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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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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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在这个生活的底处,他看到了一个女子最真实的身份。
  
第二章 异类的翅膀 5
突然,刘庆祥想起一个办法,可以把她介绍给肖兰,因为他听说方薇薇是做设计的,她从美术学院毕业后,就给别人做设计。肖兰出现了,朝着他们约定的小酒吧走来,他又否定了这个办法。远远地,他就看到肖兰嘴唇边上嘲讽人的线条。
  肖兰离他已经越来越近了,他就彻底推翻了这个决定。肖兰站在酒吧前低声对他说:“我怀孕了,你选择吧,要么我们结婚,要么你陪我到医院去堕胎……我没有想到,我表妹的命运正是我的命运……”
  肖兰笑着抓住他的手臂,她嘴唇边的那种嘲讽像一种被雨水溅湿的花瓣绽放着。
  “你是在开玩笑吧,肖兰?”他坐在椅子上,很不乐意地要想推翻肖兰带来的现实。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相信这个现实,在好几次与肖兰的性关系中,他都做了一系列最为安全的准备,他是一个理性的男人,他在性欲上升时,总是在理智地告诫自己说:一个女人在未婚前怀上孩子,就像背上沉重的石头。绝不能让这块石头在未婚前压在女人的腹部上。作为一个男人,必须肩负起这种责任来。
  他深信肖兰不可能怀孕。这仅仅是一个玩笑而已,然而,肖兰却很认真地说:“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到医院去,医生会告诉你我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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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兰这样一说,他松弛了,并没有什么证据告诉他说肖兰已经怀孕了。肖兰告诉他在这一周里,她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状态,常识告诉她自己怀孕了……这是她尚未准备好的,她并不想早早地结婚,并不想堕胎,也不想要孩子,作为女人,她始终没有寻找到自己的位置,因为她才二十五岁,对二十五岁的女人来说,堕胎、生孩子、结婚都不是她最重要的生活。肖兰告诉他一个野心,她把这个秘密称为野心,她说:“我并不想长久地做广告人,我只是寻找时机,从我二十一岁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寻找时机,我开广告公司,只是为了一个野心,我想挣到更多的钱……”她的眼睛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明亮。她告诉他这个野心以后沉入了梦幻般的思绪:“我想在我三十岁生日的那天能够住进一套别墅里面去,那时候我生孩子也不晚啊,因为我才三十岁。”
  她突然把仰起的头垂下来说:“现在,我们到医院吧!你得陪我到医院,你无论如何也要陪我到医院。”刘庆祥没有拒绝,他被她起伏波动的情绪牵制着,他质疑地看着她的头在波动,仿佛她的黑发就是波浪,带领着他深入到大海那无穷无尽的浩瀚之中去。
  他们驱车到了医院,他陪她到了妇产科,医生问肖兰是未婚还是已婚时,肖兰看了看身后的刘庆祥说:“已婚。”医生按照肖兰的要求让她去检验尿液。肖兰说:“你不能离开,你就坐在这里,我马上回来。”
  肖兰不到几分钟就回来了,手里端着小纸杯子递进了检验室的窗口。很快地,从窗口送出来一张纸条,医生叫唤肖兰的名字,麻木地告诉她说:“你怀孕了。”肖兰的脸扭曲着,刘庆祥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这种扭曲,他走上前去,每当一个女人的脸扭曲时,他就知道问题出现了。
  问题又一次出现在刘庆祥的面前,他伸出手去搀扶着肖兰的手臂,他的心灵又像以往一样升起了无限的柔情蜜意。他低声说:“你别着急,我们可以尽快结婚……”
  “结婚?你想用结婚来解决问题呀,可我不甘心啊……”肖兰的脸上突然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傲气,“我才二十五岁,怎么可能因为怀孕就结婚呢,好了,让我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吧,它确实太突然了,不久之前,我表妹去堕胎时我还质问她说,‘为什么如此轻易地怀孕,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堕胎?’”
  刘庆祥看到从肖兰的眼里涌出来两滴眼泪,它晶莹如露珠,沿着她白皙的面颊滚动着。刘庆祥低声说:“你用不着堕胎,既然孩子已经来临了,我们就尽早地结婚吧。”
  “你就知道结婚,除了结婚,你就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吗?”说完,肖兰在医院的门前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她满脸的怒气,仿佛目视着她在人世间最大的敌人,然后咬了咬嘴唇,打开车门,像乌云一样飘走了。
  刘庆祥在以后的三天时间不停地被这个问题折磨着——他不想让肖兰去堕胎,虽然他从未期待过这样一个孩子的降临,然而,孩子既然来临了,他就不会拒绝,所以,他已经想好了解决问题的办法:结婚。
  
第二章 异类的翅膀 6
谢雅斌在午休,像以往一样把脚伸直到长沙发上,这是他打盹的方式,也是他在白昼休整自己的四十分钟。然而,当一个影像飘然来到他身边时,他睁开了眼睛,直立起身子,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离他很近,怯怯地站在沙发的一边。
  王素萍是第一次到咖啡屋来找他,一个多月过去了。谢雅斌一直劝诫自己说:“要远离对面的那个小香烟店,要游移开自己的目光;要远离开那个叫王素萍的女人的影子,要忘记海边旅馆的故事,如果可能的话,要尽可能地解脱出来。”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经常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趴在香烟店柜台前,他感觉到那不是一个一般的男人,他到香烟店前并不只是为了买一包香烟。
  也就是说买香烟的男人绝不可能长久地趴在柜台前无聊地与王素萍聊天。他开始被这样的一种判断笼罩着:也许这个男人,这个年轻男人就是与王素萍发生过一夜情的男人,那一夜使王素萍怀孕了;也许正是基于这个事实,他又回来了,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一夜的历史之中,把历史继续演绎下去。
  他似乎寻找到了一种宽慰,自己用不着自寻烦恼了,已经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了,再也用不着为王素萍担忧了。他之所以担忧,是因为王素萍在夜里的梦魇。而这一切都因为介于他和王素萍之间的一种关系:他在露水远赴巴黎以后,突然把目光投向了香烟店的这个小女人,并且把她带入了一段难以言喻的旅途之中。
  由于梦魇他不得不离开地铺,他之所以睡在地铺上,是因为他想划清一种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距离。他保持着清醒的姿态,在这种短暂的旅行中,他选择了她,只是选择了一种性别,只是选择了一个旅伴,除此之外,他别无幻想。
  露水离开了,他却选择了与露水完全迥异的女性。她怯生生的目光,她战栗的身体,她显得有些卑微的姿态恰好与傲气十足的露水形成明显的对比,他似乎已经受够了露水的傲气笼罩他的时光,所以,此刻,他想笼罩着别人。恰好她拥有被石头所覆盖似的身体梦魇,这是一个契机,也是一种命运:他不得不离开地铺,敞开自己的怀抱去拥抱她,这就是他和这个女人的故事的开端曲。它此刻环绕着,他知道,他并不想永远地搂住她,他的理智告诫他说:这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仅仅是一段插曲而已。
  而此刻,王素萍竟然站在了他身边,她还是第一次到咖啡屋来找他,如果没有事,她是不会来的。他低声说:“有事吗?”王素萍抬起头来终于把一个他难以想象的决定告诉给了他:“我想我应该结婚了,他又回来了,是他让我怀上孩子的,我想我必须嫁给他。对吗?”
  他突然明白了,站在他面前的王素萍并非是来纠缠他,起初,他睁开双眼时,他似乎感觉到一道影子的纠缠,而此刻,他明白了,王素萍又回到那一夜中去了。她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因为她怀孕了,他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不想回首旅途生活的任何一个瞬间,他不想回到海边沙滩的旅馆之中去。
  她困惑地点了点头说,她并不想嫁给那个男人,只是为了孩子而结婚的。
  他没有说话,他无法在这短暂的对视中为她指明别的道路,她来得太突然了。她的出现使他措手不及,他想不起来任何言辞去劝诫或安慰她。她依然低着头,仿佛在看着自己的腹部,她突然怯生生地问他:“如果我没有怀孕,你会要我吗?”
  他盯着她的脸,她的脸上有一些雀斑,很浅,是他过去没有发现的,时间太短暂了,他还来不及发现她的雀斑,也来不及发现她过去的历史,他就从地铺上走上去,搂紧了她以及她的梦魇。而此刻,他没有回答她,她问得太突然了,以至于他有些不悦——像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仅仅是因为在海边旅馆的夜里搂紧了她的梦魇,他就必须要她吗?他就应该对她肩负起一种责任来吗?她转身离开了,他把她送到了门口,他有些庆幸,还好有那么一个男人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否则,也许她会来纠缠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害怕这纠缠,他越来越发现,她的身体显得很卑微,他并不喜欢这种卑微的女性。
  
第二章 异类的翅膀 7(1)
潘枝叶正在越过西郊出租屋里弥散出来的阵阵浓郁刺鼻的阴沟之味。她站在一家酒吧门口,远远地,熊来就看见了潘枝叶站在门口守候的形象。这是一家他并不熟悉的酒吧,她似乎了解他的心态,所以,她给他打电话时解释道:“我们换一家酒吧,以免让你妻子发现。”她完全了解他的心态,完全掌握着一个已婚男人的心慌意乱。
  然后她对他说:“我不想到歌舞厅那样的地方去工作了,我需要另一种职业。”熊来突然想起了谢雅斌的咖啡屋,他即刻给谢雅斌打电话,问他的咖啡屋需不需要侍者。他想把潘枝叶推出去。他知道,潘枝叶一次又一次地脱颖而出的历史使他感到心乱和沉重。如果潘枝叶能找一份咖啡馆侍者的工作,他就解脱了。谢雅斌没问他到底是谁需要一份咖啡馆侍者的工作,他只是说咖啡馆需要数名女招待,但必须相貌端正,中等身材以上,口齿伶俐,会说普通话等。哪知道熊来挂完电话以后,潘枝叶说她不喜欢做女招待,她知道做女招待太辛苦了,工资又低……她已经二十三岁了,已经不是做女招待的年龄了。潘枝叶突然说她想学服装设计,但必须念书,必须寻找名师,必须到艺术学院办的服装进修班去学习一年半载。
  潘枝叶的这个念头好像是突然上升的,她此刻很兴奋,她抓住熊来的手臂说:“想一想,你有没有艺术学院的朋友,有没有为艺术学院的老师治过病……关系很重要,因为已经过了招生的时刻,如果有关系,我就可以插班。是啊,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理想啊。”
  一个被浓郁的阴沟味笼罩的二十三岁的女人,一个曾做过歌舞厅坐台小姐、做过歌舞厅伴舞的女人突然想摆脱过去的历史,突然向往起在她看来是神圣的艺术学院服装进修班,这个理想仿佛像一只鹤的白色羽毛从她胸前扇动而起,它隐隐约约地感染了外科医生熊来的心灵。
  熊来开始打电话。他搜寻着电话,那些偶尔穿插在他电话册中的姓名。突然脱颖而出,仿佛充满了磁场。他给一个在有限记忆中曾经躺在他手术刀下的女教师打电话,那是两年前,他给女教师做过一次小小的阑尾手术。


  那是一个被落日笼罩的黄昏,他刚做完一个手术准备下班,急诊室里突然走来一个病人,她用手抵住下腹部,尽管剧烈的疼痛挥发着她身体中的力量,看上去她依然气质优雅,他给她切除了阑尾,一周后,女教师出院时找到了他,并在熊来的办公室呈给他一张名片。
  那张名片同许多名片一样陈列在他的记事册上,因为他不喜欢名片夹,那东西太复杂了,他善于把别人的名片抄写在记事册上,上面填满了密密麻麻的地址。只是出于本能,他开始给女教师打电话。女教师在做手术的时候依然显得年轻,估计刚刚大学毕业又被分配到艺术学院做教师。他本能地像一条鱼儿一样游着,仅仅跟潘枝叶有过几个夜晚,他就必须调动起本能中的职责帮助这个女人吗?
  潘枝叶欠起身子,几十分钟前,她仅仅想寻找一份职业,她的欲求并不高,只不过想用另一种职业代替昔日的夜总会,而此刻,她的欲求变了,她想学习服装设计,想到艺术学院进修。因此,她欠起了身体的时候,很像一只野天鹅,头颈扬起看着熊来打电话,捕捉着熊来脸上的表情。
  这是一个表情的时代;每个人的表情都会影响他人的表情;在这个时间里的表情会影响到在另一个时间里的表情。所以,我们凝视着表情的同时研究表情,我们深入到表情的简单和复杂之中去,我们的表情有时像花瓣,它绽放着,它同时也凋零着;我们的表情有时像蚯蚓,它弯曲扭动;我们的表情裸露在脸上,带给我们无穷无尽的快乐、悲凉。
  熊来的脸很显然已经表述了一种信息:他已经跟艺术学院的女教师联系上了。很显然,女教师可能会忘记欢乐带给她的快感,而不会忘记给她的身体带来疼痛而又平息疼痛的医生。就这样,利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熊来带着潘枝叶去会见女教师,这避免不了又一次撒谎——熊来已经被谎言给折磨着,首先,在谎言出售之前,他必须精心地用灵巧的舌头来跃动谎言的旋律,他一次又一次地对着卫生间墙上挂着的镜子——这当然是最基本的法则,荒谬的东西都从他嘴巴里吐露出来,比如调情和谎言。
  调情能够带来快乐,人们调情的时候会调动身体中浓郁的色泽,调情浓烈的时候仿佛面对一盘子五颜六色的水果,它会使你的咽喉变得越来越圆滑和湿润。
  谎言会抑制身体中流畅的血液,每当熊来面对雅娟撒谎时,他都能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感觉到自己像一个幕后的小丑在训练那些词语。人需要词语就像需要光线、盐巴、衣服一样重要。人在词语中重述着谎言时,就像狱中之徒一样并不自由。
  
第二章 异类的翅膀 7(2)
熊来为了潘枝叶已经学会了训练撒谎的技巧,在这个星期天上午,在他对雅娟出售的谎言里展现出一家书店,他想到书店去转转。对此雅娟很高兴,雅娟从来都支持他用读书看报来消耗下班以后的任何时间。
  
第二章 异类的翅膀 8
刘庆祥给父母打去了电话,他只想告诉他们说他要结婚了。但他没有想到父母要从一座遥远的北方城市赶到这座南方城市来为他操办婚礼。他寻找原因企图阻止父母赶过来,他不想让年老而又体弱多病的父母为他的个人问题操劳,然而,他们还是乘火车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已经有五年时间没有见父亲了,他驱车到火车站去接父母时心情显得很激动。站在月台上,他看到父母走出车厢——那是一对慈祥的老人,他们拎着箱子,互相搀扶着,他看到他们头上的银发被风吹拂着,他突然开始羡慕这样一种婚姻状态,父母年轻时也经常争执,然而,他们却走到了今天。他把父母接回家安顿好以后,就去找肖兰,广告公司的人告诉他说肖兰已经辞职了。
  他给肖兰打电话,但肖兰的电话已经被停机了。三天前,他还见到了肖兰并面对面地商量尽快结婚的事,当时的肖兰一声不吭地点头,她好像并不愉快,怀孕使她看上去很憔悴,他拉住了她的手说:“这是命运,我们必须结婚,我们必须让那个孩子享受到正常的生活,你必须把那个孩子生下来,好吗?”肖兰点了点头。而现在,才过去三天的时间,肖兰就消失了,她去了哪里?他想起了肖兰的表妹,也许在这座城市,那是肖兰唯一的亲人,他见过她表妹,有一次驱车经过她表妹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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