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破解了术法之后，你脑海中的记忆不是你自己的，而是我的，前世的记忆。”轻轻吐出一口气，噬影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说出一切之后心中会是那般平静，平静到早已不在意自己的结局，
噬影话音一落，一直绷紧身躯的顾炎便向后踉跄了几步，终是在噬影紧张而担忧的目光中稳住了身形，脚下的崖石哗哗下坠，却不能让自己的心再惊惧半分。
过了不知多久，顾炎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应该知晓我最恨的便是欺瞒，但从来都没有想到，你竟然瞒了我这么大一件事。”
“你何时才记忆起了你的前世？”顾炎话音一转，忽然问道。
噬影盯着顾炎的眼睛，再不敢有半分的隐瞒，“就在后山那间猎人的草房中，那时我的血脉刚刚开启，在阑陵江中失忆便也是因为血脉触动的缘故。”
顾炎听完噬影的话，忽的自嘲地一笑，“我在那石洞之中竟告知你我重生之事，那时你心里定然把我嘲笑了一番吧，我果然是个傻的，自始自终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待噬影解释，顾炎接下来的话又将噬影的声音哽在了喉中，“我原以为我是重生而来，如今有人告诉我我所有的记忆都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说着顾炎冷冷地盯着噬影，口中一字一顿道：“噬影，你当真，好的很。”一句话出口，顾炎的周身竟蔓延出一股无形的杀气，让山崖上的冷风变得冰寒更甚。
那一瞬间的杀气微乎其微，但却被噬影清晰地捕捉到，噬影震惊地看向顾炎，炎他，竟然对他动了杀念。
这一刻，噬影深深地明白，他与顾炎再也回不到从前。重活一世，自己一时间的决定，竟落了个比死别还痛苦的结局。这究竟是上天的眷顾还是上天的惩罚？
噬影的口中微微发苦，心中泣泪眼中却干涩无比，他的身形不由晃了一晃，却又强忍着镇定下来。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片刻，随后便单膝跪了下去，从腰侧拔出含章，双手拖于头顶。
“炎，主上……”干涩的声音从嘴中响起，却又瞬间更改了称呼，炎怕是，再也不想听到自己这般称呼于他了吧。
“这把含章是你送给了我，你若觉得心中不快，便用它取了我的性命，噬影自当，无所怨忿。”杀念已动，若不化解，终成心魔。
顾炎听到他的称呼瞳孔一缩，没有接剑，随手便打开噬影的手，却用上了一层的内力。
那足足跟了他有十年的含章宝剑，就这般坠落于地，在崖石上击出一阵悲鸣，音色像极了石室之中被噬影舍弃了的潜渊宝刀。
噬影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含章从手中脱出而后撞击到地面，目光在剑上停滞了片刻后，抬起头再看向顾炎时，目光交杂了绝望、希冀与不舍。
那被顾炎打开的手瞬间红肿一片，然而手背上的疼痛犹不及心中之痛的万分之一。
顾炎也被含章剑的声音惊得身躯一僵，对上噬影的眼睛时，只觉得那目光如此刺眼，让他想要躲闪。
飞速地转过身，顾炎微微抬头，让山风将眼中的一抹湿润风干，声音略带着沙哑地说道：“走，我现在不想见到你。”顾炎的声音冰冷而无力，然而他的心却不如声音那般平静无澜。他此时脑子很混乱，他只想在这崖头好好地清醒一番。
这一切都太过不可理喻，真真假假让他辨不清楚，若连他重生之事都是假的，究竟哪些才是真的？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需要一点时间想个明白。
“主上。”噬影忽然膝行上前，抓住了顾炎的衣角，声音干涩而颤抖，眼睛痴痴地看着顾炎。“你让我重做你的影卫也好，让我当你身下的禁脔也罢，噬影自当恪守本分藏匿于暗处也可以在你的身下夜夜承欢。只求你，别赶我走。”他再也经不得这种苦痛，尝过的温暖的人一旦再次回寒，便再也不会有过去那种坚韧。
噬影的声音几近带上了哭腔，戮天教教主的影卫，堂堂的戮天教左护法，此时竟像个被父母抛弃的婴孩一般无助。
顾炎眉头微微一皱，回头看向脚边那抹黑色的身影。噬影声音中的悲戚听的他心口绞痛，定定地在他身上凝视了片刻，顾炎狠下心想将衣角从噬影手中拽出，却被噬影紧紧地拽着。
那双经过多日温养而不再粗糙的大手，此时却是青筋勃起，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仿佛知道一旦松开，便再也不会有任何留下的希望。
僵持之下，顾炎伸出右手，将内力运于掌心，含章剑被顷刻便被顾炎从地面吸起，剑锋冰寒微微而颤，声音清冷萧瑟。
噬影看到顾炎拿起含章剑，手却反而拽的更紧了，眼神倔强而又无助。炎，若你如今取我性命，也好过将我抛下。
一道光芒斩下，噬影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然而并没有预想的疼痛，只听到撕拉一声的响音在他耳畔响起。
含章没有向噬影斩去，只是割开了被噬影抓在手中的衣角，白色的衣角孤零零地垂挂在噬影的手心，被山风吹的上下翻飞。而顾炎则从噬影身边擦身而过，运转轻功飞速地离开了炼情崖，他真的需要时间好好地冷静一下。
噬影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碎片，心似乎被割裂了半颗。一刀两断，不外乎如是。
微微颤颤从地上站起，踉跄了片刻他才稳住了身形，险些便从崖上坠落。山崖上的风很烈，让噬影睁不开双眼。
朦胧中，只能看到那道白色的身影逐渐地变小，直到消失不见，没有回头、没有依恋。
炎，你知道吗？我与父亲打了赌，我若输了便此生此世居于雪峰之上，不能踏出凤凰山半步。这赌，我已然输的体无完肤。
炎，是不是不再相见是否便不再相恋，可我，不甘心也不舍得。
炎，你真的，很残忍。
转身低下头去，望着那幽深的崖底，噬影站立了片刻，一纵身便越了下去。
距离炼情崖头五六米开外有一处平台，不久前，戮天十八卫在这里救下了坠崖的魂杀与兰芷，而如今另一失爱之人便是被重重锁链锁在此处。
司过抬起头，看到一名黑衣人跌跌撞撞地向他走来。山雾虽然渐薄，但司过却看的不甚分明，直到那人近前他才看清了他的面目。
“左护法？你……”一句话还未出口，司过只觉脑海中一阵刺痛，瞬间便陷入了黑暗之中。昏迷之前，司过看到的是一双满含悲戚的眼睛。
第54章 归去来兮
自从那日噬影将真相告知给顾炎之后，时间又匆匆过去了三日。
三日前戮天教教主顾炎宣布闭关，在闭关前下了一道命令——若有胆敢闯入后山者，不问缘由，一律杀无赦。
教主闭关原本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这命令下的倒也妥当，但教中的一些人却从左护法噬影的异状中嗅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一时间，戮天教上下八卦齐飞，各种版本层出不穷。
然而，这些故事的主角左护法噬影的居所——邀月阁的听竹轩内，此时却安静异常，直到被一道声音打破，才显出了些许生机。
“儿子，我答应你再多等了三日，如今三日已过，你既然已将他们安置妥当，也该信守承诺随我回族了。”萧璃看着眼前的噬影不由轻叹道。
此时房间之中萧璃的面前，一人静静地坐在床上，半身隐在阴影之中。他的唇干裂无比渗出些许血渍，双眼布满血丝，眼圈乌黑，一脸的胡茬，就像是一尊雕塑一般，没有半分生气。
看到噬影这般状态，萧璃再次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那日见到儿子失魂落魄地从炼情崖走下后，父爱爆发的萧璃恨不能拿起自己的九节鞭将那个名叫顾炎的混小子斩杀。
奈何噬影苦苦而求，而自己显然又不是顾炎的对手，他这才作罢。只是答应了噬影再多等上三日却不想等来了顾炎的闭关。
“他既然这般决绝，三日都未来看你一眼，你又何必在这里苦苦等待。”萧璃看着自己的儿子，苦口婆心地说道。
“跟我回族里，好男人……咳，好女人多的是，你身为族长之子又是梦隐，族中不知多少人想要嫁你，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萧璃冷硬的面孔上微微显出些红意，最近在戮天教之中呆着，日日见到男子成双成对，已经将他对于情爱的观念影响到另一条弯路上了。
“那个混小子不知珍惜，放着一个宝贝不要，早晚有他受的……”萧族长觉得自己自从见到儿子之后已经具备了话唠的潜质，不由在心中微微叹息，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好。”坐在床上的噬影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而低沉，若不细听近乎辨不出他在说话。
“什么？”萧璃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敢置信地再次问了一句。
噬影抬起头，无神的眼睛看向萧璃，一字一顿道：“我随你回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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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药香将昏迷之中的人唤醒，司过的眼睫轻颤，丹凤眼微微张开。
光线不强，却也灼的他的眼睛有些疼痛，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在眼前遮挡，铁链哗啦的声响在他耳边响起，他的琵琶骨处也传来阵阵的剧痛。
司过费力地想要坐起身，又是一阵刺耳的锒铛之声，手腕沉重的锁链让他忍不住重重地喘了几口气，险些再次栽倒在地面上。
“你醒了。”一双手将司过扶起，让司过倚靠到崖壁上，才没有让他再次瘫软在地面。
“兰芷堂主？”司过这才看清了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你只是得了轻微的伤寒，昏迷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兰芷收起替司过针灸后的银针，又从药箱中掏出三只瓷瓶出来，拿起其中一只淡绿色的对司过说道：“你琵琶骨这两处刚长新肉，我给你些药，涂抹在琵琶骨处，疼个一两日便会没事。”
看向司过被穿透的琵琶骨，兰芷有些许不忍，“你真气虽然溃散，但丹田仍然完好无损，若是及时救治倒也有恢复的可能，只可惜……”
司过苦笑了一声，微微摇头，眼神有些许涣散，“这一身内力对我而言再无任何用处，多一分内力不知又能延长我多少寿命，我与小七的距离便有远了一分。”
“教主让我吊着你的命，你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这里山风肃冷，你又没有内力护体，如今寒冬已至，更是难捱……”兰芷又拿起另外一只乳白色瓷瓶，“这里是一瓶回天玉露丸，身体若觉得有异样便含服一颗，至少能让你的痛苦减少个几分。”
司过举起瓷瓶看了一眼，放入怀中，眼神中显出疑问之色，“兰芷堂主，我不过是一个叛教之人，还害的小七送了性命，你又何必这般待我。”
兰芷轻叹了一口气，“我也想过了，你的身份放在那里本就身不由己，背叛戮天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更何况你在地牢之中时时护着我和小七，并不曾苛责我们，倒也见你的真心。只可以天意弄人……”
“这一瓶……”看着最后那一只瓷瓶，兰芷的嘴微微张了张，似乎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是续命丸。教主有命，让你每半月便含服一颗，可，延长寿命。”
“司过，领……教主之命。”司过几乎用尽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而后紧了紧拳头，最终还是将那只赤红色的瓷瓶接了过来，闭着眼轻笑了一声，“我多希望教主哪一日能赐我一颗毒药，这样我也便不曾违逆了对小七的承诺。”
“抱歉司过，我无能为力。”兰芷收起了药箱，转过身就要离开炼情崖。
“等等，兰芷堂主。”司过睁开双眼忽然喊了一声，看向兰芷，出声口询问道：“小七他，葬在何处？”
兰芷并没有转过身来，半饷只听着她说道：“魂断处便是他的葬身地。”
“魂断处……葬身地……魂断处……葬身地？”司过口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而后断魂崖头便传来了一阵笑声。那笑声凄厉无比，似夜鹰哭啼，声声见血，和着肃冷的山风不知去往何处。
一冬复一春，一年复一年。司过的鬓角已开始花白，面上也被岁月刻上了些许痕迹。他静静地从怀中掏出一只赤红色瓷瓶，从中倒出一颗丹药出来，正要含服，却见眼前出现了一人。
“教主？”司过许久不用的嗓子此时音色沙哑，像极了木匠锯木的声音。他看着眼前之人，指尖微微颤抖，丹药不小心便滚落在脚边。几十年了，这是顾炎第一次来到他这里。
顾炎看着地上那颗丹药，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续命丸千金不换，你就这样糟蹋？”
司过闻声一惊，忙捡起脚边那颗已经布满尘埃的丹药放入自己的口中，随后慌忙地双膝跪地，哀求道：“教主，能否允我到小七的墓前进行拜祭？”
崖石与脑门的碰撞声在炼情崖上响起，猩红的血和着黑陈泥土在崖石上显得触目惊心。
两道白光闪过，只听啪啪两声，而后铁链哗啦坠地，司过腕上只残余了黑沉的铁环，但琵琶骨处依旧残存着早已深入骨髓的铁锁。
司过看着那断裂的锁链双眼睁大，再次对着顾炎深深地俯下身去，“司过谢教主成全。”
一阵风起，眼前的顾炎已经不知去向，司过看了眼琵琶骨处的锁链，从怀中掏出一只乳白色的瓷瓶，将其中的丹药全部倒进口中。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琵琶骨顾摸索了几下，而后双手握住那一根并不十分粗壮的锁链。
一时间血光飞溅，几乎已经长进骨中的铁链顷刻间便被拔下，似乎司过这几十年来积存的力气只是为了今日拔下琵琶骨处的锁链。
司过咬了咬牙，再次忍着剧痛拔出另外一条锁链。所幸这锁链虽与骨头长合却并不粗壮也不是极深，再加上司过主管刑堂多年，对于刑具、骨骼位置了解极深。否则不等他祭拜过小七，他自己便早已魂归地府了。
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只淡绿色瓷瓶，将药膏涂抹在伤处，清凉的药膏缓解了他的疼痛，同样也止住了血流。
司过缓了一缓恢复了些许力气，这才看向眼前的山崖，不过五六米的高度，但对于司过来说，却像极了一道天堑。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满是尘土与鲜血的手掌终于攀上了炼情崖的崖顶，司过爬上炼情崖，入目的便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冢。它的位置距离崖边不远，司过却依旧记得那是几十年前小七曾经躺过的地方。
近乎爬行地到了那座坟冢旁，墓碑上的四个字刺得司过两眼发痛，紧紧地抱住那座墓碑，似乎经过三十多年第一次同爱人再次重逢。
“一万三千一百四十天，小七，你怕是早已经轮回转生了吧。你躲我躲得紧，我却不知你现在究竟到了何处？”
“小七，这些年来我一直数着日子，人只有三万天左右的生命，这世间那么多人想尽办法想要将这三万天延长，但我却那么希望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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