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与张部长不同的是，满头黑发，方头圆面，眼神极为疾速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我们想知道的是如果你们的研发或是市场竞争失败了，你们怎么办？
周伯谦看了看众人说，今天我们就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是关乎到中国微电子产业的未来，这也是我们在座每一位的责任，所以，大家不要介意某一人或是某一些人的看法，各抒己见嘛！李烈，你看你怎么解答张老的困惑？
李烈始终在观察着周伯谦的神情，他看着张老的时候微笑而谦躬。他是为创新而来，可不能被传统制约，他再次迎到了周伯谦微笑的目光，他知道周伯谦已经看过了他的技术资料，他踏实下来：今天我可以先交个底，从目前的资料来看天枢一号问世后与国外同类芯片相比功耗是他们的1/3，而运算速度则将是它们的8倍。它的单芯片方案灵活性强，体积也只有我们的拇指指甲般大小。也许在座的各位专家们会认为我在夸大其辞，之所以这样自信是因为我有一辆超豪华的研发马车，技术上我们是不会失败的。古诗说，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目前我们负责研发的骨干人员都是斯坦福伯克利的海归博士，都是有成熟的芯片设计经验的高级工程师，我在斯坦福学习了五年，毕业后在IBM任高级研究员并得到了创新奖，我的伙伴在惠普、贝尔实验室工作，而我在硅谷创办了一家芯片设计公司，而且创造出了许多专利，这应该是绝对的经验，只不过，美国对知识产权特别是高新技术的保护是非常严格的，人离开了，而核心技术不能带走，所以我们回国创业只能从头开始。对于芯片设计的技术应用，我们可以给投资者一个十足的保证。而在硅谷，我们也有成熟的社会资源，现在只是缺少资金。C部投资就是我的股东，做为董事长我要为我的股东负责，规避风险创造效益是我的责任。
在硅谷这样的公司太多了，那是因为有那样的环境。另一位白发的李姓老领导紧接着说，而这里是中国，中国与硅谷完全不同，体制与美国全然不同，在中国研发的芯片是否可以得到美国市场的认可？专利是否会遭遇美国市场的怀疑？这些是否都是问题？
李烈听到周伯谦微微咳了一声，在他的微咳后空气显现出少有的宁静，也许这位李副部长说到了点子上，硅谷模式是否与中国的政治与经济体制发生冲突才是他们最不放心的，也是他们最急于知道的答案和想要的保证。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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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烈顿了顿，高速旋转的大脑权衡再三，他的书生意气又在蠢蠢欲动，但是他还是保持着他优雅的微笑：在美国的芯片应用市场只以技术论成败，不以国籍论英雄。至于您所说的专利问题，我们也做了充足的准备，因为我们在美国的时候就具备了专利申请的经验。所以，除了申请专利来保护我们的自主知识产权，我们还要做的就是以真正的中国创造的新技术封堵他们的言论。
那位领导便不再说话了，只是他坐下来后，沉重地呼吸声还是表明了他的立场是对李烈等人的想法持有反对意见。
李烈甚至听到了有人低声地说着，年轻人总是意气用事。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这是黑发的张副部长说的。
李烈感激地看了黑头发的张副部长一眼，换来了他的微微的却有几分高深莫测的笑。
李烈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呼一口气，认真地说：很多年前，一位美国记者在采访周总理的过程中，无意中看到总理桌子上有一支美国产的派克钢笔。那记者便以带有几分讥讽的口吻问道：请问总理阁下，你们堂堂的中国人，为什么还要用我们美国产的钢笔呢？周总理听后，风趣地说：“谈起这支钢笔，说来话长，这是一位朝鲜朋友的抗美战利品，作为礼物赠送给我的。我无功受禄，就拒收。朝鲜朋友说，留下做个纪念吧。我觉得有意义，就留下了这支贵国的钢笔。”美国记者一听，顿时哑口无言。这位记者的本意是想挖苦周总理：你们中国人怎么连好一点的钢笔都不能生产，还要从我们美国进口。结果周总理说这是朝鲜战场的战利品，反而使这位记者丢尽颜面。也是，想和周总理较劲，门都没有。
这是一个好故事，那么多人都在认真地听着李烈讲这个故事，于是，李烈心头跳鹿般意兴正浓：反过头来想一想，周总理在心里其实也会有遗憾和渴望，那就是，他希望中国可以生产出那样的派克钢笔，中国不是只有中国制造，而是可以生产出更多的中国创造。现在，有更多的外国人怀疑我们的能力，我可以不介意，但是，如果我们自己先就自轻了自己的能力与信心，那么无法原谅。也许，这话由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说过重了。其实，不管是已经离开我们的周总理，还是在座的各位领导前辈，还是我们这些不知深浅的年轻人，甚至是那些不知微电子为何物的普通民众，我们为的只是一个目标，那就是——让中国芯在全世界跳动。
那是更深的一片寂静，所有的神情都变得凝重而惆怅，所有的眼光也都集中在李烈认真到不容拒绝的脸上。
这不是陈词滥调，它是势在必行的决策。大国崛起，首先就要科技进步。他补充这句话时看了一眼周伯谦，他正低头沉思，他想起了周伯谦是两弹一星的元勋科学家，于是，他接着说：从1964年到1970年，两弹一星在非常艰苦没有外援的情况下相继研究成功。现在，在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时候，我们应该在更高新的领域里有自己的专利，有自己的技术，就像两弹一星一样。只有如此，中国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国。李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相信国家会不比我介意和渴望。
当那天长久的沉默就这样充斥其中的时候，李烈与未央央再次相视的目光中已经有了默契，李烈看到未央央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让她的整个人都绽放出清新的神采。
李烈与未央央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周伯谦与严信曲中正送他们到了电梯前。今天他说了那么多，结果依然是研究研究。
在电梯前，李烈对周伯谦与严信说，我真的不希望我是庄周贷粟。
他在严信的眼睛里再次发现了神秘的笑容，这让他觉得他们之间不可能像与周伯谦那样心有灵犀般的投机，他甚至对严信生出一些不满，因为今天他作为正部长始终没能有一个带倾向性的发言，反而给了他一顶小霸王的帽子。他不得不纠正了一下：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是，又压抑不住，严部长，决策绝不是多数人决定的，而且，智者睹未形，您说，是吧！
严信立即哈哈一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李烈仍然惜时如金地补充了一句：周总理有句名言，把我推上了历史舞台，我就要完成历史任务。如今，我是自动请缨登上这个舞台，我希望您能让我担起这个历史重任，让我完成这个历史任务！
严信的笑容在慢慢地消失，他竟然在今天第一次意幽幽地看着李烈，但是他没有说话，握着李烈的那只手却加了几分力道。
李烈在电梯关门前，看到了周伯谦温和得如同慈父的目光，未央央在门关上后看着墙面里照射出的李烈的眼睛说：周老看你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
李烈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是感动。
为你自己？未央央歪了歪头，笑了。
是周老的反应。
李烈说，镜子里是他严整认真的脸，他说的是实话。有必要补充一句，他那天所说的都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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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烈这么些天来第一次感觉到饿与累，与未央央坐在全聚德吃午餐时，他特意点了半只烤鸭，吃得风卷残云般狼狈。但是，未央央却似乎食之无味，甚至在观察着他的吃相，并不时地在对视的时候浅浅一笑。李烈在未央央的脸上看到了与往日不同的冷淡。他不清楚为什么风回路转的时候未央央会失落，所以，他忍不住地问了句：你认为今天怎么样？
未央央想了想：女秘书的Dior香水很好闻。
李烈觉得有意思起来，似乎与她的距离不再那么远了，至少，她还是个俗女。
其他呢？
你的那些话很精彩！
行为上升到理论上后会这么伟大，是吗？
我也这么觉得。在你慷慨陈辞的时候，我还真的很感动。把一位伟人拉到你的故事中来，有创意。
那就行！我就是要创新，在美国学会了时时创新！
未央央沉默着，筷子在盘子中拨来拨去，似乎是若有所思，然后才眼光一闪地说：是不是也学会了放弃？例如，爱情！
李烈当时就愣住了，他的手中还举着水杯，忽然之间便停在空中，他看到未央央不再迷蒙而是睁大的美丽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他无所遁形，放下的水杯碰到盘子，发出清脆的声音，抬眼间，他们的眼光依然纠缠在一处。未央央要的只是一个答案，李烈必须要给。他甚至无法猜测她究竟从何得知。
我们分手了，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李烈在这时千真万确地回想起陈思洛同样美丽而忧怨的眼睛，两双眼睛交错之中他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很伤感。
未央央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扣住了李烈紧握水杯的那只手，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伤的孩子。
李烈立即看了她一眼，并绽放出憨实的微笑。他知道他镜片后不大不小的眼睛有时候就是会表达他的感激。同时他确信世界上的女人有多少种，美丽就有多少种，当初他坚持回国时，陈思洛想尽了办法阻止，甚至赌上了他们刚刚怀上的孩子，但是，他很无情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她也很无情地阻止他，于是，他们两个人的无情让他们的孩子还未出世便夭折了，这也是以后在天枢一号遭遇一切磨难时李烈都会认为这是一种报应。
未央央是那种竭尽全力帮助他将梦继续下去的人，她在那个午后伸过来的略带暖意的手让李烈觉得她是美好的，爱情是美好的，在受过伤后最渴望的那种美好，忘记一段感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感情，这是谁说的？简直就是真理。
我们走走吧！未央央后来说，我想买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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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央买了许多深蓝色绒线。李烈听到她跟摊主大妈说织地板袜，然后就熟练地为了十块钱砍价。在钱的问题上，他们有着不谋而合的精打细算，只不过，未央央花的是钱，而李烈的叫做资本。未央央叫消费，李烈叫运作。
二人出门时，肥得像《乱世佳人》里黑嬷嬷一样的大妈还没忘记替李烈说了句，娶这么会过日子的小媳妇你真好命！
李烈观察着未央央神色不动的脸，配合了那人，像嘴硬的鸭子一样大声地说：我们正在努力脱贫。
出了门，他看了眼未央央，她正低头将装毛线的口袋系好。他说：为了我的奥迪和你的迪奥，我拼了。
未央央对他的玩笑自然是一笑置之：我的迪奥就算了，你还是尽快地买辆奥迪吧！门面一定要装啊！你想想哪个投资商会将几千万交给一个连辆车也没有的人呢？你这个拿着绿卡的人万一拿钱跑了怎么办？
这么说，所有的投资商都相信一个兜比脸干净却满身名牌豪宅名车的人？
至少，他会给你一个展示自己信心和抱负的机会。就算你才华横溢，可是衣衫褴褛，可能连人都见不着就吃了闭门羹了。
这是什么逻辑？
生存逻辑。未央央笑着说，这是一个穷奢极欲的时代，白花花的银子像流水一样使，说到底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而你，至少要与你海归博士的身份相符才行，至少你要让人知道你曾经在硅谷是年薪百万美金的高级工程师，这样，所有人都会对刮目相看，投资者才会放心地把钱交给你，因为你既能创造经济效益也能创造社会效益，最次也能还得起。
李烈看着深沉的未央央，又想想她刚刚明明是指鹿为马的奉承话，他在想是什么样的环境生长了如此圆滑世故的未央央，又是什么样的环境生长了未央央的所谓智慧。
李烈笑了，笑得很干净，他说：带我逛逛北京城，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导游。
是导盲犬吧！未央央吃吃地笑着。
李烈挽过她的手俯在她的耳边说：只要你愿意！不嫌弃我一年才动一动就行。
这个暧昧的动作竟然让未央央红了脸，但是她挣开了他的手，又将自己跳离开了李烈的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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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央说：北京并不是最美的城市，却是我最喜欢的城市。夏天的后海很美，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说这话时，他们坐在后海边上像许多情侣一样吃着冰淇淋四处观望，深秋的风正透着凉意，他们鼻尖泛红。
李烈说：我不知道自己喜欢北京的什么地方，也许是中关村。
你还是一个外人。未央央倚着栏杆说，你是不是有时候会很混乱，自己是中国人，对北京却没有归属感？对硅谷却游刃有余轻车熟路？
李烈看着未央央的侧影，她又是一针见血。于是，他说：你真是巫婆。
我还在修行。
我说你这劲劲儿的样儿是随了谁？你父母是干嘛的？李烈无意地问。
未央央立即微扬着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起身走开了。
李烈触到了未央央的隐痛，在他排除了她被包养的可能后，他终于明白了未央央的故事在于她从何而来，这就是那天的肯德基门外的阳光下，她所说的，“我也想知道我是谁，从何而来”的原因。
他为自己的问题而充满歉意。
但未央央说，我们走吧！你应该回去当面给你的兄弟们报个平安了。她边说这话时边进了路边的药店买了三大包板蓝根塞进了李烈的背包，并叮嘱说，这个季节北京干燥多风，流感和慢性咽炎很严重，喝这个可以预防。
那个叫李烈的男人，抱着板蓝根在后海边发呆。离他不远的地方是未央央姗姗而去的背影，忽然之间，她又回眸一笑抬起双臂说：那位来自南京的李烈同学请向北走，一直向东北走！这里是北京！
你明天干什么？他冲着未央央喊着，言下之意就是明天我们还见面吧，从此以后的每天，你都出现在我面前。
未央央停下来，转回身说：去美国大使馆。
干什么？
签证。未央央说，我要出国留学。
李烈忽然就愣住了，他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但他发现自己有被剜去什么的感觉，很难受。原来，人生真的就是人与人的你来我往你方唱罢我登场，灯火阑珊处的那个身影竟然再次被雾氤所雾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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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烈只是平实地叙述了他大闹C部的全过程，他与未央央分手后显得意兴阑珊，好像刚才那一出精彩的演出是别人在演，而他只是在看。
但是，别人不同。
听说有希望得到国家投资后，杨林的病又好了剩下的大半，并重复地夹杂着咳嗽声唠叨着：天枢一号，天枢一号，我的宝贝儿，我的心肝儿，你有救了。幸亏那时没有放弃你。
这个反应把李烈重又拉回了现实，他顿时被泪蒙住了眼眶，自从那天哭在未央央怀里后，他的眼泪总是很泛滥，这让他很厌恶。
林谦还是站在靠近他的位置，他似乎是有些心有余悸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幸亏有你的野心。
李烈抬起头，透过刚刚消失的泪光，看到他的头上竟然已经生出了白发，他抬了�