泄着心中不满,高亢的嗓音在空荡的灵堂回荡不休,甚至连插在香炉那几根香的香灰都震断飘落,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郑翼晨猛然一醒,自嘲一笑:“我可真糊涂,和一个死人怄气。”
他站起身来,对着原振强的灵位躬身一拜,露出一个笑脸:“死者已逝,我也不必牵肠挂肚,还是把剩下的时间,留在活着的人身上吧。我要去和你儿子作对,治病救人去了。”
他面色决然,走出了这间屋子,紧紧合上了门户。
在两扇木门即将完全闭合的那一刻,他的视线穿过门缝,落在了原振强的骨灰坛上。
当郑翼晨离开这里之后,他和原鲲鹏就是对立的关系,再也不是朋友,就算以后再有机会到这间院子,也没机会到这里来。
原鲲鹏绝不会让一个立场相左的人,祭拜自己的父亲。
这一眼,是他与原振强交流的最后一眼。
当他平复好心情,重新走到了梧桐树下,就见徐沐风搭着原鲲鹏的肩膀,有说有笑的,原鲲鹏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的样子,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冷眼望着徐沐风唱独角戏,面色倒是比之前缓和许多,看来徐沐风的话唠模式还是收到了一些成效。
见到郑翼晨走过来,原鲲鹏再没心思听徐沐风喋喋不休,打落他搭肩的手臂,径直走向躺椅,打开了录音机,继续听着未完的京剧。
他冷然说道:“话也说了,拜也拜了,遂了你们两人的心愿,现在可以走了吧?”
第684章 传承
录音机里,扮演白脸奸相曹操的京剧名家唱腔嘹亮,志得意满:“岂不闻兵书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诸葛亮多谋,故使人于山僻烧烟,使我军不敢从这条山路走,他却伏兵于大路等着,吾料已定,偏不教中他计,诸将领命,走华容道!”
郑翼晨心下恍惚,仿佛自己也成了站在岔路的曹操,却选了华容道这条绝路,就是不知道,当他能不能像曹操一般,捡回一条命。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郑翼晨道:“可以走了,谢谢你。”
“你这句谢谢,说的太早,只怕以后会后悔。”
“我不后悔。”
“最后提醒你一句,你去给老首长治病,治活了他,我要杀你,到底不是迫在眉睫的性命之忧。但……”
原鲲鹏淡淡的道:“要是你的治疗出了差错,老首长因此而死,你会死的更快!不知多少人会争着杀你!”
郑翼晨苦笑道:“既然救活了他我会死,救不活死的更快,我还是希望能救活他最好,起码落在你手里,我还有一线生机,别忘了我还有一个你的承诺,一个宝贵的活命机会。”
原鲲鹏道:“你本可以选择置身事外,一走了之,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就当从来没有接受这个委托。”
“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失信于人,我没有后退的道理,只能祈祷我的运气能好一点,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原鲲鹏卧在躺椅上,扇面打开,覆在面上,就跟郑翼晨刚刚进门时见到他那样,再不打算开口说话。
“走吧。”
徐沐风轻轻摇了摇头,带着郑翼晨,走出了大门。
出了四合院的范围,两人上了大门口停放的一辆名贵轿车,徐沐风亲自开车,郑翼晨坐在副驾驶座。
郑翼晨不好意思的道:“哪能让你开车载我,我可承受不起。”
徐沐风笑道:“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军区老首长的大院,戒备之严,仅次于宗楠海,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我如果安排司机载我们,他也进不去。”
徐沐风开车之余,和颜悦色的问起了郑翼晨在徐家大宅的居住日常,郑翼晨笑言自己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就是吃这方面不习惯,厨师老梁厨艺太好,以前自己是“每逢佳节胖三斤”,现在呢,天天都在过佳节。
徐沐风被他这话逗乐,哈哈笑了两声,又问起了蔡远山的近况。
蔡远山虽是一直以管家自居,蔡家人可从没把他当佣人使唤,一直敬重有加,要不是他执意要守在那间宅子,早把他接到京都享福了。
“蔡管家生活惬意着呢,家里的日常都很平静,他也乐的轻松,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遛狗散步,走三五个钟头也不见累,体力比年轻人还好。”
郑翼晨顿了顿,叹道:“就是他两条狗的情况不太好。”
徐沐风心下一紧:“怎么?生病了吗?远山叔可是把这两条狗当宝贝疙瘩的,要是它们出了状况,他不知该有多伤心。”
“不是,这两条狗,被我家的猫欺压的太惨,好端端的草原一霸,居然成了猫的坐骑,你说是不是情况不妙?”
徐沐风不以为然:“你吹牛皮也要打好草稿才行。别说是区区一只猫咪,就算是草原的饿狼,见到远山叔细心栽培的狗,也会怕的连步子都迈不开,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可能做猫的坐骑?”
“嘿嘿,他的狗威武,我的猫也不是凡品,严格说来,我也不算它的主人,它的主人是强叔。”
徐沐风猛的一拧方向盘,要知他们正在巷子穿行,空间有限,虽是迅速把方向盘转回去,车头还是撞到了墙角,把一盏车头灯都撞坏了。
徐沐风并没有心思去察看车子受损程度,而是侧头打量着郑翼晨,掩盖不住一脸的讶色:“你……你是说……原伯父把他那只猫给你了?他没留给鲲鹏,反而留给你了?”
郑翼晨疑惑的问道:“一只宠物的归属罢了,你至于那么吃惊吗?”
徐沐风一看就是那种处理几亿的生意都能面不改色的人,不至于定力差到这等程度。
徐沐风反问一句:“你拥有这只猫,也有一段时日,难道没发现它的灵异之处吗?”
“早发现了!它简直就是异次元的生物!要不是打不过它,我早把它解剖做实验了!”
郑翼晨正要大吐苦水,谈谈自己平素被罗宾欺压的悲惨往事,转念一想,这样做的话,就是在自曝其短,还是不要的好。
“我有好几次生命危急,都是因为它的缘故,我才能活到现在。”
徐沐风道:“那就对了,关于这只猫的事迹,我也听父辈提起过,当时军中有一句谚语,‘千军万马,不及贼猫一只’,说的就是这只猫。原伯父身死之后,他留下的最大一笔遗产,就是这只猫。”
他目光充满着异样的光:“原伯父选择你来继承这笔最大的遗产,而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郑翼晨脸上也变了颜色,早知罗宾来头不小,没想到竟是大到这个地步,如果不是徐沐风点破,他真不知道自己竟继承了原振强最大的遗产。
徐沐风感叹道:“鲲鹏从小好强,一生中最大的目标,就是得到父亲的认可,乃至超越父亲所取的成就,猫的归属权,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认可,原伯父认同了你,而不是他!”
郑翼晨结结巴巴的道:“怎么……怎么会是我?”
其时郑翼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要说有什么特质,无非也就是较常人多了些善心,责任心与正义感,而原鲲鹏却是军部的二号人物,还是原振强的亲生儿子,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郑翼晨来继承罗宾。
难不成原振强选继承人时,遵循的是跳棋的原则,直接跨越一号继承人,这才选中了郑翼晨?
徐沐风白了他一眼:“说真的,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他重新启动车子,缓慢行驶,严肃的道:“鲲鹏嘴上没提这事,心里肯定很介意,以他的身份,不会专门找你的碴,你就该烧高香了。你反倒还屁颠颠从g市跑过来找他的碴,真是……后生可畏。”
郑翼晨苦笑道:“你其实是想说我嫌命长吧?”
“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说话婉转一点,显得文化水平高。”
接下来,徐沐风好奇的询问郑翼晨与原振强相处的事迹,务求让他巨细无遗道个遍,想要从中查出蛛丝马迹,解释一下,原振强对郑翼晨另眼相看的缘由,却听不出个所以然。
“你们之间的相处,就是一个普通社区义工与孤寡老人的正常相处,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你长得也不是很出众,身材也很普通……”
“我知道,我就是个路人甲,没有你们这些大院子弟的显赫身世,不需要你强调。”
徐沐风摸着下巴:“可能……就是因为你太平凡的缘故,原伯父才把罗宾给了你,他认为你更加需要这只猫的帮助。”
郑翼晨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他把我当成了像野比大雄一样的废材,而罗宾,就是机器猫哆啦a梦一般的存在?”
徐沐风道:“除了这个解释,我再也掰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你同意吗?”
郑翼晨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表示一万分的不同意,就算他承认当初的自己远不如原鲲鹏,也接受不了徐沐风将他和野比大雄划上等号,好歹他也是一个能把九九乘法表倒背如流的人啊,大雄可是个数学白痴,能一样吗?
在原振强一事上,两人未能达成一致,也就住口不谈,徐沐风转了话锋,笑道:“总是我在问你话,你也可以问我一些问题,有来有往,才叫聊天啊。”
郑翼晨想了想,问道:“敏姐和小涵近来可好?”
“你敏姐还行,主要是上次小涵生病对她刺激太大,********都扑到她为你和小涵成立的儿童基金,她自己公司也业务,倒是很少理会。至于小涵……”
聊到妻儿,徐沐风嘴角挂着温情的笑容:“吃了你开的药后,他现在体质很好,每餐都吃两碗饭,半年就高了五公分,偶尔还会念叨你,一开始说你是灰太狼,要拿平底锅打你,后来又改了,说你是光头强……”
郑翼晨一愣:“怎么给我换绰号了?我头发很浓密啊,他怎么会给我起这样一个绰号?”
徐沐风故作严肃:“原因很简单,他不看《喜羊羊与灰太狼》,迷上《熊出没》了。”
郑翼晨哈哈大笑:“等他喜欢看奥特曼的时候,估计我就成小怪兽了。”
“可不是。”
郑翼晨沉默了数秒,再度开口询问:“能和我说说,你,卫师兄,原鲲鹏之间的故事吗?”
徐沐风的笑容一点点收了回去,眼神十分复杂,长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郑翼晨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徐沐风接下来说出的一番话。
第685章 背叛理想的兵王
卫道唐的师父雷动,原鲲鹏的父亲原振强,徐沐风的父亲徐怀,这三人本就是在战场上结下深厚情谊的战友,因上辈的缘故,卫道唐他们三个从小就在一个军区的院子里长大,虽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兄弟。
依年岁大小论资排辈,卫道唐为大哥,原鲲鹏是老二,徐沐风则是老三,卫道唐生来就具备带头大哥的领袖气质,原鲲鹏和徐沐风对他敬爱有加,言听计从。
徐沐风性子宽厚,还好说,原鲲鹏个性桀骜,原振强也是爆脾气,父子俩有时闹了矛盾,针尖对麦芒,谁劝也不听,可卫道唐只要一句话,让他向原振强主动道歉,承认错误,原鲲鹏也不敢反驳,只能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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