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那师夜光曾是我徒弟。与你不同,他是我正式收下的弟子。”
薪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没有丝毫的波澜,但是贺兰却把每一个字都听清了,于是只余下了惊愕的瞪视,还有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只是那样呆若木鸡的跪坐在那里。
“后悔告诉我了?”薪看见他的反应,双眸一眯,唇边滑过一个妖异的笑,每一次他露出邪恶的表情,却都没办法让人觉得丑陋,反而有着令人惊艳的诡异的美,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贺兰的惊愕平静了下来,脸上却是不置可否的平板。
“在长安城东有一座山林,林中有一处被巨石封住的洞口,只有容得一人侧身而过的缝隙,那里面有与阿光一模一样的肉身,运气好的话,你能用操偶术控制然后嫁祸给阿光。”薪合上正在抄写的书,不疾不徐的说着。
在对面听着的贺兰却越听越觉得不对,立刻把身子向前探了探,有些慌张的接道:“你不将此事泄露出去即可,没有必要做到这样的程度……”
但是薪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眼神中出现了少见的严肃。
“虽然我说过为了你想要的幸福,我可以牺牲一切,但是,阿光的性命是他的所有物,我没有权利去应允他人剥夺,即使是你。我所牺牲的,是我和他之间的情谊,我已经做好了他恨我一生的准备。之所以告诉你这个方法,是因为我有把握你杀不死他。”
“为什么?”贺兰皱了皱眉,“你就对自己的徒弟那么有信心?”
“阿光从我这里学到的最后一个法术,是‘不死之术’。通过不断替换受损的肉身来获得永生不死的能力,灵魂不死则人不死。我与你说的那个洞穴,就是阿光更换身体的地方,没有比阿光自己,更像他自己的人了。”说着,薪淡淡的一笑,竟然那样无邪,就好像他现在不是在于贺兰谈论什么陷害自己徒弟的阴谋,而是一个长者对晚辈讲述一个怪力乱神的传说。
贺兰定定的看着他,头脑中却好像不能完全消化薪所说的话,很多东西胡乱的塞了进来,却理不出一个头绪,许久,他才眼神一暗,沉沉的说:“你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薪听后,绽开了一抹邪气的笑,却在唇角化成了苦涩:“后悔求我帮忙了吗?”
贺兰摇摇头。“不,起码现在我们在同一阵地,总比敌对好。”说着,妥协一般的叹了口气,“好吧,我不取师夜光性命——或许说我取不来,但是我会让他永远离开先生身边,不能翻身。”
薪慢慢的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腿,走到贺兰面前,弯下腰,银白的长发垂在脸颊两边,挡住了孱弱的灯光,那苍白的脸竟也变得阴沉,只有那清明的琥珀色依旧温柔的对视着贺兰褐色的双眸。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为了独得先生的宠爱。”贺兰平静的回视,脱口而出。
薪怪异的笑了笑,直起身,走到会客厅门口,手扶着门边,望着庭院上方泛着暗淡光芒的残月,用他那惯有的淡然语气说道:“你说谎。”
贺兰身子猛的一震,放在腿上的双手攥紧了拳头,刚想要辩解些什么,却见薪回过头来,对着他淡淡的笑着,那笑意淡的仿佛溶在了并不皎洁的月光中。
“没关系,等你想说的时候……”
贺兰没有等薪说完,就抢先吐出了一句话,虽然看着薪的脸是笑着的,可是薪知道,那是假的。因为那慢声慢语中,薪分明听到了不舍之心的撕裂声。
我来更文了……好与不好就这样了……表拍我……
………
三十八
看了看慵懒的靠在龙床上的李隆基,薪顿了顿,走上前去。行礼,起身,上前,这一切都已经变得那么习以为常。将近三年的侍寝,薪甚至有些迷茫,自己到底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臣子?男宠?甚至玩物?
但是有一样他不敢想,也不敢抱有期待。每当自己坚持进行这种形式化的繁文缛节,薪都能从中获得些许的安慰,因为这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定位——什么都好,但绝不是情人。或许有过那样小小的期待,希望这个男人的心中有这样的看待,但是接踵而至的是自己无尽的恐惧,恐惧这期待成真的一天。
刚刚走近,李隆基坐起一把搂过薪,将他拥在怀里。薪的耳边传来李隆基轻微带着湿润喘气,浑厚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已经到年底了,怎么还穿的这么少?不冷吗?”说着紧了紧手臂,就像这样能给薪取暖一般。
“臣的身体不错,倒并不觉得冷。”薪轻轻的答道,微微侧过头,耳垂却正好碰上李隆基的唇。对方挑逗似的吻了几下,然后恶作剧般的离开。
“总觉得……你孱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你吹走。”说着挪了挪薪在自己怀中的位置,刚刚好可以看到他的侧脸,精致如人偶。
薪低声笑了笑:“就算千年古树被吹倒了,臣也不会的。”
“你还是笑好看,虽然在朕面前你很少笑。”李隆基突然转移了话题,直盯着薪的脸看,薪愣了愣,尴尬的撇过头。
“你在‘他’面前,经常笑?”
薪的心一紧,身体有些开始僵硬。李隆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了贺兰的存在。但是他的感觉仅限于有这样一个“他”,却还不知为何人。但是就在薪思考着如何应对这件事的时候,李隆基却好像完全不感兴趣一般的不去问起,这反而让薪有些战战兢兢,猜不透这个男人的想法。就像此刻偶尔突然提到“他”,似乎是在提醒着自己他还记得有这个人的存在,但是也就只是记得而已。
看到自己的问题让薪呈现了意料中的反映,李隆基不禁心中泛起恶作剧的快感,但是毕竟只是逗弄,还不想让对方忧虑,于是轻抚着薪的脸,笑道:“不过偶尔一次才好,多了就不知珍惜了。”
薪刚想说些什么,一阵天旋地转,后背就落到了床上,虽然已经习惯李隆基这种突然袭击,但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压在他身上的李隆基赏玩般的看着他,突然说道:“薪儿,你瘦了。”
“嗯?”薪一时没反应过来,有时候这个男人真的像小孩子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有时候又是可怕的恶魔,玩笑一般不经意的话里都藏着陷阱。
“最近事情很多?所以让你去太医署……”看到薪微皱了一下眉,李隆基笑着打住,“好好好,不提太医署。”
“太医们最近也不闲着吧。”薪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淡淡的说,“宫里最近不是有人被袭击吗?”
李隆基听罢,怪异的笑了笑,若有所指的问:“你也听说了?”
薪想起当时八重雪来找自己的时候,铁青着脸警告自己不要把此事张扬出去,大概就猜到了宫中封锁了消息,于是摇了摇头:“最近的一个受害者是金吾卫的萧云封,是臣接手的。”
“哦?”李隆基眼神一变,深黑的眼眸里多了些严肃的神色,“你怎么看?”
“外伤是烧伤,并不严重,但是不知为何昏迷不醒。”薪回忆了一下,继续道,“臣觉得,此时可能要交付司天监师大人处理了。”
李隆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朕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正说着,突然吻了吻身下的人,“这些事以后再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高力士在寝宫门外徘徊了很久,在想着要不要进去。如果进去正赶上不该被打搅的时候,那就是死路一条;可是若不进,这事迟报了,李隆基一样是怪罪。哎——高力士长叹一口气,横竖都是一死,还是死的尽职尽忠一点吧……
走进寝宫,没有听到什么动静,高力士暗自松了口气。他上前几步,看到李隆基还没睡,而是靠在那里,一只胳膊搂着已经睡着的薪,似乎在想着什么,想得有点儿出神。
回复656楼2010…06…19 22:50举报 |
紫乃寒冰
弱水三千8
“皇上。”高力士轻唤了一声,李隆基回过神来,有点意外的看到高力士,又看了看怀中的薪。薪睡得似乎不是很沉,听到了声音就慢慢的睁开了眼。李隆基皱了皱眉,有些责怪的看了一眼高力士。高力士忙深埋下了头。
“什么事?”李隆基不太高兴被打搅,语气中略有怨气。
“回皇上,今夜……又有人被袭击了。”高力士说的有些支吾,似乎是在斟字酌句,“受害者是……九世子和金吾卫中郎将皇甫端华。”
“什么?”李隆基俊脸一沉,高力士被这气势压的大气不敢出。
李隆基怀中已经醒了的薪听到这里,动了动支起身子,转过头对李隆基说:“让臣去看看吧。”
“宫中的太医已经前往薛王府了。”高力士接道。薪看着他,不卑不亢却恭敬的语气,突然想起了当初高力士来找自己的时候说的话,这个人也许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自己也要被他以这种表面的虚伪的恭敬对待的一天。
“摆驾麟徳殿,让师夜光过来。”李隆基说着下了床,高力士应喏着上前侍候更衣。
薪见状也坐起身来,看着李隆基道:“那么臣先……”回去二字还没说出口,却就被李隆基用一个浅吻止住。
“你在这里休息。”李隆基换回了溺宠的笑容,唇中说着不容反抗的诏令,“朕回来之后要看到你在这儿。”
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突然之间,整个寝宫安静了下来。薪ci luo的上半身开始瑟瑟发抖,腊月的严寒真是令人难耐。没有了李隆基的寝宫,为什么好像一下子寒冷了起来。薪一仰身又一次躺了回去,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直到不能呼吸,直到昏昏沉沉。
薪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用小手揉了揉,左右望了望,是父亲的书房,熟悉的感觉,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他站起身来,拽了拽衣角,有些迷茫。自己怎么会在父亲的书房,父亲有让自己做什么吗?是什么来着……不记得了……
香炉中萦绕着父亲常用的檀香,那是闻过一次就忘不掉的味道,即使很多年之后,自己在书房中也一直点着同样的香……很多年后?
薪被自己脑海中无意识闪过的某些东西弄得一愣,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歪着头沉思。
好像……记忆中缺失了一些什么,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就在他迷茫的时候,那青色的烟雾渐渐浓厚了起来,浓厚的诡异。薪开始看不见身边的东西,这种感觉令他很不安。这时,烟雾中出现了两个人影,自己熟悉和依恋的身影。薪忙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衣角。
“爹!”突然觉得一阵安心,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存在的安心,薪的脸上荡漾起了稚气的笑。
但是男人猛的一回头,与薪酷似的却带着戾气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他猛的一甩手,薪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然后两个人影就像鬼魅一般消失在了薪的眼前。
雾气越来越浓,渐渐地周围开始变成了黑色,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薪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他蜷缩着身体,浑身发抖。
好冷……好冷……
救我……谁来救我……谁都好……救救我……
就在薪觉得自己要被这黑暗吞噬殆尽的时候,一阵暖意从身后传来,像一副温暖的身躯怀抱着他一般,薪紧闭的双眼慢慢的睁开了。
惺忪中,眼前有一阵氤氲,但是很明亮,感觉得到有很明亮的光芒刺入瞳孔。意识渐渐恢复,薪终于发现自己仍躺在寝宫的龙床上,原来只是一场梦,幸好只是一场梦。
要是真的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薪的眼中滑过不肯展示给任何人的哀伤,淡淡的,却深藏着绝望。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了身后的把自己从梦中拯救出来的温暖,微微回头,就看到李隆基正将自己紧紧地抱在怀中,温柔着双眼看着惊愕的自己。
李隆基将脸埋在薪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白色长发中,湿热的鼻息弄得薪颈后发痒,沉默了片刻,身后的男人才用那极富磁性的低沉的声音轻轻说道:
“朕回来了,所以,你就安心的睡吧。”
窒息一般的暖意从薪的心底猛的涌向全身,鼻尖竟然微微发酸,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李隆基啊,你真的是一个恶魔。这场游戏,我输得彻彻底底。
这一话写好了~说实话这一话最让我纠结的不是司贺这一对……而是鸫人……因为在长安里鸫人戏份太少,所以对他的官职不是介绍的很明确,从司马说他是刑部的老总来看,似乎鸫人是刑部尚书,但是唐朝刑部是不设监狱的,审问犯人、定罪的工作是交给大理寺来处理的……所以……人家就按原著走……暂定鸫人是刑部尚书,有违史实的地方考据党就不要追究了……【扶额】
回复784楼2010…06…25 15:51举报 |
紫乃寒冰
弱水三千8
三十九
司马承祯提着一壶酒,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冷冽的肃杀之气萦绕在他的周围。鸫人一手托腮,一手将随手抓到的飞蛾举到烛火边,一阵噼啪声和烧焦的臭味同时刺激着人的感官,司马承祯皱了皱眉头,在桌案前站定。鸫人斜过眼睛,眯了眯,咧起一个自认为很和蔼的笑,寒暄道:“真是稀客啊,司马大人。”
“没工夫和你废话,我要见他。”司马承祯盯着他的双眼,命令似的说。
鸫人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冲他嘻嘻一笑:“这可为难我了,你也知道,谋反可是重罪。”
“你是刑部尚书,说这种话是在敷衍我吗?”司马承祯眉脚一挑,冷冷的问。
鸫人无奈的摇摇头,一副妥协了的样子,伸手一掏,然后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一串铜制的钥匙就被甩在了桌子上。“皇上本来是很看重他的,但是现在发生了这种事……都已经是被去势了的人,还这样六根不净。”说着瞟了一眼司马承祯,对方的阴沉的就像这屋里的阴暗,他转了转眼珠,又继续道,“只能说他找到了个好靠山,那个人现在还在得宠,我们也不好太为难。更何况皇上自己都不想深究此事,明明是足够凌迟的重罪,最后也落个斩首便可,我们自然也就能偷闲就偷闲了。”鸫人说着阴沉沉的笑了笑。
司马承祯狐狸眼一眯,死死地盯着鸫人,“那个人?你们怎么知道的?”司马承祯有些惊讶,为什么鸫人会知道贺兰和薪之间的关系。
鸫人摆摆手,笑道:“司马大人别激动嘛,这些事是从八重将军那里接手的时候听说的,后来贺兰也承认了他和那个人熟稔。”
司马皱了皱眉,但是表现出暂时相信了他的话。
“你还是快去看看他吧,”鸫人用下巴指了指桌案上的钥匙,阴阳怪气的说,“去送他最后一程。”
司马承祯怔了怔,握着酒壶的手使劲攥了一下,一把抄起钥匙就要走,鸫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你应该庆幸,他还有人样,不过可别心疼,我们做的也都是例行公事。”
司马承祯回头看了他一眼,厌恶的甩下一句话,就匆匆的离开了。
“你现在的表情,真让人觉得恶心!”
行走在阴暗的刑牢之间,司马承祯脸上的阴云愈加的浓烈。四处弥漫着难闻的气息,流血的伤口,溃烂的伤口,腐坏的伤口,呻吟都无法呻吟的闷哼,嚎啕都无法嚎啕的低泣,崩溃都无法崩溃的呆滞。司马承祯脚踩在牢房间的过道上,因为阴暗潮湿,也许还混杂着不知多少年积攒下来的血液,粘粘的,令人作呕。
终于找到了贺兰所在的牢房,站在门外向里面一瞥,司马承祯就已经倒吸了一口气。确实如鸫人所说的,尚有人样,但是人如果以这种模样生存,是不是与死无异呢。几乎是半裸的白皙的身体已经血迹斑斑,完全看不出来究竟是哪里的伤口,最让自己心痛的还是刺穿两边锁骨的铁钩,延长出去的链子钉在了墙上,同样一动就会哗啦啦响的还有手铐和脚镣。这个样子做,完全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跑,只要锁骨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