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暄从房顶的梁上翻了下来,笑得更欢畅了:“你还真说对了,好些日子没戏弄你,我还真是全身不舒服。”
“梁上君子!”我鄙视了一句。
“对,我是梁上君子,不过我不偷东西,偷人来了。”
“……你……你想干什么……别乱来啊……”
“哈哈哈……”
“你去死——”我抓起枕头,使劲朝着楼暄砸去。他轻轻一闪,躲开了。
我咬牙切齿,却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干瞪眼。
楼暄忽然止住笑意,一下子闪到我身边来,坐在床前。他拉起我的手,表情严肃:“染染,跟我走吧。”
“哟,你这算什么,诱拐良家妇女吗?”
“良家妇女?你是良家妇女?”
“滚——”我抡起拳头打他。
楼暄一把抓住我的手,紧握住不放。他的眼神很深邃,一眼望不到底,里面仿佛有种能让人神魂颠倒的东西,只要一看,魂魄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我有些害怕,却又无法阻止自己往里面看。
他说:“染染别闹了,难道你想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我做不到。”
“你自己不也大张旗鼓选亲来着……”
“怎么,你吃醋了?”
这小子,不是明知故问吗。难不成还真让我承认我吃醋?我可做不到。
我推开他:“谁吃醋了?有吗,有吗……”
“染染,你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嫁给秦浪的,不管你答不答应,我今天必须带你走。”
“你别这么幼稚好不好,带我走,去哪啊?”我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不成你想带我升天当神仙去?皇上让我嫁给秦浪,我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愿意啊?可是掉脑袋的事情我不敢做,我刚捡回一条命,要是就这么丢了,多不值啊。还有你,你不也是刚从鬼门关回来吗?难道你想再去一次?”
楼暄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想过,连我这么迷糊的人都能想到,何况是他呢。他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罢了。静下心来想想,我们谁也没办法。
“我快疯了!”楼暄死命揉太阳穴。
我说:“我也快疯了。”
楼暄默默走开了,我叫住他:“喂,你去哪?”
“回家睡觉。”
“……”
这厮是被我传染了,以前他可是很鄙视白天睡觉的人的。
走到门口,他回头对我一笑:“你先睡觉,晚上我再来看你。”
我气结。敢情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颠倒白天黑夜的非正常人类。
蜀山少女杀手
被楼暄这么一搅和,我哪里还有半点睡觉的心情,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他戏弄我时那张让人恨不得一拳打扁的脸,怎么赶也赶不走。挣扎了一会儿我终于投降了,起来穿上衣服出去透气。
这么多天闷在房里,我身上都快长绿毛了。
到了后花园,只见一干人慌慌张张的,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似的。一个端着水果的丫鬟横冲直撞,一不小心就撞到我身上,盘子里的水果滚了一地。
“十十十……十……”
我见她十了半天都没“十”出个所以然来,她不累我都觉得累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个劲地喘气,一张口,一结巴:“不不不……不得……”
“不得了了?”
她点头。
“什么事情这么不得了?土匪上门打劫了?”
她摇摇头。
“相府失火了?”
她摇摇头。
“神仙下凡了?”
她还是摇摇头。
我把我所能想到的“不得了”的事情全问了一遍,甚至连“楼暄和秦浪手拉手私奔了”这种天塌下来都不会发生的事情说出口了,小丫鬟还是一个劲地摇头。
“哎呀你别卖关子了,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再不说我打你!”
事实证明,武力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小丫鬟被我这么一恐吓,马上不结巴了,话讲得那叫一个顺溜。
她大声说:“是秦二公子逃婚了——”
这丫头果然是被我吓坏了,瞧这嗓门多洪亮啊,估计连聋子也能听见。不过此时不是计较她声音有多大的问题,我被她说话的内容给震住了。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秦浪……秦浪逃婚了?
“我靠!秦浪你大爷的——去死——”
我敢保证,我的声音绝对气吞山河,绝对震撼人心,绝对令人闻风丧胆。
当一大帮人浩浩荡荡赶到事发现场,我已经陷入了疯狂的状态。双拳紧握,头发一根根竖起来,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甚至还有看不见的火星子噼里啪啦溅出来……
“染染染染……”苏南嘴巴都抽歪了,“你别激动,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爹和娘急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干着急。
梁添悄悄凑过去和苏行咬耳朵,但我还是能听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
“你说染染是不是疯了。”
“也许吧。”
“你看她眼睛都红了,好可怕。”
“别怕别怕,有我呢。”
“……”
我在心里狠狠鄙视他们。他们果然还是凑成一对了,奸夫淫妇啊奸夫淫妇……
不是我承受能力不好,换做任何一个女的,一年之内被同一个男人逃了两次婚,能受得了吗?要是连这样的奇耻大辱都能承受,那不用修炼,直接可以升天当神仙去了。且不说我愿不愿意和秦浪成亲,他一而再再而三逃我的婚,显然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叫我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秦浪这厮接连在我脸上划了两刀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燃烧了,沸腾了,爆炸了,一鼓作气往大门的方向冲去。
冲到大门口的时候苏南追了上来,我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大声吼道:“谁敢拦我我杀了他!秦浪这该死的,不把他抓回来给我磕头认错,我就不是苏染,我他妈的就是秦苏氏!”
“染染你冷静点,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秦浪这小子其实喜欢你呢。”
“他喜欢我?你没病吧!”
“那天晚上他为了救你不惜自废武功,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是不想让你为难才逃婚的,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
我冷静了许多,深呼吸一口气,“……你说的,都是真的?”
“十丫头你天生就是少根筋的,我苏南聪明绝顶,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不开窍的妹妹!”
“废话少说,说重点!”
苏南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三个月后,洛阳最有名的天都酒楼。
我一身男装打扮,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饶有兴致地品尝着眼前的山珍海味。有钱就是好,走到哪里都是大爷。岳峰给我那十万两银票我时刻随身携带,生怕出什么意外会用得上。这次还真用上了,出门在外,哪能不带钱呢。
邻桌的几个商人打扮的男人一边吃一边聊天,其中一个留胡子的男人声音最大,怕是千里之外都能听见他的嗓门了。
“听说了吗,边疆打了胜仗,那几个小国纷纷求和,还上了不少贡税呢。”
“这事哪能不知道啊。想当初在边疆问题上,是战事和,朝廷官员分成两派。不过后来靖王府和将军府联姻,双方这才达成一致,由秦大将军的次子秦浪领兵西征。秦浪知道不,就是上次闹逃婚闹得沸沸扬扬那个。”
“没错,就是那个秦二公子。接连两次逃了相府小姐婚的那个。幸亏当今皇上是个明君,没有一气之下砍了他的脑袋。这次打胜仗也算是将功补过了。说不定还能得到封赏呢。”
“我说这秦二公子的胆子也太大了,皇上都下旨赐婚了,他居然敢抗旨,这不是活得不耐烦吗!我还听说,那相府的小姐可是位大美人呢,唉,我要是能娶到相府的小姐,让我少活十年我也乐意。”
“你就别白日做梦了,别说相府的小姐的,就是相府的一个丫鬟也轮不到你去娶啊!”
“……”
听了这么多,我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秦浪不愧是将门之后,没有给他爹秦大将军脸上抹黑啊。他大哥秦涛在边疆呆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打赢的仗,他一出马就一切搞定,这下他应该不会总是活在秦涛的阴影之下了。于他来说,自己的能力得到肯定,比打胜仗更值得高兴。我心里也莫名感到轻松了很多。
那时候苏南跟我说,秦浪留书出走的前一天晚上去找过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了出来。
“染染,秦浪告诉我,在楼家堡的那个晚上,看见你不顾一切为楼暄挡下叶倾天那一掌,他就知道,你喜欢的人其实是楼暄。如果你真的死了,他会娶你。可是你没死,所以,他不能让你为难。”
当苏南把这些话告诉我的时候,我也着实吃了一惊,未曾料到秦浪居然这么伟大。尽管他逃我的婚,害我颜面扫地,害我被人笑话……我只想到自己有多没面子多丢人,却从没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南说:“他知道,以你的性子,哪怕是在成亲前一天晚上,也会想方设法逃跑的。就你那两下子,恐怕还没出城门就被抓回来拜堂了。还是他亲自出手比较靠谱,你说是吧?”
这话也对。我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一时糊涂就听了楼暄那厮的怂恿,收拾包袱和他私奔去。要真这样的话,我还得落下一个红杏出墙不守妇道的罪名。啧啧,幸亏啊幸亏,幸亏秦浪替我先逃了。
如今想起来,我还真应该感谢他。
以前我和瑶冰师姐开玩笑的时候就说自己脸皮薄如蝉翼,这话一点不假。尽管秦浪是有目的地逃婚的,我还是拉不下这个脸去接受我苏染是个没人要的“弃妇”的事实。思来想去,天一黑我就收拾包袱离家出走了,顺带放了楼暄的鸽子。
“狗急了跳墙”果真是一个比珍珠还真的真理。我被逼急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样做的后果,我只知道,我得先出去躲几天再说,至少要等逃婚风波过去。待到风平浪静时,我再悄悄回来。
这一躲就是三个月。如今我在这洛阳也混得熟门熟路了,哪家酒楼的菜最好吃,哪条街的夜市最热闹,我都一清二楚,一点也不比正宗的洛阳人差。甚至连哪家青楼的姑娘最漂亮我也知道,不过这些都是在酒楼吃饭的时候道听途说的,我一个女的,再怎么离经叛道也不好意思去亲自验证。上一次和楼懿懿在软玉温香楼的遭遇还历历在目。我可没有胆子再重温一次。
周围吵吵嚷嚷的,热闹的紧。我一边吃着菜,还有模有样喝几口酒,好不惬意。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卖唱女子,长得唇红齿白的,身着一袭紫衣,好不动人。隔壁桌那几个男人一见有美女,马上把持不住了,借着酒劲上前调戏。
“哟,这是哪来的小美人呀,来,给大爷香一个。”
“来来来,跟了本大爷,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
小姑娘吓坏了,惊叫着往门外跑。长胡子的男人马上跑上去拦住了她,满脸猥琐。酒楼里其他人不想淌这混水,急急忙忙起身走人。
店小二哭爹喊娘地叫着:“你们还没给钱呢,快给钱啊,我的钱啊……”
卖唱女子大声喊着救命,那几个男人借酒发疯肆无忌惮地调戏。酒楼里顿时闹成一片。
“救命啊——”
“喊吧,喊大声点,爷听着高兴,哈哈……”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纵身跃起,一脚踢飞了胡子男。
“哎哟——”胡子男摔了个四仰八趴,还压坏了一张桌子。
掌柜心疼地大叫:“啊——我的上等花梨木桌子呀——”
胡子男挣扎着爬起来,大声叫嚣:“臭小子,竟敢管本大爷的闲事,也不打听打听本大爷是什么人!”
“你也不打听打听本公子是什么人,说出来吓死你!”我毫不示弱。
另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问:“你是什么人?”
“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号称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迷死人不偿命的‘蜀山少女杀手’就是本公子我,怎么样,怕了吧?”
“什么狗屁杀手,没听说过。”
“那是你孤陋寡闻,竟敢不知道我的大名,该打!”我又是一脚,那个黑衣男人也飞出老远。
“别听这小子鬼扯,大家一起上!”
四个男人一起向我扑来。我苏染武功再不济,好歹也是在蜀山混大的,对负这几个乌合之众绰绰有余,三两下就把他们全打趴下了。
“我的上等桌椅呀——”掌柜的撕心裂肺地哀号。
那几个已经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爬起来跪地求饶:“好汉饶命,饶命啊——”
“叫我‘蜀山少女杀手’!”我得意极了。那些说书的总是讲一些英雄救美的段子,我听了很是向往,总想着有生之年能遇上一次。这次还真被我遇上了,不过角色全反了。
“蜀山少女杀手饶命啊……”
我很满意,手一挥:“滚吧!”
那几个男人还真躺在地上滚了出去。我眼角一抽,黯然销魂了一番。
“好一个蜀山少女杀手啊,哈哈哈……”有人大笑。
“谁啊,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我怒不可遏,一回头,惊呆了,“……你你你……怎么会是你啊?”
红杏栽到墙门外
楼暄做了个招牌动作,一挑眉:“怎么就不能是我啊?”
我还没想好该说什么,那个穿紫衣服的卖唱女巴巴地贴上来,一口一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话应该是对我说的不假,可是……可是她的眼睛怎么一个劲地往楼暄身上瞟啊?我气死了,没想到我第一次英雄救美,功劳还被楼暄抢了去。都是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惹的祸!
“哼!”我别过头不去看他们。
楼暄说:“怎么了,几个月不见,看见我你就是这样的反应?”
我不说话。那个紫衣女子还缠着楼暄不放,一会儿一句“公子要不要听曲”,一会儿一句“两位公子出手相救,奴家愿摊上一曲,以表谢意”,要多黏糊有多黏糊,我气得牙痒痒,真后悔刚才出手救了她。
楼暄也被她弄得不耐烦了,大手一挥:“弹吧弹吧……”
尽管楼暄头都没回,那卖唱女子还是欢天喜地地唱了起来,好像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到了一般。我就不明白了,救人的明明是我,怎么就成了楼暄的功劳了。
“疯了三个月,是时候回家了吧。”楼暄淡淡开口,“我本来早就想带你回去的,可是你这个臭脾气,唉……”
“你早就知道我在洛阳了?”我很惊讶。
“呵呵,染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找你对我来说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我是不想坏了你的兴致。”
“那好吧,我跟你回去。”
“真的?”楼暄似是不相信我答应得这么爽快,“你是说真的?”
“不走?那算了……”我迈开步子。
“等等……”楼暄拉住我,“走,当然走,我们这就走。”
紫衣女子一见我们要走,唰的冲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公子既然救了奴家,奴家就是公子的人了,你们带我一起走吧……”
这这这……我晕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等我一下。”楼暄神秘地冲我一笑,然后走过去凑到紫衣女子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紫衣女子脸色大变,手上的琵琶砰的摔到了地上:“你们……你们……”
楼暄拉起我的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忍不住问他:“喂,你对那个女的说了什么?看她的样子好像当我们是怪物似的。”
“你想知道?”楼暄贼兮兮地,“靠近点。”
我还真乖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