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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婆家生活
“夫人，少奶奶回来了。”梅香站在门口怯怯地说。
“恩，你把少奶奶叫进来，就没你什么事儿拉，你去吧。”刘氏平静地说。梅香赶紧把翠儿的衣服拉直了，送进屋里，转身去了。她觉得有些奇怪，夫人今天怎么没有处置她，倒不是她盼着受治，倒是她见得多了。从刘氏管理的李家大院里随便抓一个丫头来，身上少说也有十个，八个伤痕，挨打是家常便饭。大家私底下都叫她“刘阎王”。翠儿被梅香推进屋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和天真：“娘，你过来了，我刚才去外面看蚂蚁搬家来着，可好玩了……”她突然住了口。“说啊，怎么不说拉，咱们的大少奶奶！”刘氏沉着脸，阴森的眼神里，像是要把翠儿生吞活剥了似的。她站起身来，对着门外喊了一句：“李二，取家法来！”李二摇摇头去了，一会儿捧着一根马鞭进来，送到刘氏手里。翠儿惊恐地望着刘氏，不知道她要拿这马鞭子来干什么，更不知道，刘氏的家法是什么。刘氏冲着翠儿吼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都进门几年了，一点规矩都不懂，让你在家学女红，你跑那里去了？恩！”翠儿没敢回话，也不敢看刘氏。刘氏看翠儿没有反抗，就像一只得胜的公鸡一样，更加有劲了：“就知道吃好的，穿好的，你有这资格吗？你跟我家富贵生养了还是做了什么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妖精十怪的，一点都不知道守个妇道。跪下！”翠儿乖乖地跪下了，刘氏拿马鞭子指着翠儿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懂规矩的东西，富贵惯你，老娘才不惯你，老娘不收拾你，你是不长记性的！”说着，就要打翠儿，被管家李二给挡下了：“夫人，大少奶奶在城里长大的，对咱乡下的东西都稀罕，等以后见多了，你叫她出去，她也懒得出去看了，你看这细皮嫩肉的，这一鞭子下去，不把人打晕都要把人吓晕，是不是？”他回头对翠儿说，“大少奶奶，赶紧跟夫人赔不是，说下次不敢了啊。”翠儿赶紧说：“娘，翠儿下次不敢了，你就饶了我吧。”刘氏见大家在场，也不敢太嚣张：“老大家的，你看看人家老二家的，才进门两年，就给富林养了一大胖小子，你说说你，啊，进门都快三年了，还不见动静，老娘不知道你和富贵是怎么过的！今天这顿家法就跟你记着，下次就……哼！”说完，起身离去，留下了一阵风。
翠儿没有把刘氏的话当一回事，也把富贵临走时的叮嘱也忘了，看到刚才这阵势，她才想起富贵临走时的叮嘱，泪水顺着脸夹流了下来，富林从外面进来，正好看见，他打趣说：“哟，嫂子，想我哥了吧。”翠儿认真地点点头。富林正想再说几句俏皮话，梅香闪了进来，富林见她进来得神秘，就问：“梅香，出什么事吗？”梅香见富林在，低了头摇摇，没有说话。富林笑了：“梅香，我在这里，你才不敢说还是……”翠儿见富林追问，就对梅香说：“没事，二少爷在这，你说吧。”梅香还是有些顾虑，不敢说。富林有些生气了：“我知道了，是不是我娘又给你们气受了，谁挨打了，快告诉我！快点！快点啊！”看富林着急地样子，梅香这才吞吞吐吐地说：“这会儿没人挨打，刚才，大少奶奶差点挨打了！我是来告诉大少奶奶，以后要注意点，夫人可是说到做到的。”富林听得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翠儿：“嫂子，你惹我娘生气了？怪不得你刚才说想我哥呢，原来是这样。我娘也是，对下人是这样，对自己的儿媳妇也这样……”梅香和翠儿都没有说话，富林说起来也就没有劲儿了。他停了一会儿，从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封已开了封的信封来：“嫂子，我哥来信了。”翠儿听他这么一说，眼睛就死死地盯着他从信封里拿出两张纸来。富林知道翠儿很想知道大哥的去向，于是，他说：“嫂子，我给你念念？”翠儿红着脸说：“念吧，反正我也不认识俩字。”富林倒有些买弄了起来，故意调开了翠儿的胃口：“那嫂子，我有点不好意思，你俩的悄悄话，我就先看了啊。”翠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富林说：“你哥知道我不认字，不会写信给我的，肯定是写给你的，你来不就是给我说一个大概意思吗？有什么悄悄话，说吧。”富林被拆穿了，瘦削的脸上露出了点尴尬：“还是城里女子聪明，一琢磨一个准。”富贵确实是给富林写的信，不过，信中说的事情还是翠儿，要不，富林也不会这样拿翠儿开涮的。富贵在信中说，他们的队伍已经开到西安城附近了，每天都在操练，不像在保安团那会儿一样，这才像当兵的样子，还让富林照顾翠儿，说他们的娘对翠儿本来就不喜欢，怕他走后，翠儿受委屈。富林叹了一口气：“还是我哥了解娘，我还以为她不会对自己的儿媳妇下手，今天不是李二拦着，我现在看到的嫂子，将是皮绽肉开，目不忍睹的摸样子啊。富坤走了，咱爹出去快三年没有回来了，连我结婚都没有回来，咱娘这是要干什么啊，难道家里就容不下我弟兄三个吗？”富林说着说着，泪水就流出来了，他不敢在翠儿面前掉泪，更不敢在翠儿面前过多地评价自己的娘亲，只好称自己想孩子了，想回屋看看，匆匆离去。翠儿本想问他，富贵在信里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接她到部队里去的，还没来得及问，富林已经出了门。她呆呆地坐在炕上，她不知道西安在哪里，西安附近又在哪里，只好安分地留在家里。
第十七章 一闯阎王殿
转眼就到了秋收季节，富林要到田地里去看收成，富林媳妇因为在家里呆得烦了，也闹着要跟富林一块出去，原本富林要把翠儿一块带着出去的，可刘氏说，富林出门照顾仨，就没心思去干活儿了。翠儿很想出去看看秋天的农庄是什么样子的，她草草地吃过饭，收拾了一下，就悄悄地溜出去了，大伙儿都没注意到，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那就是刘氏，看到翠儿出去了，脸上露出了阴险的微笑。在支派活儿的时候，刘氏没有指派翠儿的活儿，提都没有提她。因为大家手头的活路太多，没有人故意计算谁在谁不在，更重要的是，翠儿的特殊身份，刘氏高兴不给指派活儿是正常的。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刘氏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梅香，梅香，你看见大少奶奶没有？”梅香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到四下里去找，回来回答说：“夫人，我找了，没见人。是不是跟二少爷他们一起到外面去看热闹了？”于是，刘氏扭捏着身子到了东厢房，猛然推开翠儿的房门：屋里静悄悄的，收拾得倒也干净，只是屋子的主人不在，缺少了一点生气。刘氏转身问跟在身后的几个丫头和伙计：“今儿，你们谁看见大少奶奶了？”一个庄丁回答说：“今儿早上见了，这会儿不知哪里去了。”刘氏装着有些着急地样子问：“二少爷出门的时候带着她吗？”那庄丁回答说：“夫人不是不让二少爷带她去吗？再说了，我见大少奶奶的时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已经出门半个时辰了。”刘氏吩咐院子里的丫头、老妈子们出门找去，还派了几个庄丁出去找。她在院子了急得转来转去：“你们看看这老大家的，太不象话了，要是走丢了，老大回来，我咋向他交代！不行，还得去找。”她又派了几个伙计出去。
李二终于回来了，身后跟着二少爷富林和村里的郎中毛大友，李二的肩上挎着出诊箱，手里捏了一撮野草。刘氏见是二少爷回来了，也不问今年的收成了，也不说把翠儿扔沟里喂狼了，悄悄地躲开了。毛大友在富林和李二的指引下来到了东厢房，赶紧打开了诊箱。见有郎中来，梅香赶紧让开了，她看着二少爷富林朝她点点头，她终于盼到了大少奶奶的救星了！毛大友给翠儿号完脉，又检查了翠儿身上的伤口，对二少爷说：“大少奶奶现在还很危险，明天早饭前能醒来，就有救，身上的淤血太多了，特别要注意她的体温，最怕发高烧……我给你们开一方子，派个人到铺子里按方子去抓药吧。”他一转身，发现李二刚才拿进来的那撮草，他拿起来看了看，对李二说：“你把这点草拿去舂烂了，一部分给大少奶奶敷在伤口上，一部分敷头上吧。”李二点点头，去了。富林接过毛大友开的方子，对梅香说：“你跟毛郎中去吧，我在这里守着。没事的，你去吧。”梅香出得门来，擦干脸上的泪水，跟着毛大友去了药铺。
看众人离去，富林这才仔细看躺在床上的翠儿：惨白的脸上，一双紧闭的眼睛，一个小巧的鼻孔镶嵌在一张俊俏的小脸上，小嘴微微张开……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此时正游离于生死线上。他不明白，他们的母亲怎么舍得向这么一个孩子下手。要说翠儿调皮，确实是有一点调皮，可天真与调皮总是紧紧相连的，她还是一个孩子啊！他更不敢想，哪一天大哥富贵回来后，他怎么向他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静静地，翠儿没有动静，富林坐在那里兀自感怀。李二进来了，他临时叫了一个丫头进来，帮他把草药敷在翠儿的腿上和额头上。完了，他在不经意中看到，二少爷富林脸上有泪，想起二少爷没有吃午饭：“二少爷，去吃饭吧。”见富林没有挪动身子，李二又重复了一遍。富林还是没有动，李二一回头，看见二少奶奶站在门口，转身对二少奶奶说：“二少奶奶，赶紧让二少爷去吃饭吧，都快到晚上了，二少爷还没有吃午饭呢。你劝劝吧，你劝劝吧！”说着，他觉得喉头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就转身出来了。
这时，梅香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包药。她没有停下来，直接去了厨房，找了一个沙罐，把药倒了进去，加上水，熬上了，她挥动着手里的扇子，一股药味慢慢散发出来，弥漫在厨房里，充斥着厨房的每个角落。刘氏进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梅香没有多说话，她现在迫切的任务是熬药，完成二少爷交给她的任务。李二急匆匆进来了，他见梅香正在忙，他在梅香耳边轻轻地说：“别急，小心点，不要出差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在侍候大少奶奶，你就放心熬药吧。”刘氏听这话，住了口，退出了厨房。
第二天，郎中毛大友又被梅香接来了，他察看了翠儿的伤口，又给她号了一次脉，他奇怪地看着翠儿说：“这大少奶奶好生命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终于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要在床上修养一个月，你能办到吗？”翠儿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守在一旁的富林说话了：“应该没有问题吧。毛郎中，谢谢你了啊，你开方子吧，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送走了郎中，富林心头悬着那快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回屋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了自己的老婆。
第十八章 二闯鬼门关
见儿子走了，刘氏也停止了哭闹，她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厨房里没有一个人：“都死哪里去了，这会儿还不赶紧做饭，什么时候才做啊？”老白端着一盆咸菜从外面进来，见刘氏这般模样，赶紧恭尬着腰说：“夫人，我刚才在院子里帮忙来着。二少爷让我中午给大伙烧一个汤，说是这天儿热，大家都口渴，就着汤汤水水的，才把饭吃好。”刘氏白了一眼老白，不高兴地说道：“二少爷说，二少爷说，好人都叫他当了，叫我一个老婆子当恶人！这个家，早晚都要叫他给败了！”话没说完，人已经出了厨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老白轻轻地唾了一口，狠狠地说道：“二少爷败家？才怪哩。要败都是你败的，现在好了，老爷在外面又成了家，三少爷跟着老爷去了，大少爷去打仗了，说不准哪天二少爷一家也跟着走了，看你还神气什么！”这时，梅香进来了，她在老白身边轻轻地说：“白大爷，你就别说了，刚才二少爷进来听你在骂，让我来告诉你，不要让夫人听见了，知道不？”老白一撇嘴巴，说：“那恶婆娘才出去不一会儿，她不会那么快回来的。就是让她听见了，她还能把我怎么着，打我？我就跟她拼了！不给她做饭，饿死她！大少奶奶那么好的一个孩子，看她把人家折腾得还像人吗？哼！”他扔掉了手里的菜刀，点燃一团烟丝。
梅香正要张口说什么，见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她回头仔细一看，自己却高兴地喊了起来：“大少奶奶，好久没见你来厨房了，刚才白大爷还在念叨你呢！”老白见翠儿正高兴地和梅香寒暄，也不来插话，等俩人说得差不多了，老白才问翠儿：“大少奶奶，身子骨还行不，腿上得劲不？”翠儿感激地望着他，轻快地说：“走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痛，不过，没事了，能出来跟大家说说话了。一个人在屋里憋闷得慌，出来说说话，就好多了。”老白打趣地说：“那晚，你把梅香吓得连饭都没敢吃，守在你屋头不走，后半夜，你呻唤了一下，她那时候不怕鬼，不怕黑了，跑出来喊李二和二少爷了……”梅香红着脸说：“白大爷，你能不能不说啊，那不是事情紧急吗？”老白笑着说：“哦，事情紧急？咱们的大少奶奶醒过来了，是不是？”转而，他严肃地对翠儿说，“少奶奶，以后，你还是小心点，说你是少奶奶，其实，日子并不比咱好过，甚至比咱还难挨！大少爷不在身边，没人敢过多地帮你说话。帮你说话，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二少爷能帮你，可他有很多事要忙，你还是小心点的好！……”
中秋节过后，翠儿的脚基本上没有多大问题了，刘氏的情面也抹来了，她开始给翠儿指派活儿了，梅香也早就被她支开了，只在晚上的时候，翠儿才让梅香过来陪她睡觉。看着身体还没有痊愈的翠儿跟他们一起忙碌，梅香更加怜惜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大少奶奶起来，在忙完自己手里的活的时候，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帮翠儿一把。可这种帮忙是不能公开的，只能是她和翠儿之间的秘密。这个秘密没有保持好久，就被刘氏发现了，她没有惩罚梅香，也没有责难翠儿，只是在指派活的时候，把两人分开了。九月，棉花下来的时候，翠儿被指派去整理棉花，棉花整理完了，翠儿被刘氏叫到屋里，她对翠儿说：“老大家的，这样吧，活儿也忙得差不多了，你就开始学纺线吧。”虽然是商量的口气，却没有一点余地，好在翠儿在娘家的时候，自己纺过线，所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难的。她把纺车搬进了东厢房，在刘氏的监督下领了一点棉花，就回屋去了。等她把纺车调试好，就仿着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开始纺线了。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