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意思!你这孩子,你这样如何对得起阿瑜?快认错…认错啊!”
任凭右将军和将军夫人如何打骂劝说,赫连墨启都不为所动,像一座雕像般地直直跪在那里,一双眼睛冷漠地看了眼卫瑜,又转回坚定地望向靖嘉帝。
半晌,靖嘉帝缓过神来,怒极反笑,冷哼一声道:“赫连将军真是好大的气魄,莫非以为自己的功劳已经抵得上朕的外甥女了?”
卫瑜一向低调,皇帝和太后也由着她一般不抬出身份,亲昵也都在人后表现。靖嘉帝这回直接点明卫瑜外甥女的身份,显然已然气急,不打算给赫连墨启留情面了。
赫连墨启重新扣了个头,薄唇吐出四个字:“君无戏言。”
“…好,好啊…好个君无戏言!朕今日就将你贬为庶民,流放冀州,让你去跟你的妾氏双宿双飞!”皇帝气的拍着桌子道。
“陛下!”赫连骥没料到逆子会将皇帝气成这样,眼神不由得看向卫瑜,又觉无脸面对。他也是个爆脾气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最终只得狠狠地给了赫连墨启一脚,出手之重让其当场见了血。
“父亲…”卫瑜被赫连墨启喷出的这口血惊的回了神,忍不住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去扶他,却被赫连墨启躲开了。
“哼,老夫竟没看出赫连将军是如此有骨气之人,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迎娶阿瑜?!”镇国公卫丞冷笑道。
“舍妹一向端庄贤礼,并未做出任何错事。且她贵为郡主,如何能与一平民女子同起同坐?赫连将军此举实为宠妾灭妻,更是打了我镇国公府的脸面!还请皇上做主。”礼部侍郎卫珩出声请旨。
镇国公一党的官员们纷纷陈词斥责赫连墨启的行为,但介于将军府的威仪,众人斥责的重点都偏向于那妾氏的行为不端,迷惑犯上,好好的封赏宴霎时变得硝烟弥漫。
靖嘉帝也并不打算真把赫连墨启贬为庶民,但他这等行为着实可气,便借着众人的话头开口道:“赫连将军本是沉稳,今日贸然开口,想必是受了那妖妇蛊惑。此等家事本不该朕出面,但朕知道朕这个外甥女心善,再者赫连将军此举着实有伤风化,不得不罚。”顿了顿,又道:“此等妖妇不可留,就由赫连将军亲自动手,杖毙了吧。”
靖嘉帝说的轻松,赫连墨启立时红着眼睛,低沉的声音仿佛从胸肺里发出:“皇上,君无戏言!臣不…”
“住口!”赫连骥怒吼一声打断他的话,复又跪倒在地道,“陛下放心,臣当亲自杖毙那妖妇,还郡主一个公道。”
“父亲!箬娘有了孩儿的骨肉,如今已近临盆!”
“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账!…”赫连骥感觉整个头都要炸开了,“正室未出,妾氏如何能先有孕?你竟瞒着…你竟瞒着!”
卫瑜听后只觉得整个人被当头一棒,飘飘呼呼地几欲晕倒。
赫连墨启出征前将妾氏箬娘接到府外安置,箬娘在将军府上不得两位老人欢心,下不得下人们的尊敬,生活的可谓尴尬。卫瑜也只当是赫连墨启怕自己不在时候让箬娘受了委屈,在府外住好得自在些,并未多想,谁曾想竟是…
“那妖妇的孩子不能留!就算偷着生出来我也要将他掐死!”赫连骥草莽出身,随先帝打江山而封为右将军,并非世家贵族,气极后说话难免透着凶悍。
“父亲息怒…”卫瑜了解自己这位公公的爆脾气,若由着他继续说下去不知道还会蹦出什么粗言,更会让整个将军府都难以脱身,只得强忍心中的伤痛开口道,“陛下,这本是将军府的家事,何必闹大?今日本是为东南军将士们封赏的日子,这些事就先放下吧…”
在赫连墨启下列还排着一众东南军的将官们,他们本都垂首立在两侧不敢言语,听到卫瑜的话也不敢抬头,但心里也都忍不住为卫瑜叫屈。
卫瑜嫁入将军府两年,从平日里的节庆往来,到战场上的鼎力相助,与这些将官们情意都不浅,若论军威也是有相当基础的。
“卫瑜,你若还当是本宫的女儿,就不要求情!”
正当卫瑜在酝酿如何卫将军府开脱时,熟悉的威严女声想起,令卫瑜一震。
她忘了,自己能受的了这等委屈,咽的下这口气,她的母亲却不能。
朝容长公主淡淡地看着卫瑜,对将军府一家连个余光都不屑施舍过去。
当初卫瑜一心下嫁赫连墨启,她就是反对的。她看中的是萧家小子,这草莽出身的将军府,如何配的上她的明珠儿?更何况她以外人眼光也看的清楚,赫连墨启心中没有卫瑜。
但奈何卫瑜态度坚定,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外表虽文弱,实则决定的事情却是难以妥协的。
后来她看赫连墨启虽冷漠,但还算有礼,身着虽不华贵,但也并无他父亲身上的草莽之气。至于现在心里对阿瑜看的淡,她相信自己女儿的魅力,这些感情在婚后慢慢培养也不是不可以……
最终虽然千万个不满意,还是将卫瑜风光无限地嫁了出去。婚后两年,卫瑜更是报喜不报忧,愣是没让朝容长公主看出些端倪来。
今日赫连墨启这一态度,着实让朝容长公主半晌反应不过来。直到看到卫瑜这一再迁就退让的表现,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满脸弃妇模样的女子,还是她骄傲的女儿?还是风华比她当年尤盛的盛京明珠?
卫瑜何尝不了解自己母亲的脾性,但又不能真抛下将军府不管,一时间又气又无奈,心里的酸楚委屈翻涌而上,竟是一个上头晕了过去。
等卫瑜醒来,人已在将军府了。
听银杏说因为她的昏迷,封赏宴提前结束,将军府再三保证才把她带了回来,不知忍受了多少皇帝的冷言、长公主的冷眼还有镇国公一党的威胁。
卫瑜为自己殿上晕倒感到羞愤,半夜心中烦闷的紧,于是没有叫醒打瞌睡的守夜婢女,悄悄一个人去外面散心。
也是命中有这么一劫,她竟然不小心滑落进水塘,还好被巡夜的护卫发现。
等卫瑜再次醒来,却已不是原来的卫瑜了。
第三章 凉夏遇旧人
没有空调的夏日总觉闷热难耐,而且浑身还要裹的严严实实的,实在是让卫瑜很不习惯。
“好姑娘,你就去厨房给我取一碗冰碗吧!我就吃一小口,其余就全给你和银杏分了可好?”卫瑜轻轻呼出一口热气,讨好地对百合说道。
“夫人,您就忍忍吧。林太医吩咐了,您不能再受凉。”百合手中继续剥着莲子,头也不抬地拒绝道。
卫瑜立刻卸了气,生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看向窗外。
百合看着日光下的卫瑜,碎金的阳光零落洒在她瓷白的脸庞上,莹莹润润。忽然间,卫瑜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暖暖地笑开来,美丽的让人痴痴移不开目光。
卫瑜被赞为盛京明珠,但她的美不是强势的夺取你的眼球,而是如同一抹暖阳,温柔而璀璨,让人从肺腑深处感到舒服。
这是多么美好的女子啊,理应得到世界上最宝贵的呵护才是……
百合看的心酸酸的,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开口提议道:“这些莲子正是从慈宁宫前面花园的荷塘采摘的,听小丫头说那莲蓬绿油油的好看的紧,周围通风甚是凉爽,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卫瑜本热的懒得动弹,但这几日养的浑身都软绵绵的没力气,也该出去活动一下了,就点了点头。
卫瑜带着百合和银杏,还有太后派来伺候的四个小宫女,一行七人来到了荷塘边。
此处的荷塘虽位于慈宁宫旁,但却与远处的御花园相连,荷叶紧密连成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绿色让人心底先凉爽了三分。
卫瑜低身掬了一捧水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满足地低喟一声,干脆掀起裙摆在荷塘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夫人!”百合急忙阻止道,这般举止不合礼数,石头冰凉也对身体不好!
“无事。”卫瑜笑着摆摆手,“这里是慈宁宫,外人不会进来的。若不放心,你们四个走远点到四周看着点,所有人来了回来通报下就是了。”
将四个小宫女打发走,只留下百合和银杏无奈地看着自家主子随意地坐在石头上玩儿水。
微风偶尔吹过,漾起水面波纹阵阵,卫瑜几日来的复杂心情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突然兴致来了,狡黠地对百合和银杏说到:“这里又没人,你们也坐下来吧,我给你们唱歌听啊。”
说着朱唇轻起,就自顾自地唱了出来…
“清风绿满扬州岸,伊人烟裙,何人追溯…”
卫瑜是舞蹈系的,舞乐不分家,唱歌也是顶好的。
她的声音不算清脆,但婉转悠扬,带着一丝江南软糯的缠绵,音调起落有秩,让人沉溺其中。
“青山醉,马蹄踏遍流年,月如迷霞…谁人能记当年歌,愿我再次入梦,重拾半阙音…”
百合和银杏听的入了迷,她们知道卫瑜精通多种器乐,但从没听过卫瑜唱歌,而且还是这种从没见过的歌…
词是优美典雅的,但并不如以往的歌词仅是华美词藻的罗列拼凑,卫瑜口中的词连贯起来,是能展现出一幅幅画面的…
曲调清雅,但也不是宫廷曲中的厚重,而是华丽悠扬,让人心情放松。
她们哪里知道,卫瑜所唱的这种风格,正是现代深受喜爱的古风。
“年华指尖沙,留不住人儿啊,梦中听见是谁在轻轻唱,不甘作罢,灼伤心上…”
想着经历的种种,卫瑜即兴想到什么就唱了出来,心中虽已然平静,但面上难免留下几分怅然。
听到水面上有沙沙声,卫瑜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还未收去,正与拨开莲叶撑筏而来的少年目光相遇。
那眼眸漆黑澄澈,似湖似渊,仿佛一眼可以看到底,又仿佛蒙着一层细雾,让人融化。
歌声戛然而止,卫瑜看着竹筏越来越近,有些愣神。
撑竹竿的是首先看到的少年,只见他刚及弱冠的模样,一身月白云纹锦袍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身姿,脸上带着温润清雅淡笑,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看到卫瑜后笑意更深了几分。
在他身后复手站着一位冷颜少年,看起来十□□的样子,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威严气势,与之前少年不同,冷颜少年在看到卫瑜后面色更黑了,浑身的气势愈加逼人,吓得百合和银杏快要背过气去。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明珠啊。”没等卫瑜反应过来,冷颜少年先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卫瑜一呛,原本想扯开的笑脸立马又绷了回去。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二皇子大人啊。”
“你!…”二皇子王轶之噎住,狠狠地瞪了卫瑜一眼,越过撑竹竿的少年跳上了岸。
卫瑜嫌弃地撩了撩并没有被王轶之蹭上水渍的裙角。
“你在这里傻坐着什么?还唱这么难听的歌,生怕别人找不到吗?”王轶之皱着眉头看向卫瑜,又斜睨了百合和银杏一眼,没好气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们主子扶起来!”
“…是…”百合和银杏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山想扶卫瑜,却被她摆手阻止了。
“我不走啊!”卫瑜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路边的小石子,也不抬头,“这里是外祖母的花园,我在这里乘凉有什么错?倒是某人…有大路你不走,偏要从这偏僻的莲花池里硬挤出一条道来,也不知是何居心?”
噗嗤——
一声闷笑从上头传来,卫瑜和王轶之都不满地看过去。
“清拙快些!我们就从这里去拜见太后。”王轶之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
萧澹轻咳一声掩饰住笑意,指了指停在岸边的竹筏道:“一会儿你还想再从这里划回去?”
卫瑜方才初见这竹筏眼睛就亮了,此时赶紧接口道:“你们还回来做什么?这筏子我看不错,就勉为其难地替你们收下好了!”说完怕他们拒绝似的,利落地起身跳了上去,那竹筏立刻摇晃起来,看的众人心揪到了嗓子眼。
“夫人小心!…”
“喂!——你这丫头慢点!”
卫瑜自己也吓了一跳,晃了两下稳住身形,嘚瑟地冲岸上的人扬了扬下巴。
“你这丫头慌什么?!谁跟你抢还不成,上次落水是没淹够吗!”王轶之脸色铁青怒道。
卫瑜难得没有再跟他顶嘴,小心翼翼地用竹竿讲筏子拨正,笑嘻嘻道:“放心吧,我技术好着呢!我就在岸边划一会儿,不往里面去。”
王轶之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卫瑜久违的笑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卫瑜开心的一个人瞎捣鼓竹筏,只见她发丝有些散乱,有几缕调皮地滑到眼前,被卫瑜用手指拨回耳后。白皙纤长的手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如同上好无暇的美玉。
她瘦了,衣裙下的身子显得单薄。但面色红润,眼神清澈,气色比之前见到的要好了太多。
“随你,我走了。”王轶之冷哼一声,转身,“百合银杏看好你们主子,若再有个闪失,十条小命都不够抵!”说完迈步走开。
“是。”百合和银杏福身应到。
“你快走,别留在这里吓唬我的婢女。”卫瑜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银杏眼睁睁地看着前面已经走远的二皇子脚步一个踉跄,连忙吓的又垂下头,生怕看到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萧澹临走前还想说什么,看到卫瑜一个眼神后就闭了嘴,笑着摇了摇头跟在王轶之身后离开了。
第四章 撑筏荷塘深
见两人走了,卫瑜冲百合和银杏招了招手:“来,主子亲自给你们当船夫,咱们也进去玩一玩。”
“夫人…这可使不得!”百合现在肠子都毁青了,她可不敢埋怨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和三公之一稷宁公府的世子爷,只能怪自己多嘴,将夫人引到了这里。
“是啊夫人,这没人跟着多不安全,您就别吓奴婢了…”一向大条的银杏也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卫瑜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这荷塘深度不及胸口,根本淹不住人,我慢慢划,咱们就在这附近转转可好?”怕她们再多嘴,又补充道,“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们若再不上来,我就自己走了。”
百合和银杏更不放心主子一个人,无奈对视一眼,只得垂头丧气地踏上竹筏,好像上了贼船一般。
卫瑜抿嘴一笑。长竿撑起,竹筏飘飘然离开了岸边,顺着王轶之和萧澹来时拨开的路,渐渐隐没于莲叶深处。
“你们别光苦着脸,正好动动手再摘些莲蓬回去。晚上我们煮莲子羹,也不枉主子我出这一回苦力。”卫瑜一边撑筏,一边笑着说道。
“夫人,还是让奴婢来吧。”银杏见让主子撑船奴婢坐,浑身都不自在了。
“可别,主子我还不想真再落一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